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知夏忙著律師事務所的工作,所以好幾天沒去芸生,直到今天一早她接到梁院長的電話。
「什麼!斷水斷電……他們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是,是……院長,你別著急,這事我會處理……是,我會去跟他們談……找誰?這事還能找誰?當然是找龍成建設,那社區的開發計劃是他們規畫的,他們當然是最有可能使那種不入流手段的人……證據?院長,他們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可能留下證據什麼的,等著讓我們來揭穿?
「辦法?辦法我是沒有,但我會去跟他們談,他們一個大企業總不可能跟我一個弱女子過不去是吧?好了、好了,院長,你先別擔心,我事情處理好後就馬上通知你,就這樣了,再見。」
知夏匆匆的掛了電話,馬上又打到龍成建設去。
「我要找你們總經理。」知夏的口吻不甚客氣。
但接听的總機小姐還是很客氣地問︰「小姐,請問你是哪位?」
「芸生育幼院的代表律師。」知夏簡單利落地表明身份。
總機小姐請她等一下,把電話轉到十四樓,總經理辦公室,由總經理機要秘書接听電話。
「芸生育幼院?」機要秘書一听就知道是害他們的收購計劃出了問題的人,可是目前總經理人不在公司,或許轉給副總應該也可以。
「你請她等等,我讓副總跟她談。」秘書將電話轉到副總辦公室,跟其機要秘書說明大概的狀況。而知夏的電話就這麼一轉再轉,最後轉到了龍成建設副總阿寬的手里。
听著機要秘書的電話,阿寬挑起眉。「芸生育幼院的代表律師?」
「是。副總要接這通電話嗎?」
阿寬沒有考慮的就點頭。「把電話接進來。」
「好。」
轉接的電話才響一聲,阿寬便接起「喂」了聲。
知夏一听到那聲「喂」,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
那分明是伍寬和的聲音!
「你是伍寬和?」她問他,聲音緊繃非常。
阿寬听出她的口氣不對勁。
「你是知夏嗎?」
知夏一听到他正確無誤地叫出她的名,一把被欺騙、被要弄的怒火油然而生。「伍寬和,你等著,我立刻去找你。」
她連聲再見也不說就掛了電話,且順手抄起桌上的檔案夾,像個火車頭似的往龍成建設沖去。
而話筒這方的阿寬還不明所以。怎麼知夏會打電話來,卻又不怎麼有禮貌的掛了?
他不知道她在忙和什麼,但他還是吩咐了秘書。「待會兒要是有位方知夏小姐來找我,直接帶她來我辦公室。」
***
「你這是什麼意思?把地捐給了芸生,可是暗地里又讓人切斷他們的電源眼水,這種下三濫的手法你也做得出來?」知夏一進到阿寬的辦公室就先數落他數落個沒完。
「你先別急,喝口水之後再說。」阿寬讓秘書進來。
「喝什麼?」他問。
「不用。」她只想快點把事情解決。
「兩杯果汁。」阿寬給了秘書一個笑,像他們兩人之間只是情侶在鬧別扭,不用大驚小怪。
「是的,副總。」秘書懂事地沒把自己好奇知夏是何身份的表情擺在臉上,只當她是上司的客人,識趣地退了下去。
見閑雜人等走了,知夏又劍拔弩張的像只小刺蝟。「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她本來還不知道他就是龍成的人,現在知道了,倒覺得他的城府真的很深。
「我就覺得奇怪,你干麼無緣無故把地捐給芸生啊,現在我知道了,你另有所圖。」
「你一沒給我錢,二沒給我色,那我倒要請問你,我伍寬和是圖你什麼來了?」他反問她。
知夏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蟲,我怎麼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我只知道你這麼好說話,準沒安什麼好心眼。」
「我把地給了芸生,斷送了家族公司的開發計劃,我這樣做,你還說我不安好心眼!」這下阿寬真覺得好人做不得。
瞧瞧他的好心,最後倒是讓她給當成驢肝肺了。
「事情就是這樣才讓人覺得發毛、覺得怪;如果你不是龍成的人,不知道龍成的開發計劃,那你還有理由把地捐出來,但……」
「但我是龍成的人,就沒有理由拿塊石頭來砸自己的腳,是不是這樣?」
「對。」
「合該我現在是成了豬八戒了?」阿寬取笑自己。
「你知道自己丑就好。」
「我不是說我丑,是說我現在倒成了兩面不討好的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知夏听不懂。
「你听不懂沒關系,」因為事情壓根不關她的事。「你有時間嗎?」
聞言,她一臉提防。「你想干什麼?」
「沒想干麼,你別一副戒備模樣,我又不會吃了你。」他拋了個白眼給她。「要是你有時間,就在這里等會兒,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好,我等。」
她想看他還想變什麼花樣。
***
阿寬吩咐秘書好好的招呼知夏,自己則去找他大哥伍寬禮。
「是你找人去找芸生麻煩的?」阿寬一頭沖進自己親大哥的辦公室興師問罪。
伍寬禮抬起頭來正視惟一的親弟弟,但也是爭搶財產的仇敵。
他冷笑著道︰「這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了,你倒是先來質問我!我問你,你明知道那塊地咱們家要做什麼用,為什麼還自作主張捐給一個要倒不倒的育幼院?」
「那地是我的,我要給誰就給誰,不用你管。」阿寬的口氣僵得不像是在跟自己的親哥哥說話。
「我是不想管你的閑事,但是你桶出的僂子,已經有人往上呈報給董事會知道了,你自己看著辦。」伍寬禮的態度有點像是等著看笑話。
阿寬也不以為杵,反正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比張紙還薄,他原本就不冀望他會幫他一把。
「還有事嗎?」伍寬禮見他還不走,態度變得有些不耐煩。
「我勸你別動芸生那群老人、小孩。」
「要是我動了,你能吃了我嗎?」他冷笑著。
「不能吃了你,但也能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董事會不會放棄那塊地的。」
「董事會那邊我會擺平,我只要你別耍小人步數,為難一群老人、小孩。」阿寬算是把他的來意給說清楚。
說完之後,他傲然地離開。
「臭小子,都要被趕出龍成了,還驕傲什麼?」伍寬禮在阿寬背後呻了聲。他呀,等著看他親弟弟被掃地出門的那一天。
***
「怎麼樣?」知夏看到他回來,急急忙忙的迎上去。
她都等了快一個鐘頭。「你上哪去了?」
「沒事了。」他告訴她。
「真的還假的啊?」
「真的,以後絕不會有人再去找芸生的麻煩,你放心好了。」他咧了個笑給她,告訴她,一切沒問題。
「是嗎?」好吧,姑且相信他一次好了。「那我走了。」她拿著包包要離開,沒空跟他問扯。
「喂,不會吧?!」他拉住她,臉上夸張的表情充滿驚訝與不信。
「什麼東西不會吧?」她怎麼听不懂?
「你就這樣走了!」
「不然還要怎麼樣?」
「你不謝謝我啊?」
「哇,先生,趁火打劫也不像你這麼惡霸、這麼沒良心吧!今天分明就是你們龍成暗中搞鬼,我沒找你們理論就已經算對你優待了,你還讓我謝你!」他頭腦壞了呀,要不,怎麼會以為她會做這麼沒腦子的事。
「要不,我請你吧。」他不介意是誰請的客。「今天我們去基隆廟口。」他咧了一口白牙笑道。
知夏皺著臉,不懂這人怎麼這麼愛找她麻煩,而且他還很愛笑。
拜托,他牙齒白啊?
她瞪了他一眼。赫然發現他的牙齒真的很白,且這男人好像一下子變得很正面、很陽光……
神經病!她在心里呻了自己一句。她沒事干麼無端地欣賞起他的牙齒來!他牙齒白不白關她什麼事啊?
她不改自己的壞臉色,粗里粗氣的問他一聲,「去基隆廟口做什麼?」
「去吃飯埃」
「誰陪你去?」
「你啊,我剛剛邀了你不是嗎?」她不會沒听見吧?
她是听見了,但——
「我答應你了嗎?」她正經八百的問他。
「沒有呀。」阿寬傻不愣登地搖頭。
「那就對啦,我不去。」事情解決了,知夏只想趕緊走人。
拜托,她才不跟這個無賴再出去一次哩。
「Bye-bye。」
她甚至連「再見」這兩字都不願用在他身上!
阿寬真覺得自己踢到個大鐵板了。
***
「哇,干麼,火氣這麼大!」
知夏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卻看到她姐姐一臉怒氣沖沖的跑回來。
她今天不是跟阿寬去參加伍家家宴嗎?發生了什麼事嗎?
「姐,怎麼了?」知夏把知春拉過來坐在她身邊。「是不是你男朋友干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遭他家人數落了一頓,以至于讓你臉上無光?」知夏的口氣有點幸災樂禍。
沒辦法,誰讓阿寬先生不得她的緣呢?如果他最後讓她姐姐給甩了,那才是她最想見到的。
「姐,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猜對了?」
「雖不中,亦不遠矣。」知春踢掉高跟鞋,懶懶的回她一句。
「哇,講話還跛文,可見受傷不輕,說說看吧,你那個男朋友到底干了什麼事?」知夏好奇地坐在知春身側,打算听八卦。
「他那個笨蛋,竟然把一塊土地拱手讓人。」
「一塊土地!」知夏心里一驚。
那塊土地不會那麼剛好,就是她去要的那塊吧?
唔……知夏眼珠轉了幾圈,這才支支吾吾地問著知春,「姐,你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嗎?」
「听說伍家打算蓋一座結合商圈、文教的都會社區,從收購土地到開發計劃,他們花了幾億元的成本了,偏偏阿寬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把他手中的那塊地捐給一家孤兒院……」
「是育幼院。」知夏小小聲的糾正。
但知春在氣頭上,並沒有听見。
「這下可好了,已經收購的土地閑置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們、他們不能繞過那家育幼院開發嗎?」
「繞過去!」知春的聲音拔尖,好像她說了什麼沒經大腦思考的話。「知夏,這樣的社區能看嗎?」
「能看又怎麼樣?最重要的是能住人不是嗎?更何況你剛剛也說了,如果事情不解決,整塊地就要空在那里等著養蚊子了。」知夏解釋給知春听。
知春明白她所說的,但就之前發生的事,阿寬依舊是這項投資失敗的最大主事者。
「所以說來說去,都怪阿寬本人。」知春忍不住抱怨了男友一句。
「為什麼要怪他?」
知夏替阿寬打抱不平。姐姐若是怪阿寬不就等于是在怪她嗎?「阿寬哥他是做善事耶。」
瞧,她這會兒是喊人家「阿寬哥」了,是跟阿寬站在同一陣線上。不過,知夏自己沒發覺,知春也沒察覺她說錯了什麼。
知春現在只在乎一件事。
「他要做好事沒人攔他,但他需要跟自己的家人過不去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參加他們家的家宴,那場面有多難堪啊,大伙都沖著他直罵,就像是批斗大會一樣。」
「這樣哦。」知夏听得膽戰心驚,不敢多說一句。
要是讓她姐姐知道,自己就是害她男朋友變成這副德行的罪魁禍首,只怕饒不了她。
「姐,那阿寬哥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他跟家人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不過,我看他這一次是在劫難逃。」
在劫難逃!
知春用的字眼挺聳動的,知夏的心聞言更不好過,因為她心里十分清楚,他之所以會落得這般田地,都是因為她。
***
就說人不能太有良心吧。
為了阿寬的事,知夏內疚了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今天她又起了個大早,兩個眼楮直直的盯著時鐘,九點鐘一過,馬上招來輛計程車趕往龍成建設。
「我找你們副總。」知夏一進到大樓就對櫃台小姐道。
「請問你是?」
「我是……」本來,知夏是想表明自己是芸生的代表律師,但隨即一想,不對,現在芸生是害阿寬變成罪人的罪魁禍首,她要是說自己是芸生那邊的人,不是要被人追著打嗎?
「……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
「對啊,方知春。」
「方小姐!」總機小姐訝地一聲。
她曾遠遠的見過副總的女朋友幾次,這位小姐的樣子……是有那麼一點像方小姐,但是,她怎麼覺得前幾次見到的方小姐穿著比較時髦些,不像現在看的這麼樸素。
「你干麼這麼看我,要是你不信,大可打內線去問你們副總。」知夏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看她的樣子,總機小姐哪敢說她不信埃
「方小姐,請你稍等一下,我打電話上去通知副總。」
而阿寬一听知春來了,連忙叫她上去。
***
知夏順利潛入敵營。
當她才剛踏進阿寬的辦公室,耳邊就傳來一句驚呼。
「知夏!」他一眼就認出她來。
有沒有搞錯,他真那麼愛她姐姐,所以馬上就能認出她們倆的不同?
知夏的臉皺了起來。
「你干麼?」
「你怎麼認得出我是誰?」
「怎麼認不出!知春才不會穿這種裙裝,化這樣的淡妝。」知春她時髦又摩登,跟知夏是南轅北轍的性子。
「你現在是在嫌我老土嗎?」
「沒這回事,你別多心。」他叫人倒了杯果汁給她。「說吧,你干麼冒充知春找我?」
經他一提醒,知夏才又記起自己是為什麼而來。
「你有沒有事?」她緊張兮兮地瞅著他。
「人好好的,沒病沒痛,沒有事。」他依舊笑哈哈的。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不正經一點呢?」瞧他一派悠閑的模樣,她自覺又有氣要生了。這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正經?
她的眉垮成八字。
阿寬急著解釋說︰「我真的沒事,怎麼又成了不正經了?」
「我是問你,你砸了芬園土地開發計劃的那件事,你要不要緊?」
「哦,那件事埃」他恍然大悟。
知夏差點沒讓他的遲鈍給氣死。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迷糊。
「怎麼樣了,你沒事吧?」
「不知道。」阿寬搖了搖頭。
「你是當事人,怎麼會不知道?」
「他們九點半開會,才要判我的罪,也才知道他們要如何處置我。」阿寬說得雲淡風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無事人。
而偏偏皇帝不急,卻急死太監。
知夏一听他九點半要開會,連忙問︰「那現在幾點了?」抬眼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
不會吧!九點四十了!
「那你還在這里做什麼?」她兩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瞅著他看。
「跟你聊天埃」她眼楮長那麼大,不會看不出來吧!
「先生,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去開會,替自己說些話,陪我做什麼?」她推著他走,要他親臨會場去听判。
「喂,小姐,你好歹讓我喝杯果汁行不行?」阿寬手里還端著秘書方才端進的果汁。
「行,你快喝,喝完了好上路。」她沒好氣地斜的他一眼。真不曉得都這個時候了,他哪來的心情喝果汁。
「你喝快點。」她催促他。
「行了,你別催我。」阿寬仰著頭,灌下那一杯近四百西西的果汁。
他才喝完,杯子都還沒放下,知夏就催著他遠去開會。
他側過頭看著她,問︰「那你呢?」
「我?」
「對啊,你不走,待在我辦公室做什麼?」
「我等你回來呀。」她想知道他會遭到什麼處分。
「不用等了,那些老頭子一開起會、罵起人來,沒一、兩個鐘頭是不會放人的。」
「我今天上午又沒事,你讓我等一下會怎麼樣?」她要是不這麼做,她今天早上也沒法子做事,所以有先見之明的她,早請了假。
「你讓我等吧,我就待在這里,不會亂動你的文件。」
拜托,他哪是怕她亂動他的東西埃他睨了她一眼。
知夏一臉的拜托請求。
阿寬沒轍了。
「好吧,你就在這等著;如果無聊,可以上網,也可以玩電動。」他從怞屜拿出幾片游戲光碟給她打發時間,之後還不忘交代他的秘書,要她多照顧她。
他把知夏給安排妥當了,才放心離去。
知夏看著他從她進門開始,從沒怪過她半句,還怕她無聊,體貼的替她張羅一些吃的、玩的……
想想前些日子,她還很討厭他呢!突然間知夏心頭一陣難受,她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他又沒惹到她,怎麼她就看他不順眼呢?
他跟知春交往的這段時日,對她,他也只有討好的份,從來沒做出什麼惡事,而且他明知道態度惡劣的她,對他沒好感,卻在她有求于他時,二話不說幫了她一把,以至于最後讓自己落了個里外不是人,現在還得接受家人審判……
想來,她就頭痛。
他干麼對她那麼好呢?
難道真因為她是知春的妹妹!
好吧,如果真是為了這個原因,那她發誓,等這件事落幕,她就不當他是陸大哥跟知春之間的程咬金,甚至助他一把,幫他追求知春,所以,阿寬你可得爭氣哦。
知夏這麼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