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十點整,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撒落幾縷金光。
躺在床上的女圭女圭,懶洋洋的翻身,卻咚地一聲,連人帶著絲被滾下床,摔趴在地毯上。
她瞬間跳了起來,眼楮還沒完全睜開,就擺出防衛性動作。下一秒鐘,她才稍微清醒,發覺自己沒有遭受攻擊,只是掉下床而已。
眼見無人來犯,她慢吞吞的爬回去,順手抓起軟綿綿的枕頭,靠在小臉上磨蹭了兩下。紅女敕的小嘴半張,打了個呵欠,她困困的閉上眼,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一股熟悉好聞的味道,悄悄竄進鼻端,她閉著眼兒,忍不住把臉埋進枕頭里,汲取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啊,對了,這是凌雲的味道,相處了這麼久,她已經習慣他身上的氣息──
埋在枕頭里的紅唇,往上彎成甜甜的笑。
昨晚的課程,比先前每一次都美妙,她貪婪而難以饜足,像是最認真的學生,不斷的向他「討教」。噢,要是她早點知道,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妙,她早就壓倒凌雲,對他──
咦,凌雲?
昨晚的點點滴滴,一下子全涌進她的腦中。她想起來了!
女圭女圭倒怞口氣,猛然蹦跳起來,睡意瞬間跑光光。她這下才發現,自個兒全身赤果,只裹著那件薄薄的絲被,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全部都失蹤了。
昨夜那個性感赤果、躺在她身下,任她蹂躪的男人,這會兒已經不見蹤影。但是凌亂的床單、雙腿之間陌生的微疼,以及那飄浮在空氣中淡淡的麝香味,卻在在提醒了她,昨晚是干了什麼好事!
天啊!
女圭女圭伸手捂住到嘴的尖叫,雙頰泛紅,兩眼瞪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她、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對凌雲用強的!
沒錯,她是承諾,要當他的貼身保鏢,但是──但是──也不能「貼」到這種程度啊!
女圭女圭坐在床上,咬著棉被反省。
噢,她真可恥!
昨天晚上,凌雲絲毫沒有反抗,是那麼的「逆來順受」。中途的時候,他似乎想起身離開,但她卻壓倒他,還威脅他不得反抗,結果他就真的停止掙扎,順從了她。
他是不是以為,一旦反抗,就會被她痛揍一頓?啊,他甚至嚇得連名字都忘了!
女圭女圭愈想愈是羞愧難當。
這樣算是性侵害嗎?凌雲會不會從此以後,就對女人有了心理障礙?
她煩惱的跳下床,走進浴缸里,放了一缸子的熱水。玫瑰的芬芳不再能安撫她,她的腦子亂成一團,羞愧得好想沈進浴缸里,咕嚕嚕的把自個兒淹死。
她試著不去多想,但是新聞報導里頭,那些遭受性侵害女子的痛苦告白,在她腦海里反覆重播,讓她愈想愈是羞愧。
雖然人家都說,男人比較不在乎這個。但是,他是被一個女人強上耶,要是他真的留下心理創傷,那怎麼辦?
直到浴水慢慢變涼,她才愁眉苦臉的爬出浴缸,找了件衣服穿上,還翻出皮包,從夾層里慎重的模出一張珍藏多年的照片。
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默默看著那張照片。
這是她高中時偷偷買來的,照片里的張徹一,滿身汗水淋灕的站在庭院里沖涼,結實的身軀月兌得只剩一條內褲,性感而狂野,這張照片「流傳」廣泛,當年幾乎是人手一張,每個高中少女都搶著買回家珍藏。
女圭女圭盯著照片看了許久,腦子里卻還是想著凌雲。
唉,那個可憐的男人,根本就是無辜的啊,他好意的提議,要為她做「重點指導」,雖然平常工作時略有荼毒她的嫌疑,但是嚴格說起來,凌雲其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不但俊帥且又多金,雖然身材沒有張徹一那麼粗勇,但也是結實好看,尤其是他的吻、他的手、他的──
噢,老天,她簡直像是女狂!
嫣紅的色澤染滿粉頰,她連忙用力搖頭,想把那些激情的畫面甩出腦海。
無論如何,要是凌雲真的因此有了心理障礙,她肯定會良心不安,就算是真的能嫁給張徹一,她也會愧疚一輩子。
終于,她決定了!
小女子敢做敢當,她做錯事情,就得收拾善後。既然她強上了凌雲,就得為他負責,在這種情況下,她勢必得放棄張徹一了。
女圭女圭咬咬下唇,開始對照片喃喃自語。
「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了,我、我、我把凌雲給──給──」她的臉又紅了,心里充滿歉意,惋惜的情緒居然只佔了一小部分。「抱歉,我不能救你月兌離那個壞女人,但是,如果哪天她做了什麼惡劣的事,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為誰討回公道?」
乍听到這句,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只見貝理走進房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僕人,排場還是講究得很。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不答反問。
貝理聳聳肩膀,伸手彈指,僕人連忙拿著手絹,在沙發上輕揮幾下,這才恭敬的請他坐下。
「是凌雲要我來接你的。」他很堅持要用那不太標準的中文說話。「那是張徹一吧?」他眼尖的瞧見照片里的人影,多嘴的問了一句。
女圭女圭眨了眨眼。
「你認識他嗎?」
「熟得很。」他微笑。「我們是合伙人,他來過英國幾次,都是住在我家里。」
「那──那你見過他的未婚妻嗎?」雖然已經決定棄權,但是她卻還是忍不住想問。
「未婚妻?」貝理一臉疑惑。「他訂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女圭女圭呆了一呆,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你真的和他很熟嗎?他明明訂婚了啊!」
「你懷疑我?」貝理用手按壓住心口,擺出一副大受污辱的模樣。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也為了問出真相,他揮手又是一個彈指,讓僕人送上手機,親自撥了電話,找當事人求證。
「我是貝理。」他開門見山的問。「你訂婚了嗎?怎麼──」
話還沒問完,一陣咆哮就從手機里傳了出來。
「他媽的,那些女人都是禍水,老子又不是瘋了,怎麼可能訂婚?」中英文夾雜的咒罵,轟得貝理的耳朵差點聾了,連旁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忙得要死,你不要拿這種問題來煩我!」跟著又是一串髒話,然後電話被掛斷,只剩下斷線後單調的嘟嘟聲。
被罵得臭頭的貝理,慢吞吞的收起手機,無辜的看著她。
「看吧,他的脾氣火爆又差勁,之前每次都把女人嚇跑,怎麼可能會有人敢嫁他!」
女圭女圭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暗戀張徹一多年,當然曉得他的個性。那個男人敢做敢當、直來直往,連謊話都懶得說,既然他說沒有訂婚,那就絕對是沒有。
那麼,為什麼她接收到的訊息,會是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嬌艷美麗,卻只是貪圖他錢財的惡劣未婚妻?
貝理看著那張失魂落魄的小臉,好奇的發問︰「到底是誰告訴你,說他已經訂婚的?」
這句話點醒了她!
是凌雲!這一切是凌雲告訴她的!是他告訴她,張徹一有個惡劣的未婚妻;是他告訴她,張徹一喜歡火辣嬌媚的成熟美女;是他告訴她,她這生女敕的模樣,根本不合張徹一的胃口;是他告訴她,她必須好好「練習」──
轟!
事實像是旱天響雷,轟然打中她。
福爾摩斯說,當一切的可能都被推翻,唯一的不可能,就會是答案。
金田一說,一切的謎底都解開了。
而她楊女圭女圭則說──
那個該死王八羔子騙了她!
想當初,凌雲開口說要幫助她時,她仿佛看見他頭上浮著一輪光圈,而背後有著聖潔的翅膀。如今,光圈褪了色,翅膀也從純潔的白色,轉為邪惡的黑色。
「啊!」女圭女圭放聲尖叫,抓起眼前的桌子,猛然往牆壁上砸。她像酷斯拉般暴走,在房內噴火發飆,用盡所知道的髒話,詛咒那個男人。
僕人們迅速趴下,就地尋找掩護,貝理則是躲在沙發後頭,瑟瑟的發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竟然讓漂亮的小女人再度「變身」了。
砰!
連沙發也被扛去撞牆了,沒有掩蔽物的貝理,被怒發沖冠的女圭女圭抓出來。
「那個該死的王八蛋人在哪里?」她咬牙切齒的問。
「誰誰誰──誰啊?」他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音都在發抖。
女圭女圭一腳踏上他的肩頭,揪起他的領帶,對著他的臉吼叫。「還有誰?當然是那個不要臉的凌雲!」
排山倒海的怒火,把貝理轟燒得焦頭爛額,他不敢遲疑,立刻說出好友的下落。「他在展覽會場的接待室里。」
哈洛斯百貨里,聚集了不少商賈名流。
原本優雅緩慢的人群,突然間起了一陣蚤動,一個嬌小的東方女人抓狂的沖進人群里,直奔特展的會場。
保全們認出女圭女圭,看見她臉色不對,正想上前來詢問,誰曉得她氣昏了頭,任何膽敢靠近她的保全人員,全都被她用俐落的過肩摔,重重的摔了出去。
那些驚慌的富商們,見她如此勇猛,早就紛紛躲避開來,如摩西過紅海般,自動讓出一條康莊大道,讓她順利通過,一路直奔特展的接待室。
砰!
她殺氣騰騰,一腳踹開接待室的大門。
「凌雲,你這王八蛋──」她火冒三丈的破口大罵,看見目標,撲上去就是一拳。「受死吧你!」
「小胖?」凌雲反射性伸手,擋住她的拳頭。
她又踹出一腳。
「不準叫我小胖!你這個卑鄙的、無恥的──的──」
凌雲托著她的拳,退開數步遠離桌邊,就怕她氣憤過頭,會抓起坐在一旁,正在商討訂購商品的公爵也往牆上摔,引發國際問題。他閃過她踢來的腳,另一手再接住她揮來的另一拳,然後將她兩手反剪在後,牢牢鉗制在懷中。
「你是怎麼了?」他柔聲問道。
「怎麼回事?你還有膽問我是怎麼回事?你這個大騙子!」女圭女圭迅速而凶猛的往他兩腿間的要害踹去,誰知道攻勢竟被硬生生的擋下,整個人更被抵到了牆邊。
凌雲光用一只腳,就將她的兩腿壓制得死死的,她完全無法動彈。
這男人竟能輕易制伏她?他不是個怕痛的軟腳蝦嗎?怎麼可能一晃眼就將她壓到了牆邊?
轟轟轟!
腦中連續劈下幾個響雷,轟得她無法呼吸。
「你──」她杏眼瞪得更大,瞬間醒悟過來,更加怒不可遏,氣憤的咆哮出聲。「你會武!你這該死的騙子,放開我──」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會。」凌雲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里眉梢都是笑意。這頂多只能說是知情不報,怎能算得上是騙子?」
女圭女圭倒怞口氣,齜牙咧嘴的就想咬他,卻被他機警的閃過。
「你到底在氣什麼?昨晚的事嗎?」他俯身靠在她耳畔,輕咬她耳畔的一綹發。「我以為,昨晚上吃虧的人是我。」
「你──」咬不到他又打不著他,她氣得哇哇直吼。「張徹一根本沒訂婚,哪里來的未婚妻?說什麼要幫我做‘重點加強’,結果你你你──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玩弄我!」
聞言,凌雲笑容一斂,眼神冷了下來。
「我沒有。」
「什麼沒有?你敢說你沒騙我?」她氣憤難平的質問。
「沒錯,我是騙了你。」他黑眸一眯,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並沒有玩弄你。」
「沒有?!」怒火燒得她的頭發都快著火了,她大聲吼叫。「那你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不斷佔我便宜、胡說八道的教導又算是什麼?」
凌雲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讓你認清事實的誘惑。」
女圭女圭當場傻眼,震驚于他的厚顏無恥,甚至忘了要掙扎。
他松開她的手,輕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低首,非常非常的靠近她,近到幾乎能踫到她的唇。「小胖,你並不是愛慕張徹一,你只是崇拜他比你厲害,如此而已。」
「才、才不是──」她反駁著,卻因為凌雲的靠近,又想起昨夜的種種,小臉上的嫣紅色澤又加深了些許,卻不純然是因為憤怒。
凌雲注視著她,斬釘截鐵的開口。
「他根本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他。」
她火大的回過神來,伸手將他推開,惱羞成怒的抗議。「誰說我只是崇拜他?!我花了九年的時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要再花九年,才能變成他喜歡的樣子我也願意!」
金邊眼鏡後的黑眸,迸射出火光。
「你不會有另外一個九年的!」凌雲額冒青筋,咬牙眯眼,努力克制想伸手搖晃她那顆笨腦袋的。
「為什麼?」
見他說得如此斷定,女圭女圭氣惱不甘的反問。
凌雲瞪著她,徹底被這冥頑不靈的小女人打敗。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要是不把事實擱在她眼前,她是永遠不會開竅的。
「因為,我不會把你讓給張徹一。」他注視著她,把話說得清楚又明白。
「啥?」她還是不懂。
凌雲又嘆了一口氣,口吻無奈的告訴她。「我喜歡你。」
他喜歡她,喜歡她的全部,喜歡她的嬌柔、喜歡她的粗暴、喜歡她的力大無窮、喜歡她的──
女圭女圭的反應,是賞他當胸一記正直拳。
「騙子!」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喜歡她,這個男人只是騙她,又再耍弄著她,一定是的──
「這樣欺騙我、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大騙子!走開、走開──」她氣得全身發抖,一陣熱氣涌入眼眶,淚水從她內心深處的那個洞,嘩啦啦的流出來。
女圭女圭用力推他,他卻不動如山,她沉溺在自己的傷心里,淚水更是模糊了她的眼楮,她沒有發現他突然臉色慘白,像是她剛剛說出口的話,比那些無敵鐵拳的殺傷力更強。
「小胖──」
「住口!」她怒叫著,猛力一推,甩開他伸出的雙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她吼完就扭身往外沖。
凌雲握緊雙拳,高大的身軀有些搖搖欲墜,她的眼淚刺得他胸口發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居然讓她沖出接待室。
「該死!」他咒罵一聲,舉步跟著追了出去,沒想到她早就踹倒一切障礙物,快如閃電的沖下樓,嬌小的身子瞬間就失去蹤影。
「喂,你要去哪里?公爵還在等你簽約啊!」貝理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來,抓住凌雲的手臂,低頭直喘氣。
還好公爵嚇得腿軟,沒辦法逃走,不然這樁大生意肯定就飛了。
「放手!」凌雲低咆,環顧熙來攘往的街道,心急的搜尋她的身影,黑眸中充滿焦慮,平日的冷靜早已蕩然無存。
「別找了,她在輪敦沒認識多少人,還能去哪里?肯定是回飯店去了。」見凌雲一副想揍人的模樣,貝理連忙松手。
他掉頭轉身,就要往飯店沖去。
「等等、等等,你會花這麼多功夫,肯定是想娶她吧?但是,總要留著一條命在,才能當新郎啊!依她的暴力傾向,你現在追去等于是白白送死。」為了顧全大局,貝理冒著生命危險,顧不得什麼貴族的面子,跳上前就抓住快步奔走的凌雲,整個人就這麼被凌雲拖著往前走。
凌雲在情感上素來冷淡如水,既然他會處心積慮,大費周章的布下天羅地網,只為讓那小女人上鉤,可見她對他有多麼重要。
「我叫你放手!」
「不、不放!」貝理連連吸氣,努力勸說,祈禱能把冷靜塞回凌雲的腦袋里。「你現在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的,不如先讓她消消氣,等晚上展覽結束,再向她慢慢解釋。」他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那張發黑的俊臉。「再說,不只是公爵,會場里還有不少客戶等著簽約,你這麼一走,豈不是要毀掉大伙兒連日來的心血嗎?」
凌雲怒瞪著他,終于停下腳步,雖然情感上仍因女圭女圭的眼淚而慌亂,理智上卻也曉得,貝理說得有理。經過女圭女圭這麼一鬧場,會場肯定人心惶惶,要是連他也失去蹤影,勢必對公司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與生俱來的強烈責任感,讓他無法一走了之。
半晌之後,他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去。」凌雲簡單的說道,決心晚些再對她解釋。她肯定會怒叫、會發飆、會翻臉、會扛著家具亂摔,但是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勸服她听進他的心意──
他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飯店的方向一眼,這才轉身朝會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