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彌生半夢半醒著,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它響得夠久了才驚醒。
彌生驚坐起身,打開床頭燈,跳下床四處找她的手機。
拿起手機,彌生喂了聲。
手機那頭的人沒開口,她則緊握著機身,心愈跳愈快、愈跳愈急。對方雖依舊沒開口講話,但她卻意外的知道他是誰,而且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她直覺地猜測他人就在她家樓下。
彌生赤著腳跑到窗台,偷偷的掀起窗簾探看。
樓下一台高級房車停在街角,男人倚著房車站在街燈下,一手拿著煙,一手拿著手機,任由無邊無際的黑夜將他整個吞沒。
如果她、永遠都不開口講話,那麼他會等多久?
彌生想賭一賭,卻又沒有把握,因為他們之間沒那麼深的關系,她怕自己要是錯過了今晚,那麼她跟他便永遠沒有交集的機會。
想到這,彌生急急的開口。「你等我。」
她隨便披了件外套就跑下去,行經大哥大嫂的房間時,還特地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怕驚醒家人。
一過了警界線,她飛奔開來,開了門,就往對沖奔過去。
她跑得太急了,以至于到他跟前時,她已是氣喘吁吁的模樣。
言慶瑞見她跑來,一腳踩熄扔在地上的煙,他撥開她頰邊的發,告訴她,「你的鞋子穿錯了。」兩只拖鞋不僅不同顏色還不同款式,她跑得太急了,以至于沒發現。
「我怕你走了。」彌生到現在一顆心還怦怦怦的亂跳,發現自己對他有太多的情緒,她分不清楚自己干嗎渴望見到他,卻又害怕見到他,她怕他也跟她一樣,在見與不見之間,同樣地掙扎。
「如果要走早就走了,不會等你等這麼久。」她想太多,也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一點。
彌生聞言,訝異地昂起臉。
他說,他等她很久了!
她原本想問他,到底等多久了,話到嘴里卻變成,「為什麼不早點叫我?」他是不是跟她一樣,也猶豫著兩人該不該見面的問題?
言慶瑞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倒是替她拉開車門。
彌生毫不猶豫的窩進副駕駛座里。
他的車里有他的味道,就跟那一夜一樣……而此時的彌生猛然發現,原來經過那一夜,言慶瑞的人還有他的味道已經烙在她的心里,她雖沒刻意去記,但卻已深植腦海。
「為什麼來?」
「因為想見你。」所以便不管今天是什麼日子,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間,他連線公司的人事資料庫,翻找出她的檔案,就只為了見她一面。
彌生不知道他為了見她費了多少心思,但是她心卻甜甜的,只因為他想見她的那份心。
他想見她!
那甚至不是一句甜言蜜語,但對彌生而言卻已經足夠了,她不知不覺地讓笑偷偷地爬上她的臉。
言慶瑞看到了。
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行動而讓她有多余的聯想,他想見她,這純粹只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沒有多余的情緒。
「我不能愛你。」如果他今晚來找她的舉動,讓她多想了,那他很抱歉。
「我知道。」彌生點頭,因為他是個有家室的人,她若要跟他,也只能當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這是她早就明白的事,所以她點頭,拼命的點頭,像是強要自己記住。
「那你還願意嗎?」
「嗯。」她願意。
「為什麼?」
「因為我也不能愛你。」彌生說出她的理由。
「所以你願意跟我的理由就跟那一夜一樣,只是為了錢?」
「你說是就是吧!」彌生並不介意他怎樣看待她,畢竟她心底那件不可觸及的秘密,她不想跟別人講。
言慶瑞拿根煙怞了起來。
他思考著自己要不要一個只愛他的錢的情婦,應該可以的,畢竟自己也沒辦法給她愛,一段各取所需的感情,一段沒有負擔的關系,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嗎?難得她如此坦白,直言不諱地言明了她的企圖;在他眾多的女人中,她該屬于相當誠實的一個。
于是,言慶瑞交給彌生一串鑰匙還有一個地址。
「這是?」她昂臉看他。
「我住的地方,你隨時都能過去。」
「那你呢?」
「我不一定住那。」他到哪兒都有家,更多的時間,他與父母、妻子同住,而這些則屬于他想保留的隱私,所以他沒說,彌生也沒問。
彌生收下鑰匙。「那我們現在去哪?」
「就在這吧。」車內小小的天地,他們哪都不去,他現在只想跟她在一起,靜靜的度過這一夜。
「還是你想回去了?」
「不,我陪你。」
「那好。」他打開車子的天窗,讓月光照射進來。
剛開始的時候,彌生還能睜大眼楮拼命的撐住,怕自己睡著了,沒人能陪他。但,接著她听到他沉穩的呼吸聲傳來,才知道他睡覺了。
原來他來找她,真的只是為了想見她一面,沒有其他的企圖,突然間,感動涌進心口。
彌生握著言慶瑞的手,也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幸福時光。
他們倆就這樣渡過了一夜。
終于天亮了,也是言慶瑞該離開的時候。
彌生依依不舍地下車,眼看他將車開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難過什麼,畢竟他只是去上班,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
啊,對了!彌生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她得告訴他,問問他的意思。
「言先生。」彌生揮手跑著追車。
言慶瑞把車停下來?
他開了車窗,彌生氣喘吁吁的趕到,彎低身子,把臉湊到車窗內去問他,「我這幾天沒班,我能不能過來這?」她揚揚手中的紙條,那里寫著他的地址,而她想去有他在的地方。
「可以,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他給她絕對的自由。「因為鑰匙在你身上不是嗎?」
對啊!鑰匙在她身上。意識到這一點,彌生心里甜滋滋的。
但她卻沒發現剛才那一幕全讓早起出門運動的父母看在眼里。
只要沒班的日子,彌生就常會往言慶瑞的住處跑,只是她常去,而他常不在,不知道兩人是常常錯身而過,還是他根本就不常來這兒住,但不管他來不來,總之她若是有空,她就會去幫他打掃屋子。
掃完了地,彌生還爬上高處去擦窗子,之後擦地板……她努力地想象自己是個專職的家庭主婦,而言慶瑞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你在干嗎?」他皺著臉,看彌生怪異的打扮還趴在地上,她干嗎把自己弄得跟個女佣沒什麼兩樣?
他記得他這里每個禮拜都有請鐘點女佣來打掃的不是嗎?
「噓——」彌生回頭,要他噤聲。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可別打草驚蛇。
「哦。」言慶瑞收到她的噤聲指示,還真乖乖的站在她身後,看她到底在干什麼?
突然,他眼前一晃。
那是什麼?!怎麼有黑黑的東西快速從他眼前爬過!言慶瑞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那黑黑的東西,好像是那個……
「喝!」彌生一躍,將那黑黑的東西手到擒來。
哈哈哈!抓到了!彌生笑得好不得意。
言慶瑞趨前一看,差點暈倒,因為那果真是他最不想見到的東西。「你干嗎抓蟑螂?」而且還活抓,哦,天吶,他頭都痛了。
「我抓蟑螂是因為你養了紅龍。」她指著他的大型魚缸,那里他放養著一尾大紅龍。
「我听人家說養紅龍要拿蟑螂去喂它,當然死的也可以,不過听說它比較喜歡吃活的。」為了他的寵物,他都不知道她費了多大的苦心。
「為了它愛吃活蟑螂,所以你便徒手抓蟑螂!」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怕蟑螂嗎?為什麼她不怕?
言慶瑞皺臉,突然,他又驚覺不對。「我這里怎麼會有蟑螂?」他居家環境優良,還定期請人清理,他住在這五年了,可從沒見過一只蟑螂、螞蟻。
「哦,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我在你這守株待兔了一個晚上,卻沒逮到一只蟑螂,我決定自立自強,去我們社區抓幾只回來放養。」
昨天她意外的撞見一只小小蟑螂,她想,那應該就是蟑螂的孩子吧!彌生笑嘻嘻的。
她原以為言先生會夸獎她,因為她是如此細心地照顧他的紅龍,但言慶瑞沒有,反而臉色丕變。
「你不止抓蟑螂,你還在我屋里養蟑螂!」
「對、對啊。」彌生得意的表情開始慘變,因為他看起來很不高興耶!「我做錯了嗎?」
「沒做錯,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看到她那無辜的樣子,言慶瑞決定婉轉一點的給彌生一點常識,其實……嗯……「紅龍也吃別的東西。」
「比如說?」
「小魚。」
「小魚!」彌生怞了口氣,她怎麼不知道這件事,她去的那家水族館老板怎麼沒跟她說。
「對,所以你不用如此費盡心思……嗯……幫我養蟑螂。」她不覺得蟑螂很惡心嗎?而且蟑螂根本就是他的克星,他只要一踫到蟑螂就會打噴嚏。
哈啾、哈啾!言慶瑞連打兩個噴嚏,鼻子開始癢了起來。彌生覺得自己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立刻解決它們。」彌生以俠女之姿一手一只,把所有的活蟑螂全丟進魚缸里喂紅龍,而言慶瑞的臉色又變了。
他決定了,明天他就要把養了五年的紅龍送人,因為他無法忍受自己養的寵物竟然吃蟑螂。
「對了。」彌生低垂的頭突然往上仰,沖著言慶瑞咧嘴笑。「言先生,你今天會留在這嗎?」
言慶瑞本想跟她說不會,因為他回來只是想拿放在這里的護照,他有事必須飛往日本一趟,但……
她的表情讓言慶瑞不忍說自己拿了東西就走。
他看了看時間,還可以在這待一會兒,于是他點頭。
彌生臉上的笑變得更燦爛。
「那我去買菜。」
言慶瑞想跟她說不用忙了,但是彌生抓著錢包就跑,叫都叫不住,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只希望她做菜的時間別太長。
「什麼?!你會遲點到日本,先生,我們飛日本的航線班班客滿,錯過了時間,你得等到後天才能上機。」
「我知道。」
「知道你還這麼做!」這實在太不像是言慶瑞的作風了。「我有事。」
「什麼事?」叔敬堂很好奇,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能絆住這個工作狂?
听到叔敬堂的問話,拿著手機的言慶瑞,目光調往廚房的方向,那里有個小女人正忙得焦頭爛額、灰頭土臉的想煮一頓飯給他吃,他能說他不吃,說他立刻要走嗎?
言慶瑞幾經思考,最後還是決定將飛往日本的時間往後挪。「你跟柏光先行一步,我明天就趕過去。」
「明天?!明天我們沒飛日本的航線。」
「我知道。」
「那你怎麼過來?」
「我搭別家航空公司的班機過去。」所有細節他都已經想好了,他一定能在關鍵時刻趕過去。
「你要搭別家航空公司的班機過來?!」喝,他實在會被慶瑞氣死,「你知不知道不管你搭什麼航空公司的班機過來,都等于在替別人造勢。」而且他以為他們這次為什麼緊急飛日本?
業內幾家航空公司近來跟日本示好的動作頻頻,還不是為了拓展飛日航線的問題,如今慶瑞選在這個時候搭「敵機」飛往日本,這事要是讓外界知道,大家會怎麼看待這件事?而讓他選中的那家航空公司還能不趁機大肆宣傳嗎?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
「我會低調處理的,倒是你跟柏光到了日本之後,別忘了把資料傳給我。」他想在第一時間知道事情的發展。
言慶瑞簡單的交代幾件要事之後,便把電話給掛了。
「怎麼樣,行嗎?」彌生看他通話完畢,急著跑出來問。
「行,沒什麼重要的事,所以你慢慢煮,不用急,我先回房間去,你飯菜要是煮好了再叫我。」
「好。」听到他能留下來,彌生笑得跟花一樣燦爛,然後又窩回廚房洗手做羹湯。彌生並沒發現此時此刻,她臉上洋溢著的笑是如此的甜蜜幸福,那完全是一副戀愛中人的模樣。
彌生煮好了飯菜,悄悄的走進言慶瑞的房里,她本想給他一個驚喜的,卻意外的發現他房里放著一個行李箱,且他正盯著桌上的筆記型電腦表情凝重。
彌生再怎麼不懂事,也知道他今天回來,根本沒打算留下來吃飯,他是礙于她在,不忍見她失望,所以才留下來的。
而她誤了他的事嗎?
彌生愣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倒是言慶瑞發現了她的存在,他轉過頭,看到她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她。
「你很忙嗎?」彌生小心翼翼地問,怕驚擾他的情緒溢于言表。
「沒有,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言慶瑞將筆記型電腦給關了,目光不曾留戀,好像剛剛他只是閑來無事,隨意瀏覽而已。
听到他這麼說,彌生瞬間又笑了開來,她臉上漾著幸福的笑,「飯菜弄好了,可以用餐了,我今天煮了咕嚕肉、紅燒斑腩堡,還包了咸魚肉餅、炸了雲吞。」彌生一一數道。
言慶瑞有些驚愣在原地,那些都是他愛吃的廣東料理,而她怎麼知道?
「怎麼了?」彌生看到他舉步不前。她說錯什麼了嗎?難道她消息有錯,那些不是他愛吃的?
可是那些雜志上明明就寫言先生愛吃江南菜,所以她才努力學的,有些莫名,她甚至連听都沒听過,可知道他愛吃,她就趕緊上網去查資料,在家里一次又一次的試,莫非……
彌生偷偷覷了言慶瑞一眼,而他早先的驚訝神情早已收妥,沒讓她看見,而他心里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一件事。
這小女人愛上他了!可她明知那是沒有結果的。
言慶瑞了解彌生對他的情意,卻不動聲色。他走到餐廳入座舉著用餐,彌生期待地看他吃了第一口。
「好吃嗎?」她亮著雙眼問,而言慶瑞只是點頭。
他沒說好吃。
他沒看見她的用心。
彌生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她在期待什麼呢?這些菜既是他愛吃的,想必他一定是常上有名的館子吃這些料理,是她不自量力,竟在他面前班門弄斧,而且他一定是看出她的心思,所以才對她這麼冷漠的。
彌生想到這點,手足無措了起來,她慌得沒辦法與言慶瑞同桌吃飯,只想找個理由來掩飾她的情緒。
「言先生。」彌生開口叫他,口氣少了剛剛叫他時的甜蜜,多了分生疏與距離。
言慶瑞抬起頭來,無言詢問她叫他的用意。
「我……」彌生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趾頭,然後她看到有個東西正在急速隕落,那是透明的液體,好像是眼淚。
「什麼事?」言慶瑞冷著聲音問。
他明明看到她腳邊的水滴正急速匯開,但聲音卻仍舊維持他一貫的平靜無波。他對她真的除了身體的需要,沒多余的情緒了是不是?
彌生慘痛地意識到這一點,然後她用力的吸吸鼻子,告訴自己,很多事明知不可行,在一開始時就該快刀斬亂麻,不該再繼續的,于是她昂起臉,臉上硬擠出一抹笑,很不好意思的開口︰「我需要錢。」
如果他們兩人之間用錢來劃開彼此,是不是就能夠沒有感情的牽絆,這樣他是不是就能輕松些?
「錢?!」言慶瑞沒想到她會突如其來提到錢的事。
「對,錢,你忘了你該給我的。」彌生抖著聲音跟他要生活費。如果他當她是他的情婦,那麼就讓他們兩人的關系清楚些吧!
讓他只是要她的身體,而她……就只是貪圖他的錢。
彌生緊緊的掐住自己的裙角,這樣她才能擋住自己,要自己講出這言不由衷的請求。
言慶瑞眼皮垂了下來,心里思量著。
「多少?」半晌之後,他問。如果她是可以議價的,那麼就讓他們把價錢該清楚吧?他一個月得給她多少,才符合她的身價。
彌生驚訝地看著他,她從沒想過價碼是由她來開的。
「我不想幫我的女人標上價錢。」給多、給少,像是她們在他心中有不同的地位,所以他鮮少費心幫女人標上價碼,那些價碼全由她們做主決定,她們說多少是多少,但更多的女人都說她們不要他的錢,她們愛的是他的人,但,當她們知道那段感情不可挽回時,她們又替自己標上價碼,上門與他議價,所以那些人真不愛他的錢嗎?
言慶瑞不是不信,只是很懷疑,而她,又覺得自己值多少呢?
言慶瑞看著彌生。
那有點難,因為彌生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價值。
「十萬。」就十萬吧!彌生咬住唇,深吸了口氣,講出自己的價碼。
「一個月十萬。」言慶瑞皺臉。她這是什麼意思,她開這個價跟她的薪水差不了多少。
「你可以再要多些。」
「那麼就二十萬吧!」他說什麼,彌生全依他,而她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急需要錢,倒像是他急著把錢往外推。
她在搞什麼?!言慶瑞突然煩躁了起來。
他放下碗筷,進書房開了張支票。
五十萬,同她上次賣給他的價碼一模一樣,言慶瑞將支票拿出來給她。
彌生看都不看的便收下。
這樣行了吧!
他們倆這樣算銀貨兩訖了是不是?那他這頓飯是不是就能吃得理所當然些,因為她是他買回來的女人,一個月拿他那麼多錢,替他做飯也是應該的。
彌生留下支票,而言慶瑞不知道她收下他的錢,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她能理所當然留下來照顧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