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人再度回到柏克萊夫人的居所時,才發現潘芙兒竟然還沒走,她就坐在大門口的石階上,兩手支著下巴,噘嘴生著悶氣。
不過當她看到李歐和柳湘依連袂回來後,抑郁的臉有如放晴般地綻開笑臉,直向兩人奔去,先前的氣勢凌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怎麼還沒走?要是迷路的話,我打電話請警察來帶你回家。」李歐牽著柳湘依,冷然地問道。「李歐,你別這樣嘛,我是想……你能不能讓我留在你身邊,讓我也來幫柳小姐的忙,你讓我陪你們,多個人手也多份力量嘛!」潘芙兒朝他苦苦哀求著。
「你別來越幫越忙我就很感激不盡,再說,湘依的事並非你幫得起的。回上海去吧,也許我媽和她們那些胡同里的姐妹,有辦法幫你介紹高干的公子,個個多金有權,當個現成的少女乃女乃不是更好!」李歐堅決不肯讓她留下。
在這敏感時刻,她刻意的想留下反而讓他們起疑這個動機。也許她就是和奈得一伙的同路人!要不然,憑她那種雞腸鼠肚,嫉妒心又深重的女人,怎會一夕之間態度轉變得這麼快?
此刻,潘芙兒將垂憐的目光投向柳湘依,希望她能替她美言幾句。「柳小姐……」
「為什麼你會突然間想幫我?我跟你非親非故,況且之前你對我還產生誤會,你這麼做實在讓我很難說服自己。」柳湘依告訴自己,處于這種非常時期,謹慎點總是沒錯。
這話問得潘芙兒的臉一下子全沉了下來,似乎有口難言,那悲憐模樣和之前的叫囂跋扈有著天壤之別。
「因為……我想守在李歐身邊……」她馬上改口解釋,「但並不表示我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我……我只想每天都能看到他,要是他能再跟我說幾句關心的話,那就更好了……」
這些話實在讓人很難相信是從一個目中無人、橫行不法的人嘴里說出,不但柳湘依感到震驚,連李歐也是難以置信。
「你這麼做是沒必要的,之前在邁阿密是看在杏姨份上,才沒堅持要你和葳葳離開。但現在不同了,你該了解此一時非彼一時的道理吧?」他的提示再明顯不過,希望她知難而退。
「那時在邁阿密你不理我,我還不是沒去吵你,你想沖浪就去沖浪,玩風帆就玩風帆,去PUB狂歡我也沒說什麼,人家只想每天看得到你,這……這樣很過分嗎?」她的心已全在他身上,儼然成為了一種習慣。
「你為什麼就不能像葳葳一樣看開些?姻緣不是強求的,況且我和你之間的過去已經結束,你不用再期待有什麼奇跡出現。」李歐捺著性子勸道,不希望把彼此的關系搞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葳葳她那種軟弱的個性對愛情根本就認識不清,我雖然蠻橫一點,但這表示我很積極。李歐,你相信我,我現在真的只想成為你的好朋友,難道連這點你都很難答應嗎?」
「如果凡事我都不懂得拒絕的話,將來的麻煩一定會增加我更多的困擾,芙兒,別再白費心機了,好好去追求你的另外一段感情才是明智之舉。」李歐說完,拉著柳湘依就往門內走去。
柳湘依低聲問著,「當不成情人,也能當好朋友,何不給芙兒一個機會呢?」
「湘依,你不了解她,過沒兩天她就原形畢露……」
「原形畢露不就更有理由讓她知難而退?李歐,我也是女人,我能了解愛一個人卻又力不從心的感覺,要是能將這分愛升華,也算是給她的一種解月兌吧!」柳湘依將心比心的游說,不忍心見她痛苦。
「但是我怕她……」恐怕是間諜,畢竟有她在,很多事不方便做。
「我知道你的顧忌,我們小心點就好了。」借此說不定可以查出內好是否為潘芙兒,多少也能解開存于彼此心中的謎團。
李歐對潘芙兒使個莫可奈何的眼神,再看向柳湘依,雙手一攤說道︰「我說不過你,听你的就是了。」
與奈得的談判破裂,使得李歐必須更打起精神,小心己身與湘依的人身安全。為了讓事情進展順利,他只好將她留在家中,如此才能專心與柏克萊夫人和戴克參議員四處奔走,希望能透過關系盡快讓奈得銀鐺入獄。
而此刻不停看表,望窗外等消息的柳湘依,冷不防被一記拍肩的動作嚇一跳,當她回頭時,發現竟是打扮得跟她一模一樣的潘芙兒。
「你的發型……還有你的穿著……」柳湘依訝異地說不好整個句子。
「跟你很像對不對?我想只要打扮得跟你一樣隨性,就能吸引到有眼光的男人。」自從和解後,她整個態度變了不少,一心都向柳湘依看齊,全以她的一切作榜樣。
「我根本沒花時間和精力在打扮上,你這樣學我,一點意義也沒有。」隨性就是不刻意,她不認為自己受李歐青睞全是靠這膚淺的外在。
「誰說沒意義,至少這樣李歐就不會太討厭我,因為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你,如此一來,他就不會對我發脾氣,說話態度也不會那樣冷冰冰!」
「隨你便吧,你想怎樣就怎樣。」她無心管這種雞毛蒜皮小事。
潘芙兒發現柳湘依對她的改變一點都沒興趣,多少猜得出是因為哥哥的冤情所致,又看到李歐盡心盡力為她四處奔波,一種無形的酸楚便涌上喉間。
「我真羨慕你!」她淡淡說道,有時她真希望自己是柳湘依,即使用十年壽命交換也甘願。
柳湘依倚著窗簾,滿腦子都是等待李歐給她帶來好消息的畫面,根本就無心听潘芙兒說這些哀三怨四的話。「潘小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說當好朋友就是好朋友,為了表示我的心意,我請你逛街吃東西,散散心也好過在這里枯等啊!」潘芙兒展現善意,不想再與她針鋒相對。
「對不起,我沒那個心情,你自己去吧!」
潘芙兒自討了個沒趣,但為了博取柳湘依好感,她改口說道︰「那我去買樣李歐喜歡吃的東西,以後你記得要常買給他吃,他最愛這種口味了。」
「隨你吧!」柳湘依柳眉微蹙,猜不透她葫蘆里到底在賣些什麼藥。
「我這就去買!」語畢,她開心地便朝外頭跑去。
望著她輕巧離去的身影,柳湘依發覺芙兒這女孩的心地其實沒那麼壞,之所以會對每個接近李歐的人怒目相向,還不是基于想獨佔李歐的天性使然。而今她只想當個陪襯的角色,靜靜在李歐身旁當個守護天使,想必那分轉折的煎熬,一定讓她飽嘗苦楚。
而李歐竟有這種魔力能讓女人對他百依百順,這點從她最近與李歐的互動上感受下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看法。
從二樓窗口往下眺望,柳湘依瞧見潘芙兒正開心地越過馬路,陽光照在她年輕紅潤的臉蛋上,更顯出她的活力,能為李歐做事對她而言竟是令她如此心滿意足,即使知道李歐不可能愛上她,她還是執著于她的愛,無怨無悔。
就在她要別開眼時,忽然發現一輛從路邊起步的紅色跑車,隆隆地發出強烈的引擎聲,在幾秒的加速後,竟飛快地朝潘芙兒的方向沖了過去。
只見滿心愉悅沒什麼警覺心的潘芙兒在橫越馬路正中央時。砰然一聲,強大的撞擊力將她撞向二十公尺外的人行道上,背脊直接貼上路旁的樟樹,摔落時還連續踫倒幾座花盆,最後滾落在一盞路燈邊,地上遍灑了大量血跡,慘不忍睹。
「芙兒……」柳湘依看到這觸目驚心的畫面,先是呆了幾秒,接著便飛也似的沖下樓去。
當她跑到潘芙兒出事地點時,現場早已圍了一群路人。她撥開人群沖向她,慢慢地將她撐扶起。
「湘……湘依……」她舉起柔弱的手,口中又涌出一口血。
「別說話,救護車馬上到了!」她拉著潘芙兒的手,眼淚不停地涌出。
「不行,不說……就來不及了……」潘芙兒撐著最後幾口氣息,用力說道︰「李……李歐喜歡吃椰……椰子焦糖……慕斯,前……前面街角……口的那家……面包樹……樹糕餅店……以……以前他帶……帶我回巴黎時,都……都會去……去那家吃,記……記住了沒?」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天啊,救護車為什麼還不到!」柳湘依感受到她的心跳越來越弱,生怕就這樣失去她。
「李……李歐就交……交給你照顧……照顧了,湘依……我真的好羨……羨慕你……」潘芙兒的手從她掌心滑落,同時也閉上了眼楮。
她走了!
「芙兒——」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遠方教堂的鐘聲突然在此時響起,陣陣莊嚴肅穆的聲音像在迎接潘芙兒的靈魂到達上帝的身邊,不再讓她感到疼痛……
「據目擊者說,那是一輛紅色保時捷,駕駛是一位剛從面包樹糕餅店買完東西出來的女人,脖子上綁著紅色領巾,打扮相當時髦入時。」柏克萊夫人在接獲一手消息後,仔細念著傳真送來的資料。面包樹糕餅店?
柳湘依狐疑地望著李歐,只見他眉頭深鎖,昔日原有的樂觀笑容已不復見。
「資料上有說她買了些什麼東西嗎?」她將目光轉向柏克萊夫人。
柏克萊夫人朝李歐發出一道冷顱。「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那女人買的竟是李歐最愛的椰子焦糖慕斯。而且買完後,車子停在路邊許久,直到見到芙兒出現才發動車子。看樣子,這場車禍像是蓄意,意外成分倒是少了許多。」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女人是故意要撞死芙兒的?」柳湘依的心頓了兩秒,全身莫名發起一股寒栗。
柏克萊夫人眼中閃過一記慧黠,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游移。「我倒認為芙兒是替死鬼,她不該打扮得跟你一模一樣。若我猜得沒錯,原先的目標應該是你。」
「我?」
李歐也認同柏克萊夫人的看法。「這就是我為什麼要你待在家中不要外出的道理,奈得現在一定一心想要除掉你,只要你不在了,你哥哥的事就告一段落,自然他受威脅的警報也就解除。」
「他做夢,我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平白又害死一條人命,柳湘依絕對要奈得付出代價。
「話不要這麼說,不過我很好奇,知道你喜愛這種口味的,應該都是你曾經交往過的紅粉知己才對吧?!」柏克萊夫人將話題轉回主題上,對此事開始怞絲剝繭的分析。
「不用把我塑造成公子形象,除了你、芙兒之外,就只剩下……」李歐的話還懸在嘴邊說不下去。在他的記憶中,會特別記住他愛吃椰子焦糖慕斯的女人,僅剩葳葳一人。
「李歐,你怎麼了,人不舒服嗎?」柳湘依看他兩只手緊緊握住椅把,關心地上前抓住他發冷的手,不停地搓柔為他取暖。
「沒……沒事,我去打個電話。對了,我和柏克萊夫人已和戴克參議員討論過了……」他看向四周天花板,防有監听器之類的東西,便拿出筆在紙上寫著,說道︰「就是他,他有辦法制裁得了奈得。」
她看出他的謹慎,佩服李歐在越來越詭異的環境下,懂得步步為營的道理。
「他現在不但風趣迷人,還成熟穩重,不愧是眾多女性追求的巧克力情人。」柏克萊夫人嘆了口氣以旁觀者角度來看,認真的男人的確有魅力。
「謝謝你的抬舉,不過現在時機不對,你該有顆哀悼的心。」芙兒剛出事,他可沒心情談笑風生。「小種馬,我真不習慣你這麼嚴肅的表情。算了算了,我約了幾位部長夫人喝下午茶,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這種低氣壓不適合她這雍容的個性,再說她也不想當電燈泡。
柏克萊夫人前腳一踏出去,李歐連忙撥了通電話,只看他簡單扼要講了幾句話後,便鏡靜地掛斷電話,走回柳湘依身邊。
「明天下午兩點,我們先到你哥哥的墓地去一趟,那里可以找到奈得的犯罪證據。」李歐故作神秘,說得煞有介事,其實他是打電話回上海,並且在他外婆的確認下得知葳葳並沒回上海。
這樣的訊息他並不敢告訴柳湘依,怕只是徒增她的恐慌罷了。
「真的?」她兩眼發亮,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你怎麼會知道?」
「別問那麼多,相信我,到時你就知道了。」為防隔牆有耳,李歐這回什麼也不說,免得到時功敗垂成。
深夜時分,躺在床上的李歐被陣陣的喘息聲驚醒。
睡眼惺忪的他看看睡在一旁的柳湘依,她靠坐在床頭,一手捂著胸口,整個背部盜了不少汗,溫熱的臉還發燙著。
「芙兒……我夢見芙兒了……」她驚魂未甫地喃念著。
「別怕,有我在這,來,喝杯水順順氣。」李歐倒了杯溫開水,慢慢喂飲她。
溫熱的水注入胃里,柳湘依這才感到舒服些。
李歐邊替她擦拭汗水,一邊模著她的臉龐。「你的壓力太大了,芙兒的死,你一點責任也沒有。」「有,要是我陪她一起出去,她可能就不會有事了。我真該死,我當時為什麼不答應她一起去,還把煩躁的情緒發泄在她身上……」柳湘依不地自責,很多事都是可以避免的,可是她卻一點都沒做到。
「冷靜點,對于芙兒的死我也很難過,但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如果不能振作起來,怎麼替你哥哥和芙兒報仇呢?」他順著她的發,輕輕柔柔地哄著,不敢有一絲的重話。
他知道她累了,一個女孩子家為了查出哥哥的真正死因,早已耗盡她的精神與體力,每天活著的動力全靠意志力支撐。李歐從沒看過毅力這般堅強的女孩子,心里雖然飽受煎熬,卻沒听她有半句怨言,可一波接一波的打擊接踵而來,就算她韌性再強,也會有疲乏的時候……
好一個令人心疼的小女人,李歐將下巴頂在她的頭上,雙臂緊緊環著她的身軀,帶動她晃動著身子,兩手還在她大腿上打拍子,嘴里輕輕哼著澳洲民謠,借以緩和她的情緒。
他的聲音渾厚富有磁性,在他輕揚的音符下,先前在她腦海中殘留的噩夢影像,慢慢消散于無形,她微微抬起螓首,問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李歐將她抱得更緊。「因為我喜歡你啊!」
「我老是愁眉苦臉,又不斷給你添麻煩,現在又害得芙兒出意外。我不懂,憑你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莫不趨之若鶩的巧克力情人,為何不去挑個會帶給你開心的對象,找上我不是自討苦吃嗎?」她眷戀著他那一身男人味的香氣,配上他輕哼的曲風,確實有安魂作用。
李歐不就她的問題回答,反而問她,「你知道我剛才哼的是什麼歌曲嗎?」
「沒听過,不過很舒服,如果用口琴吹奏的話一定更好听。」
「這是澳洲新南威爾斯一帶的民謠,歌曲內容是說一個失去父母親的小女孩,帶著一只拉布拉多犬去找她惟一的親人,也就是住在北方達爾文港的女乃女乃。她走呀走的,穿過一村又一村,越過一山又一山,可是女乃女乃的家還是沒有看見。
「小女孩心里很焦急,常常問狗狗為什麼還是找不到女乃女乃,狗狗除了對她汪汪叫之外,什麼忙也幫不上。直到有一天,小女孩累了,病了,走不動了,狗狗便將小女孩背在背上,不論刮風下雨,日曬雨淋,拼最後一口氣也要將她帶到。後來終于將小女孩背到女乃女乃家,結果……」
「結果怎麼了?」柳湘依對這民謠故事大感好奇。
「結果狗狗因為躁勞過度,在到達女乃女乃家的門口後就過世了。」
她听完歌曲的由來,心中感到十分不舍,她看著李歐,心有靈犀地問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就是那小女生?」
「真聰明,你現在有困難,我就該幫助你。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可以一直陪著你到目的地?」
「別用這個故事來做比喻,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跟死有關的事情。」太多的不順遂已讓她杯弓蛇影,她寧可迷信些,也不願再听到這種字眼。
「我不會死的,我又玩賽車又玩沖浪,什麼危險的運動我沒玩過,結果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等到這件事告一段落,我要帶你到澳洲去,那邊有野生的無尾熊和月復鼠,還有看不完的碧山綠水,我要讓你好好放松一下,讓大自然來治愈你的心情。」他將臉埋進她的發中,在這一刻,他好想好想一生保護著她,貪婪地依戀在她身邊,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夜,好深好深,澳洲的民謠回蕩在耳畔,心暖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