漆黑夜里,慘白月光灑落在杳無人煙的死寂曠野,略帶秋意的涼風掃過數叢蔓生雜草,草浪翻涌起伏了一陣,復又歸于靜止。
無聲的夜,只有鳥停據在枯朽如骷爪的枝椏上低啼,暗啞詭譎的啼鳴一聲接一聲,為這靜默的夜更添幾分驚悚。
鳥緊合的眼楮-地睜開,長鳴一聲,隨即撲翅而去。幾根因驚嚇而掉落的羽毛在空中旋了幾圈緩緩墜落,落地之處,是一縷散亂的黑發露在幾截枯木外頭,隨即一只手探出,用力抓著地面似是在掙扎,但另外兩只手立刻伸出使勁按壓住,看來是這個突如其來的蚤動驚擾了它。
無聲的夜再不是無聲,不該出現在此地此刻的細碎交談聲四起。
「他醒了,怎麼辦?」
「醒了更好,沒反應多無趣啊!」一個下流的聲音道,「抓好他,我要先嘗嘗。」
被壓在地上的人因踩到自己腰間的手而驚懼哭喊︰「放開我!放開!」他用力搖搖頭,剛才被迷昏的腦袋還很不清醒,朦朧間,他知道眼前這人是他所熟悉的人,但盈滿淚水的雙眸卻怎麼也看不清︰他唯一明了的是,他們要對他做的下流事!
「哎呀,哭了。」按住他左手的男子心疼似的模了把他的臉,「別哭,、別哭,等會兒哥哥們會好好疼你。」
著動作讓他駭得撇頭想閃躲,卻怎麼也無法避開那雙下流毛手的撫觸。
其他兩人听了,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笑聲既瀅穢又猥褻,而那名歸在他被迫敞開的腿間的男子早已用力扯下他的褲子,讓他細女敕有因驚懼而泛著紅潮的雙腿露出,在月光下閃耀著白玉般的光芒。
一嘖,「瞧瞧我們郭家養了什麼樣的美人!」那人溫熱卻令人思心的大掌從他的膝蓋出游而上,來到他羞恥的地方,「十五歲啊,正是開葷的好年紀——不要!」他尖叫一聲,眼淚落得更凶,他知道這人是誰了,而答案令他幾乎心碎了,「徹哥,不要——不要!」他向來尊敬他的,為什麼他要這樣對他?
被發現身份,郭徹也不以為意,他只是邪笑一聲,平時溫文的面具應聲崩落,口里兀自說著下流的玩笑話︰「不要哥哥這麼慢嗎?那好,徹哥馬上就疼你——」
他動手解開自己的褲帶,露出他的陽剛堅挺。
其他兩人見狀,只是曖昧的笑道——「郭公子,你可要溫柔體貼一點,別讓我們吃不到。」
郭徹撇了撇唇,伸手抬高那雙細白如白瓷的腿擱在自己肩上,「玩死他?我也舍不得!」
覬覦了這麼久,總算在當家做主的老爹死後讓他逮到機會,將少年迷昏帶到這荒山野嶺來一逞,只一次就玩死他怎麼夠本?他靠近少年,伸出手指在他豐潤的雙唇上柔捻了幾下。
少年見狀,嚇得張嘴就咬,這一咬不偏不倚咬住郭徹的手掌,瞬間鮮血汩汩流下,郭徹的手上已多了道傷口。
沒料到他竟會反擊,郭徹怒極,用力縮回手冷笑一聲︰「原本是想好好對你,既然你這麼不領情,那就別怪我了!」
駭然看著早已形同發怒猛虎般的郭徹,少年下一瞬只覺身下一陣撕裂般的痛楚排山倒海而來,痛得幾乎讓他窒息!
隨著那頭凶狠野獸不留情的逼近,全身都被壓制住、而不能動彈的美麗少年只能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身子大力顫抖了幾下後,就痛得暈厥過去、不省人事了。
郭徹不以為意,只是持續在他體內逞惡著,但那聲劃破夜幕的淒厲尖叫,已引來同樣不該出現在這荒野里的兩人一探究竟。
「喂,你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一道優美的聲音揚起,「好象是……有人在尖叫?」
「嗯。」低沉的嗓音低應一聲,「我去看看,你留在原地。」
撂下這句話,身懷不凡武藝的男子立刻幾個縱步往聲音來源奔去,在即將接近的時候他放慢腳步,以無聲的步伐緩緩靠近──「你們在做什麼?」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立刻低吼一聲,只因那張慘白失去血色的臉孔恁地熟悉。
沒料到有人會來這里,壓住那名少年雙手的兩人立刻作賊心虛地慌張站起,轉身就跑,只留郭徹惱怒的起身。
「你可知道我是誰?」他氣憤地瞪著打擾到他好事的不速之客,「你現在就識相離開的話,我還能饒你一命,滾!」
男子才不理會他是誰,他又看了一眼不知是生是死的少年,頓時發出一聲暴怒的低吼,一掌擊向旁邊的一顆巨石。
但他努力克制著別一掌將對方打死,在那少年身分未明前他不該這麼沖動。
巨石因他那石破天驚的一掌而四分五裂,石屑應聲四散,也將郭徹的一張臉弄得面色如土、慘白不堪。
隨著已然發狠的男子步步逼近,郭徹一步步提著他卡在膝蓋處拉不上來的褲子倒退,努力端出架子恫嚇對方。
最後,不敵男子-人凶狠的目光,他光火的一回身,飛也似地跑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溜為快!
男子也不打算追趕,先弄清眼前少年的身分與生死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與他一同前來的男子不滿的快步走來。
「楚烈,你怎麼這麼慢?」他被一個人丟在那個杳無人煙又漆黑的林子里,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楚烈只是解上的披風,蹲將它覆在少年的身子上,「你看看這個人。」
齊衍聞言踏步向前,蹲低身子與楚烈平齊。
「耶?」這一瞧,他也呆了,「怎麼我好象看過這個人?」
還有,現在這是什麼情形?「我也是這麼認為。」楚烈道,所以他才會出手將那些下流的家伙嚇跑。
齊衍低頭又細細審視了那張臉好一會兒,也看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低聲嘆了口氣,說道︰「先將他帶回我的宅院吧!」
秦湘一直很討厭自己這張臉,尤其在經歷那些事情之後。
但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迷戀這張臉孔的一日,尤其是阿瀟朝自己燦爛一笑,開朗喚著「阿湘」的時候,他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比保護他還要重要。
從發生那件事後他再也不照鏡子,盡管大家都說他們倆長得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般,就連臉上那顆小痣也都分毫不差的長在同一個位置;但他知道他們是不一樣的,在他眼中再也沒有人比阿瀟還要美、還要令他心動,那張臉,就該長在阿瀟臉上才好看,而不是他;長在自己臉上的,就只是張臉皮而已,不會笑也不會哭,糟蹋!
阿瀟一定不知道,當自己睜開眼的那一-那,他那一笑帶給他心頭多大的沖擊。
醒了、醒了!阿瀟這麼開心的又叫又跳著,還一把抱住他,即使被一把推開也不以為意。
事後他總是陪在他身邊,同他說著其它人如何如何的,所以他知道救了他的人叫楚烈,另一個是齊衍,還有個叫何霽的治愈了他。
阿瀟說他們倆是兄弟,但他要當哥哥,因為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誰要他慢了他一步來到這座大院呢?就連後來怞簽排順序時,他明明怞到第四的排名而阿瀟是第五,最後他還是無法拒絕阿瀟而與他交換順序,屈就于最末位。
阿瀟還說他們本姓秦,要他把那個郭姓給丟了,永遠都別再去憶起。而每天他眼一睜開,阿瀟總是嘀嘀咕咕的在他耳畔說著話,像是問他的名字啦、之前住哪里、欺負他的那混蛋叫什麼,還有聊著他出生的故鄉──桃花源。
他也想過自己該恨阿瀟的,若沒有他的存在,自己會遭遇這些事嗎?但他沒辦法恨,尤其在之後的某日看見阿瀟身上那條長長疤痕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怎麼沒法幫他承擔那些痛苦?就在那時候,他知道自己已難以自拔的愛上這位孿生兄弟了。
原想就這樣一直守護他、一直這樣看著他美麗又能讓人忘卻憂愁的笑容,怎麼會料到半路竟會殺出個天殺的混帳?
該死、欠揍、不能原諒!
洛陽東山道
埋伏在亂石堆後的眾漢子竊竊私語著,尤其是在看見五當家眉間明顯的皺痕後,所有人心頭更是一震。「五當家……在生氣?」有人小聲問旁邊的人,盡量將聲音壓低以免讓當事人听見。可能是他剛剛分神看樹枝上亂叫的烏鴉,所以一回頭看見這副奇景,有點令他難以置信。
「噓!」即使聲音已小到近乎听不見,但回答的那人還是緊張兮兮的要對方再降低音量一些,「五當家最近心情不好,別再惹他生氣了!」
別看他平時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與看來柔美的外表,要知道他的功夫都是二當家與三當家親自傳授,可是厲害得不得了;況且大當家在他們要出門劫鏢時已千叮嚀萬囑咐過,千千萬萬別再給五當家任何刺激,否則他也不能擔保他們能活著回來。
五當家和四當家不同,四當家發脾氣時,他們只要挨頓拳頭就能了事,但五當家……誰也沒見他生氣過,據說這樣的人發起狠來最是恐怖。
「五當家為什麼心情不好?」另一名漢子加入對話,「我怎麼看不出來?」
「有啊!」又一個靠過來,遙指著秦湘的側臉的唇角,「喏,你看見沒?五當家的嘴角比平時還要下垂了一分。」他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呢!
「有嗎?」那名漢子用力柔了柔比綠豆還大一丁點的眼楮,努力伸長脖子張望了下,卻被另一個人用力一拍,痛得他縮回腦袋,「很痛耶!你干嘛打我?」
那人不答話,一張黝黑的臉只是望著他剛才看的地方,然後,逐漸泛白。他跟著又望過去,神色也是一僵。于是,所有劫鏢的人也都跟著他們兩人所看的方向望去,跟著倒怞一口氣──只見原先負手在背後想事情的秦湘,雙手已垂至身側,緩緩地、慢慢地握成拳頭,接著一揮──旁邊的大樹只在發出幾下聲響後,就這樣硬生生在他們面前砰地一聲倒下,斷成了兩半。
眾漢子都下意識的伸手模向自己還好好黏在脖子上的腦袋,用力吞了下口水,四周靜悄悄的,連剛剛在樹上亂叫的烏鴉也閉上嘴不敢再吭半聲。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要不然他們真的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秦湘在打斷那棵被他當作湛若水的大樹後,眸里的紅光總算漸漸隱去,恢復成平常的黑瞳,他長吁了一口氣,神色又一變為平時的冷然;他走到橫倒在地的枝干旁,一坐上去稍事休息,順便平復一下心中的煩躁。
一撇頭,他看見臉上表情如出一轍般呆滯的眾漢子,只是淡掃了他們一眼,眾人見狀立刻慌慌張張的跑回自己的崗位上,不敢再像三姑六婆似的聚在一起討論他臉上的表情。
見眾人都閉上嘴,秦湘才面無表情的轉正頭,仔細盯著石堆外頭的動靜。
他們嘯鳴山莊的劫鏢大隊從未像這次這麼屏氣凝神專注在這件事上頭過,漢子們一邊握緊手中的兵刃一邊如是想著,或許這次真的可以一雪前恥,成功搶到第三樣寶物「鳳頭簪」也說不定。
才這樣想著,就見遠處黃沙漫漫,塵土隨著一隊車馬卷掃而來。耳听逐漸逼近的馬蹄聲與車輪聲,所有人無不深吸一口氣,只待時機一躍而下,一雪前兩次劫鏢失利之恥。
但,當為首之人逐漸接近至略可辨識樣貌後,大伙兒緊繃的情緒復又泄氣了。
「不是鏢隊。」眾人交頭接耳著,「怎麼這個時候還會有這麼大隊的車馬經過這里?」
答案當然沒有人知道,他們只是目送那列行色匆匆的車馬經過,心思又轉回等待之上,連那車馬旗子上頭所繡的字樣也沒去注意;可是,有一個人卻注意到了。
當那列車隊經過山腳下,原本只是不動聲色注意底下動靜的秦湘霍然睜大眼。有一-那,他幾乎不能呼吸了,喉頭像被一股污滯多年的濁氣哽住般難受,整個天地間都只听得到他紊亂的心跳聲,還有不斷在他腦海里回蕩、怎麼也無法驅逐的瀅猥笑聲!
他的黑眸在短短一刻內早已變得如鮮血般妖紅,而那泓血潭里頭則清清楚楚刻著那面藍色大旗上,用金線繡成、彷佛張牙舞爪炫耀它依舊像夢魘般深深留存在他腦海中的「郭」字!
尤其是當其中那輛裝飾得最為奢侈的馬車在經過他眼前時,寒風像是在恥笑他當時的無能為力,一陣風揭簾而起,也用力撕扯著他早已死寂的心,彷若要將它裂成碎片……
那張臉……那張他永遠也無法遺忘、永遠也無法釋懷、即便他早已拿刀將自己的心剜了數千數萬遍,卻早已侵入骨髓牢牢吸附在他記憶中的臉!
秦湘的身子早因那張臉而顫抖,隨著那隊車馬漸行漸遠,他才彷佛自水火煎熬里再度恢復,但冰冷的掌心卻已涔出一層薄汗。
旁人並沒注意到秦湘在這一盞茶時間內所歷經的驚駭與恐懼,只是在看見遠方再度有另一股塵沙揚起時,既緊張又興奮的喚道──
「五當家,又有車馬來了,瞧,這次準是鏢隊沒錯!」
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他們早已打算要給對方一記迎頭痛擊。
車輪聲越來越近,探子早已來稟報是鏢隊無疑,眾人都自動自發的伏低身子、放輕呼吸,只待秦湘下達下一個命令……
卻見秦湘在鏢隊快接近時,身子忽然一躍而起,這一躍,眾人莫不用敬佩崇拜的目光看著他敏捷的身手。
五當家……沒想到您竟然一馬當先就沖出去殺敵,這真是太太太……太讓人感動了啊!
所有人忙將目光對準鏢隊的方向,士氣早因秦湘這奮不顧身的一躍而高昂亢奮,這一次,鳳頭簪他們穩得手了啦。
「啊啊!」有人率先驚喊出聲,「五當家,你要去哪里?」
大伙兒因這一聲驚叫而全部回頭,腦海里同時浮現一個疑問,現在是怎麼回事?
「五當家,鏢隊不在那個方向啦!你快回來啊!」有沒有搞錯,原來五當家是路痴一名嗎?他跑的根本就是反方向啊!
但秦湘對眾人的叫喚都置若罔聞,只是一徑地朝剛才第一批車隊離去的方向奔去。
「五當家!五當家啊……」
所有人紛紛站起來要去追,但怎敵他們英勇五當家的絕妙輕功?他們只能伸長手,然後無能為力地喊著──「五……當……家……啊啊──」
淒厲的叫喚回蕩在清冷的空氣中,顯得分外淒涼。
再怎麼-胸頓足、聲嘶力竭的呼喚,也喚不回那抹將他們撇下落跑的身影,嘯鳴山莊的漢子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五當家就這樣消失在山坳處,然後心寒的一回頭,更是欲哭無淚。看著已然停在他們面前並發現他們蹤影的鏢隊,頭一次,雙方人馬就這麼安靜無聲的相望。
那是一種相對無言的淒然,尤其是為首的那人順著他們的視線瞥見秦湘要消失前的最後一瞬,眼底閃過一抹似曾相識的悲憫。但他也不多做停留,只是漠然地收回視線一勒紅韁繩,大隊車馬就這樣浩浩蕩蕩離開群龍無首的嘯鳴山莊眾人,優閑自適的慢慢走遠。
只是,那聲臨去前回蕩在空氣中的嘆息,早已化作枝枝利箭,不留情的穿透眾漢子們已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了……
乾天院齊衍早已氣到渾身無力,他只是整個人趴在桌上,听著眾人陳述再一次發生的事——「大當家,五當家好象完全搞不清楚方向的跑走,我們要去追他,結果卻讓鏢隊給看見……」
「算……了……」氣若游絲的聲音自他的雙臂間逸出,「我不怪你們,都下去吧……」
話才說完,他就抬起頭給那蠢如飯桶的漢子門哀怨的一記白眼,隨即又將臉埋回雙臂間繼續自閉。
眾漢子豈會真是笨蛋?所以他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不知道真要下去還是出聲安慰籠罩在層層怨氣中的大當家。
倒是楚烈開口了︰「你們看出他是往哪里去嗎?」
有個記性較好的家伙回答道︰「好象是往東南的方向……」
東南?楚烈思索了一下,東南方是哪里?難不成是……「在他要離開前,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眾人連忙七嘴八舌的回道——「五當家出掌打斷一棵大樹,而且我們還看得出他心情不好……」這真是世界奇觀!
他們無關痛癢的回答讓楚烈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無力的手一揮,「算了。都下去休息吧!」真不知道養這群飯桶是要做什麼……
既然連二當家都這麼說了,他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眾人應答了聲也都各自退下。
此時,齊衍抬起頭來看著楚烈︰「東南方是哪里?」
楚烈略一沉吟,終于道出他心中最不安的揣測︰「許昌。」
「唉……」齊衍聞言只能又長嘆一聲,決定再縮回雙臂當作沒听見。
許昌?他已經無語問蒼天了啊……
河南許昌一直到那隊車馬停在那幢他記憶中的宅院,秦湘都還在猶豫自己該不該出手。
讓他猶豫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一掌斃了車內家伙的姓名、不知道安插在他身旁的那些人武藝是何等境界、不知道就這樣沖向他的座車是否會驚擾到官府前來拘提他……總之,凡事小心些總是比較好,小不忍則亂大謀,五年了,他有足夠的耐性再多等個幾天。
倒是現在他肚子餓了,這件事比較刻不容緩一點。
秦湘模模一身質料不差的衣裳,他出來得匆忙,所以銀兩帶的並不多,現在花到只剩半兩銀子而已,忽然,他有些後悔沒先向山莊中的漢子們「借」寫些盤纏用用,現在可好了,這餐吃完還可以再撐一頓,但下下一餐怎麼辦?
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動作若讓山莊中的人看見肯定又要大驚小怪一番,但現在放眼望去,沒半個人認識他,所以他在嘆完這口氣後得以不引來任何訝異目光的走向不遠處一個小攤子,準備吃點東西填飽肚子。
若說沒人對他側目也不盡然,因為他漂亮的五官早引來不少人的回頭注目,但秦湘完全無視旁人眼里的驚艷與打量——因為他認為自己與其他人擁有相同平凡的臉,他來到那個掛著「面」字的小攤子前,自自然然的坐在一張與他穿著不太合適的小板凳上,向店家叫了湯面。
賣面的婦人也沒想到自個兒的攤子會來了這麼個天仙般的貴客,喜孜孜的應答了聲,就買力地下面去了。她這小攤子來了個活招牌,今日的生意肯定會很好!
果不其然,陸陸續續有人來到她的攤子吃面,她熱絡的招呼著,煮得更是起勁。當那碗熱騰騰還灑著些蔥花在上頭的面端到秦湘面前,他連頭也不抬、鞋字也不說的拿起筷子就吃。
他吃了一口,在心頭贊嘆了句這面的滋味還不錯,但臉上仍是冷冰冰的什麼表情也沒有,這另老板娘很失望。
「小哥,你覺得這面煮得如何?」她想听听這位美公子的想法,在藉由其他人口耳相傳,如此一來,必定財源廣進。
沒反應。
秦湘置若罔聞的繼續吃著,手上的筷子夾起一顆雲吞,他頓了下隨即就把它吃下肚子去,將眼前的女人當作空氣般完全不理會。
老板娘的失望之情完全表露在臉上,但她不死心的繼續道︰「這雲吞面可是小店的招牌,您給個意見可好?」她可是特意替他做了這碗面的啊!
秦湘總算有反應了,但見他听到她的話時,拿筷子的手瞬間停在半空中,眼底閃過一抹沒人察覺的愕然。
雲吞湯面?
難怪,他就在想自己明明點的是湯面,怎麼碗里何時竟多了好幾顆雲吞?本想老板娘應該沒發現,所以他就不客氣但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罪惡感的吃了它,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這可好了,招牌上寫著雲吞湯面要半兩銀子,那他下一頓要怎麼辦?老實跟老板娘說她做錯,看看她願不願意換一碗新的,然後這碗別算錢嗎?這方法應該可行,但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比較妥當……
就在秦湘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踫了個釘子的老板娘已覺無趣的返回自己的崗位上,悶悶的繼續煮她的面。
哼!說句好吃替她做宣傳會要了他的命嗎?本想免費請他這頓的,現在一切免談!
當秦湘總算決定要吐實後,一抬頭卻見老板娘已寒著臉離開,他眉頭略略皺起︰心里覺扼腕不已……算了,半兩就半兩,等吃下一頓的時候再說吧!
少了個人打擾他吃飯也不錯。
當他正覺得耳根子清淨不少,就又听見一陣竊竊私語——「他再生氣吧?」一道充滿朝氣的聲音響起。要是自己被個無聊的老女人纏得不得安寧,也會覺得不高興的。
「應該吧!」另一人回答。剛才那位公子眉間的瞬間變化極為細微,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
發問的那人得不到正確答案也不以為意,只是又低叫一聲︰「嘴角!他嘴角剛剛有一點點上揚!」純屬隨便看看、胡亂說說。
「那是在笑?」回答的那人也很配合的繼續猜下去。
「眉頭!他眉頭似乎往中間攏了一下!」
「那是在生氣?」難怪他吃面的速度明顯地便快了。
「眼神!他的眼神……呃——對不起……」
望著忽然放大的俊美臉孔,坐在角落里邊觀察邊討論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冷汗在對方冷漠的注視下一顆顆滴落,而另一旁的同伴早就化成一座石像不能動彈了。
秦湘面無表情的盯著這兩只已然僵硬的聒噪麻雀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我沒生氣,也沒笑。」
他轉身丟下銀子在桌上,不等老板娘反應便大步離開。
什麼嘴角上揚、皺眉頭的,純屬他們兩人眼花錯覺、胡亂臆測,他哪來這麼多豐富表情。倒是他們在旁邊嘰嘰喳喳的這麼大聲,讓路人都將視線投向他這里,害他不得不加快吃面速度,早點吃完早點走。
也由于他亟欲走人,所以老板娘要找給他的錢竟也沒拿錢就快步走遠——本來只是要算一碗湯面的價錢的。
原來已石化的兩人見到他走掉,僵硬的四肢總算恢復正常,不斷發問的少年吐了吐舌頭,又望了秦湘的背影一眼,就將心思轉回吃面上去。
吃完面可得趕快去買總管交代的東西,若在打混下去,回去肯定要挨主子罵號餓!很餓!非常餓!真的有夠餓!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按著餓到發疼的胃部,秦湘坐在離郭府不遠處的樹下,臉色已到讓人一望就能觀察的難看。
說真的,他餓到想直接沖入郭府,找到郭徹拿混帳王八蛋,一刀將他砍死完事回家,可手腳無力,怎麼有辦法干這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完了,他開始頭暈眼花了。
秦湘抬起發軟的手按按自己餓到七葷八素的混沌腦袋,渾身無力的軟軟靠在樹干上,微弱地呼吸著。
這里很隱密,不用怕有人會來,所以呀干脆雙眼一閉,打算用睡意驅逐餓意。
傍晚時分,處處炊煙,秦湘只是用長年練武下來的定力來與之抗衡,並且不斷自我催眠。
現在是睡覺的時候了……他很想睡……快睡著了……真的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