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雲醒來,一看見韓德綸,哇地大哭。
韓德綸將筠雲攬進懷里。
他也嚇到了,當听見筠雲送進醫院時,他正在公司,撇下公事就趕來了。
「怎麼了?怎麼會病倒了?好了……沒事了……」
筠雲在他懷里顫抖著,放肆地哭著,她泣不成聲,用混亂、崩潰的語句罵自己
「我從沒這麼討厭我自己……為什麼我這麼沒用?你知道嗎?我拍贊助商的廣告喝雪蛤膏,難喝死了要假裝好喝,結果我喝到吐了……」她發泄積壓已久的情緒。
「沒關系,你不是故意的啊!」他拍著她的背哄著。
「公司收的歌歌詞好差,可是我要唱得很感動的樣子,可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啊,制作人罵我笨……」
「歌詞寫不好,當然感動不了你,這不是你的錯,沒關系。」
「這是我的錯,別人可以辦得到,我為什麼不行?我認識好多人,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可是宣傳要我笑,要我說好听話,但是我太緊張,我說不出來哪!」
「那不能怪你是不是?」
「我好累好累,去演綜藝短劇,我太緊張了,我一直NG,害大家不能收工,害導播發脾氣,害宣傳被罵,我連累好多人,浪費大家時間……」
「你是新人嘛,新人需要適應期啊。」
「可是我一直適應不了。」她歇斯底里地哭嚷︰「我每天都想逃,我真的好怕上工,好可怕……我一看到大家的臉就好怕,我一听見他們叫我的名字就嚇得要命,怎麼辦?我做不好,怎麼辦?怎麼辦?我讓所有的人失望透了,我對自己也失望透了……我從不知道我這麼笨這隆蠢!我爛透了……」
「好了……好了……你先躺下來睡覺。」韓德綸安撫著她的情緒。他將筠雲放倒,幫她蓋被。「醫生說你疲勞過度,要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乖,先睡。」
他好心疼,他看著這麼憔悴這麼無助的筠雲,他好難過哪!
「為什麼我什麼事都做不好?」筠雲睜著一雙迷惘的大眼楮,望著他。
「也許因為你太天真。」
「我都二十六歲了,怎麼還這麼笨?」
「也許因為你不懂得假裝聰明。」他耐著性子開導她。
「我真的想做好,真的,我真的有努力,為什麼還一直做錯?」她又哭了。
「那麼也許是因為這個工作下適合你。」
「我好無能。」
「也不能這麼說,有句話听過嗎?無限的耐心,不管結果如何,一定會帶給你極大的深度。雖然你表現得不好,但你很認真地試了,這過程,會令你有新的領悟,你還是會有收獲。」
她似懂非懂。「我只覺得很失敗……」
「不過有件事你做得很好。」
「有嗎?」
「有的。」
「什麼事?」
「自從跟你在-起,我比以前更快樂。」
她眨眨眼,會笑了。「謝謝。」他是在安慰她,這話很受用。
他吻她的額。「快睡。」
筠雲在醫院休息一晚,翌日醒來,宣傳已經到了,要帶她去工作。韓德綸很氣,跟宣傳理論,要讓筠雲多休息幾天。
不過筠雲很認命地跟宣傳走了。
這天深夜,韓德綸主動約見陳書亭,在過去他們常常約會的咖啡館。陳書亭答應了,她刻意打扮,精神奕奕地走進咖啡館。
分手後,他們好一陣子沒聯系了。
「好久不見,還好嗎?」她坐下,點了藍山咖啡。
「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不愛吃這里的蛋糕。」
他微笑,拎起擱在地上的紙袋,遞給她。「來的路上剛好經過。」
一見紙袋上的商標,她眉開眼笑。是她的最愛,德也茶吃的芸豆卷。「謝謝。」她收下,好窩心啊!
他們閑聊著,畢竟相戀過,對話投機,聊得開心。
「你們交往得順利嗎?」她忽地問起這個。
他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陳書亭嗔他一眼,故作大方地說:「氣色很好,應該很開心吧?那怎麼還會想到找我?」她有意無意地試探,似有若無地想比較。
「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這可希罕了。什麼事?」
「筠雲幾時發片?」
「下個月五號。」
「可以暫停嗎?」
「為什麼?!」
「我想幫她解約。」
「開什麼玩笑!她不想做了?」她變了臉色。
「不是她的意思,她不知道。」
「那你這是在干什麼?」
「她太不開心了。我相信她願意解約,只是不敢說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呵∼∼」陳書亭冷笑,別過臉去,望著落地窗外來往的行人。
她興致高昂的赴約,誰知道他竟是為了筠雲而來,她頓時意興闌珊了。而在這深深的失落感里,還冒出一股憤怒。她凜著臉沉默了,氣氛僵著。
韓德綸誠懇地說:「我會支付賠償金,補償這段日子貴公司的損失。」
陳書亭轉過頭,直盯著他。「干脆付違約金怎麼樣?三千萬。合約書有寫,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韓德綸鎮定道:「超時工作強制節食,各種不人道待遇,以往貴公司與歌手合作,酬佣分配是否透明?有沒有帳目不清楚?法律上我站得住腳,此外記者對這類新聞特別感興趣,我不希望兩敗俱傷,走到對簿公堂的地步。」
「你威脅我?」陳書亭冷笑。
「我在拜托你。」
「為了王筠雲,與我為敵?」
「我只想買回筠雲的自由。」
「為什麼?」
「她無法適應這種生活,她不該過這種生活。」
她瞼一沉,咬牙道:「好極了,你倒很為她想,那我呢?我底下的歌手談解約,主管怎麼想?我為這個案子付出的心力要怎麼賠償?我帶人不力要接受多少苛責?你顧你的新女友,有沒有顧念舊情人的感受?」
韓德綸震住,旋即氣餒,是啊,他汗顏了,一心焦急著筠雲的不開心,竟忘了關注陳書亭的感受。
「我沒想到,對不起……」他道歉。
「你沒想到?!」她提高音量。「你會沒想到?你沒想到的還多著,跟我提解約,談什麼賠償金?你當我們在游戲嗎?雖然我做的是娛樂業,但不代表我們全嘻皮笑臉的,我們栽培歌手是按部就班、環環相扣的,王筠雲不適應就喊停,有道理嗎?你向來做事負責,我真不敢相信從你嘴里會說出這離譜的話!」
韓德綸心虛地說不出話。
她很氣。「幫她付賠償金?光制作費加一加,兩百萬跑不掉,值得嗎?你們交往多久?要做這麼大犧牲?你瘋了?太不像你了,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
陳書亭罵得韓德綸啞口無言。然而真正令她怒不可抑的是--韓德綸對筠雲竟然這麼好!
韓德綸感到難堪,是啊,她說得他無法反駁,被她一句句質問給震住。
我怎麼了?他問自己。他怎麼會忘了平時遵循的原則和道理,跟著筠雲的感覺走?愛令人色盲,教人失常,如是這樣,那麼--
當他跟陳書亭在一起時,為什麼不會這樣?
他跟書亭的愛又算什麼?
難道,活到如今,他才領教到愛情,那教人迷惑,人人歌頌,可愛又可怖的愛情?近乎瘋狂,會教人神魂失守,如害熱病的真正的戀情!
他震撼,流汗了,燃起一根煙,想平靜自己。
陳書亭冷冰冰地道︰「不要怞煙,我討厭煙味。」
「你從沒說,我不知道。」韓德綸驚訝著。
她苦笑。「那是因為我一直遷就你,當時……當時我們愛著。」
當時在愛里哪,不愛香煙的氣味,就哄自己去欣賞他怞煙的姿態。現在分手,不再需要隱藏真實感受。不再遷就彼此,她黯然神傷,看韓德綸按熄香煙,同時她也默默地掐熄心中尚有的一點期望。
句點,在此。
韓德綸迷戀筠雲,他真的愛死她了。
陳書亭明白自己再不可能擁有這個男人了。
她是亡羊補牢也沒用了,她是徹徹底底認輸了。她把握在手里的幸福拱手讓人,而這失誤,讓另一個女人趁虛而入,這失誤,讓韓德綸真正領教到那種會失控的燃燒似的愛情。
她看見了,他一向堅定的眼色里,摻雜一絲恍惚,那是王筠雲點下的記號。王筠雲擄獲他,征服他了。她跟韓德綸談的戀愛,與自己跟韓德綸談的戀愛是不同的。
那時他們的交往一直是恆溫,此刻他跟筠雲交往,是熱著的高溫,燒得人腦袋昏沉的高溫。
陳書亭呷口咖啡,苦味自舌尖沁人心睥。
「沒想到她有這麼大魅力,能讓你這樣,她怎麼辦到的?」
怎麼辦到的?
韓德綸迷惘著。他低頭,看見左腕的手表,秒針繞著「HAPPY?」走,從何時起,他的心也開始繞著王筠雲轉。
他感慨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從沒經歷過……」
以前用理智談戀愛,這次用感覺,因為筠雲和常人下同嗎?還是因為她那一股勁的熱情,間接令他的心也跟著熱烈?他被傳染、被同化了嗎?他不知不覺也熱烈回應她,也想拚勁保護她。
「你不知道?我倒是清楚著--」陳書亭雙手握緊,緊得冒汗。「還記得決定跟我交往時,你說了什麼?你說,你是我理想中的伴侶。在你的理想里,情人是我這樣的,是吧?王筠雲從不在你理想內……」
她苦笑。「也許愛不是一種理想,要踫在一起才知道,也許理想中的,未必能令你快樂。」就好像她以為戴理哲會讓她更快樂,結果當關系發生才赫然發現那不堪哪!
她又說︰「不盡理想的,或者帶給你更多樂趣。王筠雲一定讓你非常快樂,我認了。」經歷這些風雨,她的心好似老過一世紀。她的自負和驕傲,變得深沉而內斂。
韓德綸緘默著,心震撼著。陳書亭說得對,他從不認為王筠雲適合他,直到他們真的開始交往。多諷刺,他竟然比以往愛得更投入……
陳書亭自嘲地笑了。「王筠雲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原來她說對了,她給你火花,而我不能,她吃苦也是應該的,我嫉妒她……」
陳書亭起身離開。
她走後,韓德綸點燃香煙,靜靜回味她說出的真理。
陳書亭回公司加班,同事下班了,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辦公室,品嘗德也茶吃的芸豆卷。
她愛上它特殊的口感,入口即化,余韻綿密。今晚,芸豆卷嘗起來奸心酸!陳書亭取出王筠雲的合約書端詳著,一會兒,她對筠雲的檔案照發呆。
這女孩有雙熱情如火的眼楮,具有偶像條件,可惜一直不適應娛樂圈環境,她的潛能被緊張關住,那雙熱情的眼逐日黯淡恍惚,這點陳書亭也察覺到了。
該放她走嗎?強留有意義嗎?多少人爭破頭想擠進娛樂圈,這女孩卻被娛樂圈文化嚇得如驚弓之鳥。
陳書亭嘆息了。
解除合約不是太困難的事,要是等到發片才後悔,那就糟了。以她在公司的地位,只要報告上級,王筠雲不適任,列出評估後的心得,怕賠錢,經理會听進她的意見接受解約。
這個忙她可以幫,問題是--她願不願意成全?
她又吃了一個芸豆眷,情人分手,愛情的余韻該怎麼消化排解?
這天,筠雲準時到公司報到,會議室里,只有陳書亭。
筠雲驚訝地問:「不是要開會?」
「坐。」陳書亭指身旁的座位。她翻開合約書,頭也沒拾地說︰「經過這段日子的評估,我們認為你不適任演藝工作,想擱置發片計劃。」
「欸?」
「怎麼?失望?」
「不不不--」筠雲眼楮一亮。「不用發片了?不用當歌星了嗎?」
陳書亭打量她的表情。「看樣子你很高興。」韓德綸說得沒錯。
「我覺得我不大適應這個工作。」只是不敢說。「但是我們的合約……」
這時,有人開門走進會議室,是韓德綸。一早陳書亭打電話給他,約好踫面。
「德綸哥?」筠雲一臉驚愕。
「請坐。」陳書亭指著另一邊座位。
韓德綸看了筠雲一眼,坐下。
筠雲納悶地望著他們倆,她看陳書亭戴上眼鏡,語氣平淡地說--
「開始吧。」
「好,從第一項開始。」韓德綸打開公事包,取出資料,開始跟陳書亭討論。
筠雲愣愣地看他們,對談間他們說了奸幾句專業術語,提及賠償金問題、唱片成本,他們有商有量,議論著,偶有爭執,最後逐漸達成共識。
筠雲恍然大悟,他們是在談解約,德綸在幫她解約!
最後韓德綸允諾免費當唱片公司的顧問律師,並簽下一百萬支票終止筠雲的合約。
談判結束。
韓德綸收拾文件,起身與陳書亭握手。
「謝謝。」
「不客氣。」陳書亭眷戀這只溫暖的手,她用力地握住了,才依依不舍放開,同時放掉對他的情感。
她轉頭對筠雲說︰「你可以走了,現在你高興吃什麼就吃什麼,肥得像豬也沒人管。」
筠雲還呆在座位,表情迷惘,她看看韓德綸,又望望陳書亭。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反應不過來。
「走吧。」韓德綸握住她的手,拉她起來,牽著她離開。
他推開會議室大門,他們穿過幾雙詫異的眼神,和那些低頭竊竊私語的人們。他堅定地帶領筠雲,筠雲跟住他的腳步。從他手掌,傳遞來一股溫暖的力量,直達筠雲心里。望著他的肩頭,走在他的後頭,筠雲心情激動,不敢相信。
自由了?這麼簡單?她解月兌了?這團混亂,這棘手的處境,他這麼大手一抓,果斷明快地,就將她揪出泥沼中。
走出公司,大片陽光漾進筠雲眼里,沐浴著他們。行道樹綠得沁人心脾,風吹拂筠雲的發,發搔癢著她的臉龐。她太驚訝太喜悅,以至于整個人浮浮的,好怕這是夢。
前頭,韓德綸松開她的手,回身望她,那雙黑眸滿含著笑意。「天氣真好,是不是?」
她喘了口氣,像從個吃人的惡夢里掙月兌。他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啊?
筠雲睜大眼,嘴唇輕顫。因為太感動,胸腔繃緊著。
「德綸哥……」她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鼻音。
「嗯?」他側身,笑看她激動的模樣。
她眼里閃著淚光,他表現得好似沒做什麼。正因為他雲淡風輕的姿態,若無其事的笑容,更是讓她激動不已。
「謝謝。」感謝他讓棘手的事變這麼容易。
「這沒什。」
「對不起……」對不起讓他費心。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韓德綸看著筠雲,她呆呆站著,眼色從恍惚逐漸清晰,連日以來,那黯淡了的小臉,慢慢亮起來。
忽然她醒了,用狂喜的眼楮注視他。「所以……所以我以後不用再來?真的自由了?」
還沒搞清楚啊?他笑著說︰「是啊,你又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了。」說完,看她一個震顫,忽地蹲下,下一秒,放聲大哭。她腿軟得站不住,她實在太高興哪,高興得皮膚震顫,身體發燙,心跳激動,眼淚放肆地淌。
韓德綸走過來,站在她身旁。他低著頭,有點奸笑地看她哭。他知道這是喜悅的淚水,是繃緊的神經終于放松的緣故。
他放任她去哭個夠,他抬頭,仰望天空。
這是當律師以來,他做過最有成就感的事。
將一朵被囚的雲,放回天空。
餐廳里,睽違多日的好友們相聚了。
大志和毛毛聚精會神地聆听筠雲這段口子的遭遇。原本瀕臨破裂的友誼,這會兒正迅速修補中。
筠雲說起上工第一天量體重的恐怖經歷。
毛毛氣得大叫︰「哇,靠∼∼邊站一下!有沒有人性?怪不得你瘦得這麼厲害。」她間接罵了一句粗話,好發泄她的不爽。
「瘦到四十公斤?是怎樣引要穿童裝喔,太變態了吧?」大志也不爽。
「沒辦法,這樣上鏡頭好看啊!」筠雲接著又說起拍廣告拍到吐的事,後來廠商看了還不滿意,臨時撤掉,換人拍。
「四小時內暍二十瓶雪蛤膏∼∼我呼吸都是雪蛤味。」
「喝二十瓶?」大志反胃。
「靠∼∼邊停一下。」毛毛忍不住又間接罵粗話。「真不是人干的工作,虧我以前還羨慕得要死。」
接著,筠雲說起韓德綸主動幫她解約的過程,以及他安慰筠雲的話語。
霎時,餐廳仿彿蒙上浪漫的玫瑰色,毛毛與大志這對原就很容易熱血沸騰的情侶,頓時表情神往,眼色夢幻,感動不已!
毛毛握住筠雲的手。「原本還很擔心他還忘不了前女友,很不看好你跟他的,現在才知道,韓德綸真是超帶種的∼∼」
「如果我是女人,也會喜歡他吧?」大志汗顏,跟韓德綸比,他只是個毛頭小于,這家伙真氣魄啊!看女友不開心立刻快刀斬亂麻,將筠雲救出來,犀利。
「我超感動的,沒想到他會為我這做……」筠雲哽咽了。
「奸!」毛毛拍桌。「為了慶祝筠雲重生,我們來開PARTY!」
「YES!」大志提議︰「還是來一趟重生之旅,去墾丁瘋幾天怎麼樣?」
「贊!筠雲好久沒跟我們去瘋了。開你爸的休旅車,去你爸在墾丁的別墅,開你爸的藏酒,我們喝個過癮∼∼」
「萬歲!」大志跟毛毛擊掌。他們計劃得熱血沸騰,筠雲卻無動于衷。
「我不想。」
「欸?不喜歡墾丁?那你說,要去哪玩?」
「唔……」筠雲喝口冰茶,仰望天花板,盯著天花板旋轉的風扇,就這樣維持好幾秒,好像上頭有什麼。
毛毛跟大志也好奇地瞪著天花板。
毛毛問:「一直盯天花板是怎樣?」
大志說:「搭飛機,筠雲可能想搭飛機出國∼∼」大志問筠雲︰「還是去香港?我爸有機票!」
「我不想去香港。」
「香港也不要?」毛毛問:「那是要去哪玩?」
「我不想玩。」
「你不想玩?」大志跟毛毛有志一同驚呼。向來以玩樂為人生目的的筠雲,竟會說出這一句?
「你怎麼了?」毛毛納悶。
「唔∼∼我在想……」筠雲繼續瞪著風扇,思緒打轉。
是,這幾日她都在想,想她亂七八糟糊里糊涂的過往。尤其當深夜時,她看電視或睡覺時,瞧著韓德綸伏在桌前準備工作資料的側影,瞧著他專注于工作的模樣,她就聯想到這陣子在公司、在攝影棚里遇見的人們。那些人工作時,那虎虎生風、意氣風發的樣子,那整張臉發亮、講話大聲起來的樣子。
在那些人面前,她頻頻出丑,心虛又汗顏。筠雲意識到自己的貧瘠,她散漫的人生,成就過什麼嗎?做出過什麼令人引以為傲的成績嗎?她有什麼資格擁有韓德綸這樣好的情人?別人又是怎麼看待韓德綸的女朋友?
游手好閑,一事無成--這就是她嗎?
筠雲又想到陳書亭得知她喜歡韓德綸時,那一瞬輕蔑的笑容。
筠雲自卑了,她一個星期的零用金是那些人一個月的薪水,她從不擔心錢的問題,爸爸的會計師會在她戶頭快沒錢時,匯人金額。她被父母呵護,又被韓德綸關懷,當她落難,他們有能力有智慧即刻扶持她。
「而……我能給他們什麼?」筠雲自問著,她心虛忐忑了。
一直以來理所當然地被照顧著,直至這次,遭到打擊,才明白自己愚蠢又無能。
哪天換做韓德綸需要她呢?換父母需要她呢?她有什麼能力讓他們依靠?有什麼能耐給他們意見、分攤他們的煩惱?
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她只是個草包,整天吃暍玩樂嘻皮笑臉的草包。
筠雲一向自是詡花的小孩,妄想著流浪,高呼愛與和平的口號。筠雲不屑資本主義的框框,不爽被任何事束縛,她總是恣意來去,渴望著自由。她以為她是雲,她以為這樣的自己很瀟灑,很有風格。
而今,她有所領悟,她之所以可以流淚、可以自由自在、可以瀟灑,從不是因為她能夠,而是因為這些愛她的人支撐她,讓她能夠飛。
想到這些,筠雲膽戰心驚,原來她是寄生在這些愛她的人身上。汗顏哪!她寄生在這些認真工作、努力打拚的人身上。
那一夜,韓德綸是怎麼跟她說的?
「無限的耐心,不管結果如何,一定會帶給你極大的深度。」
他說得對極了,筠雲能體會了。她的歌星之路失敗,給她挫折,讓她頹喪,然而同時也令她開始有深度。
她領悟到這過程,沒白費。
筠雲厘清思緒,反省再反省,有了新方向--
她不能再渾渾噩噩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