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天玉貨棧就在前頭,大伙再提起精神點,我們就快到了!」
經過十來天的路程,杜烈火所帶領的馬隊.終于看到進入西安的市碑。
位于馬隊最前頭的杜烈火,身著寶藍長衫,腰間系佩一塊和闐古玉,一頭放浪不羈的長發,看似雜亂,實則層次分明,額間烙有一記烈火圖騰,一對劍眉剃銳飛揚,有著威而不霸的峻氣。
騎在馬上的他,英姿煥發,神采奕奕,精神可說是相當愉悅怡然。
「這次梅姑娘還真夠意思,明著跟咱們大表哥斗得火熱,可暗地里,還是挺照顧咱們馬幫的。」範曄從杜烈火身後輕快地趕了上來,未月兌稚氣的臉龐,還帶著三分少年的生澀女敕氣。
「對對對,他明著跟大表哥斗得火熱,可暗地里還真挺咱們馬幫的。」另一旁挨近杜烈火左側的範暉,與範曄有著同樣冠玉般的臉龐,這對雙胞胎,可說是杜烈火的左右手,馬幫里里外外的事,少了他們倆可就辦不成事。
這對兄弟天生寶里寶氣,有他們在,再怎麼漫長的路程,似乎也就不再那麼枯燥無味。
「我再次警告你,別再學我說話,听見沒有?」兩人確實是不折不扣的雙胞胎,這對兄弟自幼就相當崇拜二表哥杜烈火,因此,當兩人剛過弱冠之年,就立定志向,拜別父母,離開開封老家,從此跟在杜烈火身邊,一同打理馬幫業務,也順道看看杜烈火怎麼做生意。
範暉鼻頭一擠,嘴里喃喃念著,「我再次警告你,你也別再學我,听見沒有?」
「你們兄弟倆可不可以一天不要斗-嘴,要再這樣吵得我耳根子無法清靜,你們就給我回開封老家,從此別到杭州來了。」這一記恫嚇,引得坐騎附近的幾位弟兄笑話不已,二十郎當的少年,竟還像個三歲小童斗嘴,怪不得杜烈火要罵人了。
「二哥,這萬萬使不得,我才不要回鄉下去當個米蟲,要我成天無所事事待在家里等著發霉。我才不干。」範曄頭皮一麻,死都不願意。
「就是嘛,除了例行性跟那些農人收田租外,我們兄弟倆根本就沒別的事做,要我們成天待在家里看我爹擦拭那些古董,看我娘模著那些珠寶傻笑,這會悶死人的。」範暉當然也不願回去,好手好腳,成天無所事事,遲早會出大事。
「就是嘛,我們兄弟倆在家就沒別的事做,這會悶死人的。」範曄說完,範暉立即抓到他的把柄。
「哥,這回是你學我了吧!」
範曄一想,這臭小子,當場就給他一記回馬槍,還真不把他這老哥放在眼里。
眾人听了呵呵笑著,這對活寶,真沒了他們,這一路上,還挺枯燥無味的。
正當眾人沿著渭水河岸,一步步朝向西安前進時,河岸的另一頭,突然傳來蹄聲,緊接著塵土飛揚,舉目望去,一片漫天狂沙。
一名穿著鮮艷華麗,頭上戴著四稜花帽,裙邊滾有七彩緄帶的女子,駕著一匹白底赤斑駿馬,沿著河岸,壓低身子,拼命朝前奔去。
後頭不遠處,則有四名穿著勁黑,高頭大馬的男子,同樣騎著快馬,尾隨在女子身後。
這四人看來來勢洶洶,不停策馬狂奔,好像沒將前頭這姑娘抓到,絕不善罷甘休。
「二公子,從那服飾看來,好像是個回族姑娘!」杜家兩代家臣羲公,捋著白髯,目光深遠地望向河岸另一端。
「管她是哪一族的姑娘,對方有難,我們都應該挺身相助。」杜烈火刻不容緩,雙腳朝馬月復一夾,大聲喝道︰」範曄、範暉,你們兩人隨我來,武師和老六,到前頭吊橋邊,听我指令行事,其余的人留在原地等候命令,明白嗎?」
眾人領命,各就各的崗位行事,一馬當先的杜烈火,策馬狂奔,他鼓起丹田之氣,朝向河岸另一頭喊道︰「姑娘,前有一座吊橋,快從那邊過來,,」
對岸女子在緊急之中,忽聞杜烈火的聲音,這下恍如天上降下神兵,指引出她一條生路。
她循著杜烈火指引的方向,快馬加鞭,朝吊橋頭而去。
後頭四名迫兵,發現突然冒出一群多管閑事的家伙,自然也是急如星火,手中的馬鞭更是不停怞著馬婰,咻咻作響。
這條吊橋長約十五尺,寬僅二尺,底下渭水湍湍奔流,行人走在上頭已是險象環生,更別說要策馬越橋,那更是難如登天。
那名回族女子將馬騎到吊橋頭,看到橋晃道窄,心中不免一驚,她微微滯愣一下,停在橋頭,不敢再踏前一步。
「快,別怕,我在這頭等你,別緊張,謹慎點就行了。」杜烈火在橋的另一頭喊著,他一直大聲叫喚,可對岸的回族女子始終躊躇不前,想沖又沒那勇氣。
回族女子心中不斷嘀咕著,這男人嘴巴光會說,沒看
到這座吊橋搖得這麼厲害嗎?而且僅有兩人並肩左右的寬度,她又不是江湖賣藝,騎術又並非那樣精湛,要她硬闖這座吊橋,談何容易。
眼見後頭追兵就要到了,那回族女子還沒任何動作,杜烈火又大聲叫喊,「好吧,那你別動,我去帶你過來。」
這下說的還有點像人話,女子心中頓時一暖,臉上不禁微微揚起笑意。
這時,杜烈火將韁繩一扯,想也不想就朝橋面策馬而行。
在搖晃不定的橋面上騎馬,可說是一項艱難的任務,若非騎術精湛,恐怕稍一不留神,便落得人仰馬翻,沒入滾滾渭水之中。
佇立在吊橋兩岸的人,莫不屏氣凝神看著這緊張驚險的畫面,而那四匹快馬,見到有救兵趕到,更是策馬疾駛,非得要在杜烈火過橋前,先將這女子抓到手不可。
就在追兵身影漸漸出現在吊橋頭時,杜烈火的坐騎也正好通過吊橋,他看著驚魂未定的回族女子,連忙對她說道︰「快,坐上我的馬,我帶你過去。」
早已不容她考慮的余地,女子將身一躍,迅速從自個的馬兒背上跳了下來,並在杜烈火的幫助下,安全地跳到他的馬背上。
「你坐好,把眼楮閉上,我要沖嘍!」一記馬嘶長鳴,馬兒兩只前腳高高舉起,他將那回族女子護于胸前,想也不想,筆直朝原路快馬離去。
就在兩人一馬來到橋中心,後頭追兵正好趕至,四人也想追上前去,但這吊橋橋身太過單薄,能否撐得住四人連馬的重量,猶未可知。
橋身不斷發出咿咿呀呀聲音,早把那回族女子嚇得臉色蒼白,她偷偷地將眼珠子朝下瞄看,滾滾黃泥,滔滔江水,濤聲大到仿佛就在咫尺,她緊緊蜷在杜烈火胸前,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
「怎麼這麼高呀!」
「不是叫你別看了嗎?」一手持韁繩,還得一手掩住她的眼楮。
這時好死不死,一陣疾風吹來,將吊橋搖晃得有如搖籃,整個重心一下偏左,一會偏右,澎湃的江水如一條會吞噬萬物的巨龍,隨時隨地都要將兩人給一口吞入月復中。
「發生……什麼事?怎麼這麼暈啊?是……是不是繩子快要斷掉了?」
「別怕,一點小風而已,不礙事的。」他收緊韁繩緩行,嘴里不斷說著寬慰人心的話,試圖安慰懷中女子。
這是小風嗎?女子精致的小粉臉早就刷得白兮兮,她是被魔附了身,還是被鬼嚇傻了,干麼听他的話走這吊橋,剛剛要是再往前走,或許很快就會踫到森林、踫到狹谷,要怎麼逃,有的是機會,沒必要賣這命,萬一她香消玉殞,掉進江里,被族人知道,鐵定丟臉死了。
待風稍稍停歇,杜烈火再次驅馬向前,這時,駐足在橋頭另一端的一位帶頭男子,朝著前方,發出一道嘶吼——
「哲扎丹絲,你快回來,這一切都是誤會,三爺沒有用十五頭羊當你的嫁妝,是你听錯了。」帶頭者拼了老命,朝橋中心用力放話。
由于聲音被風給阻得斷斷續續,使得杜烈火沒有听得太清楚,他低頭朝著懷中女子輕輕問道︰「他們在說什麼羊啊的……」
「騎你的馬啦,別問那麼多。」
她這一喝,他才記起,兩人還未月兌離險境,他再度將馬頭拉高,準備一鼓作氣,先返回河岸上再說。
眼看著對方理都不理,四名黑衣男子慌張得不知該如何回去交差,只好鋌而走險,連人帶馬,一同走上吊橋。
「喂,你們瘋了不成?這是吊橋,不是石板橋,快退回去啊廠範曄在橋邊大喊,這四頭沒腦袋的豬,連基本常識都沒有嗎?
四人看著河岸對面,一群人對他們又是揮手又是狂跳,全都在警告他們,千萬別再朝前邁進,可他們一心急著要將這回族姑娘帶回,耳朵里哪听得進別的聲音。
「你坐好,別亂動。」
「你……你要做什麼?」回族女子見他讓馬兒往後退了幾步,突然腦中產生一種奇怪的預感,而且是不祥的預感。
才說著,吊橋兩端的繩索便「啪」的一聲,八條應聲斷裂成六條。
杜烈火見時機緊迫,算準距離,並朝天「呀」聲一喝,馬兒發足力道,在助跑線上用力沖刺,一個飛身縱躍,在半空中跨出一道弧線,女子緊張地回身抱緊杜烈火,雙目緊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後頭四名黑衣男子見狀,嚇得魂都飛了,哪敢再朝前踏進,紛紛棄馬卸甲,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拔腿狂奔,只見橋面上的木板一塊塊掉落江中,稍慢一步,恐怕就跟四匹馬兒一樣,葬身江底。
沒多久,只听見「砰啷」一聲,整座吊橋瞬間被江水吞沒,分別在岸邊的兩造人馬,看著這驚濤駭浪的一幕,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自己。
看著就快要追到手的人,白白從指縫間溜走,四名黑衣男子怎會不懊悔,為首的男子望著對岸,無奈地搖著頭,頹然帶隊離去。
回族女子看著追她的人確實離去,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緊貼在杜烈火的胸前,暗念大難不死,大難不死。
「呼,終于擺月兌這幾個討人厭的家伙。」全身神經整個放松,她抬起頭,看到自己竟緊密地貼在一名陌生男子懷中,連忙將自己與對方拉出個距離。
「你……你想干什麼?」她緊急跳下馬背,還以一種質疑的口氣問向杜烈火。
「你說我能干什麼?」他有點想笑,竟然問這種沒頭沒腦的話。
「喂,你是誰,那些人為什麼要追你?」範曄首先跑上前來,劈頭便是一問。
「喂,那些人為什麼要追你,你到底是誰?」範暉將兩句話倒著問,同樣讓回族女子嚇得雙手緊緊環胸,對這對雙胞胎充滿著敵意。
「小姑娘,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偷跑出來啊?」羲公一板起臉來,比廟里供奉的城隍爺還令人生畏。
「對呀,你曉不曉得,為了要救你,我們二當家的差點就沒命了。」武師何丙卯手拿月牙戟,他長得又圓又壯,一排從胸部延伸到肚臍的胸毛,讓這名回族女子看得是小粉臉全皺成一團,生怕自己是逃出荊棘,又陷泥淖。
幾名大漢像廟里的羅漢金剛,團團將小女子圍住,嚇得她比起之前在馬背上時,臉色更是慘白得驚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全都離她兩尺遠。」杜烈火見狀況不對,立即沖進人群,喝令眾人向後退離個兩三步。
這一動作,回族女子對杜烈火,則有了初步的好印象。
她看他俊逸非凡,比起其他人,更具領袖風範,光看他剛剛救她的英勇表現,就讓覺得,這男人應該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壞人?/P
「你別怕,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平常對著馬隊人員嘶吼叫喊的杜烈火,現在對著小女子,卻又出奇的溫柔。
回族女子看著眾人,仍是緘默不語,只微微勾動小指頭,要他傾身,打算說給他一個人听,別人不準分享。
為了要更了解這小女子的背景,杜烈火只好將身子朝她微微傾靠。
眾人抬下巴的抬下巴,甩頭的甩頭,冷哼的冷哼,心里頭全都同樣一個答案。
哼,搞什麼神秘!
「哲札丹絲。」她小小聲地在杜烈火耳邊說著,在口音上,可听出和中原人的發音有些微的差異。
「你真是回族人?」果不其然,被羲公給猜對了。
她點點頭,那長長卷卷的睫毛,外加晶亮的大眼楮,還有濃濃的蠶月眉,以及比中原女子還高挺的鼻梁,在在都可看出,她的確是個邊疆女子,而且是個漂亮的邊疆小姑娘。
美中不足的,她的臉上像被一團烏雲蓋住,女敕女敕的小紅唇,不是互抿著,就是緊緊閉鎖著。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杜烈火刻意壓柔自己如雷的嗓門,他發現,她烏黑的眸子內,有水波在蕩漾著。
她搖搖頭,十指指頭結成十個白玉小結,嘴上還有一努沒一努地咀動著。
突然間,從她肚皮里,發出幾聲腸胃蠕動的聲音。
「是不是餓了?」他見她不回答,只好自己發問。
她又貼在他耳邊嘰哩咕嚕說話,幾個大男人全圍在一塊,猜不透這女娃兒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好,沒問題,你等等。」他走到範曄身邊,說道︰「她說那匹馬上有個黑麻袋,問說里頭為什麼鼓鼓的,我說那是我們的糧食,她說,她……」
「想吃。」他自然而然替她接了話。「二哥,那是咱們的糧食,你……」
「一個女孩子家能吃多少?況且,我們就快進城了,還怕沒東西吃嗎?」杜烈火不等他動作,自動地走到馬邊,將麻袋內的花卷、饅頭、干饃,全都拿給那個餓壞的小女人。
一看到一大堆食物、她開心地漾出朵朵紅花,飛快地咬了幾口後,又要烈火將耳朵靠到她嘴邊去。
「口渴啊,好,你等等,」他喚著範暉。「把那羊皮水袋拿過來,這……」為了方便起見,他私自將哲札丹絲的名字給簡化。「這絲絲姑娘渴了、你動作快點。」
範暉先是一愣.後來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拿了羊皮水袋,這二表哥是怎麼搞的,讓這女人欲取欲求,還要他們當成下人來服侍她,有沒有搞錯啊?
當範暉擺著一張臭臉將水拿來時,絲絲小粉臉一化,淚水又蓄了滿眶。
「怎麼了,我們做錯了什麼嗎?」杜烈火又搞迷糊了。
絲絲湊在他耳邊,還一邊看著範暉。
「她說你臉太臭了,要笑著拿給她。」
「什麼……」見杜烈火眉鋒一緊,他只好暫且以大局為重。「請絲絲姑娘用水。」
絲絲一听,這才心滿意足地拿起水來喝。
等到水足飯飽後,絲絲又有話要告訴杜烈火,不過這回,他並沒將耳朵湊到她嘴邊去。
「這些哥哥們都是好人,你不要害怕,他們跟我一樣,會盡一切力量來幫助你,所以從現在起,你要說什麼話,就一起說給大家听,大家一定會幫你的忙的。」
絲絲將四周的人掃視一圈,發現他們在杜烈火眼神示意下,笑得雖然燦爛,但表情卻有點僵硬。
「他們真的願意幫我嗎?」她不信。
為了取信于絲絲,杜烈火要大家齊聲許下承諾。
「當然了,你馬上就找到靠山,我們能說不嗎?」人群中,範曄涼涼的說。
「範曄!」杜烈火大聲斥喝,要他說話別棉中藏刺的。
「我真的不會提太過份的要求,初初見面,也不過有點舉手之勞,想麻煩大家一點點時間而已。」
「天涯若比鄰,有什麼需要的,但說無妨。」
「那……可不可以麻煩各位大哥送我回家?」她又把小臉兒低垂,模樣像是父母雙亡的小孤兒。
「等等,你家在哪里?」範曄探頭趨前,搶先一問。
「就在山的那一邊啊!」絲絲縴手一指,朝範曄後頭指去。
「還好嘛,我還以為有多遠,這有什麼問題!」武師何丙卯也認為不過是小事一樁。
「既然大家都答應了,那我們就趕緊送絲絲回去吧,免得她又落人壞人手中。」
既然取得共識,也就沒什麼分歧的意見,眾人輕快地上馬,準備先將絲絲送回家再說。
只見絲絲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她與杜烈火又同坐在一匹馬上,兩人天南地北,相聊甚歡。
眾人在一旁看了,越來越覺得——
這小女娃,似乎沒有想像中來得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