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
冬天的陽光,曬在身上還是暖暖的,早晨時的些許寒意,等到太陽正式露臉後,就被驅逐得一干二淨。
這兒是台灣中部,一個尋常的小鎮,風光明媚,氣候和煦,四季都飄散著花香,讓人忍不住想深呼吸。
小鎮以種植花卉、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為主,產業道路的兩旁,連綿數十間規模不同的花卉批發商,每天一早從太陽還沒露臉,花商們就開始忙進忙出,分送各種新鮮花卉。
道路的盡頭,出現一個嬌小的身影。
歐陽欣欣穿著半舊的運動服,沿著花香飄散的道路慢跑,及肩的發絲,綁成俐落的馬尾,隨著跑步的節奏,在小腦袋後頭左搖右晃,清麗的臉兒,也因為晨間運動而暈紅如初綻的玫瑰。
她不是美艷火辣的性感美女,但是那雙水靈的大眼兒,就是能吸引旁人的視線,忍不住多瞧她幾眼。
太陽漸漸升高,空氣更暖了些,細致得像瓷女圭女圭的臉兒,滲出薄薄的汗水,產業道路的盡頭出現在眼前,例行的晨間運動也即將結束。
只是,在結束運動前,她拐了個彎,沒有就此踏上歸途,反倒跑進規模最大的那間花卉批發行里。
入口處有兩株栽種多年的九重葛,枝葉茂密,花色艷麗,遮蔽了大半的陽光。花棚下頭,則綁著好多風車,五顏六色的風車,正隨著晨風轉啊轉。
十幾個人忙進忙出,搬運各種花卉,按照客戶的需求,一一分送出去。
這兒把關嚴格,花卉的品質更有口皆碑,老板雖然年輕,卻眼光精準,絕對不會批入次級的花卉,更不會拿次級品來販售。
幾年的經營下來,這問花卉批發行,在台灣可謂赫赫有名,不論哪個時節,生意都好極了,要是逢年過節,客戶們更是搶破頭的下訂單,就怕手腳慢了,會搶不著好花。
「欣欣,早啊!」
有人瞧見她進門,率先喊道,還不忘把手邊的萬年青搬上車,對她晨間偶爾的造訪已經習以為常。
「早。」她禮貌的答道,套著布鞋的腳兒沒停,逕自轉向角落的辦公桌,把這兒當自己家里般隨意走動。
眾多的盆栽與花卉之間,擺著幾張辦公桌,年輕的女子坐在桌子後頭,正在對照著客戶的訂單,以及清晨的出貨量。
「向柔,你總算回來了。」欣欣的臉兒,在辦公桌前冒出來,眼底眉梢都是甜甜的笑。
「嗯,那批郁金香出了些問題,所以我們延遲兩個禮拜才回來。」向柔淡淡的說道,連視線也沒抬一下,黑框眼鏡後的雙眼,仍在訂單上游走,務必確認每一個數字的正確性。
「荷蘭好玩嗎?」欣欣靠著辦公桌,伸長了手腳,一邊做著暖身躁。運動服因為她的動作而拉緊,裹在布料下的曲線,更顯得格外嬌美誘人。
「不知道。」向柔聳肩,用鉛筆寫了幾個數字。「我是陪著大哥去做生意,不是去玩的。」
兩個女人雖然同年,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情。
欣欣清麗而甜美,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向柔卻嚴謹而冷靜,性格就像她一絲不苟的發絲,容不得一丁點兒的亂。奇怪的是,偏偏這兩人感情好得很,從小到大無話不談。
同住在小鎮上多年,歐陽家與向家始終感情深厚,欣欣高中時參加田徑隊,還曾受過向榮不少照顧。
向榮比她年長五歲,是向家的長子。兩個小丫頭踏進高中校門時,他早已畢業,因為田徑成績優異,教練特地請他回校,幫忙鍛煉學弟妹。
「還好你們回來了,要是再晚一些,肯定就趕不上了。」欣欣做完柔軟躁,悠閑的靠在桌邊,把略顯凌亂的馬尾解開,用縴女敕的指隨意梳理。
「趕不上什麼?」
欣欣不答反問︰「向大哥呢?怎麼沒瞧見他?」
她左顧右盼,眨著眼楮找啊找,搜尋熟悉的身影。
「他在休旅車那邊搬蝴蝶蘭。」向柔用鉛筆指了指左邊。
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兩人,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結實黝黑的手臂,彎腰將蝴蝶蘭一一搬上休旅車,偶爾還出聲指示員工。他的語調不卑不亢,言簡意賅,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十幾個人全都心悅誠服,由得他指揮。
欣欣看著那熟悉的背影,深吸一口氣,用最清晰的聲音喊道︰「向大哥,我要訂婚了。」
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四周陷入一陣死寂。
她的宣言,有效的毀了晨間的輕松氣氛,這會兒所有的人全都呆若木雞,雙眼發直的看著她,像是她的頭上突然長出兩根角,始終背對她的向榮,則像是被雷劈著似的,高大的身軀陡然狠狠一震。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的、緩緩的轉身,那張黝黑俊朗的臉龐,因為不明原因,透著幾分不自然的蒼白,健碩的身軀緊繃著,每吋肌肉都像岩石般僵硬。
「抱歉,你剛剛說了什麼?」向榮用最禮貌的口吻問道,深邃無底的黑眸里,閃亮得像是著了火。
唔,她剛剛說得不夠清楚嗎?
欣欣偏著頭,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
「我說,我要訂婚了。」她重復一次,從口袋里掏出幾封大紅色瓖金邊的喜帖,逐一分送給嚇呆的員工們。
「訂婚?你要訂婚了?」向榮下顎的肌肉,輕輕怞搐了一下。
她用力點頭,再度確認。
「跟誰?」
「唔,跟--呃--等等,讓我想一下--呃--」欣欣努力想了想,有些下確定的開口。「陳信用。」
向柔看著喜帖,彎而細的柳眉挑得老高。
「陳信用?喜帖上頭印的可不是這個名字。」
「嗄?」
「上頭印的是陳信明。」
「是嗎?」欣欣趴在辦公桌上,對著印在喜帖上自個兒名字旁的那三個字直皺眉。
「要跟你訂婚的人到底叫啥名字?是你記錯了,還是喜帖印錯了?」
「唔--」她咬著水女敕的唇,無法確定是哪里出了錯,只能搜索腦中有限的資料,絞盡腦汁,努力的想啊想。「我記得,媒人說過,他是個老師,在國小里任教--」
向柔倒是立刻反應過來。
「那麼,喜帖沒印錯。這個人是陳家那個寶貝獨子,大哥也認識呢!」她轉過頭,紅唇上揚,似笑非笑的看著雙眼陰鷙的向榮。
陳家是鎮上的望族,家教嚴明,而獨子陳信明為人更是謙恭有禮,左鄰右舍都贊譽有加。只是,嘿嘿,姑且不論其他人對陳信明的評價如何,她百分之百確定,大哥這會兒肯定是恨不得把那家伙剁成十八塊。
「大哥,按兵不動這麼久,這會兒你看中的花就要被人訂了,怎麼辦?」她興致盎然的問道,拎著喜帖晃了晃。
向柔語帶玄機,欣欣當然听不出弦外之音,還以為是自個兒的拜訪,打擾了他們的生意,讓向榮誤了訂花的時機。
「啊,向大哥還有生意要處理嗎?那我不打擾了,你們去忙吧,我把喜帖擱在這兒了。」她擱下喜帖,三兩下把頭發綁好,轉身就想要打道回府。
只是,走沒兩步,她的領口就陡然一緊,整個人硬生生的被拉回來--
「啊!」
嬌女敕的驚呼,以悶悶的撞擊聲收尾,她的背部咚的一聲,結實的撞上身後的男性身軀。
「等等!」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欣欣仰起小腦袋,詫異的看著他因為長年曝曬在陽光下而黝黑的臉龐。
「向大哥,你不去訂花嗎?要是被人捷足先登--」
「我會想辦法補救。」向榮一語雙關,炯亮的雙眼鎖住她的臉兒不放。「怎麼會決定得這麼突然?」整件事情發生得太快,讓他措手不及,他非但毫無察覺,更沒有機會阻攔--
「因為我媽很著急啊!她說女人可是有‘保鮮’期限的,而我又遲鈍得不懂得去找對象,要是不快些去相親,找個好男人嫁了,肯定就要滯銷。」她垂下小腦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方圓百里之內的適婚男女,順應老天的安排、父母的期望、媒人的三寸不爛之舌,紛紛配對完畢。
當一票表姊、堂姊陸續出嫁時,媽媽就暗示,要她快點找個對象;但是,幾年過去,連表妹、堂妹也都嫁得差不多,媽媽已經從暗示轉為催逼,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要是她出外工作,還能多少避開一些「炮火」,偏偏她靠繪畫糊口,每天窩在家里畫兒童插畫,想躲都躲不掉,媽媽的碎碎念攻擊,終于讓她跪地投降,乖乖的被拎去相親。
說實話,那個陳什麼的,從家世、人品到相貌,都挑不出半點瑕疵。當他接二連三的約她,在那間溫馨的小咖啡館見面,媽媽還在祖宗牌位前痛哭流涕,感謝祖先保佑,總算能將這個神經大條、事事遲鈍、反應比人慢半拍的女兒「清倉」出門了。
男方即將滿二十九歲,習俗上是逢九不宜婚嫁,陳家兩老急著要抱孫子,立刻主張速戰速決,急著把婚事定下來。
莫非是紅鸞星一動,擋也擋不住?從相親到如今,也不過兩個多月,她的終身大事眼看就將有著落了。
欣欣從沒有喜歡過誰,更不知道愛情該是什麼樣的感覺,活到二十六歲,她的情愛經驗還是一片空白。
那人始終對她很禮貌、很溫柔,體貼得挑不出任何缺點。但是她總覺得,兩人之間生疏極了,對彼此的認識可能只比陌生人多上那麼一丁點--
愛情,該是這麼生疏的感覺嗎?她即將跟那個人成為最親密的伴侶︰心里卻一點踏實的感覺都沒有。
「日子選在哪一天?」向榮問道,下顎的線條繃得好緊。
「明天。」
「明天?!」他吼了出來。
巨大的聲量,轟得所有人耳朵發疼。
首當其沖的欣欣脖子一縮,克制著搗住耳朵的沖動。認識向榮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瞧見他失控大吼的樣子。
看來,那批花被別人訂走,真的讓他很不高興呢!
「呃、是、是啊!我--我--我本來想早一點通知你的,但是你們十幾天前就去了荷蘭,根本聯絡不到人,而這個月里,就只有明天是好日子--」她小心翼翼的端詳,發現他的臉色愈來愈蒼白,高大的身軀也搖搖欲墜。「向大哥,你身體不舒眼嗎?」她問道,好擔心他就要昏倒了。
「沒有。」
「不舒服的是他的心。」向柔乘機落並下石。
向榮瞥了妹妹一眼,眼神中不帶威脅,卻又充滿懾人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轉眼間就已經重拾冷靜,所有激動的情緒,瞬間都被收斂進黑眸的深處,先前的失控吼叫,仿彿不曾發生過。
「我沒事。」
「那麼,你明天會來喝喜酒吧?」欣欣期待的問道。
兩家情誼深厚,她跟向家兄妹的交情又非比尋常,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吩咐她一定要請兩人到場。
向榮默默的瞅著她,眸中光芒閃動,緩緩的點了個頭。
太好了,任務順利完成!
欣欣呼了一口氣,水女敕的紅唇又漾出一個甜美至極的笑。「那麼,我先回去了,咱們明天見。」她輕松的說道,拿出口袋里剩余的喜帖,確認上頭的收件者,接著就小跑步的出了門,繼續去分送喜帖。
幽暗無底的黑眸,始終鎖著她縴瘦修長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路的盡頭,高大的身軀仍舊一動也不動,就像座小山似的,靜靜杵在那兒。而那張倒楣的喜帖,則是在他收緊的寬厚大掌間,被捏得縐巴巴的。
「大哥,你就是把喜帖捏爛了,也阻止不了欣欣明天就要訂婚的事實吧!」向柔用手撐著下顎,淡淡的提醒。
向榮轉過身來,眯眼看著妹妹,臉上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
「她明天不會訂婚的。」他莫測高深的宣布,舉步走向休旅車,面無表情的發動引擎,轉眼就絕塵而去。
一個剛剛送貨回來的員工,瞧見還沒搬完的蝴蝶蘭,又瞧見那疾駛而去的休旅車,嚇得下巴都差點掉了。
「哇,老板要去哪里?客戶可是急著要這批蝴蝶蘭,再不送去可就要遲了!」向榮做生意,向來講究信用第一,從不曾擱下客戶不管。
「這批花就由你送去吧!搬運時記得小心些,可別傷到花了。」向柔的手擱在下顎,莞爾的輕笑幾聲,鉛筆在指尖轉啊轉。「至于我大哥,他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處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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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當天,欣欣一大早就被人從暖暖的被窩中挖出來。
她渴睡的半閉著眼,任由那票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湊成的娘子軍擺布,慎重其事的被帶去化妝、換禮服。
等到瞌睡蟲們逐漸撤兵,她稍微清醒時,整個人已經被妝點得格外艷麗,像尊芭比女圭女圭似的,坐在梳妝台前,身上沉重的金飾,壓得她全身酸痛、動彈不得。
華麗的小禮服,包裹出她修長的身段,化妝師刻意梳高的發型,讓她看來成熟,因為渴睡而蒙的眸子,反倒讓她看來多了幾分嫵媚。
陳家是當地望族,獨子訂婚當然是件大事,來道賀的人多到擠不進歐陽家的大門,幾十間的花卉批發行,聯手送來幾千朵的香檳玫瑰,設計成心形的花圈,擺滿了歐陽家各處。
欣欣坐在閨房里,眾多娘子軍們擠在她身旁吱吱喳喳,一票親戚、鄰居、親戚的親戚、鄰居的鄰居,許多她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川流不息的來道賀,一整個早上,光是坐在那里點頭道謝,就讓她累得脖子都快斷了。
「向榮,你也來啦?」李月高興的嚷著,她穿著紅絲旗袍,一身喜氣,從早上就笑得看不見眼兒。
听見老媽中氣十足的呼喊,去而復返的瞌睡蟲立刻開溜,欣欣瞬間清醒,撐著發酸的頸子抬頭,恰巧看見向榮走進來,那健碩的身軀一踏進房內,讓四周頓時變得擁擠。
娘子軍一瞧見向榮出現,也爭無恐後的上前,搶著跟他說話。
雖說陳家是望族,但是向家的家底可也頗為顯赫,尤其是這個長子,更是遠近馳名的經商好手,身價驚人。
向家前兩代種植蘭花,在蘭價飆漲時賺取不少利潤,到了向榮手上,又大刀闊斧的改變方針,轉為經營大宗的切花生意。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是對的,蘭花市場轉趨低迷後,許多人落得血本無歸的淒慘下場,而向家的生意卻發展得極為順利,根本不受影響。
他不是好逸惡勞的富家公子,而是事必躬親的創業者,長年的勞動工作,把他一身的肌膚曬得黝黑,舉手投足間蘊涵的強大力量,讓他即使是沉默不語,也會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
李月臉上堆著笑,走到向榮身旁。
「我這幾天還在擔心,要是你們晚些回國,會趕不及喝欣欣的喜酒呢!」她握住向榮的手,用力的又搖又晃,一臉的激動,只差沒有喜極而泣。「你這幾年來,把欣欣當自個兒妹子般照顧,簡直跟她的哥哥沒兩樣,她結婚你當然得到場。」
「媽,今天只是訂婚。」
「唉啊,一樣啦一樣啦!」李月滿不在乎的揮手,樂得合不攏嘴。
天下父母心,當然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一想到欣欣要嫁入陳家,她就高興得想趴在祖宗牌位前,感謝祖先庇佑。
啊,謝天謝地,她這個遲鈍的女兒終于要嫁出去了,而且對象還挺不錯的呢!
李月握緊向榮的手,雙眼卻沒閑著,東瞄西瞄的,在他後頭找了一會兒。
「咦,就你一個人?怎麼沒瞧見你妹妹呢?」
「她直接去喜宴會場,沒有過來。」向榮淡淡的說道,深不可測的目光隔著大半個房間,落到欣欣身上,徐徐的審視,沒錯過任何細節。
「怎麼這麼見外?好朋友訂婚,她怎麼也不來瞧瞧?」杵在一旁的二嬸率先開口,不斷猛搖頭。
「她跟欣欣同年吧?」三姑也開口。
「是啊!」四姨點頭。
娘子軍們有了話題,討論開始變得熱絡,氣氛熱鬧得有如菜市場。
「她有對象嗎?」
「唔,奸像沒有。」
「她生得漂亮,腦袋又聰明,為啥會沒有對象?」
「該不是眼光太高了吧?」
「啊,我想起來了,村里的媒人先前替她介紹過幾次。」三姑神秘兮兮的說道,刻意壓低聲量。
幾年前,媒人也曾把腦筋動到向柔身上,她起先是推說沒興趣,最後敵不過媒人的死纏爛打,才點頭同意去相親。
只是,也不知為啥,向柔每回相親,都弄到有人送醫急救,對方不是逃之夭夭,就是痛哭流涕的告訴媒人,自個兒配不上向柔。
娘子軍們討論各種可能性,頻頻交換意見,個個都皺著眉頭,替那小女人的未來感到憂心。在她們眼里,女人不結婚可是件天大的事情啊!
「向榮,那你呢?」李月突然問道。
娘子軍的注意力,立刻掉轉到向榮身上。
「是啊是啊,這幾年可也不見你有好消息,是事業忙過頭,忘了該要成家嗎?來,實話告訴我,你想不想娶妻生子,只要你一句話,我就保證能替你找到個好對象。」四姨拍著胸口保證,心里一面在打著主意,說不定能把這個好男人介紹給自個兒的親戚。
眾人頻頻點頭,節奏起伏如球場上啦啦隊的波浪舞。
向家的長子想要娶妻?!這個消息要是一放出去,來登記候選的年輕女孩,只怕會從村口一路排到村尾去。
向榮微微-笑。
「不用了。」
「啊?」三姑瞪大眼楮。「難不成,你也跟向柔一樣,打算獨身一輩子?」她驚慌的說道,拿著手帕快速的揮舞,把獨身主義當成最可怕的病菌。
薄唇上的笑意加深。
「不,我有對象了。」他簡單的說道。
娘子軍們發出訝異的呼聲。
始終坐在梳妝台前的欣欣,心口驀地一緊,還浮現某種酸酸澀澀的情緒,讓她悶得好難受。
他有對象了?
怪了,她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白女敕的小手,無意識的揪緊裙子,欣欣腦子里胡思亂想,突然渴切的想知道,他中意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的。
想得太出神,她沒發現柔軟的布料竟然被揪得縐了,那雙大眼兒黏在向榮身上,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原來,你已經有意中人了?」天啊,這是她的聲音嗎?為啥語氣竟會這麼僵硬?
向榮看著她,嘴角噙著笑,緩緩點頭。
這次,心口的緊縮強烈得接近疼痛。
欣欣發出小小聲的聲吟,小手模著胸口,又困惑的模模臉,彎如新月的眉擰了起來。
糟糕啊!她是不是該去做婚前健康檢查?她的身體好像不太對勁,先前的酸澀情緒,這會兒變得更嚴重,聚在她胸口翻江倒海,簡直像要把她淹沒,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啪!
擱在小臉上的手,被李月一把打掉,欣欣茫然的抬頭,一臉無辜的看著母親大人。
「別模臉,兩個小時的妝呢!小心都模掉了!」
「噢--」
李月挑剔的看著女兒,從頭到腳檢查了一回,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連忙轉頭去看牆上的時鐘。
「怪了,時辰都快到了,男方的人怎麼還沒到?」
「說不定是路上交通壅塞,車隊塞在路上,所以才遲到了?」鎮上人情味濃厚,一遇上什麼婚喪喜慶,就算不住在鎮上,也都會設法趕回來出席。
「欣欣的爸,你去門口瞧瞧啊!」李月對著客廳喊道。
坐在電視機前的男人,仍是不動如山,對妻子的呼喊充耳不聞,雙眼專心的盯著電視螢幕,甚至舍不得眨眼。
「真是的,女兒要訂婚了,老子卻還抱著電視不放。」急性子的李月抱怨著,懶得再三催四請,索性自個兒出去瞧瞧。「對了,向榮,你替我看一下她的妝,可別讓妝花了。」臨出門前,她還回頭特別囑咐。
娘子軍們像退潮似的,跟著往外走,房內轉眼清場,只剩下兩人單獨相處。
向榮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半晌後才走過來。
她看著他走路,卻完全听不見他的腳步聲。他走路的姿勢,好看得讓人舍不得轉開視線。
她一直知道,他的姿勢與動作是賞心悅目的,從高中時代,她就常坐在躁場旁,看著他奔跑時汗水淋灕的模樣。
只是,這會兒他的目光可讓她有些不安。
唔,他在看什麼?是她的妝有哪兒出了錯,還是她的穿著哪里出了問題?
欣欣偷偷檢查了一遍,卻沒發現任何不妥,她滿肚子困惑,只能抬頭仰望著身旁的男人。
「請問,向大哥,有哪里不對嗎?」她小聲的問道,那雙小手揪緊裙子,有些手足無措。
這幾年來,她都是穿著運動服,偶爾繞去向家,跟向榮隨意扯上幾句話,還是第一次這麼「盛裝」的跟他說話。
再者,房里沒了其他人,氣氛突然間變得親匿許多,他身上的氣息、溫度,以及目光,都讓她覺得別扭--
她困惑的東想西想時,黝黑厚實的大掌伸來,抬起她的下巴。
啊?!
欣欣唇兒微張,想要說話,腦袋瓜里卻一片空白。
門外喧騰鼓噪,一堆人在外頭為她的訂婚忙得不可開交,她卻充耳不聞,只能呆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向榮長著厚繭的指,慢慢的、慢慢的刷過她柔女敕的肌膚,帶來某種異樣的刺激,讓她忍不住輕顫。
男性的指掌,從她的下顎,從容的撫到太陽袕,大拇指輕輕撫過顫抖的眼簾,接著再撫回女敕女敕的粉頰--
唔,奇怪了,確定她的妝有沒有問題,需要--需要--需要模她嗎?
奇異的感覺,奪取了她的神智,她無法克制的輕顫,察覺到眼前的男人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感受到,那輻射而出的男性炙熱;近到她能在那雙深邃的眼楮里,看見自個兒一臉迷醉的倒影--
當他注視著她時,先前折磨她的酸澀情緒,頓時一掃而空,轉而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溫暖油然而生,讓她呼吸急促,心兒更是咚咚咚咚的狂跳不止。
那種感覺,就像是她曾在高中時跑步扭傷了腳踝,向榮替她月兌了鞋襪,以寬厚的掌仔細為她按摩時,心頭浮現的復雜情緒。
不安、緊張、羞怯,以及某些說不出的感覺,各種滋味同時涌上心頭,讓她一顆心慌得沒有主意。
欣欣從沒有喜歡過誰,更不知道愛情該是什麼樣的感覺,活到二十六歲,她的情愛經驗還是一片空白--
所以,當向榮的注視令她心跳加快、他的觸模令她暈眩時,她竟也分辨不出這是什麼。
當那只恣意游走的大手,緩緩撤回時,她竟唇兒半張,神智不清,難以抵抗的自動靠上前去--
「妝沒有問題。」向榮的眼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那從容的神態,跟昨天無意泄漏出的暴躁形成強烈對比。
看樣子,大概是他看中的花,確定逃不出他的掌心了吧!
「嗯?什麼?」她茫然的問。妝?什麼妝?這會兒她連自個兒姓啥都想不起來了。
「你的妝。記得嗎?伯母出門前,要我注意你的妝。」他柔聲提醒,低沉的嗓音伴著熱燙的氣息,竄進她的發里嬉戲。
欣欣粉臉一紅,總算回過神來。
「呃--呃--謝謝--」她咬緊紅唇,連忙轉開頭,不敢再看他,
只是,那道熱燙的視線沒有轉開,反倒緩緩下移,滑過那截柔女敕的頸項,落到她蕾絲包裹得格外搶眼的豐盈上,眸光略略轉為深濃。
「這件衣服很適合你。」他毫不吝嗇的給子贊美,眼里浮現些許火苗,燎燒著熱燙的溫度。
事實上,是太適合了!這件小禮服完美的勾勃出她的體態,她所呈現的美妙景致,能讓任何正常男人血脈僨張。
「謝謝。」她用媲美蚊子叫的聲音回答,再度抬起小臉,無法抗拒的注視向榮,一跌進他的視線里就爬不出來,某種不明的情緒,讓她的胃揪成一團。
她覺得自己作錯了一件事情,卻又說不出,到底是作錯了什麼。胸口好難受,像是有什麼話該要跟他說,但是遲鈍的小腦袋,到了這緊要關頭,更是亂得有如一團棉花,根本理不出頭緒--
嗚嗚,討厭啊!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奇怪,還沒見到人影呢!」李月人未到聲先到,立刻把房內的曖昧氣氛驅逐得一干二淨。
向榮不著痕跡的站開幾步,再度移到角落,凜銳的眸子靜默的環視眾人。
娘子軍們各顯神通,努力試圖聯絡男方的人馬,有的拿手機猛撥、有的大聲呼吼兒子丈夫去路口等著,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刻回報,若有任何延誤,回家後就把皮繃緊一點。
正在忙亂的時候,路口響起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啊,來了來了!」
一瞧見男方人馬,守在路口的女方親人立刻就會燃放鞭炮。
「總算到了。」
「再慢可要誤了時辰啊!」
欣欣的胃愈縮愈緊,慌亂的拉住李月的手。「媽、媽--我、我--我不要--我--」她小臉慘白,全身發抖,連話都說下好。
「乖,別緊張。」李月拍拍女兒的臉蛋,急呼呼的就準備沖出去迎接未來親家。
不!這不是緊張,她不是緊張,她是--
她求救的轉頭,望著角落的向榮,急得都快哭了。
他一言不發,雙手環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嘴角甚至帶著淺淺的弧度,像是正噙著一絲神秘的笑。
欣欣慢半拍的腦袋,還沒能厘清雜亂的思緒,男方的納聘人馬已經以火燒的速度,飛快的沖進屋子。只是這票人個個神色驚慌、臉色發白,臉上看不見笑容,那模樣不像是來文定,倒像是來報噩耗的。
大隊人馬里,有陳信明的父母、有陳信明的親戚、陳信明的朋友,卻唯獨缺了陳信明本人。
「咦,信明呢?他那部車還沒到嗎?」李月問道,蹙起眉頭往門外瞧。「那可要叫他快些趕到啊,再拖下去--」
話還沒說完,陳家兩老就握住她的手,涕泗縱橫的低頭道歉。「噢,歐陽太太,很抱歉,今天的訂婚必須終止。」
一時之間,屋內充滿各式的喘息聲,娘子軍們驚訝的竊竊私語著,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李月的臉色立刻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半晌後才有辦法擠出聲音來。「為什麼要終止?」
陳太太淚如泉涌,滿臉自責,只差沒跪下去磕頭謝罪。「我教子無方,那孩子--那孩子--」
陳先生嘆一口氣,補充說明。「今天早上我們才發現,信明離家出走了。」
噢,謝天謝地!
一陣釋然涌來,欣欣必須咬住舌頭,才能克制歡呼的沖動。她松了一口氣,全身發軟,差點沒有滑下椅子。
在場的人不是震驚萬分,就是滿懷歉意,沒有人發現欣欣正在偷偷竊喜,只有一雙銳利的黑眸,將她的反應全都看在眼里。
「什麼?!」李月搗住胸口倒退兩步,臉色愈來愈白,眼看已經白得跟身後的壁紙沒兩樣了。
「他去哪里了?」三姑追問。
「他、他、他--」陳太太咬著唇,終于哇的一聲放聲大哭。「他私奔了。」
「私奔?!」李月大叫一聲,接著雙眼一翻,咚的一聲倒地不起。
她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