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啊——,好冷啊!」
身邊的人離開時,徹骨的寒意從脊背蔓延開來。
今年的冬天,我特別的怕冷。
「別走!」下意識地拉著將要離去的人的衣袖,我發出陣陣虛弱的**。
下顎一緊,寒冷如刃的眼神直刺我的雙眸。
「怎麼了?開始知道舍不得了?」他譏諷地笑。
「不是!」明明痛恨著他的殘酷,卻又不由得眷戀著他的體溫,這讓我懊惱不已,但又無法抗拒身體的需求。
「我冷啊……」攀住他的頸項,我用力將他的身體拉向我,「好冷,真的……別走!」
身軀被緊緊擁在灼熱的懷里,一切的痛楚和快樂都離我而去。恍惚中,我似乎只听見窗外嗚嘯的北風,和一室粗熱的呼吸。
「唉,北頊國剛剛進貢了四個美人兒,看來只能等到明天了!」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那有什麼?
我冷笑了一聲,靠在他的懷里,藉著他的體溫,暖著我麻木的四肢。
「流櫻!」
……
「你醒著嗎?」
……
「朕睡不著啊!」他的下巴在我的發心上磨蹭著,雙手在我的身上劃著圈兒。
「睡不著嗎?」
明明身體疲憊得要死,頭腦還一片清明。我睜開了雙眼。
「和朕說說話吧!」
「你覺得我和你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嗎?」我幽幽地嘆了口氣。
「隨便什麼吧,只要說話就行。」
罵你也可以嗎?
我又閉上了眼楮。
「那麼,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故事?你會講嗎?可朕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笑了起來,寬厚的胸膛微微震動著,蠢動的雙手捏住了我胸前的花蕊。
「唔!」皺著眉,我發出一聲痛呼。
「流櫻,你好好講喲,如果這個故事不好听的話,朕可是要好好‘懲罰’你的!」咬著我的耳珠,他在我的耳邊發出威脅。
「那你將我逐出國境,罰我永不來朝好了。」
「做夢!」他張口在我肩上恨恨咬了一口。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說吧!」他摟緊了我。
「是啊,從哪里講起呢?」我喃喃低語。
從前,在一個叫幕府山的地方,有一片世外桃源。
據說,在那個桃源深處,藏著一個神秘的門派——仙鶴門。
仙鶴門的門規極嚴,向來不許弟子在外走動,也鮮少與別家門派交往,所以江湖上得知仙鶴門門人真正身份和樣貌的人少之又少。有幸見過的,雖人問及時三緘其口,但偶一露出的欽慕與感佩之情又上聞者思之,見者神往。
「仙鶴門……我好像曾經听說過。這是中土武林中的事兒,你又怎會知道?」他疑惑地打斷了我。
「你說呢?」我微微地笑。
「繼續吧!」他默然。
中原武林中人都知道在一個叫幕府山的地方,有一個叫仙鶴門的門派,門中的弟子個個武功超絕,更難得的是人人精通醫理,又神秘莫測。可是他們不知道,仙鶴門中,其實只有一個弟子,一個掌門。
仙鶴門的掌門叫司徒鶴,他的弟子叫莫去非。
莫去非從小在司徒鶴的身邊長大,很少出去,每天只在山里研讀醫書,習文練功。他熟知的朋友只有山中的鳥獸,林中的草木,唯一的親人只有一位叫司徒鶴的古稀老人。
他十九歲的時候,他的心靈甚至單純得還像個孩子。
直到有一天,中原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可怕的讓整個武林為之動容的人。
「他是誰?」
「銀鬼!」
「長得很可怕嗎?」
「不,」我想了想,「他長得不丑,甚至可以說擁有著驚世駭俗的美麗外表。」
「原來是個女鬼!」他笑了一聲,「那也一定沒我的流櫻美麗。」
「不,他是男的。和我一樣!」我冷冷地回答。
他來自東瀛。
一個古老、神聖、擁有絕對榮耀和權勢的世家。
他的刀法無人能敵,他的殘忍也無人能敵。
在他十七歲那年,為了尋找武學上的最高奧義,他越海來到了中原。
盡管他把美貌藏在了銀制的面具下,但他那一頭閃亮的銀發和琥珀般引人的雙眸以及一身異國的裝束還是引來了無數路人的注目。
他那異乎常人的氣質引來了許多輕浮的男女,妄想一窺那銀色面具下的真面目,只可惜,手還未動,頭先落地。
一路上,他冷酷地殺死了所有對他露出探尋目光的人,卻連一滴鮮血也沒有濺落到自己白色的衣袍上。
死的人當中,絕多數是武林人。
他開始尋訪當地最有名氣的武者,然後執著那染滿鮮血的長刀前去挑戰。
走過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越過一座名山又一座名山,死在他刀下的亡魂已成百上千。
武林中人人自危,生怕這外邦的魔頭終會有一天找到自己的頭上。終于,一向分崩潰散的中原武林重新聯合了起來,決定一同討伐將其誅殺。而醫術卓絕的仙鶴門人就成了武林中人極想拉攏借重的力量。
司徒鶴被說動了,他成了討伐大軍中的一員。但他把自己的愛徒留了下來。
「不論如何,你是我仙鶴門中的唯一傳人,我要你好好留在這里,等著我回來。」
莫去非不得已,只好一人在山中守候。
苦苦地等,等師父歸來。
師父沒等到,等來的卻是另一個人。
「是那個‘銀鬼’嗎?」
「是的。」
「莫去非長得如何?」
「他是個長得很平凡的人,可惜,如果他的氣質和他的外貌一樣的平凡就好了。」
「你……怎麼哭了?」他拭去我的淚。
「是嗎?」我嘆了口氣。
他原來只是個單純的人,一個快樂的人,從見到那個人的一刻起,他便失去了原有的一切。
那天,他去了自己常去的池塘。
水里,多了一個人,一個滿頭銀發的人。
岸上,疊放著一堆銀白的衣物和一把長長的刀,衣物上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個面具,銀制的面具。
從來沒想到山中會出現陌生人的莫去非驚叫了一聲,水中的人便轉過了身。
陽光下耀眼的美貌讓莫去非哽住了呼吸,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就這樣,他被水中的男人拖下了池塘。
水中銀發的詭異男子看了他半天,慢慢放下了舉在半空中充滿殺機的右手。
「你,叫什麼名字?」年輕男子的聲音緩慢而有些古怪。
「莫,去非。」莫去非不明所以,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不怕我?」
「為什麼要怕呢?」莫去非很奇怪地問他。
「你們,每個人都怕我。」那個男子模著莫去非的臉頰,喃喃自語︰「你不知道害怕,我剛剛只要一下,就可以殺了你。」
「為什麼要殺了我呢?」莫去非奇道,「我以前認識你,冒犯過你嗎?」
「什麼為什麼!」男人眯起了修長的雙眼,「我只要想殺便殺,你今天看到了我的真面目就是該殺!」
「我又沒想看,是你自己出現在我的面前,你怎麼可以不講理呢!」莫去非皺起了眉,很不以為然地瞪著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與男人之間過近的距離和濕透的長衫。
「是嗎?」男人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芒,下一瞬,就奪去了莫去非的呼吸……
不知不覺間,我攀住了他的身體,仿佛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塊救命的浮木。
「殺了我,殺了我吧!」
我瘋狂地叫著,狂亂地在他的身上劃下一道道鮮紅的指痕。
「啪!」
我哭著承受了他毫不留情的掌摑。
「你是我的,永遠別想逃開!死了也不行。」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不顧我的哭泣和哀求,一遍遍地掠奪著我的所有。
歸于寧靜時,我木然地躺在床上,睜大了雙眼看著頂上金絲玉飾的床帳。
他早朝去了,離開之前,他對我說︰
「記著,今夜在這兒等我,繼續——你的那個故事!」
干涸的眼眶中流不出半滴眼淚。
突然,我笑了,笑得縮成了一團,笑得無法呼吸。
多可笑,今天的我,突然發現,原來,竟和鶴一樣的境遇。
「那,就說下去好了,只是他的那些妖嬈的美人兒又要獨守空閨了吧!」我拉著錦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老師,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一樣呢?」入睡前,我再一次問了自己。
6
我怎麼也睡不著。
月到中庭,可他還沒有來。
窗前的紅燭忽暝忽滅,映著慘淡的月光。
想起白天雪櫻來找我時的樣子,我覺得頭痛欲裂。
我為什麼要等他?!為了他昨日的承諾嗎?
我近乎自嘲地笑。
現在的他啊,大概又在哪位嬌艷的美人兒那里歡度著春宵吧。
望著窗外,我就像一只被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
是的,一只沒有自由,心甘情願被關起來的金絲雀,只是主人不大能時常想得起來罷了。
東瀛的天空中,也有一樣的月光吧。
「父皇,母親……」對著月亮,我輕聲的呼喚。遠在天國的你們,可還能听得見麼?
義政家的叛亂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如果早知到有今天,我寧願留在國內,哪怕,和你們一起,到天國去。
「哥哥,陛下他終于答應了我,同意出兵了!」小雪興奮得漲紅了臉,「我們很快就可以為父母和兄長們報仇了。我知道,陛下是愛我的,他一定會答應幫我!」
「是啊!」我點頭。
如果她知道這樣的結果是我用身體換來的,她會怎麼說?
我閉上眼,推開了窗子。
冰冷的夜風灌入屋內,孱弱的燭火只徒勞地掙扎了兩下,便失去了光亮和溫度。
我好像又听到他在我耳邊的聲音。
「听著,我只會給你一次機會。要麼,回到東瀛,成為失去國家和親人的俘虜,要麼,成為我的人,我只會為了一個人出兵,那個人,決不會是你的妹妹,東瀛亡了國的公主。」
我開始砸東西,一切我手中可以觸模到的東西都在我手中成了碎片。
我不用擔心刺耳的聲音會在寂靜的夜里擾人清夢。因為,我所在的地方,根本就偏僻得無人知曉。而謹慎的侍衛和宮女們也決不會在這種時候闖入這所被禁止的房間去阻止一個人質的亂行。
一切歸于平靜的時候,天快亮了。
他衣冠整齊出現在我的面前。
「怎麼?生氣了?」他斜著眼楮看著頭發散亂、張牙舞爪的我。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
悉悉索索的聲音向我靠近,刺鼻的脂粉香氣隨之撲面而來。
「別踫我!」我尖聲地叫著,揮動著我的拳頭死命地擊打那堅實的後背。
「你是個混蛋!」我被他扛在肩上時恨恨地罵著。
「你是什麼呢?」他冷冷地回答,扛著我,走出了屋子。
天邊微微露著一點薄曦,寂靜的宮牆里,除了我不成調的咒罵,听不到一點聲音。
風還有些涼,隱隱傳來的青草氣息撫慰著我的身體。我默然了……
他的雙眸因而深不見底,我也只能隨著他的沖擊而沉淪迷失。
什麼天地啊,四季啊,晝夜啊,什麼地獄啊,天堂啊,晨昏啊,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最後一刻,我昏倒在他的懷中。
醒來的時候,我依然在他懷中。天,也已經大亮了。
「你不用上朝嗎?」我問他。
「不了,今天不。」他抱著我,靠在巨大的圓柏上,撫著我未干的長發。
「因為,你還欠我一個故事。」他說。
「我以為你不想听。」我閉著眼,听著他沉穩的心跳。
「不,我想听。」他吻著我的發心,「說吧,流櫻。」
「不,我現在不想說。」
「為什麼呢?」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溫柔地執起我的手。
「如果想听,今天晚上早點來吧。」我淡淡一笑,兀自睡著了。
那座山,那片谷,住著一個人。一個如鶴般優雅,純真的人。
「非!」長川吻著慌措的人臉上點點的淚痕。
「你為什麼要這樣?」莫去非不懂,他單純的腦中根本不明白發生的一切。身體上的痛楚不及心靈上受到的沖擊來得猛烈。
「這是你的錯啊!」
「我的?」莫去非迷惑地望著長川。
「如果不是你這麼可愛,如果不是你這樣誘惑我,」長川的目光如火焰般灼疼了莫去非,他的心揪結在了一起。
「對不起。」莫去非輕輕地說,卻不敢再看長川的眼楮。
「你要負起責任來。」長川抓住了莫去非的手,壓向自己的雙腿間。
「你就是這樣,不住地誘惑著我。」一下一下,濕熱的吻落在莫去非的臉上,光潔的胸前。
看著眼前美麗無儔的臉,莫去非一片惶惑。在被一次次壓倒時,他不住問自己,真的是這樣的嗎?
長川終于還不是莫去非的敵手。莫去非的招式優雅而完美,雖然招招都顯得仁慈有余,他卻依然無法找出莫去非的破綻。
「跟我走吧,非,東瀛很美,那里有許多你沒有見過的植物,那兒離中土也很近,只要你想回來,我們隨時可以回來。」
甚至沒有給師父留下一封信,莫去非就被長川敬一郎拐出了山。
在揚帆的海山,因暈船而月兌力欲死的莫去非被長川廢去了武功。
「為什麼?」他又吐了一口血,臥在長川的懷中問,心中卻沒有一絲恨意。
「你要武功又作什麼呢?反正有我的保護。」長川理所當然地說。
「啊,是嗎?」莫去非便不再問。
半個月後,他登上了長川的家鄉。
除了對師父和家鄉的思念,他覺得一切都很好。
長川照顧著他,帶他走遍東瀛的山山水水,送他無數名貴稀有的植物,請來老師教他東瀛的語言和文字,給他許多名貴的醫典。
一年後,長川找他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莫去非感到了一絲不安。沒有了長川的陪伴,他好像少了些什麼。
漫長的守候之後,莫去非決定走出獨處的居所,找長川問個明白。可是當他找到長川的時候……
「怎麼了?」他問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
「沒什麼,他只是看到了無法想象的一切。」
在莫去非的心里,從來沒想過長川敬一郎還會有那樣的一面。他單純地以為,曾經有過的快樂和痛惜可以持續到永遠,可是他錯了。
他找到長川的時候,長川的屋里共有四男一女。他依舊戴著那副銀制的面具,手中托著酒杯。
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他的面前交媾,而他的身前,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埋首在他的胯間竭盡全力地討好著他。
屋里的人發著瀅靡的聲響,屋外的人面色慘白。
莫去非呆呆地站在房前,頭腦一片空白。
他一直站了兩個時辰,沒有說一句話。長川也沒有說一句話。
他默默地離開的時候,天快黑了。
夜里,莫去非開始收拾行裝,收拾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一切都是長川的,沒什麼可以收拾的呀。
當他空著兩手,走出長川的大門時,正好看見長川月光下銀色的身影。
「你要到哪里?」長川的聲音沒有些許的溫度。
「我想回家。」莫去非低著頭,不去看那個身影。
「你的家?」長川笑了兩聲,「你的家不就在這里。」
「我要回中土,要回幕府山。」
「不行!」
「為什麼?那是我的家,我的師父還在那里等著我。」
「師父?!」長川狂笑起來,「你的師父不可能還在那里。」
「為什麼?」莫去非突然感到一絲恐懼,張大眼楮看著長川。
「因為。」長川走近莫去非的身邊,抬著他的下巴,「他,死了,死在我的手中。」
「不!」莫去非尖叫著,「不可能,師父武功蓋世,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哼,真是可惜,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中了毒。這就是你們中原的江湖,就是你們所謂的中原俠義人士。」
「不,他老人家醫術舉世無雙,有誰可以下毒害他!」
「信不信由你。真可笑,那個老家伙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他的徒弟,要我去找你。」
「你們仙鶴門練的功夫都是這樣吧,你的師父年齡都一大把了,居然有那麼光滑的皮膚,長得很不錯,胡子也沒有一根。要不是看他年紀一大把了,我說不定會忍不住上了他。」
「住嘴!」莫去非揚手要打,卻被長川一把抓住。
「你忘了,你現在跟個廢人差不多,還想打我嗎?」
「混帳!」莫去非目眥俱裂。
「太可惜了,本來我以為他的徒弟也會是個美人兒,誰知道,除了皮膚好點兒,面貌根本平平無奇,讓我浪費了一年多。要不是因為你的身體柔韌度不錯比較對我胃口,我根本不用花這麼多心思討你歡心。」
「長川敬一郎!」心被狠狠撕裂,呼吸也會帶來刺骨的疼痛。
「你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是他求我的啊!」
那天晚上,長川又把莫去非扔到了床上,莫去非反抗得異常激烈,長川鎮壓得也異常殘酷。
第二天,長川請了醫生,而莫去非也足足昏了三天。
「我想回去。」這是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不,你永遠也回不去了。」這是他唯一的回答。
莫去非的臉上不再有笑容,長川的身邊也開始頻繁地換人。
他吃得越來越少,人越來越瘦。
「你以為,死了就可以逃離嗎?」長川扯開他的衣服。
「你到底想怎麼樣?」莫去非問他。
「听著,如果你想死,我就叫人輪奸你的尸體,讓你死後也無顏去見你的師父。我說到做到!」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對你這麼執著?為什麼你的影子總會在我的眼前。你明明長得普通,人又不夠聰明,身體又不像女人那麼柔軟!」長川把莫去非抱在了懷里。
「讓我走吧,遠遠地離開你。」
「不。」
「我沒有了武功,沒有柔軟的身體,沒有聰明的頭腦,沒有美麗的容貌。」
「不。」
「那後來呢?」朝旭支起身子,單手托著額,把我轉向他的面前。
「後來?」我笑了一聲,「莫去非快瘋了,為了不讓他瘋死,長川答應他,放他離開,但永遠不能回中原。」
「他離開了?」
「離開?!他只不過換了個籠子。」
「怎麼說?」
「他被送進了皇宮,做了皇子的老師。」
「你的老師?」
他真得很聰明。
「是啊,那時候,我才七歲。」
「我不知道他的中原名字。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鶴’」
「他給我和妹妹也起了另外的名字。未知叫‘雪櫻’,我叫‘流櫻’!」
「你很愛他?」
「我和雪櫻都愛他,他那樣的人,有誰會不愛呢?」
「那後來呢?」
「後來?你想知道麼?那麼,等明天吧。」
7
愛你,怎麼會是這個結果?
你的影子在每一個角落,好像時刻提醒著我,少了你的陪伴,日子會有多少難過。
執起壺,我為他倒了一杯香茗。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今天,你來得好早。」
昨日凌亂的屋子早已恢復了原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他也穿著與昨夜一樣的服飾。仿佛昨夜只是一場春夢。
我們就這樣四目相望,日暮時的陽光泛著淡淡的金芒,靜靜地灑落在我和他的四周。空氣中有一種異樣的氣息緩緩地流動。
不知是誰主動,斜拉在地面上長長的影子重疊成了一個。
葉子在窗外輕輕搖動著,七彩的陽光透過窄窄的窗欞射入顯得有些冷清的屋內,光線里,無數細小的灰塵舉止輕緩地飄浮舞動。
「流櫻!」在他懷里的我听到了他從胸口發出的嘆息。那令人痛徹心扉的呼喊讓我屏住了呼吸。
「朝旭!」我在他的懷里輕聲地喊著。
要不是你和我那一次的偶然相遇,要不是你和我那一次的失速流離,我們,會是這樣嗎?
心被一只無形的手揪成了一團。
身,一直在一起;
心,卻越離越遠。
睡不著的夜,醒不了的早晨。
你和我,就好像天上的日和月。
晨昏相隔,無法相伴。
莫去非找到了他的平靜。
他很喜愛他的學生︰流櫻和雪櫻。
當他听到長川敬一郎娶妻的消息時,他傷心過,卻並不痛苦。或許,這樣,他就可以得償夙願,離開長川的控制,回到魂牽夢縈的家鄉了。
只是……
「長川不可能會放開他。」
「你又知道了!」我再一次緩緩地展開了手中的卷軸。
素色的帛絹上,一支血色的蘭孤寂地在風中綻放,遠遠的,是一片櫻林。櫻已經快謝了,滿天飛卷的是粉色的櫻瓣。隱隱地,在花雨中,映著一個淡淡的身影,烏色的及腰長發披散在修長的背後,衣裾輕揚,微側的臉部看不清容顏。
「這個就是他?」他輕挑著長眉,「你好像給我看過。」
「是啊。」我伸手滑過已經有些黃舊的卷軸。
「知道這是什麼花麼?」
他看著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叫它——‘鶴望’。」
有一天,長川的妻子來找莫去非。
「和我一起陪伴在敬一郎的身邊吧。」千菊牽起莫去非的手,「我們一起,讓他的身邊只有我們兩個吧!」
他拒絕了。
「為什麼要拒絕?這樣不是很好麼。可以皆大歡喜!」他困惑地問我。
「你不明白,你又怎麼會明白!」我嘲諷地笑。
「你和長川一樣,這世界上又有什麼是無法得到的?」我卷起畫,珍而重之地抱在懷里,「鶴不同,他什麼也沒有,他想要的,是那麼微不足道……」我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鶴想要的,也是我想要而無法得到的。
「沒有,他什麼也沒有。」
「沒有,我也什麼都沒有。」
「流櫻!」
「不,你什麼也不能給我。不能,不能……」
被堵住雙唇的我在心里狂叫著,發出來的卻只有斷續的嗚咽。
千菊生的是個男孩兒。
雖然生產的過程驚險萬分,但孩子還是平安誕生了。
千菊流了很多血,也十分虛弱。
長川從外面趕了回來,臉上依然是那副冰冷的面具。
「我可以和我的夫君單獨說幾句話嗎?」千菊雖然氣息微弱,卻十分清醒。
我和聞訊而來的母親退出了後堂。
過了一會兒,鶴出現在了廳門。
他的臉色有些青白,步履也有些蹣跚。
母親慈美的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扭曲,眼中閃過的是近乎絕望的憎惡。
門開了,長川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
「你來了,千菊要見你。」
鶴垂下頭,緩步邁了進去。
沒有人知道他們三個談了些什麼。
門再次打開的時候,長川摘下了他的面具。
「從現在起,我,長川敬一郎,不會再戴這副面具了。」
當眾人被他絕世的美貌驚呆的時候,面色蒼白的鶴出現在他的身後。
「非。」低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鶴的雙肩明顯地顫動了一下。
「老師!」
「流……殿下。」鶴的目光有些飄乎,腳步也有些踉蹌。
「千菊呢?千菊怎麼樣了?」母親微微顫動的雙手絞在了一處。
長川默然不語。
「她……」鶴搖了搖頭。
大廳上一陣難耐的沉默。
不知是誰,放出了第一聲哀泣。
母親沒有哭。
她只是盯著鶴,噬人的火焰像要把他燃燒殆盡。
她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了鶴。
「是你,是你,你殺了她。你這個不知羞恥的下賤男人!我要你還我妹妹,還我的千菊!」淒厲的嘶喊在廳內回蕩。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鶴一邊向後退,一邊搖著頭。
「我殺了你!」母親發了狂似地沖向了鶴。
白光一閃,空氣被尖厲的寒光劃破了一道陝長的裂口。
母親停住了腳步。
在她白潤縴細的頸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你、你想造反?!」望著頸上架著的利刃,母親赤紅著雙眼問。
「哼,我的人,誰敢動要先問問我手中的刀是否同意!」飄揚的銀發映著冰冷的目光讓人寒徹骨髓。
「長川敬一郎!!」母親指著冷冷的執刀者,「你想以下犯上嗎?」
廳外涌入了大量的衛士。
「憑你?千尋夫人。你不過是天皇眾多女人中的一個而已,就算是天皇陛下也無權過問我伊賀流長川家族的任何家事。我是看在我孩子母親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如果你還是這麼不懂事,別怪我刀下無情。」
「你、你敢!」
長川緩緩地掃視著廳中嚴陣以待的武士。
「你們,有誰敢出來與我挑戰救你們的主母?有膽量的給我站出來!」
與相貌不符的威嚴氣勢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無法移步。
空氣有如凝滯一般,靜靜地,听不見一絲聲響。
「哇——哇——」屋中突然傳來嬰兒洪亮的啼聲,震破了一室的死寂。
「夠了!」鶴嘆了口氣,轉身進屋。
「殿下!」听見他的呼喚,我連忙跟著跑了進去。
襁褓中的孩子有張可愛的,紅嘟嘟的臉。
額前微濕的胎發閃著耀眼的銀光。
不安份的手腳在空中舞動,圓溜溜的大眼楮好奇地盯著我。
一雙琥珀一樣純淨、美麗的眼。
「好小。」我發出一聲慨嘆。
「流櫻,」鶴溫柔地望著我,「你抱抱他啊。」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這個小小的,女敕女敕的的生命。一股暖流襲擊了我的身,那溫暖的體溫,柔軟的觸感讓我舍不得放手。
「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他。」
輕輕地,鶴在我的額前印下了一吻。
「老師!」我驚慌地望著他,
「你要——不,不可以。老師!師父!!」
他以一種優雅的姿勢向外走,走向廳中僵持的兩人。
「你一向這麼聰明,有時候,聰明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
廳上的人看著他,堅定的步伐和淡淡的笑容。
兩根手指挪開了橫在母親頸上的利刃。
「長川,我多麼想恨你。」
鶴笑著對他說,目光定定地流連在他的臉上。
「可惜,我一直做不到,真正地恨你。」
「如果,我從沒遇見過你,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非!」長川楞在了當場,所有人都楞在了當場。
只有我,抱著那個脆弱的小生命沖向了他。
「老師,不要!」
「不要!」我嘶啞地喊,咸咸的淚一滴一滴沿著面頰流入了我的嘴中。
好苦,好澀。
細細的刃尖緩緩移到了胸口,如絲的紅線漸漸沿著滑動的軌跡顯現出來。
「我曾經想過,我們的結果。好多種。」鶴的唇邊依舊掛著微笑。
「可是沒想過,會是這種結局。」
「或許,這樣的結果,對你,對我,未嘗不是最好的。」
「噗!」的一聲,刃尖深深刺進了鶴的胸膛。
「不!」長川飛快地拔出了長刃,燙手一般將之遠遠扔開。
如花的鮮血飛濺到了長川的臉上,身上。
「莫去非!」抱著傾倒的軀體,長川發了瘋似地狂叫。「不,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開了嗎?我不許,不許,你听到了嗎,我不允許。你醒醒,你醒醒!」
「長川……」鶴睜開那雙純淨的眼楮,「如果有來世,我只希望,我們不會……」
「不,我不要來世。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今生陪在我身邊。永遠……」
「永遠……永遠能有多遠?」一縷鮮紅沿著鶴的嘴角漸漸滑落,「我要的,你……不會給。」
「我給,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非,不要走。」長川緊緊抱著鶴的身體。「我一直在氣你,是因為我氣我自己,為什麼總是放不下你,為什麼總是怕你離開我。」
「不要走,你不可以拋下我一個人。」
「你好傻。」鶴笑了起來,「你是個當父親的人了,怎麼可以流淚呢。」
「長川,我好想……回家。」
「好的,我答應你,只要你不離開,我一定帶你回去。」抱起鶴,長川旁若無人走向廳門。
「可是,我好累。」鶴輕喘了一聲,將頭靠在了長川的胸前。「我,可能看不到了。」
「誰說的!我說你看得到就看得到!」俯頭在鶴的唇上輕輕一吻,長川清晰的聲音傳入了每
個人的耳中,「無論上天入地,我都不會放你一個人的。莫去非,你最好有所覺悟,你,永遠也別想甩開我。」
鮮血,像朵朵綻開的**,滴落在廳前的路上。
夕陽下,銀色的發被染成了紅色,臂彎中垂落的縷縷黑發隨著走動而微微晃動著。長川的身影,拖得好長好長。
沒有人阻攔。
我抱著懷中的小小生命,痴痴地望著夕陽下離去的身影。
「老師!」
低下頭,我輕輕地吻著孩子的眼,孩子的唇。
這樣的結局,是您所要的嗎?
我想我知道您要的是什麼。
默然。
他把我擁住了懷中。
他的心跳得很疾。
「流櫻,你會離開我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在他的胸前搖著頭。
「不要走。」他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
我笑了,埋在他的懷中。眼里,是流不出的淚。
8
空氣中,流動的是早春的寒意。
伸手,一片細靡的水珠靜靜地落在掌中。
又下雨了啊。
穿過廊間的微撩起我束起的長發,纏卷著遮擋住我的視線。
無名的煩躁沖擊著我的身體,讓我握緊了腰間的護刃。
閉上眼,我似乎又听到了父皇那蒼老而自以為是的聲音。
「義政德康啊,那是個忠貞無比的將軍,讓未知做他的兒媳,既是對義政家的褒勉,也是為了國家的安寧啊。」
「安寧?」我嗤笑。
「難道您看不見他那詔然若揭的野心麼?我英明的父皇!」
一個丑陋的,卑劣的,無恥而下流的男人,就是小雪一生的托付嗎?昏聵的父親,您有沒有想過,當某一天,若執掌了軍權的義政家發生了反叛,等待小雪的會是什麼嗎?
「混蛋!」我恨恨地捶擊著堅硬的廊柱。
為什麼,為什麼您寧願相信那個虛偽的外戚,也不願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呢?
「那不是正仁殿下嗎?」耳邊傳來做作的喊聲。
我皺起了雙眉。一張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惡心的年輕男人的臉映入我的視線。
退後一步,我不露痕跡地避開他急欲親熱的拉扯,以及撲面而來的腥惡的口臭。
「義政家宏君,請問你有何事!」強忍心中不快,我冷淡地問面前這個我最不想見到的男人。
義政家宏微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輕浮的眼神和口氣讓我連連皺眉。
「啊,我只是想反正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是一家人了,我想與即將成為我小舅子的殿下您多多了解啊。」曖昧地擠擠眼,他立刻又湊了上來。
「您和未知公主可是有名的帝國雙璧呢。真想不到,我會成為其中一塊的主人,不知道另一塊的主人會是誰啊。」說著,邪瀅的目光掃視我的全身。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翻卷的狂 霎時圍滿了我的四周。手,按上了劍柄。
義政家宏狂笑了起來,態度狂傲而不敬︰「殿下何必明知故問呢?國內有誰不知道,您的老師可是個會搶男人的男人,您呢,只怕被他教得也離不開男人了吧。怎麼樣,要不要考慮看看和未知一起嫁過來,我一定會非常非常‘痛愛’您的。」
「是嗎?」我突然笑了起來。那家伙居然在我笑的時候呆了一下,然後擺出一副色咪咪的樣子靠過來。
「義政家宏,你以為你的父親是義政德康就很了不起麼?」我帶著甜美的笑容,卻狠狠打了他兩個耳光。他訝異地看著我時,我手中的利刃早已出鞘,手腕微動,那家伙的一大片頭發落在了地上。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我笑得甚至有些惡毒,「我想你忘了,我國內的第一武士是誰呢。」
冰涼地劍鋒貼著他嚇得扭曲的臉蜿蜒向下,直指咽喉。
「你放心,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一定會很輕地下刀,既快又疾,只要一下,你就會沒什麼痛苦地死去。你很有運氣,偏偏我是這麼個心腸軟的人,對你這種侮辱皇族的臣下,這種懲罰算是最輕的了吧。」
義政家宏抖著身體,慢慢地跪在了我的面前,襠下濕了一片。
「求求你,求求……別殺我。」這個剛剛還趾高氣昂的男人轉眼間像個可憐蟲一樣毫無骨氣地向我求饒,「我剛剛喝醉了,不是成心冒犯的啊,殿下開恩,殿下饒命啊!」
我冷笑。
四周的侍衛看到情勢不妙,早飛奔而去通知宮中了。
果然,不一會兒,就听見紛雜的人聲和雜沓的腳步聲。
「殿下留情,留情啊!」
一個精干的中年貴族沖到我的面前,不顧地面的髒污,直直地跪了下去。
「殿下留情,請看在老臣的薄面,饒了犬子這一次吧!」
這雙毒蛇一般的眼楮,我恨不能立時挖去。
可是,我不能。
背後,傳來了父皇的聲音。
「正仁,正仁,你在做什麼!」
緩緩收回劍,義政家宏月兌力般癱軟在地上。
「義政將軍,出這種事當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您為何不好好問問令郎,我真懷疑,以您如此高貴的身份怎麼會有像他如此品行的繼承人。」
我悠悠地說,閑淡得仿佛根本與已無關。
「是、是,老臣管教不嚴,回去之後一定好好教訓這個孽子,讓他給殿下賠不是。」義政德康恨恨地瞪了跪在地上發抖的義政家宏一眼,轉而對我一臉令人生厭的諂笑。
「究竟是怎麼回事?」父皇困惑地環視著在場的眾人。
「沒什麼,義政公子只是喝醉了酒,」我恭敬地問答。「是不是啊,義政大人?」冷冷地視線投向跪在地上的父子倆。兩人如蒙大赦一般連連點頭。
「是嘛,那將軍還不趕快帶令郎回去醒酒,您看,令郎的褲子都弄髒了。」我溫和的語氣中听不出一絲怒意,平淡的笑容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是,老臣告辭。」父子相扶離開時,義政德康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懼意,有慌張,更多的,是深藏不露的陰沉。
很好,看來,小雪不用嫁過去了。
垂下頭,掩去了浮在唇上的微笑。
又是一個午後了啊。
我放下手中的書卷,懶懶地伸展著我的腰肢。屋外的陽光燦爛得耀人雙目,听著耳畔傳來的劈風和呼喝聲,我滿意地綻開了笑顏。
「秀一,秀一!」打開門,我招了招手,「今天就到這里,你快點過來一起喝茶吧。」
「嗨!」清亮的回答利落又響亮。
庭院里的人放下手中的木劍,轉身向我跑來。
一頭如銀的長發,在陽光的輝映下流光溢彩。
擦了擦他頭上的細密汗珠,我牽起了他的手,向屋內走去。
「流櫻!」
「嗯?」
「你忘了!」他停下腳步,指了指額前,琥珀色的眼珠調皮地盯著我。
我笑了。
「今天的秀一有沒有不乖呢?」
「怎麼會!」他的笑容比屋外的陽光還要燦爛十分。「今天彰義他們五個人都不是我的對手哩,我把他們打得跪在地上喊饒命!」
我咯咯地笑,看他連比帶劃,興奮地演說。
「真得?!」我拉過他,在他額上印下響亮的一吻,「好秀一,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秀一,你又長高了。」我拍了拍他的頭,「你快到我的肩膀了呢,再這麼長下去,你很快就要比我高嘍。」
「誰叫流櫻哥你長得這麼矮呢!」他沖我擠擠眼楮,吐了吐舌頭。
「小鬼!」我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掌,「才八歲,就學得沒大沒小的,難怪老是給我找麻煩。」
「怎麼了?」秀一斂去臉上的笑容。
「喝茶吧!」我拉著他坐下,端起了茶壺。
「是大殿下又找你麻煩了?還是義政家的那個夫人找你?」
「沒事的。那幾個孩子老是合著伙欺侮你,他們自己沒本事不是你的對手當然只好去找是你對手的大人們了。」我啜了一口茶。
「沒品!」秀一不屑地翻了翻眼楮。「一群小人。」
我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小人?秀一呀,你自己才多大,也是個‘小人’哎。」
秀一如同他父親一樣端整的五官糾在一起,做了好幾個鬼臉。然後,我們都笑了。
「對了,流櫻哥,可不可以說說我父親和那個鶴老師的故事。」秀一合掌做了個拜托的姿式。
「有什麼好說的。」我皺起了眉。
因為從小秀一就被人欺侮,而欺侮的原因大多是為了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禁忌情事,所以我在他還小的時候就把我所知道的有關長川敬一郎和鶴老師的事情告訴了他。那時候他還不到七歲,而我也剛過十五。
我開始教他武功,他從外面回來時帶的傷也越來越少,可是不知怎的,反而對有關他父親和鶴的事情越來越感興趣。
「真可惜啊,我沒看到當時的情況。那時的父親和鶴老師一定是超帥的。」秀一托著腮無限向往地說,而我差點沒摔到桌子底下去。
「我說秀一,拜托你,以後不要再說這麼過份的話好不好!」我手撫額頭,大聲地嘆息。
「本來就是嘛!」秀一的雙目發亮,酷肖長川的秀美面容在我眼前晃動。
「我啊,以後一定也會找一個優雅又溫柔的人做我的伴侶。不如……,流櫻,我們做一對吧!」
「你這句話,去對雪櫻說去!」重重的無力感讓我說不出話來,只好隨他。
「才不呢!」秀一不屑地哼了一聲,「小雪她啊,脾氣暴躁,又不會武功沒辦法保護自己,又是個麻煩的女人!我、不、要!」
「那你好好學武功啊,成為最厲害的人,沒有人可以欺侮你,又可以保護心愛的人。」
「不,我要找的是可以和我相配的人,一定是個擁有超越流櫻哥你美貌的人,只有具備了足夠的自保能力,才不會為雙方帶來不必要的煩惱。我就是這麼想的。」秀一自信滿滿地說。
「要是,你愛上的人偏偏不會武功,沒法自保呢?」
「那,我親自教他!」
「唉,我服了你。」
拾起桌邊的書,我笑著砸向了他。
「誰?誰在外面?」
我突然站起身,拉開門。
庭院就在眼前,可我,卻無法移動半步。
心髒停止了跳動,呼吸失去了空氣。
庭中盛開的櫻樹飄起了漫天粉色的櫻瓣。
長長的,烏黑的發在我夢中出現了無數回,從沒像今天那麼清晰。
慢慢地,黑發的主人轉回了他的身形,向我優雅地,淡淡地一笑。
還是那麼純真,帶著一絲羞澀。
「你長大了。」
淚水奔涌而出。
我張大嘴,咽喉卻干澀漲痛,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的身邊,一張冰冷卻美麗的臉散發著強烈的生人勿近的煞氣。
「流櫻。」
他的每一步都很緩慢,像是每一步都要花費他極大的氣力。他向我伸出手,溫柔的笑臉里多了一點困惑。
「你們是誰?」
屋內沖出的人讓庭院中的二人愣住了。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發色,相似的眼神。
秀一眯起了眼,和庭中的二人對視著。
突然,他笑了。
「你,一定就是長川敬一郎。」
「而你,」他轉過身,走了過去,「一定就是鶴老師了。」
握著他的手,秀一仔細地端詳。
「你長得不怎麼好看,」他坦率地搖了搖頭,「可是,我還是很喜歡。」
「別踫他!」凌厲地目光刺向秀一,而秀一也毫無懼意地回望過去。
「長川。」溫柔的聲音輕輕和著櫻舞飛旋在了空中。長川高高揚起的手落了下來。
「我們,想帶他走。」指著秀一,他問我,「可以嗎?」
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你可以讓我成為全扶桑最厲害的武士嗎?」秀一抬起頭,一臉嚴肅地問與他有著相同發色的人。
「是。」
「好,我跟你走。」秀一點了點頭。
「流櫻……」他遲疑著,還想跟我說些什麼。
「走了,非。」
「可是……」
「我說走了!」
溫柔的目光留佇在我的身上,倏乎間,三個人一同消失在了漫天的花雨中。
只有那目光的溫度,仿佛還殘留在我的身上。
他是被抱著走的。
他的身體好像很虛弱。
可是,我真的,真的很高興。
「太好了……」我喃喃地低語。
「你還活著……」
「太好了……」
「老師……」
風兒卷起,吹散了一地的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