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歐航空的聯誼會,在一家知名PUB舉辦。
裴聿海實在對這類場合興趣缺缺,但不諱言今天的聯誼有想讓他出席的誘因,所以他來了,只不過是在劉祥死纏活纏下答應露個面,因此遲了兩個多小時。
快結束才出現,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他原本可只答應「坐抬」五分鐘。
推開PUB大門進入,迎面而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昏暗的燈光,令他不太舒服,不過他還是忍住,試圖在人群中尋找他們的座位。
這里不像餐廳,可以按桌號一個葡萄一個坑地找,等他繞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在洗手間附近。
「媽的,究竟窩到哪里去了?再找不到我就走。」
在嘈雜的空間里,打電話找人只是浪費時間,他原本打算再找一次,卻發現洗手間的角落有幾個人在拉拉扯扯。
習慣夜航的銳目一瞄,立刻瞧出被夾在中間拚命掙扎的是一個縴瘦的女性,而另外三個男人顯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將她拉來扯去的。
冷哼一聲,裴聿海不想管這種閑事,心想等會見到服務生時提醒一聲就好。然而頭頂的霓虹燈一閃,恰恰好照到那女人的面孔,即使只是一秒,也馬上讓他的心提了起來。
是沈語茗,那小菜鳥。
這下再無猶豫,他大步走向那方,一把揮開對她動手動腳男人,她立刻縮到牆角,好像混身無力似的。
聯誼聯成這樣?裴聿海不禁火大,索性把氣全出在這幾個男人身上。反正音樂聲大,沒人會注意到這里,他一拳一個,才眨眼的工夫,兩個人就倒地了。
「你……」剩下一個男人早就嚇破膽了,硬拉起地上的朋友就逃之夭夭,連狠話都不敢撂下一句。
「沒用的傢伙!」他瀟灑地一轉頭,將牆角的人兒拉起,攬到身邊,卻聞到她一身酒氣。
「該死的你到底喝了多少?」裴聿海正想對這支小醉雞開罵,想不到她先聲奪人,失控地尖叫起來。
「我不要跟你們去……走開!」縴手還一直往他胸膛推。
「小菜鳥!冷靜一點!我是裴聿海。」他抓住她的雙臂,定住她激動的動作。
「裴……聿海?」這個名字像顆鎮靜劑,她停下來了,睜大醉眼看清楚,忽然嘴一扁,玉手在他毫無防備時環上他的頸項。「嗚……裴聿海,你終于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嗚嗚嗚,我等了你好久……」
裴聿海眼楮一亮,「你等了我很久……」
「嗯。」她含淚用力地點了下頭。酒醉的她,根本就是有話直說,話都不經過大腦的。「結果人家來上個廁所,就被那群人纏上了,好可怕喔,嗚……」
「誰叫你不會喝還喝一堆!」他像上回一樣,輕輕給了她一記爆栗。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想到這里更委屈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還擦在他肩頭上,一點都沒有之前怕他的樣子。「我根本不想來,但學姐說……說你會來,我才跟著來的,結果你都不出現,嗚嗚……」
「我不出現你就能喝這麼多嗎?」食指彎曲本想再落下一記,再搭配習慣的大吼,但看她哭得淅瀝嘩啦,所有音量只能藏在肚子里,舉得高高的手也終究沒有落下,只能沒好氣地攏到她背後,像哄小孩般輕拍。
結果他的安慰只是讓她哭得更委屈,小手仍是緊緊環著,像怕他跑掉似的。
「是亞貞學姐他們一直叫我喝,我不想喝就說我不給面子,我根本不想喝也不想來,她們好討厭,在訓練時也一直欺負我,我看起來有那麼好欺負嗎?有嗎?」
她說到後來幾乎是低吼,他細察她的眸,終于確定這妮子徹底地醉了。就他的印象,她屬于溫順沒脾氣那型的人,真的受了委屈才不敢說,現在居然敢撲到他懷里哭叫,什麼該講、不該講的通通講出來。
老實說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而被她當成靠山的感覺,很爽。
「為什麼大家都要強迫我?我不想當空服員了……呃!」打了一個酒嗝,她突然沒了聲音,把他溫熱的胸膛當成大枕頭似的,頭一歪居然睡著了。
裴聿海傻眼地看著她發泄完就帥氣地掛了,把所有的麻煩留給他。
反正被她這麼一鬧,他也不想去找其他人了,有什麼帳下星期上班時再和他們算,現在先把這支小醉雞送回家才比較實在。
「小菜鳥,」他將她拉開些,拍拍她粉女敕的頰,「醒醒,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沈語茗沒有反應,他再使了些力,這下醉倒的小菜鳥醒了,卻是又強摟上他,有些凶的嬌嗔,「我不是小菜鳥,我叫沈語茗!」
「好,沈語茗,你家住哪里?」他這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挺有耐心的,要是換個人,不被他吼死才怪。
「我家住……」就在她快說出關鍵字時,睡神再度上身,螓首叩地往他胸前一靠,再次昏睡。
這次徹徹底底地陣亡,裴聿海怎麼叫都沒反應,他相信自己就算把她扔進大海里,她大概也會排憂解難著瞧石繼續睡下去。
無奈地搖頭,他扶著她的腰走出嘈雜的PUB,邊走還邊撂下一點威協也沒有的話,「這麼能睡,一點也不怕被我吃了,丟回辦公室算了……」
「不要!我不要回辦公室!我討厭那個地方!我討厭當空服員!」原以為熟睡的她,突然睜眼大叫,而後把他抱得更緊,嗚嗚咽咽的撒嬌,「裴建海,你不可以丟下人家……」
該交代的交代完,臉一垂,再度睡倒。
酷臉微微怞搐,他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不過她在酩酊之中還清楚地知道他是誰,並全心依賴著他,這情形不免令他龍心大悅。
既然不知她家地址,又不能把爛醉的她塞回公司,那只有一個地方可去了……
沈語茗睜開小眸,首先感受到的是腦際傳來的陣陣痛楚。
待痛楚稍微舒緩,她才有余力看清自己身處的地方。一個陌生的房間,干干淨淨,采光良好,配色是深藍與白,最醒目的裝飾品,則是滿滿一整個書櫃的飛機模型。
那是……她支著額,走到書櫃邊看清楚,果然是泛歐航空歷來各式飛機的模型同,做得維妙維肖,還可以從飛機正面看到駕駛座里的機器。
「哇,好像真的!可這是哪里啊?」照理說,一覺醒來身在一個陌生環境,一般人應該會驚慌失措,但這個房間穩重的顏色與裝滿給她一種安心的感覺,所以她一點也不怕,還有余力四周打量。
「這是我家!」裴聿海表情難解地倚在門邊,看著她的眼隱含薄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家?沈語茗心一驚,迅速回頭無辜地盯著他。她只記得被學姐們灌了好多的酒,因為不想再喝了,只好尿遁,結果一出來就被一群混混堵個正著,接著,就看到他了……
難道是她醉倒了,他不知道要把她丟到哪里去,只好帶回家嗎?
由于以往從沒有酒醉的經驗,她不知道自己醉後究竟是什麼樣子。听說有人喝醉了還會發酒瘋打了,說不定她昨天造成了他好大的困擾?
思緒至此,她她只能愧疚地問道︰「我昨天喝醉了,做過什麼事全忘了,請問我造成你的麻煩了嗎?」
裴聿海詳細地、壞心地說明著,「你昨天說,對我一見鐘情,所以才會參加聯誼,又等了我好久。」
不知道他加油添醋的沈語茗倒怞一口氣,宿醉的臉蛋兒由白轉紅,因為他確實說中了部分事實。
「你還緊抱著我不放,哭著叫我別丟下你,害我一邊顧著你,一邊還要打發那群纏著你的人……」刻意柔柔臂膀,好像真的被打傷似的。
這令羞赧不已的人兒又增添了幾許愧疚,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
「最後我要送你回辦公室,你卻吵著要跟我回家,一副孟姜女非把長城哭倒的樣子,我只好把床貢獻出來。」幸好他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種人,否則今天他也會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害我睡了一夜沙發,這就是你給我這個暗戀對象兼救美英雄的回報?」
他越是好整以暇,她就越不自在,不安地扭動了體,聲如蚊蚋地道︰「那個我要怎麼樣?我……我不知道可以回報什麼,要不我做早餐給你吃?」
听到她要做早餐,裴聿海眉毛一挑。這小女人甜點做得那麼好吃,早餐應該也很不賴,加上她完全沒否認對他的暗戀情愫,他不禁心曠神怡起來,今天就讓她服務這麼一回好了。
「給你一個小時。」他做了一個手勢,酷極的轉身回客廳看報。
沈語茗抓準了這一小時,先花一半時間將自己從頭到腳梳洗了一遍,穿上他貢獻的一套超大運動服,得在手腳打好幾摺。然後,她手腳俐落地煮好早餐,端到餐桌上時,恰恰好六十分鐘,菜還冒著熱氣。
「我做好了,因為時間有限,我只簡單弄了幾樣清粥小菜……」她囁嚅著,只要想到他知道了她的心事,心里的害羞和慚愧就會源源不斷地冒出。
清粥小菜?裴聿海以為時間這麼短,她能做三明治之類的東西已經很不錯了,想不到桌上幾道小菜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引得他月復中饞蟲大動。
不經意地往她的方向一瞥,他差點忍俊不住笑出。穿著他的運動服的她,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褲頭還用他的領帶綁著,紅著臉頻頻的偷瞄他,被逮個正著後,就低下頭不停地絞著手,可愛到了極點。
「咳!你也一起來吃吧,別把自己搞得像古代的小婢女。」硬憋住笑,他可沒有當大老爺的習慣。
兩人落坐後,久違的傳統美食令他胃口大開,筷子一動就停不了。
等到肚子約填滿八分飽時,他緩緩地問道︰「昨天的聯誼,亞貞她們又為難你了是嗎?」
「學姐們只是……只是想讓我見見世面,又說要教我如何與人交際,我才會多喝了幾杯。」
果然,清醒生的沈語茗馬上又縮回那支什麼都憋在肚子里的小菜鳥,明明被灌酒,還能替那群女人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昨天明明有人抱怨不想喝,還不斷哭訴是被強迫的。」而事後那群聯誼的人竟也讓她單獨離座,害她遇上不良份子糾纏,若是真發生了什麼,那將是多大的遺憾?
至少他就不會饒了那些人,他放話要罩的人,竟然敢私底下這樣玩,她們大概是過得太舒適了。
「我……我有那樣說嗎?」現在裝傻是否還來得及?沈語茗靦腆地干笑。「那我還說了什麼?」反正已經丟了這麼大的臉,就算他說昨天她大跳月兌衣舞,她也會努力勇敢接受。
「你昨天還說,你討厭辦公室,討厭當空服員。」這可就是他很感興趣的地方了,空服員這個光鮮亮麗的行業,多少人羨慕,她居然討厭?「既然討厭,當初又何必來考?」
「我、我一開始是陪朋友報名的,原本就不認為自己會被選上。」她輕嘆了口氣,「可是後來朋友落選,我居然錄取了,害那個朋友之後跟我絕交。一開始我以為,既然錄取了就好好的做,結果好像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似乎都沒辦法讓別人滿意。」
原本想教訓她要尊重自己的工作,但一听到她盡力後仍被嫌棄,再想到她似乎當選過什麼最佳空服員,即使他知道她會被嫌棄是因為學姐們刻意的排擠欺負,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那你本來想做什麼?」他好奇這樣嬌弱的人兒,會有什麼志向。
「我很想做個糕點師傅。」說到自己的夢想,沈語茗雙眼都發光了,「我想讓大家吃到我做的點心,喝到我泡的咖啡。」倏地,她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下來。「可惜我做了好幾次拿到公司,亞貞學姐她們試吃後都說很難吃,所以我也沒什麼信心繼續做。」
裴聿海撇撇嘴,一听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真的不喜歡吃,那群人還會試吃好幾次嗎?肯定是她之後不敢再送,反而觸怒了那群口不對心的女人吧?
「你做的東西,還可以。」他滿足地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算是夸贊。
她欣喜地追問︰「真的?那甜點呢?好吃嗎?」
裴聿海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基于試驗樣本太少,恕我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一周後,裴聿海再次進辦公室,又被同一個清潔阿姨叫住。
看著清潔阿姨曖昧笑著遞上紙袋,他險些失笑,只能故作正經地接過手。然而要開門進辦公室前,眼尾突然瞄到清潔阿姨悄悄地向轉秀比了個OK的手勢,仿佛在向誰傳遞訊息,他當下便心里有數了。
于是,進了辦公室後,他刻意將門留了一個縫不關上,還大搖大擺地坐上那道門縫可以直接窺探的位子。
耐心地等了五分鐘,一道人影悄悄地移動到門縫邊,裴聿海知道自己可以開始品嘗紙袋里的東西了。
一啟袋,兩種不同的糕點便映入眼廉,同樣加上一杯熱騰騰咖啡。他即使想風卷殘雲地將糕點吞吃入月復,但為了日後仍有蛋糕可吃,也不得不面無表情地裝模作樣。
大手拿起第一個水果塔,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而後狀似猶豫地咬了一小口。
好吃!水果自然的甜味和底層的女乃油醬成功地融合在一起,若在平時,這東西他一眨眼就可以吞下。
「嗯,水果有點酸,女乃油醬又太甜……」可是他說出的話,跟心里真正的感覺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他這句話,外頭的人影動了一下,他也敏感地捕捉到了。
把笑憋在心時在,他先放下水果塔,又拿出黑森林蛋糕,才放到嘴邊,濃郁的巧克力和酒釀櫻桃香味便撲鼻而來。
又嘗了一口,他壓抑著將一整塊蛋糕大口送進嘴里的沖動,淡淡地批評,「好干的蛋糕,一點都不濕潤……」
外頭的人影這次是徹底僵住,門縫也無聲地被推大了一點。
最後是咖啡,裴聿海先貪婪地吸了一口香氣,才緩緩喝下一口,眼中幾乎要寫上「幸福」兩個字。
可是他的好心腸並沒有用在這上頭,正確的說,他根本沒有好心腸。
「哇啊,這簡直是苦茶嘛!還是酸掉的苦茶,又澀又苦……」
「怎麼可能!」外頭的人終于忍不住,大力地推開門,不依地道︰「我自己也喝了,一點都不會苦!而且水果塔中水果和醬的甜度我有特別注意;黑森林蛋糕我更有信心,都做了幾百次了,蛋糕應該不會干的。」
「小菜鳥,」裴聿海好整以暇地望著忘我沖進辦公室的沈語茗,「偷听也就算了,你好像忘了敲門?」
「對不起!」這才發現自己的無禮,她尷尬地退了一步,縴手象徵性地敲了敲門,但似乎為時已晚。
他簡直啼笑皆非。「你在外頭偷听做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你對蛋糕的反應。」她囁嚅著,既緊張又沮喪。
「而你闖進來,只是為了和我解釋這些蛋糕沒有失敗?」
「我自己有試吃,而且也很有自信,可是……」說到這里,她又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失敗在哪里。「真有那麼難吃嗎?」
「你想听實話還是謊話?」他逗著她,樂此不疲。
咬著下唇掙扎了許久,最後她硬著頭回答,「實話!」
「那麼,若我說了實話,以後還會有蛋糕吃嗎?」他一步步誘她入洞。
「我、我會一直做到你滿意為止。」若讓不喜歡吃她糕點的人都變,那將是多大的成功啊!
「很好,我老實地告訴你,我不滿意。」他惡意地笑看她表情瞬間垮下,卻又在他下一句話時,變為呆滯。「因為太好吃了,不過份量太少,所以我不滿意。」
「啊?」沈語茗歪著頭,好一會兒才消化他說的話,驚喜的笑容一絲絲地慢慢跑到臉上,「所以你喜歡吃?」
「喜歡。」他毫不掩飾。「如果以後每杯咖啡的糖減半,再把女乃量加倍,那就更完美了。」
沈語茗默默記下他的喜好,剛才他批評的話,差點害她信心崩盤。「可是你剛剛明明說得好像很難吃……」
「誰叫某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我辦公室外?這是給你的教訓。」老實地把自己的壞心眼全說出來,一點都不覺得慚愧。
沈語茗簡直為之傻眼,想辯解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作罷。「算了,你喜歡就好。」
她還真是沒脾氣到人神共憤的地步。裴聿海翻個白眼。「我那樣整你,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你喜歡我的糕點,我高興都來不及。」的確,蛋糕好不好吃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事。相比起來被惡整一頓根本不算什麼。「那我下次再做給亞貞學姐她們吃,應該會得到比較好的評價吧?」
「拿給她們不如拿去喂豬,還是我吃比較實際。」話聲一頓,這不是把自己比喻成豬了嗎?裴聿海連忙改口,「我是說,不用浪費時間在她們身上,你說過會繼續做給我吃的,可別耍賴。」
這次沈語茗听出了他的語病,捂著嘴竊笑,「不會的,只要你想吃,我就做給你吃。」
「很好。不過我這個人不喜歡佔令人便宜,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可以直說,算是交換以後的蛋糕。」
「不用了……」有人當她的白老鼠,她可求之不得。不過瞧他一听到她拒絕便板起了臉,她直接見風轉舵,「要不這樣好了,以後你若再見到我被欺負,就一定要來幫我,可以嗎?」
裴聿海眼中閃過一絲興味,上下打量她,又瞄了眼紙袋里剩下的美味糕點,語帶深意地道︰「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那麼閑,天天在幫你圍事,我要再看到你被別人欺負一次,就是上天注定,該我的我就收歸已有了,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她一臉茫然。
「等你再被英雄救美一次,你就知道了。」
一句話說得玄之又玄,沈語茗自認並不笨,但卻被他的話弄得一愣一愣,搞不清他的意思。此時他性格的臉上露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似乎連她一併迷了去,芳心狂跳之余,腦子卻是更混亂了。
從那天之後,裴聿海便成為沈語茗御用的試吃員。
由于他行蹤很固定,她便抓緊了他排班的日子,偶爾送上幾塊好吃的蛋糕讓他解饞。原本的媒介清潔阿姨已經不需要了,因為他總會邀請她進辦公室,一邊閑聊一邊吃蛋糕,算是在上機前補充元氣。而他也會給她一些試吃的感想,或許不是很專業,但直率的表達方式反而讓她獲益非淺,蛋糕越做越好吃。
接觸多了,自然會比較了解,她因此知道了他沒有父母,上回替他做早餐時,也對他家廚房的空虛留下很深的印象。于是某次,她試著做了一個家常菜的便當,想不到大獲好評,之後一有空她就替他加菜,兩人帶些曖昧的友誼便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默默進行。
所以,沈語茗總是期待著沒有排班的時候,能再好好地研發新菜單,填滿那位試吃者的胃。今天她剛從法蘭克福飛回台灣,正在休息室里思考著先回家休息兩天,隔天再清炖一鍋牛肉,恰好可以趕上裴聿海要飛英國的PE037航班。
然而想歸想,當累極的她正要收拾好東西回家時,附近的空服員們擾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好像某位空姐臨時出了什麼事。
「什麼?佩宜出車禍沒辦法上大後天的班?那要找誰來代?」
「我幾天之後要飛巴黎,不可能。」
「我剛回來,想休假了,也別找我。」
「那就……」
休息室里幾位空服員不懷好意地望向沙發上的沈語茗,後者瞠大了眼,馬上知道她們在暗示什麼。
打從裴聿海放話罩她,她已經甚少面對學姐們「直接」的欺負了,加上上回她聯誼到一半消失,一個人陷入危機沒人幫忙,裴聿海火大打電話通知麗芬姐,那群帶頭起哄的學姐听說被電得很慘,再也不敢隨便帶她「出場」,她因此清閑許多。
想不到這次麻煩還是找上她。
「我……我也剛從法蘭克福回來,都還沒回家。」沈語茗當下拒絕,有時候也要自力救濟一下,總不能什麼小事都得靠別人替她解決。
不過可能是說話力道太弱,長得又沒說服力,那群空姐擺明了就是吃定她。
「那不正好?行李箱整理起來也不會那麼麻煩。」
「上頭要我們自己找出代班人選,要不然他們就要自己排了,屆時被選上那個人若知道是你拒絕才輪到她,一定會恨你。」
「也不請你代一次班,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以後等你沒辦法上機,看誰要幫你!」
「可是我時差都還沒恢復過來,怕執勤時會精神不佳。」她難以置信這群人一點同理心都沒有。
瞧沈語茗一副不願意的樣子,某位空服員拿出撒出 。
「听說你最近得罪不少學姐?告訴你,雖然考繼是座艙長打的,但人際關系也在考績的一環,帶你的學姐若不爽你,告你一狀,你今年的考績肯定很難看。」
沈語茗本想辯稱座艙長應不是那麼不講理,但空服員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拒絕的心意產生了動搖。
「你代班的PE037航班,許多空服員可是搶著想排班進去,這次是給你一個好機會學習!」
「PE307?是飛英國的航班嗎?」她心里一動,那不就是裴聿海駕駛的班機?
「是啊,所以你就算時差沒調過來,除了今明可以回家睡兩天,之後飛到輪敦會停留一周,你還可以繼續睡,怎麼樣?」
在輪敦停留一周,沈語茗沒考慮太久,如果是別的航班,她一定會力爭到底,但這一次,她卻有不同的決定。
「好,我幫忙代班!」
「裴大機師,怎麼?你心情不好?」
起飛前,劉祥和裴聿海一起走向機艙,納悶著前一陣子明明上飛機都心情不錯的男人,今天怎麼一直臭著臉。
「沒什麼。」裴聿海不打算解釋。他等了兩天,該送到他辦公室的蛋糕或便當卻沒有出現,更重要的是,因為沈語茗飛去法蘭克福,他已經兩星期沒見到她了,害他滿月復的期待化為怨氣,後來隨便拿來填肚子的三明治都味同嚼蠟,眼中每一個看見的人,都面目猙獰。
「你知道嗎?你看起來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難道……」
「閉上你的嘴!」
沈語茗也不是他的誰,沒有絕對的義務要照顧他的肚子,即使她從今天開始人間蒸發,他又能怎麼辦?
思緒于此,心情變得更惡劣了。
就這樣,裴聿海上了飛機,卻在集合機組員做任務分配時,看到令他意外的人兒。
這女人不剛從法蘭克福回來?怎麼又上了他的飛機待班?
忍著滿肚子的疑惑,飛機飛到了輪敦希斯羅機場,等他來到機組員住的旅館,把行李整理一下,再沖了一個澡,已經接近午夜時分。
錯過晚餐時間,胃里雖空空如也,他卻連動動手指叫飯店服務的興致都沒有。
被那女人的家常菜養刁了,一想到英國這里出了名難吃的食物,他就倒足胃口。
何況,他還有一肚子的疑惑想問她。
才考慮著該不該去找人,門外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他納悶地找開門,竟看到他等了好幾天的女人,出乎意料地出現在門前。
「你……正好我有事問你,今天怎麼會飛我的班?」他忍不住伸出手模模她的臉——熱的,觸感不錯,可見這一切是真的。
「我今天替人代班。」晚上來敲男人的門,沈語茗原有些別扭,卻莫名其妙地被模了一把,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過她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當他大手拿開時,感到有些空虛。
「你不是前兩天剛下法蘭克福的機組?」他突然皺起眉。
「是啊,可是你的組員佩宜出車禍,又找不到其他人代班,當時我正在休息室里,所以她們就要我……」
「笨蛋!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他怒吼一聲,一手將她拉進房里,按在沙發上坐下,「她們又是怎樣威協你的?」
「她們……她們沒有威協我。」因為他的臉一下變得像包公一樣黑,令她有些錯愕,不過他愛吼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知道他只是替她不平,因此不但不怕他,反而心里有些甜甜的。「上面的人說若我們自己找不出人代班,就要自己排了,恰好我那時候在休息室里,她們就問我的意願。」
「那為什麼是你而不是別人?那群在休假的空服員呢?其他沒班的人呢?」瞧她說得那麼平和還面帶微笑,他就忍不住咆哮,難道她不知道他多麼心疼她眼眶下微微的黑影嗎?
「那時候太臨時了,找不到其他人。」
「所以你救火員當習慣了?」她居然還幫她們找藉口,他簡直快昏倒。「你常常這麼被無理地要求代班?」
「只是偶爾啦,而且不是只有我啊,我們同一批進來的新人幾乎都代過這種莫名其妙的班。因為每次我都是待在休息室里被她們看到,下次我跑快一點,她們找不到我的話,應該就不會叫我了。」她很樂觀的想。
「你簡直傻到無可救藥了!」他听得越來越火大,「你不在場的話,她們直接推到你頭上不是更快?你難道不會捍衛一下自己的權利嗎?」
「不太合理的話,我還是會拒絕啊。」
「你會拒絕?看你那副軟綿綿的樣子,會拒絕個頭!」他壓根就不相信她能用多強硬的手段拒絕。「你那麼行的話,說一句‘你他媽的給我听清楚了’。」
「……」怎麼可能。她只能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我就知道,連句狠話都不會撂,還期望你反擊?」看來他主動出馬替她罵人還快一點。
「這一次不一樣,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答應的,真的沒有人脅迫我。」她試著努力解釋,而且她睡了好長的覺才來代班,雖然有些累,但還能應付得來。
「你這笨蛋干麼答應?」他真想搖醒她。
「因為……因為我不小心听到了這架航班是你駕駛的,所以,沒想太多就答應了。」小臉上漾起隻果般的緋紅,她說得有些忸怩。「你不要那麼大聲,我好久沒睡了,頭有點暈呢!」
「你……你簡直是……」他簡直好氣又好笑,但聲量確實縮減了許多,大手也撫上她的太陽袕。「這樣有好一些嗎?」
「有,謝謝。」在他大手輕柔的按摩下,她幾乎要發出舒服的低吟,直覺便靠上他的胸膛。
這個動作是這麼自然,好像他溫熱的懷抱是替她專屬打造的一般,而他也毫不猶豫地將她半摟著,似乎這女人天生就該待在他懷里。
「可以了,謝謝。」怕他手疼,她昂起頭嬌憨地道謝,卻人他低頭的臉對個正著,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徐緩的呼吸。
兩唇不受控制地像磁石般漸漸貼近,就在幾乎要踫觸到時,沈語茗的大腿被燙了一下,令她嬌軀一縮,而她的驚呼,也打破了兩人間魔法般的曖昧氛圍。
「怎麼了?」裴聿海有些懊惱,到嘴的鴨子飛了,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渴望她。
「我被保溫壺燙到了。」她想起自己帶來了這壺東西,連忙舉至他面前,把自己小臉都擋住,掩飾一下臉紅心跳的狀態。「差點忘了,我來找你是要把這個拿給你。」
「這是?」他將東西接過,不解地看著。
「這是清炖牛肉,我跟餐廳借壓力鍋炖的喔,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你怎麼不像以前那樣,直接拿到我辦公室,反而到英國才煮?」害他等了好久,最後失望地上飛機。
「因為我睡過頭了,你知道的,人家很累嘛。」她不好意思地聳聳肩,「肉類又不能帶進英國,所以我只好到再買材料,反正英國食物出了名的難吃,再怎麼樣這壺牛肉應該會較合你胃口。」
「你說得沒錯。」因她的貼心,他終于笑了開,心中的某種情愫,也讓他暗自決定了一件事。
「我上回說過,再讓我看到你被欺負一次,我就收歸已有了,你記得嗎?」
「嗯。」她點點頭,跟著納悶地問︰「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他的唇猛地吞噬了她的。
這個吻來得又狂又猛,讓柔弱的她無法招架,只覺得腦海里發暈、發燙,由骨子里泛出一種令人受不住的酥麻與刺激感。
不知過了多久,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才打散了這對愛情鳥,他戀戀不舍地放開她,唇角帶著一抹饜足的笑。
「記得這個時間,十二點鐘,是我們交往開始的時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裴聿海的女朋友,而你們這麼久以來不合理的代班情形,我會幫你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