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韓德綸又挨罵了。
「臭小子,沒良心!」韓太太在電話里罵。
深夜十一點,韓德綸跟助理吳英成正準備明日上法庭的資料,母親大人又在鬧了。
「不讓筠雲住你那,我們了解,但是你會不會太無情了?」
「又怎麼了?」韓德綸被罵得莫名其妙。
「你王伯伯擔心死了啦!」
韓德綸對吳英成交代︰「你先草擬答辯。」拿電話到一旁說:「媽,我在忙。」
「你什麼時候不忙?筠雲出事啦!」
就愛大驚小怪!「能出什麼事?她早上還好好的,她的死黨毛毛陪她去看房子了。」
「你讓人家女孩子去看房子,你好歹陪著吧?你忘了你們以前感情多好?你有沒有心啊?這麼冷淡啊?」
他們有好過嗎?拜托。「又怎麼了?」
「你王伯伯剛才打電話給筠雲,她……她……她竟然……」韓太太故意制造緊張氣氛,但兒子不吃這套。
「再不說我要掛了。」
「她喝醉啦,你王伯伯擔心,你快去看看她怎麼樣。」
「大概跟朋友見面太開心,多暍幾杯,不用緊張。」這又不是王筠雲第一次喝醉。那家伙高興要喝酒慶祝,傷心要借酒澆愁,天下太平要喝酒慶祝,春天來了路邊開花她也可以說要慶祝,這到底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韓太大震怒。「你講這是人話嗎?她剛回台灣萬一出事怎麼辦?已經這麼晚了你打電話給她,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有沒有她的手機號碼?媽跟你說是……」
這個王筠雲,一天不惹事會怎樣?韓德綸敷衍幾句,關電話。
「我估計有六成勝算。」吳英成翻閱檔案,跟德綸模擬答辯,德綸心不在焉。
唉!實在懶得理王筠雲。這丫頭是麻煩精,仗著家里有錢,揮霍無度,虛擲人生,當他熬夜苦讀和同儕競爭大學名額,這妮子吃喝玩樂,高中還因為曠課太多,差點被退學,還是王伯伯捐給學校一筆錢,才買到畢業證書。
韓德綸心里是有點瞧不起這樣的人。
可是王筠雲每次來見他,總是笑盈盈,拉著他「德綸哥、德綸哥」這樣親密地嚷嚷,那討好的口氣,軟綿綿的腔調,讓他心里再怎麼輕視她的生活態度,也很難擺出臭臉。
隨著王筠雲回國,那些往事全活了過來。
筠雲喜歡講冷笑話給他听,他沒笑,她會癟嘴,懊惱地抓著頭發問:「不好笑嗎?我覺得很好笑啊!真的不好笑啊?」
通常這時候,他就會笑了,因為她傻氣的模樣。
唉!這個瘟神,什麼時候才能學著長大,不教周圍的人擔心?
吳英成看韓德綸望著卷宗發呆。「有事嗎?要不要去處理,我可以等。」
「對不起,等我一下。」韓德綸嘆息,打電話給王筠雲。
筠雲跟毛毛在PUB玩瘋了,她們又唱又跳,青春無敵,兩個女孩性感熱舞,吸引眾人目光。一群小伙子圍著她們跳,被迷得魂不守舍。熱舞中,筠雲的手機響了。
筠雲撈出手機,邊講邊跳。「哈∼∼我們在跳舞,要找誰啊?這里有毛毛跟筠雲,要一起來跳舞嗎?」筠雲熱情有勁地說著,旁邊的毛毛听了哈哈笑。
那邊靜了一秒,才說︰「打電話給你爸。」
是韓德綸!
一听見這聲音,筠雲僵住笑,肅然起敬。「德綸哥?!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呦啕∼∼呦啕∼∼」毛毛在旁狂跳嘻哈舞,被筠雲噓走。
「德綸哥,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還沒睡嗎?」
「打電話回家,叫你爸不要擔心。這麼晚還喝酒?」他口氣冷淡。
「哦?」筠雲閃到一邊講電話,舞曲太吵,她用吼的。「沒啦!我只喝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那邊明顯的不耐煩了--
「你爸說你喝醉了。」
「我爸就這樣愛緊張,沒醉。」
「女孩子要自愛,這麼晚還在亂七八糟的地方。」
「什麼亂七八糟?這是格調很高的PUB,我才不會到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才說完,暗中伸來一只咸豬手,掐她胸部,筠雲尖叫,手機掉地。
她眼明手快,揪住狼手。「!敢模我?你死定了!」立刻撲過去打。
「誰?誰模你?」毛毛沖來一起揍。
瞬間罵聲四起,一陣混亂,筠雲打,否認罪行,筠雲拾起尖尖的馬靴踹。
「厚一系!」毛毛加油。
筠雲邊踹邊嚷:「幫我撿手機∼∼」
「喔。」毛毛找到手機,拿起對那邊「喂」了一聲。
那邊以為發生大事,急了。「你們在哪?」
「在舞宴……對,用力踹,拔他頭發!」毛毛關手機,沖過去幫筠雲打。
服務生和經理趕來處理,客人們興奮地看熱鬧,格格笑。可憐的,趴在地,被兩個女人抓住雙手,踩住了,拔他頭發,哀嚎不止。很快地,PUB員工們拖走,扭送警察局。
混亂後,筠雲跟毛毛氣喘吁吁。
經理道歉:「很抱歉,讓兩位小姐受到驚嚇了,剩下的事我們會處理,今晚的消費算我們的。」
這個……受到驚嚇的好像是ㄟ。
經理又說:「舞宴招待二位一打啤酒。」
「耶∼∼」二女歡呼,跑到吧前坐。
「剛剛你在跟韓德綸說話啊?」毛毛問。
「嗯。」筠雲想起德綸哥的叮嚀,打電話回去。「爸,干麼跟德綸哥說我喝醉?我又沒有……是,人家有女朋友,你不要去煩他啦!嗟∼∼好像我沒人要,奸啦……」
「你爸打電話給他喔?」毛毛唧唧咕咕笑。
「氣死!」手機塞回口袋,筠雲灌一大口啤酒。「還以為他關心我,原來是我爸要他打電話。」
換毛毛的手機響了,是她的男友大志。「大志……厚,好啦,等一下就回家了,你別吵喔……」毛毛關手機,看表。「ㄟ,怎麼辦?玩到忘了找房子,你晚上住哪?要不要住我那?」
「才不要,張大志會嫌我。我才不要當電燈泡,你們兩個最嗯了,會在我面前表演親親。」
「他真的很黏人。」毛毛哈哈笑。
「對面就有飯店,等一下我住那里就好啦,明天再找房子。」身上有錢,住哪不是問題。
沒一會兒,張大志來了,接毛毛回家。
剩筠雲一個人喝悶酒,筠雲越暍越多,越暍越苦悶,最後趴在吧台,听著舞曲,強烈的節奏震得她心慌。興高采烈地回台灣找韓德綸,沒想到……一想到陳書亭,她心口就發酸。
「唉∼∼」筠雲暍了一杯又一杯。
片刻,韓德綸來了,走進PUB,一眼認出筠雲--坐在吧前那嬌小的身子,夸張的衣飾,旁邊超大的提包。見她無恙,韓德綸松口氣,放心了。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的位置,要了一杯威士忌。
筠雲沒發現韓德綸,她正醉得胡言亂語。:具可惡對不對?尼尼,你說是不是?」
韓德綸笑了,王筠雲手里抓著個巴掌大,長相奇怪的玩偶。黑色,像兔子的玩偶,有個豬鼻子,和一雙眯眯眼,右手還比中指。
筠雲搖著叫尼尼的玩偶,她的眼楮紅紅的。「好無情,這麼多年沒見,見到我也不會招呼一下,最起碼要請我吃飯吧?嗄?我還請他吃糖呢……」筠雲哽咽。
「虧我在法國那想他,沒良心!這麼無情的人當律師,可怕……」
韓德綸低聲咳嗽。
筠雲怔住,轉過頭看見他,差點摔下椅子,幸好他及時出手穩住她的身子。她神情窘然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韓德綸右手托著臉,懶洋洋地瞅著她。「嗯,無情、沒良心,還有呢?」
「听見啦?」筠雲尷尬,嘿嘿笑。「我跟尼尼說話。」
「哪個尼尼?」
筠雲抓起玩偶,擋在臉前,搖晃著著玩偶的手,用卡通聲音跟他說︰「韓德綸,筠雲罵的是我。我叫尼尼,無情沒良心的尼尼∼∼就是我。」
韓德綸壓下玩偶。「房子找到沒?」
「明天,明天就找。」筠雲嘿嘿笑。
他哼一聲。「這麼多年,拖拖拉拉的個性一點都沒變。」從以前就這樣,什麼事都要拖到最後一天,火燒眉頭才辦。
「嗯……因為跟毛毛聊得太開心,所以……」筠雲低頭,頭都快踫到桌面,指尖在桌面畫著。
「所以忘了要找房子。」
「反正也不急。」
他放下酒杯,教訓她:「丟三落四︰心不在焉,做事三分鐘熱度,沒件事做得奸,馬馬虎虎,都幾歲了,我懷疑你什麼時候才會長大?」這種人天天渾渾噩噩度日,奇怪,老天也不懲罰,真不公平。更氣的是,他來干麼?就算她出事,那叫活該,他擔心個什麼勁。唉,氣餒。
筠雲縮著肩,不敢吭聲。
他板著臉說︰「王筠雲,你將來怎麼辦?每天都要這樣混日子?」
筠雲瞄著他,笑了。「嘿,我好高興。」
「高興?」
「嗯,好像回到以前,你以前也常這樣罵我。」
「你有沒有自尊心?」被罵還嘻嘻笑!德綸挫敗地嘆口氣,搗著額。
「好啦,大律師,不要生氣啦。」
「嗟。」扔下工作,跑來跟個沒用的家伙廢話。以為她出事,結果她毫發無傷坐在這喝酒。
「我從巴黎帶了禮物給你呢。」筠雲拉開包包,翻找禮物,因為喝醉,動作笨拙,找了好一會兒才模到。「啊,找到了!給你。」筠雲將禮物塞到他手里。
韓德綸攤開掌心,是一支表。黑色表帶,藍色鏡面,數字中央,印著白色的「HAPPY?」字樣,指針就這麼繞著「HAPPY?」行走。
韓德綸感覺表中央的「HAPPY?」很刺眼。
「謝謝,我已經有表了。」他反應冷淡。
「戴戴看。」筠雲笨拙地拆下他右腕的石英表,要幫他系上。「你不要小看這支表,日本有個新銳導演渡邊一志,他導了部片子叫‘十九’,贏得賽拉耶佛國際影展,當時有個評審,是法國晶牌agnesb女士,她看過電影,決定和導演合作,發行限量產品,這支表就是啦……好看嗎?」筠雲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不好看。」
「是喔。」
「我要回去工作了。」
「這麼晚還要工作?星期天欸?」
「不像你每天吃喝玩樂。」
「對喔。」筠雲又低頭了。她臉頰燙燙的,有點窘,仿彿不管她做什麼,在他眼中都是可笑的、愚蠢的、不長進的,偏偏他是她最喜歡的人,唉∼∼沮喪。
韓德綸解下表,系回石英表。「這不適合我,你留著自己用。」
「你戴起來很好看。」
「我不能戴。」
「為什麼?」
他敲敲石英表說:「這是女朋友送的,不能換。」
「喔,了。」筠雲低頭,眼楮痛痛的,喉嚨也酸酸的。
「晚上住哪?」
「住飯店,對面就有,不用擔心。」他……根本不會擔心吧?
「嗯。」韓德綸走了。
他走後,筠雲握住表,看著指針跑,覺得丟臉又可笑。
她自言自語地說︰「可惡,為了搶手表,還排隊排一天一夜……可惡,哪知道你交女朋友了……王八蛋……」筠雲趴在桌上哭。
PUB門口,韓德綸坐在車內。從玻璃櫥窗,可以看見里邊,看見那個趴在桌上哭的笨蛋。
韓德綸胸口悶悶的,他把冷氣調大。打開手機,按下號碼,撥給女友。
「你好,很抱歉,現在不方便接听電話,請留言……」
韓德綸關手機,發動汽車,駛離。
PUB里,筠雲痛快地哭了一場,伸個懶腰。
「呼∼∼舒服多了。」將手表扔進包包,甩上肩膀,大步走出PCB,夜涼如水,冶風醒她,她指著天吼一聲--
「韓德綸,你等著,不要瞧不起我,我一定出人頭地給你看!」筠雲發下豪語,到對街飯店投宿。
盡管今日際遇頗令她傷心,但洗過澡跳上床,摟住枕,還是呼呼大睡,一夜無夢。
城市彼端,夜店,陳書亭正在應酬從紐約總公司來的華裔經理,戴理哲。
陳書亭的助理和陪客的男同事莊明坐在遠處,他們覷著陳書亭,看陳書亭伺候得戴理哲好開懷,戴理哲的手不時在書亭的大腿游走。
「看見沒?這就是為什麼她比我們成功--逢高就拜,逢低就踩,平時冷冰冰,一見到上頭的人就笑眯眯。」沈特助輕蔑地笑。
「你嫉妒?」莊明問了句。
沈待助哼一聲。「不,我敬佩她。換作我,讓個又肥又?的老頭模來模去才笑不出來。」
「從沒見陳書亭用那麼親切的表情跟我們說話。」
沈特助哈哈笑。「你哪位?她用得著給我們好臉色?」
「說得是。」兩人干杯。
那邊,戴理哲的魔爪伸進陳書亭裙里,惹得她嬌嗔,笑瞪他。
聚會結束,陳書亭開車送戴理哲回飯店。
「今天真愉快。」戴理哲酒酣耳熱,表情渴望地望著陳書亭。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
「你做的會報很詳盡,我很滿意。」
「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還需要經理指點。」
戴理哲的手覆在她的大腿上。「我從不知道,台灣分公司有這麼迷人的員
「你喝醉了。」陳書亭瞟他一眼。
車子駛進停車場,陳書亭送經理到電梯前。
「已經很晚了,請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還要到公司開會。」
戴理哲依依不舍地環住陳書亭肩膀。「剛才人多不好說,有沒有這個榮幸,請陳小姐留下來暢飲美酒?」
陳書亭撥開他的手。「很抱歉,真的太晚了,你早點休息。」
戴理哲挺有意思的打量書亭,指尖在她臉頰彈了一下,笑呵呵的轉身走進電梯。
陳書亭笑著目送他,電梯門關上,她臉一沉,哼一聲。「嗟∼∼把我當什麼。」
韓德綸跟吳英成奮戰到午夜,才將明日上法庭的資料備好。兩人在陽台品酒,吃宵夜。
韓德綸顯得心事重重,在事務所實習的吳英成,打量著學長。
「學長,你放心,明天一定會贏。」他以為韓德綸在擔心明天的Case。
韓德綸看他一眼。「有句行話--youcannotbetterthanyourcase.」
「是,我听過。」
「不要將輸贏看這麼重要,如果本身的案件是輸的,你便要輸;假如本身是贏的,你便會贏。還有,不是只有贏的官司才叫好。」
「但是身為律師,沒打贏官司怎麼對得起客戶?」
「我們能做的就是做足準備,在庭上對答自如,當事人看得出你盡力了,那麼即使輸掉官司,當事人也不至于太怪你,當然,律師也不需怪自己。你這麼重視輸贏,壓力大,反而不能發揮實力。」
「這樣啊……」吳英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過,要是不想常常輸掉官司,也是有捷徑的。」
吳英成眼楮一亮。「是嗎?什麼辦法?」
韓德綸笑著說︰「這行的捷徑,就是和法官應酬,送法官紅包,某些法官很吃這一套,有些律師懂得這個訣竅,打起官司特別輕松。」
「哦,那我們……我們是不是……」
「是不是也送紅包?跟法官應酬?」
吳英成搔著頭。「難怪我看某些前輩跟法官超熟的,原來是這樣……」
韓德綸抓了幾上的卷宗K他。「你還真想?」
「我又沒說什麼。」吳英成搗著頭。
「要是想當那種下流律師,就別跟我!」
「別氣,我會記著學長的教訓,當個正直的律師。」
韓德綸哼一聲。「正直的律師很累的,你受得了?」
「當然,我也是很能吃苦的。」
「做完一年再說吧。」
吳英成嘿嘿笑。「學長,你今天晚上脾氣不好,是不是跟那通電話有關?你出去見誰了?誰讓你心情不好啊?跟女朋友吵架嘍?」
韓德綸瞪他一眼,他連忙住嘴。「我不問、我不問,行了吧?」
韓德綸將空的酒杯注滿,放下酒瓶,望著酒杯,想到之前在PUB,筠雲晃著玩偶跟他說話的樣子、她高興地對他笑、她笨拙地拆下石英表,討好地要他戴戴看
這家伙老是挨他罵,可是每次被罵了還是厚著臉皮笑嘻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罵她沒自尊心,他實在討厭她那副嬉皮笑臉,吊兒郎當的生活態度。然後他又想到那支表了,被時間包圍的「HAPPY?」,那個問句一直在他腦袋里閃。
韓德綸有個雅虎的交友網站,但他從沒使用過,只是偶爾在上頭寫些發泄心情的日記。自我介紹里的職業欄,他謊報,填了「藝術」。反正用的是假名,不會有人知道他說謊。
在韓德綸還是國中生的時候,他喜愛美術,喜歡畫畫,曾夢想當畫家,但是父親生意失敗後,他又想當畫家能賺錢養活父母嗎?他改了志向,向名利靠攏,選擇當律師。
念大學時,他的願望變成留美攻讀法學碩士,不過又因為家里經濟不好,放棄這個夢想。可是王筠雲出國留學,去念服裝設計,她浪費金錢,揮霍人生,輕易就擁有他渴望的夢想,結果一事無成地回來,真諷刺,真不公平。
為什麼有人渴望要達成的願望,有人唾手可得還把它浪費?他有時真的滿討厭王筠雲,他一向也以為自己是很討厭她的。討厭她那麼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人生,嫉妒她可以那麼瀟灑來去自如,更討厭爸媽每次看見王家的人就打躬作揖討好的嘴臉。
所以他老罵她,老對她說重話。
韓德綸低道:「為什麼明明很討厭一個人,可是罵她以後又覺得難受?」
「嗄?」吳英成納悶地望著學長。
韓德綸看他一眼。「算了,你不會懂。」
「學長--」吳英成盯著他。「也許喔……也許是因為你並不真的很討厭那個人吧?」
是嗎?是這樣嗎?德綸苦笑,干了杯中酒。
早上七點,住韓德綸對門,6B的沈先生,西裝筆挺,準備到銀行上班,來到地下室,兩名男子一胖一瘦等在車旁。
胖胖的中年男子,大熱天還穿風衣,戴鴨舌帽,一副在情報局工作的樣子,他向瘦于使個眼色。
瘦子遞名片給沈先生。「你是6B的沈先生吧?您好。」
「有什麼事嗎?」沈先生看名片,「好好居」房屋仲介?
瘦子捻著八字胡,笑著問:「是這樣的,我們听說你要出租房子?」
「哪有?我剛搬來。」現在住的房子是他省吃儉用,貸款買下,滿意得不得了,干麼租人?
胖子咳兩聲,瘦子拉沈先生到一旁說話。「沈先生……」他掏出支票在沈先生眼一剛晃了晃。
登!沈先生瞪直眼。「二十萬?」
瘦子解釋:「我們有位客戶很喜歡這里的房子,如果你能在一天內搬走,跟我們簽訂租約,房子出租兩年,這張支票是讓你搬家的。」
二十萬咧!還有租金捏∼∼沈先生猶豫了。「我考慮。」
胖子又咳兩聲。瘦子拍拍沈先生肩膀,掏出一疊現金。「不要支票,二十五萬現金。」
沈先生還是那句︰「我考慮……」
瘦子跟胖子互看一眼,轉身走。
沈先生急忙大叫:「我搬∼∼」
一小時後,胖瘦二人拿著租約,駕車離去。
「沒想到這容易啊。」瘦子呵呵笑。
胖胖的李偵探說:「接下來我們當二房東,想辦法將房子租給王筠雲,記住,不能讓她發現我們是她爸派來的。」
「這個王永雄真的超有錢,這麼簡單的任務,要是常常有就好了。」
「王永雄說了,只要讓王筠雲住進6B,要付我們五十萬佣金。」
綽號猴仔的瘦子問老板:「奇怪,王永雄干麼硬要讓女兒住那里?風水好啊?」
李偵探嘿嘿笑。「王永雄是出名的孝女,孝順女兒∼∼他要把女兒放在心上人附近,他女兒暗戀6A的韓律師。」
「會成功嗎?只是住得近,就能戀愛?」
「你沒听過什麼叫近水樓台?當鄰居每天早安午安晚安,有時一起搭電梯有時一起倒垃圾,停水時一起停水,停電時一起沒電,你想,他們又是舊識,很容易嘛。」
「老板,我隔壁住的是中山女高的學生。」猴仔笑得好得意。
「哇靠!未成年,你在想什麼?」猴仔被老板呼巴掌。
毛毛到飯店,打算載筠雲去看房子。她先幫筠雲吹整頭發。
毛毛嚼著口香糖說︰「今天天氣很好,是找房子的好日子。」吹奸頭發,換筠雲幫毛毛黏假睫毛。
「OH∼∼我懷念這種感覺,以前我們也這樣,我在法國時好寂寞喔,還是回台灣好。」
「是喔,不過住個半年,你又會開始了。」毛毛笑她。「開始一天到晚嚷著要流浪啦,要解放啦,要放逐啊什麼的。」
筠雲笑,她就是沒辦法在同一個地方住上大半年,她會悶死哪!高中時,每次一看到德綸哥,就嚷著要他跟她去流浪,去環游世界,不過每次都被拒絕了。
筠雲癟嘴。「昨天被韓德綸教訓,他罵我一事無成,毛毛,我有這差嗎?」
「什麼差?你忘了,我們是花的小孩,我們立志當什麼?」
「嬉皮。」筠雲噗地笑出來。
「就是啊,熱愛世界,熱愛生命,我們不屑受制于這個社會的規範,也不服從任何一種組織,嬉皮俗稱就是‘Flowerchild’--花的小孩,我們這樣有什麼錯啊?干麼一定要規規矩矩的生活啊?有沒有搞錯,人生苦短捏,吃喝玩樂比追逐名利重要好不好?」
「說得太有理了。」筠雲笑。「那我們今天就打扮成嬉皮的樣子。」
「奸啊。」毛毛興奮地建議:「然後我帶你去逛街,對了,我們去玩跳舞機怎麼樣?那個現在很廠尢喔∼∼」
「好啊!」兩個女孩興高采烈的裝扮,這會兒,筠雲又將看房子的事給忘了。玩玩玩,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玩。
艷陽高照,曬暖紅磚道。街旁義大利餐廳,韓德綸和女友正在用午餐。
「恭喜,又打贏一場官司。」陳書亭笑盈盈地望著男友,以他為榮。
「客戶送了兩張音樂票,在國家音樂廳,有沒有興趣?听完音樂會去慶祝?」
「好啊。」
「六點接你?」
「不用了,我下知道在公司待到什麼時候,等一下要跟歌手到電視台,約在你家吧……」手機響了,陳書亭接听電話。是戴理哲,約她踫面。
電話中,戴理哲問︰「晚上跟電影公司主管在私人招待所踫面,有沒有興趣?」
當然有興趣!想到能跟那些大人物見面,陳書亭樂極了。她講完電話,關手機,故意抱怨給韓德綸听。「真是,晚上要跟經理開會,有事要處理,不能跟你去听音樂會了。」
「沒關系,下次吧。」
離開餐廳,兩人前往停車場。這時,陳書亭瞥見騎樓下有幾名青年圍著跳舞機。她怔住,忽地笑出來,挽著男友,指著跳舞機。「你看。」
順著女友的目光看去,韓德綸認出那個在機器上狂跳的女孩--是筠雲。她踏著跳舞機,手舞足蹈,身上穿一些披披掛掛的流蘇衣裙,額頭還纏一條彩繪發帶,一身嬉皮打扮,她的朋友毛毛也在。
「YES!YES!給他們好看,筠雲贊啦!」毛毛蹬著靴子,在旁鼓噪。她們在跟那三個小伙子軋舞。筠雲敏捷的舞姿和精湛的舞步,輕易地吸引住來往路人的注意,跳舞機旁圍了一群人。
一定又忘了租房子的事!當然,也還沒開始找工作,真是……
「我們走吧。」德綸邁開腳步。
「不打招呼?」
「不用。」
但是毛毛發現他們,她嚷︰「是韓德綸?!」
「嗄?」筠雲邊踏舞步邊回頭望。「喂∼∼德綸哥?德綸哥?是我啊∼∼」
德綸敷衍地揮揮手,加快腳步,陳書亭挽著男友的手,一直笑。兩人很快消失在筠雲的視線里。
陳書亭奸笑地問︰「她不用上班?」
「那家伙只知道玩。」
「你這麼走了她會失望的,我看她一副想跟你說話的樣子。」
「你吃醋?」
「吃醋?」陳書亭哈哈笑。「跟那種小妹妹有什麼好吃醋?她不是你喜歡的型。」
「你覺得我喜歡什麼型?」到停車場,韓德綸為女友開車門。
「這還用說?」陳書亭瞠他一眼,坐入車內。「你心里只有我。」
韓德綸繞過車頭,坐入車內。發動汽車,同時轉身,從後座拎起一個袋子給女友。
陳書亭眉開眼笑,親了一下他的臉。「Thanks!」
是「德也茶吃」的芸豆卷,陳書亭最愛吃的手工糕點。她聞著芸豆卷的香氣,望著窗外風景:心思飄得老遠。
她想著--晚上穿什麼衣服?打扮成什麼樣子才能吸引戴理哲?她不想當戴理哲的伴,她要的是讓戴理哲動心。戴理哲其貌不揚但身家優渥,多年來一直是社交名媛的目標,卻沒有誰能讓他動心。要是他喜歡上她,嘿,那可證明她的魅力了
她興起挑戰的念頭,忘了身旁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