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寵佳人 第六章 作者 ︰ 典心

幅員遼闊的王宮建築,鄰近日帝寢宮的一座宮殿,在深夜里,紗窗上映出了一盞燭火。火光消逝得太快,讓人即使瞧見了也會以為是流螢。

穆紅綃小心護著燭火,在陰暗的宮殿內行走。這是一棟巨大的宮苑,走入後才發現,內部存放著大量的書籍,各類書籍分門別類地收藏著,她試著翻開,發現幾乎每本書上,都有著反覆閱讀後的痕跡。

這里無疑是王家的藏書之地,她仔細檢查著,察覺這間宮殿並未荒廢,就連最近也有使用的痕跡。那個看來漫不經心的無賴,竟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博學之士?她想像著,他咬著紫桿筆、坐在書堆中隨興翻閱時,那雙黑眸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樣。

被閱讀得最徹底的,是收藏量豐富的兵書及經世富國的學說。她又在不經意間,察覺他不為人知的一面,與他吊兒郎當的昏君模樣截然不同。

莫非,沈寬並未發現,日帝其實並不是個昏庸的君主嗎?皇甫覺刻意隱瞞這些,又是為了什麼?

紅綃皺起眉頭,暗罵自個兒,好不容易在入夜後可以偵察地形,腦子里卻還繞著他的身影。

她先深吸一口氣,專心在繪制地圖上,憑著記憶將王宮內外的地形描繪在羊皮卷上。

寬闊的宮殿彼方,隔著眾多龐大的書櫃,傳來了細碎的聲音。紅綃陡然停下動作,迅速地將燭火吹滅,謹慎地屏氣凝神。猜想這麼晚了,什麼人還會到這處無人的宮殿來?

在宮殿的內部,燈火被點燃,她听見男人們低沉的談話聲。

「沈寬開始行動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穿透了眾多的書籍,在深夜里听來格外低沉有力。

听見了主人的名字,紅綃的身子瞬間僵硬。她沒有施展輕功,只是沿著書櫃慢慢行走,靠上前去傾听著,同時將羊皮卷仔細摺疊,放入貼身的衣衫內。

一聲帶著諷刺的輕笑聲響起,幾乎可以讓人想像著,發出聲音的男人,嘴角是如何邪氣地半勾著。「大概是因為先前被人用刀砍了,身受重傷,加上邊塞的布局又被樓蘭女王給破壞,他才會按捺不住,決心盡早除去我,好坐上這張龍椅。」男人拍了拍身下的石椅。

她輕易地听出,那是皇甫覺的語調,就算是在討論著攸關生死的大事,他的口氣還是漫不經心的。慵懶的語氣,像極了他正靠在她耳邊,說著放肆的調情話語……

「你倒像是一點都不擔心。」另一個男人冷冷地說道。

「嘿,你可不知道,沈寬那家伙有多麼知情識趣,為了讓我死得舒服甘願,還特地派了個絕色人兒來送我下黃泉。」皇甫覺嘿嘿笑了幾聲。

「你們看,我早說他會死在女人手上。」少女嬌脆的聲音傳來,帶著笑意。

「死在那麼美麗的女人手中,才真正稱得上銷魂蝕骨啊!」皇甫覺不以為意,語氣仍是愉快輕松。

紅綃在暗處咬緊了牙,雙手握緊,先前對他的猜測與改觀,現在全部消失了。就算是他真的隱藏了沈寬未知的一面,他也還是個不可救藥的登徒子!她竟還昏了頭,覺得他有幾分莫測高深。

皇甫覺以日帝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後,並沒有對她采取任何舉動,就仿佛她真的只是前來獻藝。他明明知道她的身份,更知道她此行的目的,為什麼沒有將她逮捕下獄?

她忐忑地猜測著,卻又發現岳嬤嬤對她的態度,友善殷勤得幾乎要讓她窒息。沈寬交給她的任務果然艱難,一進了王宮,她就如墜五里霧中,根本模不清楚,皇甫覺到底在想些什麼。

七日的期限眼看就快到了,她該回聚賢莊向沈寬稟報些什麼?

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人是誰?為什麼夜深人靜,還跟皇甫覺在一塊兒?想起先前,那美麗少女與皇甫覺的親昵態度,她心中閃過一陣難言的酸澀……

「這個不要臉的家伙!」她低聲咒罵著那個讓她心亂的人,貼在書籍上,想要听清楚這些人究竟在說些什麼。

一陣溫熱的風從後方襲來,轉眼將她包圍住,耳根處驀地一涼,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子口音,帶著笑意說道︰「你倒是說說,我有多不要臉了?」

紅綃心中大驚,沒有想到皇甫覺竟然如此神出鬼沒,她竟連他何時竄身到她背後的都沒有發覺。還來不及轉身,腰間已經一緊,他毫不客氣地將她攔腰抱起,就往高大健碩的身軀上帶。

「有多不要臉,還需要我多說嗎?」她氣憤地反問,轉身擊出一掌。只是兩人的武功相差太多,她手腕才剛剛伸出,就被他扣住脈門。

「唔,那就別多說吧,讓我來堵你的唇兒。」他邪笑著,低頭吻住她紅潤的唇,制止她即將說出口,滔滔不絕的怒罵聲。

紅綃瞪大眼楮,雖然氣憤他的輕薄,但是身子卻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舉止。當他灼熱的唇貼上她,靈活的舌竄入她口中挑弄時,她竟微微輕啟紅唇,丁香小舌羞怯地與他糾纏。

從他口中,又推來了帶著甜味的丹藥,伴隨著熱吻,誘惑她吞咽。她在心中困惑,這個男人,難道隨身都帶著那奇怪的丹藥嗎?

她輕吟一聲,緩慢閉上雙眼,身軀顫抖著,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力。這與沈寬的命令無關,而她分辨不出,自己為何會臣服于他的狂妄輕薄。

是知道抗拒也沒用處,還是她私心里已經認可了他?

許久之後,皇甫覺的唇離開了她,意猶未盡地輕恬她被悄悄吻腫的柔女敕唇瓣。他的黑眸閃亮,極為費力地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胸口泛濫的。

「真可惜了,時機未到。」他的嘴角笑意隱去,看來反而更有威脅感。

紅綃的心猛地一跳,硬是轉過頭去,氣憤自己竟然失魂落魄,慵懶地承受他的吻,甚至還反應他。她自欺欺人,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切反應都是為了達成任務;她是為了執行沈寬的命令,才會反應他的。

「再待下去,天就要亮了,我可沒時間耗在這兒。」隔著眾多書籍,幾尺之外響起了不耐的聲音。

「打擾了他跟美女溫存,小心他降罪呢!」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宮殿內,回應她的,是一聲冷笑。

皇甫覺抬起頭的瞬間,危險的神態逸去。只有在面對紅綃時,他才會難得地流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面,那雙眸子里的認真,就連幾個相交多年的好友,甚至連親妹子都不曾見過。

對那張龍椅,以及覬覦龍椅的聚賢莊,或許他都可以漫不經心、游刃有余地處理著;單單面對她時,他心中有著洶涌的情緒,那是期望著,將她牢牢擁抱在懷中一生一世的渴望,而他從不曾感受過這些。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他看盡天下美女,但為何獨獨在看著她時,心中會浮現難解的情緒?

「嘖,趕著回家去抱老婆嗎?晚些回去,你家娘子也不會跟誰跑了。」他回了一句,伸手將紅綃的一綹發勾到耳後,對著她一笑。

那人的回應,又是一聲不以為然的冷笑。

皇甫覺靠在紅綃耳邊,熱燙的氣息灌入她耳中,換來她一陣輕顫。

「我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他將她攔腰抱起,腳下一輕,如同狂風卷落葉般踏過幾丈高的書櫃,身法十分敏捷,轉眼就摟著她,坐在一張寬大的石椅上。

這是宮殿一個隱密的角落,設置了幾張桌椅,只有皇甫覺所坐的這張石椅前,有著巨大的石桌。她先前調查到這個角落,還有些困惑這個地方的用途,如今看來,這里似乎是皇甫覺與友人聚會的地方。

另外的石椅上,坐著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個沉穩而冷靜,另一個則是眼中滿是諷刺,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兩人的呼吸密,身形高大健碩,看得出來都是長年練武的人。

而在一張命脈著繡花軟墊的椅子上,坐著那個巧笑倩兮的可愛少女。她對著紅綃露出笑容,而紅綃的視線只是稍微接觸,就匆促閃過。

這少女的身份仍是她心中的困惑,沉重地壓迫著胸口,她無法釋懷,又氣憤自己為何要去在意他身邊的女人。

他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可以得到任何女人,她若嫉妒,可是嫉妒不完的……

紅綃驀地一愣,咬緊了唇——嫉妒?她竟在嫉妒他身邊的女人!

「這位穆姑娘就是沈寬送來的好禮。」皇甫覺簡單地介紹著。他親昵地抱著她,寵愛的模樣像是懷中所抱的是最心愛的女人,而不是前來取他性命的殺手。

那美麗少女走了過來,一身粉橙色的衣衫繞啊繞,嘴角是甜美的笑。「穆姑娘,又見面了,上次見到你時,情況有些混亂,沒能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皇甫寶兒。」她瞄了一眼兄長的表情,暗笑那模樣像是擔心有人要跟他搶糖吃的小男孩。

報出名字的一瞬間,寶兒敏感地察覺,紅綃的眼中有如釋重負的神情。她有些困惑,轉念一想,隨即神秘地低頭竊笑。

紅綃壓抑著,在得知寶兒是他妹妹後,心中閃過的喜悅。她轉頭看著眼前兩個男人的相貌,不知為何覺得眼熟。尤其是一身黑衣、眼神內斂的男人,她似乎在何處看過。

「他們是誰?」她本能地詢問,沒有期待能听見回答。

會跟日帝在深夜里聚會的,應該是日帝的心月復,他怎麼可能會泄漏這些人的身份,讓她這個聚賢莊的殺手知道?

她仍在打量著眼前的兩個男人,耳邊卻又一熱,皇甫覺靠在她耳畔低笑。「我告訴你,你今夜就陪我共寢?」他帶著笑提出條件。

「你——休想!」她氣急敗壞地拒絕,忘了自個兒進宮來,就是為了要色誘他的。

皇甫覺聳了聳肩膀,很習慣她的咒罵與激烈反應。他愛極了在逗弄她時,她清澈雙眸中會浮現的火焰,這讓他樂此不疲。「休想嗎?我真難過。」他自言自語道,而後從後方摟抱著她,伸手指向那個眼神內斂的男人。「這位是鐵城的城主,鐵家如今的當家主人,鐵鷹。」

紅綃的身軀略略一震。難怪她覺得這人眼熟,鐵城的勢力極大,鐵鷹也是聚賢莊忌憚的人之一,她曾經見過鐵鷹的畫像。

「至于那個,嚷著要回家抱老婆的家伙,則是京城顧家的顧炎。這人啊,白天扮成藥罐子,夜里則成了‘魅影’,殺了你家主子不少安排在京城的眼線。」皇甫覺仔細地說著,把玩著她柔細的發絲,觀看她臉上復雜的表情。

顧炎冷笑一聲,分神看了一眼窗外,的確是惦念著家中的嬌妻。「你索性連我們的身份都一一寫下,然後飛鴿寄往聚賢莊如何?」他是不在乎皇甫覺要如何處理穆紅綃,反正那家伙心機頗深,早就算計好了一切。

「寄去做什麼?好讓沈寬下帖子來請你喝茶?」皇甫覺諷刺地回問,低頭以唇磨擦著紅綃的黑發。抱著她的時候,心頭總會浮現溫和的情緒,他舍不得松開手。

「你們這些人都是先前就已經知道聚賢莊的種種了?原來你早就有所防,也安排了自己的眼線。」紅綃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何沈寬的野心遲遲無法完成,原來皇甫覺身邊早就有高手相助。

「眼線?嘿嘿,我安排的人可是少得可憐,知道我有所提防的人,只是幾個老朋友,連同先前那個被你迷昏、如今身在關外的韓振夜,也不過區區四人。」他不當一回事地笑笑,沒有說出身邊的幾個好友,就足以與聚賢莊的眾多高手抗衡。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紅綃回頭想看他,才發現兩人靠得有多近。她在他的氣息中,聞見淡淡的藥香,那是先前融化在兩人熱吻中的丹藥。

這該是最機密的事情,她無法明白,皇甫覺竟然願意將生死攸關的事情,毫不隱瞞地告訴她。

他明明是要對付聚賢莊的,言談舉止中毫不隱瞞,為什麼單單對她手下留情,遲遲沒有處置她?她猜測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入宮來,想知道的不就是這些?我只是盡力滿足你罷了。」他莫測高深地說道,指尖滑過她精致的五官,望進她那雙清澈的眼眸里。

他沒有隱瞞什麼,更沒有刻意要扭轉她的印象,只是將外人看不見的真相,都袒露在她眼前。他要她自行判斷。

兩個男人沉默地打量著紅綃,眼中全浮現了解的神色。

「果然稱得上絕色,看來她即使不用刀子,也可以用這身子讓你魂銷骨酥了。」顧炎瞧見兩人的神態,口吻不甚客氣。

皇甫覺不以為意,只是偏著頭笑著,伸手梳弄紅綃的黑發。「別因為我夜里把你從妻子的懷里挖來,說話就如此不友善,小心嚇壞了她。」他的手不規矩地往她衣衫里滑。

紅綃偏過頭去,沒有繼續看著他。他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兩人是獨處的,而她正衣衫不整似的。他的態度,讓她想起了畫舫上那一夜。

「把你的手收回去,不然我就砍了它。」她警告著,用嚴厲的語氣掩飾著當他踫觸她時,她心中浮現的心亂。

先前在書櫃後,他伸手替她將發勾回耳後的神情,溫柔得讓她訝異,那樣的舉止,讓她格外心慌。

他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楮,指尖一勾,已經滑入了她的衣衫。衣料下柔女敕軟滑的肌膚,讓他心神一蕩,只是他如今的目的,不是偷吃些豆腐,而是她懷中所藏的那張羊皮卷。

「我擔心著這些人的話會嚇著你,結果你所說的話,反倒最嚇人。」他模到羊皮卷,毫不客氣地往後一怞,一張精細描繪王宮內外的地圖在燭火下晃著。

寶兒湊上前去,看看那張羊皮卷。「穆姑娘,你夜里不睡,在王宮內亂晃著,就是在忙這個?如果你真要這種無趣東西,何不來找我拿?免得每夜還要從被窩里爬起來,忙壞了身子。」她挑起眉頭。

紅綃瞪著他手上那張羊皮卷,知道眼前情勢比人強,她根本也搶不回羊皮卷。瞪得太久,羊皮卷上的各種,在她眼前形成一片花花綠綠,她的視線緩慢地轉到皇甫覺臉上。

他們的態度十分明顯,根本就將她的行為看在眼中。她不明白,為何他們不制止她?

「你早就知道我在王宮內查探的行徑?」她許久後才找到聲音,艱難地開口。他究竟還知道些什麼?為什麼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掌握?

「紅綃,你每晚踏上我屋瓦的腳步聲大得很呢!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你的內力不差,輕功卻只怕還必須練練。」他拍了拍她的腰,親昵地往上滑去,即使在其他人面前,也不掩飾對她的興致。「不過沒關系,改明兒我可以好好地教教你。」

寶兒小聲地在一旁插嘴。「你不也說我輕功練得不好,怎麼沒听你說過要教我?」她轉頭對紅綃說話,口氣有些吃味,存心破壞。「穆姑娘,你千萬別讓他教你。想想看,他會要你付出什麼代價當束修?這登徒子根本是不安好心的。」

紅綃听不進其他聲音,所有的知覺感官都被他所侵佔。

她掙扎著想推開他跳下石椅去,奮力地跟他無所不在的雙手纏斗著,不在乎這種情景在鐵鷹與顧炎眼里看來,有多麼不合禮教。

「怎麼不乖乖坐好呢?這張龍椅可是你家主人求之不得的,你有機會上來坐坐,卻如此不安分。」他攬住她的縴腰,不肯松開手,一面還分神看著她繪制出來的地圖。

提及沈寬,如同一記悶雷,打得紅綃理智全失。

「你到底打算怎麼處置我,干脆就實話實說吧!不要再折磨我,要殺要剮,給我一個痛快。」她忍無可忍,握緊了雙拳瞪視著他。她受不了這種懸宕不決的折磨,不斷猜測著他詭譎的心思,她都快要崩潰了。

她寧可他在揭穿一切後,就將她逮捕入獄,而不是始終拿著那雙黑眸看著她,嘴角含著笑,放任她執行沈寬的任務,卻不加以阻止。這一切是違背常理的,她就像是落入蜘蛛網的昆蟲,找不出個頭緒。

皇甫覺挑起眉頭,隨手將羊皮卷塞回她衣衫內,伸出手撩起她的黑發,神色里的笑意消失了一些。「怎麼處置你?這話怎麼說?」

「你告訴我這些事情,難道不怕我回去稟告其他人嗎?」她用力咬緊了唇,不敢去問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她手上,她甚至不敢去想他這麼做的目的。

這是因為信任嗎?只是,他為什麼要信任她?她是沈寬的手下,一個從小就被訓練著要來取他性命的人啊!

皇甫覺握起她的發,隨意把玩著,伸手再勾起一綹自己的發,他以悠閑的神態將兩人的發纏成一個結。那雙黑眸里有著某種光芒,鎖住她就不肯移開了。

「我只是將一切展示在你面前,沒有任何隱瞞。你要說不說,取決在你;你要怎麼做,取決也在你。」他徐緩地說道,黑眸緊盯著她,仿佛一生都看不夠。

她的心紊亂了,不明白他是在誘惑她,還是在逼迫她。

「我會服從指令,殺了你……我會……」她吞吞吐吐地說著,在他的注視下,連話都不好。

皇甫覺淡淡一笑,親昵地以指輕點她的粉頰。「記得嗎?在殺我之前,你必須先獻身給我的,這樣若要我死,我也會較為情願些。」他提醒著她,將兩人的發結得更牢。「紅綃,信任你的眼楮,一切決定都在你。」他如謎般說道,暗黑的雙眸專注地看著她。

她全身一顫,寒意流竄過身子,她本能地只想逃走。不逃不行,他的目光太危險,而她的心又太過軟弱……

紅綃迅速地往後一退,兩人的發結在半空中扯緊,之後頹然松開,紛紛落下。發根處傳來一些刺痛,她的心有些悵然若失。就連這種情緒都是危險萬分的,他是她的敵人,沈寬下令要置之死地的人啊!

她不敢再留下面對他,倉皇地跳下石椅,而這一次他沒有阻攔她,只是仍以那雙眸子看著她。她狼狽地退開好幾步,之後轉身就逃,甚至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隱約的,她心中清楚,若再不離開,她心中某種牢固的東西就要因為他的目光及言語而崩潰。

☆☆☆

夜黑風高,一個嬌小的黑色身影施展輕功在林間飛竄,不消一刻的時間已經離開了京城,接近了京城北方的聚賢莊。

七日的期限,轉眼就到了,皇甫覺似乎早就知會過其他人,她會在夜間出門;岳嬤嬤在晚膳過後甚至還叮囑她,今晚夜里風大天寒,要她喝過熱燙的蔓湯後再出門。

她竟有些錯亂,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來當殺手,還是來作客的;皇甫寶兒黏她黏得緊,鎮日待在她身旁。

繼續待在王宮里,看著皇甫覺的一言一行,她的心就開始浮現某些遲疑,自小所形成的的認知,小塊小塊地繼續崩落了。

聚賢莊的門洞開著,在深夜里點著幾盞燈火。從五里之外,地上就鋪著潔白巨大的光滑石磚,用的材質與王宮相同。

整座山莊是如今武林人士集結的重地,依靠著一座巨大的山岳建立,前山雅致的聚賢莊用來招待重要人士,而後山的層層山岳,就是沈寬多年來儲備的軍力。

他在那里建造屋舍,搜羅眾多的孤兒交給高手嚴加訓練,等到那些孤兒們長大後,再分派給他們各種任務。紅綃也是這種方法訓練出來,或許是因為從小就生得花容月貌,沈寬一直對她呵護有加。

紅綃踏入聚賢莊的內院,順著一盞盞燈火走入內部隱密的廳堂。

夜深人靜,僕人們都被遣退,沈寬坐在寬大的木椅上等待著,因為先前受了重傷,所以臉色有些蒼白,沒有昔日的精神。

「主人。」紅綃恭敬地說道,往前踏了幾步。她心里十分敬重沈寬,先前听到沈寬受傷,心中就一直掛念著。

沈寬緩慢地抬起頭來,慈眉善目的面容上,有著幾分不為人知的深意。他多年來以仁德為號召,二十幾年來在江湖上頗有聲望,在武林上累積了相當的權勢。

只是,雄霸一方已經不能滿足沈寬,他從多年前,就在籌備著一項更重大的計劃。而紅綃,就是他所有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你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他緩慢地詢問,壓抑著語氣中的急切。

紅綃低垂著頭,暗暗咬著唇。她從腰間拿出了一張羊皮卷,遞到了沈寬面前。「這張就是王宮內外的地形圖,所有的路徑都沒有遺漏,全部被繪制在上頭。」她仔細地說道。

沈寬皺起眉頭,不耐煩地一揮手,甚至沒有看那張地圖一眼。「我問的不只是這些,先前楊姜應該將話傳達得一清二楚了。」他的視線上下打量著,發覺幾個月不見,紅綃又出落得更加美麗了,他的眼光果然沒錯。「日帝踫過你沒有?」他問得十分直接。

一抹嫣紅浮上紅綃的粉頰,她努力保持鎮定,沒有想到一直嚴守禮教分際的沈寬,會問得這麼露骨。「我入宮後數日,日帝才出現,而這幾日我忙于繪制地圖一事,所以……」

「那就是說,你還沒入他的寢宮,更沒有獻身給他?」沈寬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中浮現了急切。他已經不耐于等待,這個女娃兒卻又偏偏動作遲緩,完全不听從命令。該死的!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主人,這事情或許不急。」她硬著頭皮說道,慢慢抬起頭來,卻被沈寬眼中迸射的殺氣驚嚇。

打從有記憶以來,她被聚賢莊所收養,沈寬一直對她和顏悅色,從來不曾見過溫和仁德的主人顯露出這麼可怕的神情,就像是她若不服從,他就要將她碎尸萬段似的。

砰的一聲,沈寬一掌劈向桌子,強大的內勁將石桌劈成兩半。怒急攻心,讓他胸口的氣血翻涌著。「什麼叫不急?這事情是由你來判斷的?」他吼道,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紅綃閉上眼楮,之後再睜開。雖然不曾見過沈寬如此激烈的反應,但在她眼中,沈寬該是明理的人,她還試著想解釋。

「紅綃知道主人是因為天下百姓而心急如焚,只是,日帝並不像是主人所謂為的那麼昏庸愚昧。或許主人的計劃應該再緩上一緩,等紅綃將事情調查清楚後再決定是否該行動。」她仔細分析著,按捺住心中的紛亂心緒。

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麼沒有將從皇甫覺那兒調查出的內幕,全部告知沈寬。她就像是陷入一座龐大的迷宮中,四方都是迷霧,看不清哪里才是出口。

沈寬站起身來,因為先前的重傷及擔憂著計劃的進行,他的臉色有幾分蒼白,看來有幾分可怖的壓迫感。他逼近了紅綃,雙眼閃動著光亮。

「看來,你不是很听話。先前你不會如此的,是什麼東西改變了你?只是見著了那家伙,還沒讓那人踫你,你的心就全投向他了嗎?他捏起紅綃的下顎,沒有手下留情。

這個年輕女人太不听話了;沒有執行他的命令獻身給日帝,已經惹得他不悅,如今竟然還敢說什麼行動該延緩的鬼話!

沈寬等不及了,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幾年,苦心經營、仔細布局了這麼久,他迫不及待想要嘗到甜美的成果。他的登基大計就要實行,那張龍椅在向他招手。

那張仁德的面具掛得太久,如今已經搖搖欲墜,他已經因為野心而失去理智,臉孔逐漸變得猙獰。

疼痛在下顎爆發,紅綃忍著沒有喊出聲來,眼前的沈寬,跟她記憶中截然不同,哪里還有什麼德高年劭的樣子?

她努力想說明心中的意念,卻在沈寬那雙眼楮下畏縮。她所信任的,都是沈寬從小教導她的,為何她卻會在此刻感到心虛?「不,不是的,主人,您不是一向都說,推翻日帝是為了要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如今日帝確實不是愚昧昏庸之徒。紅綃只是替百姓們著想,若是貿然推翻日帝,肯定會帶來一場兵禍,主人您——」

啪的一聲,聲音在深夜里听來更加刺耳。

燭火晃了晃,讓寬闊的廳堂看來有幾分詭異,沈寬瞪著被打偏頭的紅綃,雙目因為情緒激動而通紅。

而紅綃跪在原地,像是雕像般動也不動,這個她敬如父親的老人所打的一掌,像是打碎了她心中的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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