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之為「休憩」的酒吧門被推開,走進一個女人。
包裹在合身皮外套及迷你裙下的身材是火辣的,一進門便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令男人心癢、女人羨慕。她無視于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種種目光,走到吧台前坐下,優雅點燃彩虹煙。
她不怞煙,卻喜歡點著,小時候,她時常被煙燻得流淚;現在她不愛哭了,卻喜歡看著輕煙裊裊上升,仿佛所有的心事都會隨著煙,消而散去。
她心情不好,他知道。像大熊般的酒保眼里閃過一絲憐惜,但在幽暗的燈光下,沒人發現。
她專心地看著手中的煙逐漸燃成灰段,並穩穩地直立著煙,不讓煙灰在中途斷掉。
彩虹煙細,一下子就燃到終點,火星在熄滅前不甘示弱地以熱度挑-著她細致的手指,她唇畔勾起一抹冷冷的淡笑,像在嘲弄火星的愚蠢。
果然,火星在遇到難燃的海綿後宣告放棄,酒保適時遞來煙灰缸,接下煙灰。
「B53。」賀盼盼說。今天的心情特差!
酒保的眼里略過一抹不認同,旋即無聲地從櫃子里取出愛爾蘭女乃酒及咖啡甜酒。
「咳咳!」角落的年輕男人忍不住小聲的問︰「我是听過B52啦。」就是越戰時讓北越聞之喪膽的轟炸機,化為酒名一樣犀利,據說後勁很強。
「那B53是什麼?」
坐在他旁邊,戴著墨鏡的男人喝著純伏特加,沒搭腔。
吉米對既是好友、又是搖錢樹的男子的冷淡不以為意,聳聳肩,轉而問酒保︰
「大楊,B53更猛嗎?」噴噴,雖然只是一口杯,但是看他聚精會神倒入伏特加的模樣,讓人也不由得對這酒肅然起敬了。
「嗯。」寡言的酒保輕輕應了聲。
吉米沒有被他們的冷淡澆退興致,身為國際首屈一指的專業經紀人,臉皮厚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則。他推推好友,小聲說︰
「晏霆,你有沒有發現她的五官很像曾野綾子?尤其眼楮更像!只是她的眼神比較叛逆。」綾子是他的未婚妻,他出道多年唯一的緋聞。
章晏霆聞言,迅速瞥了賀盼盼一眼,卻對她惹火的裝扮不以為然,低斥︰「胡說。」
長相或許神似,但氣質完全不同。如果綾子是冰,那女人就是火。
賀盼盼正支著下顎,佣懶的靠在桌面上,來自左側的銳利眼神讓她抬眸望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卻可以看到那男人的眉間是皺著的。
不高興姑女乃女乃的裝扮?有些惡作劇地,她朝他拋了個飛吻。哼!氣死你!
她輕佻的舉動讓章晏霆的眉毛緊緊糾成一團,剛從熱情的上海回來,現在他只想休息,最不需要的就是巴著不放的瘋狂歌迷。
他越是嚴肅不悅,她越是故意挑。即使他全身釋放出「少惹我」的強烈訊息,賀盼盼依然用足以魅惑聖人的狐媚眼神直盯著他。
放浪!章晏霆飲盡手中的酒,對酒保說︰「走。」
「休憩」有著最好的酒保、最僻靜的環境,是很干淨、也很舒適的一間酒吧。來過這麼多回,他從來不曾被打擾過,如果這女人是常客,他可能就不會再來了。
鮮少有女人能引起晏霆的情緒。吉米的視線忍不住頻頻在他們之間游移,看好戲的眼神馬上惹來章晏霆的冷睇。
吧台前的暗潮洶涌,讓低著頭調酒的酒保露出一道詭異的淺笑,「請等一下。」他對章晏霆說,然後將小托盤放在賀盼盼面前。
十二杯!托盤上放著十二杯B53!
吉米嘖嘖稱奇,「即使是一口杯,那些量也夠驚人了吧!」更何況喝這種酒,得一口飲光的!
只見酒保點燃表面的伏特加,火舌在酒杯里跳著、舞著,眩花了所有人的目光。火才將熄,賀盼盼便插入吸管,一口飲盡。
酒保繼續點燃第二杯。賀盼盼揚了下秀麗的眉,大楊居然讓她喝這麼多?她微訝,但這里是她不必顧忌、完全可以放松的地方。
因為,從小到大,大楊是除了大姐外,最懂她的人了。
他是他們的鄰居,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火舌一滅,她繼續一飲而盡。就這樣,他點火,她飲盡,所有的人莫不訝異于她的酒量及氣魄。
當最後一杯B53也見底之後,周遭居然響起如雷掌聲。
賀盼盼的眼帶著微醺的迷蒙,淘氣地舉起雙手,像接受歌迷歡呼的巨星。
酒保收下小托盤,斟了杯伏特加給久候的章晏霆。
仿佛對剛剛的一切視若無睹,晏霆默默啜飲著。
吉米知道晏霆看起來雖平靜,但他的情緒其實是被那個特別的女人牽引著,于是他有些故意地說︰
「我們是不是太遜啦?」人家一個女人連喝了,十二杯B53都面不改色,而他居然喝咖啡女乃酒叩咦?晏霆的脖子怎麼出現青筋?
吉米皮皮的說︰「你不舒服嗎?太累了嗎?」
章晏霆起身,冷冷地說︰「我要回去了。」
「喔!等等我!」放下手中的酒杯,付了錢,吉米在經過賀盼盼面前時還對她眨眨眼,伸出大拇指,接著趕緊跟上好友的腳步。「明天的錄像不能取消唷!要為上海的演唱會跟音樂制作中心做宣傳……」
他這好友縱橫歌壇十多年,卻始終不太願意接受采訪,這次好不容易他龍心大悅,答應參加大姐大的現場訪問節目,可不能爽約了!
章晏霆臨跨出酒吧大門,瞥見她又點燃一支煙,心里更是對她不以為然,一個知分守禮的女人,是不會涉足酒吧、怞煙喝酒的。
賀盼盼眼角余光瞄見他不贊同的眼神。她不是會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只是他太強勢,給人一種威脅感,而她最喜歡挑戰權威,于是她在他關上門前故意再送個飛吻,並滿意地看到他的臉色更為鐵青。
他們離開了,酒吧恢復平靜。
酒保走到她面前,關心地問︰「又住院了?」會讓她這麼煩心的,只有她父親了。
「嗯!」他最了解她家的狀況,因此賀盼盼也不瞞他,「是肺膿瘍。醫藥費跟看護費加起來,一個月大約要三十萬。」
「需要幫忙嗎?」
「不必。」手一顫,煙灰落在桌上,賀盼盼將煙灰掃入煙灰缸里,指尖的灼燙讓她微微地皺了皺眉。只有感受到痛,才會遺憾自己還活著。
「我跟大姐會想辦法的。」她起身,準備離開。
「如果有需要,我都在。」大楊說,「別跟我見外。」
賀盼盼舉起左手,露出了手腕內側淡淡的疤痕,「是的,救命恩人。」
嘲弄的口氣听不出有感激之意。
他知道她並不覺得活著會比較好,只好語重心長地說︰「多想想開心的時候,只要活著就有機會開心。」
賀盼盼走到門邊,不很在意的揮揮手,「謝啦!再見。」
開心?回憶里沒有任何值得開心的部分,相信未來也不會有。
幽幽的嘆息從酒保的口中逸出。他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也希望她們都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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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盼盼一走進家門,就被沙發上的人影嚇了一跳。「大姐,你還沒睡啊?」
賀依依聞了聞空氣中的酒味,「你又喝酒了?」
賀盼盼皮皮笑著,「去找楊大哥聊天,在他那喝了兩杯啤酒。」
「少喝點酒。」賀依依合上書,「早點睡,我明天會去醫院,你下午再來接班。」起身,走進房里。
賀盼盼點頭,也定回自己的房里。
剛卸完妝,門就被拉開了,「二姐!」
「還沒睡?你明天不必上班嗎?」
賀妮妮坐在床沿,「沒關系,我們的美食采訪已經到尾聲了,現在上班都很輕松,有時候還可以睡午覺呢!」
「這麼混?小心到時候被裁員!」賀盼盼恐嚇小妹,難得她這份工作做了這麼久還沒辭職。
「不會啦!我有信心會一直做下去!」賀妮妮認真的說,「二姐,爸爸這次住院,要不要我們三個輪流去照顧他,省得多花錢請看護?」
「不必。他有酒精戒斷癥,清醒時會一直找麻煩,意識不清楚時又會無意識地拉扯點滴,照顧他很累,因此我們決定請看護全天照顧著,只有要做檢查時才去。」
偏偏父親出院後依然不改酗酒的習慣,才會在短短時間內二度住院。
姐姐們總是默默扛下這些擔子。賀妮妮眼眶微紅,「那明天我也去,讓我跟你們一起分擔這些壓力!」
賀盼盼轉身,拍拍妹妹的手,「不必啦!你要上班不是嗎?我跟大姐輪流就行了。再說,現在有看護在,我們不是獨自面對他,不要緊的。」
「喔!」賀妮妮點頭。看了看她的臉色,擔憂的說︰「二姐,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耶!是不是喝酒喝到肝都壞了?」
賀盼盼不在意地笑笑,「不會啦,應該是我習慣化濃妝的關系,反正化了妝也沒人看到我的臉色好不好,無所謂啦!時間晚了,早點去睡吧!」
「喔。」賀妮妮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時又轉過頭說︰「二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喔!」
國小畢業典禮那天,大姐接她回家,一進門便看見二姐趴在桌上,鮮紅的血從她的手腕緩緩滴到垃圾桶里,難得大姐還能鎮定的一方面為二姐止血,一方面要她去跟隔壁的楊大哥求救,但那一幕已經嚇壞了她,她動也動了。
從那以後,她每天睡前總習慣到二姐房里巡巡,怕二姐悄悄的再自殺,而她們來不及發現。
賀盼盼微笑,「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的。」
長大之後,她跟大姐都有了自覺,父親將是她們一輩子的負擔。她不會再自殺,自私的把所有的擔子都放在大姐一個人肩上。
「那就好。」賀妮妮放心地笑了,「二姐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