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壞壞 第一章 作者 ︰ 典心

夜風呼嘯。

被刻意用黑漆涂抹掩蓋,便于在黑夜中隱匿形跡的黑船,用極快的速度,迅速駛離了方才大舉肆虐過的河面。

很快的,那照亮天際的火光,已經被遠遠拋在後方。

黑衣人們沉默不語,只有船行時,桅桿移動、絞盤轉動發出的聲響,在夜里回蕩著。從那些聲音就可以听出,這群人個個不慌不亂,各司其職,並不是胡亂拼湊的盜匪集團,而是經過精良訓練的隊伍。

而這趟出擊,不但大獲全勝,還帶回了一個戰利品。

那個衣衫全濕、顫抖不已的清麗少女,就在黑衣人們手中,像貨物似的,一個拋過一個的傳遞,轉眼之間就被推進船艙。

船艙里頭,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寂靜的艙房里頭,只有朱小紅顫抖的喘息,以及紊亂的心跳。

當艙門關上時,她發軟的雙腿再也撐不住身子,只能貼著艙門,癱軟的跌坐在地上。

她全身的衣裳早已被雪浸濕,寒意滲透肌膚,冷得刺骨。然而,恐懼與驚駭,卻充塞在她心頭,比寒冷還要難受。

小紅坐在原處,視而不見的望著眼前的黑暗,但腦子里頭,卻還不斷重復上演著,不久之前,在那火光沖天的河面上,所發生的駭人景況……

刀光。

武師們的咆哮。

大雪中的火焰。

詭異的銀面具。

還有,艷紅的鮮血。

想到那陣在銀面人刀下如雨灑落的血花,小紅捏緊拳頭,全身顫抖著,美麗的小臉,慘白得不剩半點血色,向來聰明伶俐的小腦袋,這會兒紊亂得根本沒了主意。

船艙之外,運河的流水,反復拍擊著船身。

這條大運河修築不易,成功的化水患為水利,連接富裕的京城,以及豐饒的南方,開通之後,沿岸商家百姓無不蒙受其利。

大運河沿岸,都有官府派兵駐守,豪門商家們也雇用壯丁,保護商船與貨物的安全,盜匪們都忌憚三分,不敢靠近,運河上向來治安良好。

沒人料想得到,運河上會出現匪徒,而且行徑還如此凶殘。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千萬要冷靜,但是慌亂的情緒卻緊緊揪著她的心口,教她難以喘息。這場意外,實在太出人意料……

驀地,緊貼在她背後的艙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了。

有人要進來!

小紅搶在那個人把門整個推開之前,就迅速的跳開,躲避到艙房的另一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警戒的盯著那個打開艙門的男人。

那男人高大得像是能填滿門框,那寬闊的肩膀完全遮蔽了門外的所有景物。雖然他還沒踏進艙房里,卻已經帶來強大的壓迫感,逼得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他仍舊穿著黑衣,戴著銀面具,而面具後的黑眸,透出灼亮的光芒。

有半晌的時間,他始終不言不語,只是站在那兒,默默盯著她,像是剛捕獲了獵物的獵人,正在思索著,該如何處置獵物。

小紅咬著唇瓣,強撐著不肯示弱。她握緊了小拳頭,也回瞪著他。

「你到底是誰?」

沉默。

男人沒有回答。

她鼓起勇氣,繼續追問︰「你為什麼要襲擊畫舫?」

仍舊是沉默。

男人對她的提問,完全充耳不聞,反倒踏進了船艙,還反手將門關上。

這個動作,讓她不由自主的再度咚咚咚的退了數步,竭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在親眼見過他的所作所為後,在她心里頭,早已認定了這個男人絕非善類。

不同于小紅的慌亂,戴著銀面具的男人,好整以暇的點亮了油燈。燈光雖然微弱,但還是照亮了船艙里簡單的擺設,以及角落的少女那張精致清麗的小臉。

銀面具下的視線,掃過她的臉兒,輕而易舉的看穿她藏在心里的恐懼,以及她的微微戰栗。

這個小女人,明明就怕極了,但是那張小臉上,卻還有著倔強,以及掩蓋不了的勇氣。暈黃的燈光,讓她白皙的肌膚,顯得更是細致如玉,清麗的五官,雖不是美若天仙,卻是清純秀雅,另有一番可人風情。

銀面具下的黑眸,閃過幽暗的光芒,深沉得教人猜不出情緒。他非常緩慢的怞出腰背後那把闊刃的鋼刀,擱置在四腳固定的桌上。

鋼刀上頭雖然看不見血跡,但銀色的刀光,仍顯得那麼刺眼。

小紅的視線,刻意避開桌上的鋼刀。她咬了咬唇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不死心的再度開口,試圖替這沒長眼的凶惡匪徒分析情勢。

「你知不知道,剛剛所襲擊的,是京城的錢家?」她警告著。

京城的錢家,是名滿天下的富貴商家,長女錢金金商謀巧妙,數年來縱橫商場,將錢家的商業版圖拓展了數倍,自然也得罪過不少人。

雖然,偶爾遇上商家報復,或是盜匪妄想劫人勒索贖款,但是憑借著錢家武師的高超武藝,跟嚴家的適時支持,每每遇著危機,都能化險為夷——

直到今夜!

那男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所以呢?」低沈沙啞的聲音,回蕩在船艙中。

她瞪著他,對他的冷靜感到錯愕與意外,她原本還以為,只要听見錢家的名號,這家伙就算沒有馬上跪地求饒,也會嚇得手腳發軟。

「犯下這樁大案,你是逃不遠的。」她注視著那張在燈光下,銀光熠熠的面具。「不只是錢家會傾力追捕你,就連嚴家也會——」

他打斷了她的話。

「嚴家?」那沙啞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嚴家現在說不定正忙著在替嚴耀玉發喪。」

小紅倒怞了一口氣,只覺得暈眩得幾乎就要站不住。除了嚴耀玉傷重瀕死的打擊外,另一件事情更讓她難以置信。

「你知道?」她難以置信。「你知道我們的身分?」

銀面人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對。」

這不是惡心突發的劫掠,而是經過計劃的襲擊。這個男人不但知道,他所襲擊的人是誰,甚至還知道,那個前來救援卻被他一刀砍中的男人,就是嚴家少主。

小紅顫抖著。

她壓根兒就無法想象,天底下竟會有人膽敢與嚴、錢兩家為敵。就像是她始終以為,沒有盜匪會愚昧到對錢家出手;她更以為,沒有盜匪能強悍到足以傷了嚴耀玉。

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教她不得不信。

罔顧她的震驚,那男人當她不存在似的,徑自解開衣衫,褪下濕淋淋的黑衣,露出黝黑結實的寬大背部。一陣濃濃的血腥味,隨著被扔在地上的黑衣,飄散在空氣中。

潮濕的黑衣上,沾著大量的血,甚至染紅了船板。

小紅瞪著那件黑衣,心頭猛地一顫。

她火速抬起頭來,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男人,直瞪著他的身子。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瞧見,但是震驚的情緒,早已經讓她忘記了少女的羞怯。

在微弱的燈光下,她親眼確認,男人的身上並沒有任何正在冒血的傷口。也就是說,那件黑衣上的血,全是在先前那場激戰之中,砍殺別人時所沾染上的。

那很可能是嚴耀玉的血——甚至是——甚至是——甚至是大姑娘的血!

小紅只覺得,全身竄過一陣冰冷徹骨的寒顫。

那場激戰,她並沒能看到最後。她只看見嚴耀玉被砍,之後驚恐不已的她,就被黑衣人們輪流拋送,扔進了船艙,再也看不見,火光似血的河面上,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更教她驚駭碎魂的事。

桌上的鋼刀是那麼的鋒利。連武功高強的嚴耀玉,都敗在這把鋼刀下,要是這鋒利的刀刃,也朝著大姑娘砍去,那麼……

腦海里閃過的畫面,讓小紅顫抖著。她膽怯得不敢追問,卻又擔憂得不得不問。

「除了……除了傷了嚴公子外,你還做了什麼?」她的聲音顫抖著。

男人正用一塊干布抹擦著健壯的身軀,強壯的肌理隨著他的動作而起伏,彪悍得像猛獸。听見她的追問,他的動作略略一停,卻還是背對著她,沒有轉過身來,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焦急的小紅,一顆心活像是被扔在鐵鍋里,被人火烤油煎似的,哪里還耐得住眼前這家伙的沉默與冷淡。

她沖動的上前,用顫抖的雙手,抓住沉重的鋼刀,用盡全力舉了起來,抵住銀面人的背部。

「你說話啊,回答我!」她心急的質問,銳利的刀鋒,因為她的顫抖,在那黝黑的肌膚上,劃出深淺不一的血痕。

男人稍稍偏過頭來,暈黃的燈光照亮了他方正的下顎,以及薄唇上諷刺的淺笑。他的笑容,從容得仿佛此刻抵在背上的,不是一把足以致命的鋼刀,而是只毫無威脅的小蟲子。

「我還做了什麼?」他側著頭,目光冷冽。「我能做什麼?我留在那里的時間,只夠我殺人。」那沙啞的語音,仿佛在暗示著,要是時間充裕,他將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小紅單薄的雙肩,微微瑟縮了一下,但憑著一片忠心,擔憂不已的她,把手里的刀握得更緊。

「那、那我家大姑娘呢?」

他不答反笑。

「你真是忠心耿耿。」

「少唆!」她咬緊了唇。「快說!」

盡管鋼刀的刀尖仍抵在皮膚上,那個男人仍舊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轉過身來,絲毫不在意,刀尖就在他身上劃出半圈的血痕,最後還直直抵住了他的胸膛。

他看著她,簡單的回答︰「我殺了她。」

小紅瞬間還反應不過來。

什麼?

他說了什麼?是她听錯了吧?這個男人說……他剛剛說……說……

她呆若木雞,只覺得自己的心痛得像是被人徒手挖了出來。「不、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她顫抖著搖頭,語音破碎。

自從踏入錢家,成為錢金金的貼身丫鬟之後,她心里想的、手里做的、嘴上說的,樁樁件件都是把錢金金放在第一位,甚至老早就忘記,該要為自己設想任何事情。

姿容絕艷、聰明過人的錢金金,不但是她的主子,更是她心里最崇拜、最敬愛的人。

然而,這個人竟然殺了大姑娘!

轟!

她的天地,像是驟然毀滅了。

熱淚驀地涌進眼中,迷蒙了小紅的視線。炙熱的怒火,更是瞬間燎燃,燒得她腦中一片空白,讓她完全失去理智,今生第一次有了殺人的沖動。

小紅發出一聲惱怒而絕望的尖叫,握緊了鋼刀,奮力往前刺去,一心只想剖開這惡徒的胸膛,再把他千刀萬剮。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要替大姑娘報仇!

那男人的動作卻快似鬼魅。強而有力的大手,閃電般擊出,敲中了那雙握刀的小手,輕易就打掉那把抖個不停的鋼刀。

啷一聲,鋼刀落地,雙手發麻的小紅,還來不及拿回武器,一股強大的力量,就獲住她的雙手,猛地往上一扯。她被扯得重心不穩,不受控制的往前摔跌,重重的撞進男性的堅實胸膛。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紅著雙眼,仰頭瞪著銀面人。

「你拿刀做什麼?」

「我要替大姑娘報仇!」她嬌小的身軀不斷扭動著。復仇的熱切,讓她沒有發覺,激烈的掙扎扭動,等于是在對方的胸膛上摩擦。

銀面人冷笑一聲。

「你連刀都握不住,要怎麼報仇?」

「就算用咬的,我也要咬死你!」她恨恨的說。

銀面人把她抓得更緊,銳利的黑眸,掃過她淚濕的臉蛋。「錢金金那女人,值得你連命都不要嗎?」

小紅泣嚷著。「當然值得!」

黑眸眯起,閃爍過一抹危險的光芒。銀面人僅用單手,就將手里氣怒不已的小女人緩緩抓舉到眼前,而那雙漆黑的眸子,就充滿難言的惡意,無禮的上下打量著她。

幽暗的黑眸,滑過她秀麗的五官、頸項,以及被濕透的衣衫。她的怒氣、她的淚水,都無損于那份純女性化的青澀誘人,甚至更能激起男人的劣根性,想佔有她……

詭異的沉默,還有銀面人那雙像能穿透衣裳的眸光,讓恨怒中的小紅,也本能的察覺出。

「你、你……放手!」她怒叫出聲,這才發現,雙腳已經沾不到地面,只能無助的揮動著。

強而有力的大手,非但沒有松開她,反而將她抓得更緊。

明知道她的恐懼,他卻還是冷酷的緊貼她的身子。

「與其替死人擔心,你倒不如先擔心自己的處境。」他靠在她耳畔,呼吸灼燙,還張口輕咬她的耳。

她戰栗著,卻還要嘴硬。

「我會怎麼樣都不重要。」她仍在逞強。

銀面人嘴角的笑意,驀地變得扭曲。

「是嗎?」他的笑容更接近于狂怒。「那我可不能辜負你的忠心,得要如你所願,讓你犧牲得徹徹底底。」

「你在胡說——唔……」小紅的話被截斷了。

搶在她開口的時候,銀面人突然低頭,以薄唇封印了她的小嘴,狂肆的吮嘗著她甜美青澀的滋味。

小紅驚嚇得連魂都飛了,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但是,當那粗糙的薄唇擦痛了她細致的唇瓣時,她才有了動作——

她用力的咬了那人一口。

那一瞬間,銀面人所發出的聲音,比起痛呼,反倒更接近于笑聲。

暈黃的燈光之下,他抬起手來,擦掉嘴邊的血跡,完全不在意薄唇上的傷口。「你倒還曉得要反抗?」

「廢話!」

銀面人彎著嘴角,用染血的那只手,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強迫她接觸他的胸膛。他手上的血跡,染紅了她的手,又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辨的血痕。

熱燙粗糙的肌膚、結實寬闊的胸膛、強而有力的心跳,對小紅來說,都是太過強烈的刺激。她被迫一寸寸的擦撫過陌生男人溫熱的身體,隨著他強握她的手,持續往下,她手心下的溫度愈來愈是炙人。

小紅顫抖著,掄著沒被握住的手,拚命撲打銀面人的肩膀,妄想阻止他的可怕行徑。

「你這不要臉的惡徒,放開、放開放開……」

他沒有放開她,但卻停下手來,黑眸在銀面具後微微眯起。

「你不是說,你要替她嗎?」他緩聲提醒。

「沒錯,我、我願意替大姑娘死!」

「那別的事呢?」

「你……」

「除了死之外,我有更多折磨女人的手法。」他語氣平淡的說道,端詳著她慘白的小臉上再也藏不住的恐懼。

小紅原本以為,對她來說,這世上除了大姑娘的死訊外,再沒有更可怕的事情了。但是,迫在眼前的威脅,卻讓她醒悟,在她單純的想法之外,男人其實還有更多能讓她生不如死的手段。

「你、你不會得逞的!」她的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他松開了握住她的那只手,用粗糙的指尖,在她的臉兒上,不懷好意的游走著。

「是嗎?」他徐聲問道,用呼吸撩撫過他指尖畫過的痕跡。「你就在我手里,我能對你為所欲為,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得逞的?」

倏地,寬厚的大手,扣住她的下巴。

銀面人再度吻住了她。

因為下巴被扣住,小紅連嘴兒都閉不上,更別說是咬人了。她只能緊閉著雙眼,無法反抗的任由他輕咬著她的唇瓣。

恐懼、憤怒,以及某種她不曾體驗過陌生而熱烈的刺激,徹底淹沒了她。她掙扎著、掙扎著,但隨著熱吻的深入,她的力量卻愈來愈軟弱。

這個霸道的吻中,有著讓她似曾相識的暈眩、以及意亂情迷的酥軟。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她私心愛慕,曾深深吻過她的男人,就像是——就像是——

小紅驀地睜開雙眼。

可惡!

這個惡毒的男人,竟玷污了她心中最珍貴的回憶。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為吻住她的人,就是她的心上人。

怒火中燒的小紅,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的伸手一揮。直到揮出手的瞬間,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早已重獲自由。

天哪,她竟然因為這個男人的吻而失神?!

羞愧與憤怒,同時涌上心頭,而罪魁禍首毫無疑問就是眼前的銀面人。她抬起頭來,準備用她所听過最嚴厲的字眼咒罵,但卻在下一瞬間,赫然發現自己先前的動作,剛好打掉了那張銀面具。

男人的五官,暴露在燈光下,也展露在她的眼前。

那濃如墨染的眉睫、銳利如鷹的雙眸,以及始終緊抿著,仿佛從來不曾微笑過的薄唇。

這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耿武!

銀面人居然就是耿武?

小紅目瞪口呆。

這怎麼可能呢?耿武是嚴耀玉的護衛,任何人都知道,他忠心耿耿,絕對不可能做出不忠于嚴家的事情。

但是,她分明就親眼瞧見,他一刀砍了嚴耀玉……

小紅錯愕的看著面無表情的耿武,深深的懷疑,自己其實是在作夢,作一個可怕的惡夢。

在搖曳的燈光中,黑發披散的耿武低下頭來,將她圈抱得更緊,然後把冷峻的臉龐湊到她的眼前,嘶聲低語著。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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