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別笑了好不好!」
紀強雙手抱胸地抗議,可是江昀仍不停地笑著,甚至整個人都蹲在地上。要不是她的自制力還夠,只怕這會兒已在地上打滾了。
「你不覺得剛剛那個人的吹噓實在太好笑了嗎?」
想起剛剛餐廳里發生的事,江昀又是一陣大笑。
「是啊!我都不知道我身高不及五尺,還是個禿頭小眼楮的模樣,不知道我家的鏡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紀強自己也覺得好笑,「下次記得提醒我,把我家的鏡子送給白雪公主的後母。」
「為什麼?」剛剛不管紀強怎麼說都停不住笑的江昀這下倒止了笑,一臉好奇地問。
「我家的鏡子能把禿頭小眼楮的小矮人變成一個超級大帥哥,這樣,當她每次問︰‘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時,那鏡子一定會讓她變成最美麗的女人,這樣她就不用打破鏡子,也不會成為惡後母了。」
「這是什麼鬼論調?」江昀好笑地搖搖頭,這個男人真會瞎掰,「你為什麼從不以攝影師的身份露面?」
這是她想了很久的一個問題。就她所知,大多數不喜歡露面的名人都是因為不善于交際,但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因為他是極喜歡群眾和熱鬧的男人。
他的交際手腕,絕對不比那些長袖善舞的政客遜色。
這一點光由他所到之處,不管認不認識,他都能和所有的人聊得像是多年的好友般就可以知道了。
「然後少了像今天這種樂趣?」紀強對她擠眉弄眼地說。
江昀沒好氣地瞪著這個好像從不喜歡正正經經回答問題的男人,可是又忍不住地噗哧-聲笑了出來。
想想他說得也沒有錯,她可從來沒有笑得這麼盡興過,尤其當餐館那個男人形容他是禿頭小眼楮的時候,紀強還耍寶地模模自己的頭,小聲地附在江昀的耳邊,裝出一臉驚恐地說︰「天啊!我的秘密全被他知道了!」
從那時起,江昀就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笑得紀強急急地把她拖出餐廳,以免她的笑聲把那些好不容易被人引開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他們身上。
「我是問真的。」江昀忍著胸中的笑意,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或許是剛剛的那一段插曲軟化了他們之間的氣氛,一向老是以捉弄她為樂的紀強竟然點點頭,對江昀俏皮地眨了眨眼楮。
「我的照片只是一部分的我,而我不想只為那個身份而活。人們喜歡我的照片,即使不知道我是誰,他們的感覺依然不會改變。而一旦我以那個身份出現,所有的人必然會用那個身份強加在我的身上,到時,我就只能以攝影師的身份活下去了。」
「你要的是自由,對吧?」江昀點點頭,她終于明白他為什麼不喜歡上鏡了。
因為一旦他以幻影攝像家的身份出現,雖然會帶給他很多的注意,相對的,他必然會受到很多限制。
而像他這種典型愛好自由的雙子座,限制不啻是一種牢籠。
紀強听了江昀的話之後,臉上極快速地閃過一種復雜的表情。因為速度太快,江昀也看不出他心中想些什麼。
「沒錯!如果我只是幻影攝像家,我就不能這樣做了!」
紀強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又變得促狹,他像是中古歐洲騎士一樣,對著四周來往的路人行了一個紳士禮,然後走到一個正在表演默劇的街頭藝人身邊,模仿那名藝人的動作,玩起默劇中的「影子戲」來了。
只見紀強惟妙惟肖地當起那名街頭藝人的影子,那個人做什麼動作,他這個「影子」也十分盡責地做什麼動作。不過,這個紀強不愧是個自由主義者,就連當人家的影子,偶爾還會「蹺班」,對路過的美女大送飛吻,讓「主人」頻頻對人道歉。
由于他們的表演搭配得天衣無縫,加上喜感十足,四周駐足圍觀的人就愈來愈多,每個人對這場表演似乎都覺得興味十足,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
江昀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從來沒有看過哪個人能這麼隨性,竟然就這樣在大街上玩了起來。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表演得很好,不論是一舉手、一投足,都吸引著眾人的眼光。
當演出告一個段落,紀強跳起來,接了一朵圍觀的人丟過來的紅玫瑰,然後咬在嘴上,對著所有的人又行了個紳士禮,得到了十分熱烈的安可掌聲。
「再來一個!」所有的人紛紛喊著。
他點點頭,仍是不說一句話,走到江昀的身邊,拿起口中的紅玫瑰,輕吻了一下,然後戲劇化地單膝下跪,一手撫著心,一手將玫瑰舉到她的面前,用深情款款的眼光看著她。他這個突來的舉動讓江昀不知所措,他那似乎會說話的眼楮也讓她臉紅心跳,她更不習慣的是所有人都在看她,這讓她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或許這個男人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但她一向安于成為旁觀者,所以她僵在當場,遲遲不接下他手中的玫瑰花。
紀強看她一直沒動,臉上的表情轉變成心痛,以更夸張的手勢表示他受傷了,甚至還捶起胸口來了。
看來,她要是不接下這朵花,那今天大概是沒完沒了了。她連忙伸出手把花接過來,想結束這一場鬧劇。
可是,當江昀快速地把花從紀強手上拿過來的時候,那玫瑰竟然從蒂頭上掉下,于是江昀的手中就只剩下一枝光禿禿的花枝。
這時,四周響起震天的笑聲,而後是比剛剛更熱烈的掌聲,似乎這里的人都很欣賞紀強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幽默。
紀強好玩地對著發愣的江昀擠擠眼楮,也不等她回過神來,抓起她的手就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把那些人全拋在身後。
「好玩吧!」等紀強確定他們跑得夠遠之後,停下腳步,喘著氣對仍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江昀說。
看著他臉上十足小男孩的淘氣神情,剛剛那種因尷尬而產生的怒氣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面對這麼一張笑臉實在很難生氣。
「你常常玩這種游戲?」
「我以前還曾經想去當這種街頭藝人呢!處在一群互不相識的人中,同時扮演著觀察和被觀察的角色,在這種微妙的關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你會發現人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
江昀發現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少有的專注和認真︰「你很喜歡人類?」
「沒錯!」紀強點點頭,「我很喜歡人類,而且是非常喜歡,因為人類是我見過的東西中最復雜的。從人類的身上剝離剎那的真實情感是一種挑戰,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簡單而無聊。」
「我明白。」江昀點點頭。
她早該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就是因為他喜歡人類、喜歡生命,所以,他才能成為這麼好的一個攝影師。
因為對他來說,每一張照片都是一種挑戰。
「你明白?」紀強的聲音有些奇怪。
「有什麼不對嗎?」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江昀覺得他的情緒似乎轉變了,可是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發現這個男人真的讓人難以捉模。剛才不是還有說有笑的,怎麼現在又不對勁了?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似乎在考慮什麼事而微皺著眉頭,不過一瞬間他那孩子式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好像剛剛他的陰郁只是她的想象。
他突然又露出那惡作劇般壞壞的笑容,然後把話題轉到江昀幾乎已經忘了的事上,而讓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殺人念頭又浮上了心頭。
「怎麼會有什麼不對呢?除非你說的是我們即將共度的夜晚。」
自從紀強把江昀恨不得忘了的事提出來之後,在回飯店的一路上,她的心總是七上八下地跳著。一想到要和這個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就恨不得現在直奔機場,跳上飛機,直接飛回去。
這會兒他們已經回到了飯店,正在等電梯。也就是說,必須和他共處一室的時間已經愈來愈近。光想她就覺得想放聲尖叫。
不知道她現在在飯店的大廳尖叫會發生什麼事。
「你不要擔心,我的防御能力不錯,不會輕易讓你霸王硬上弓的,所以別擔心你半夜會克制不住自己。」
紀強開玩笑地逗著她。他當然知道江昀臉上的不自然是為了什麼。可是他發現自己有虐待傾向,因為他竟然覺得她那種倉皇的樣子好可愛。
「你閉嘴!」
江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有些訝然地發現自己的心似乎不再跳得那麼快了。有沒有可能他講這些話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呢?
「當」的一聲,電梯門在他們的面前滑開,也打斷了江昀心中的疑惑。她率先走了進去,然後紀強也由後面跟了進來。他按下十二樓之後,電梯的門就慢慢地合了起來。這時候,她才發現這小小的空間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江昀不安地看著十二樓的燈。天啊!她都已經夠緊張了,現在還提前讓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單獨地在電梯中,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緊張。
在這麼窄小的空間中,她那大如雷聲的心跳聲他一定听得一清二楚,說不定他正在暗暗笑她的驚慌失措呢!
一想到他在心中嘲笑她,江昀真恨不得現在就死了算了!
才這麼一想,電梯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而且還發出一些吱吱嘎嘎的奇怪聲響,接著,整個電梯就停了下來,而且連燈都熄滅了。
「天哪!」江昀不覺地驚叫一聲,「我是開玩笑的,我現在還不想死哪!」
不會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吧!
難怪人家說不要隨便亂許願。如果她能平安度過這一次,她發誓,從此以後絕對不會再隨隨便便地許願了。
「你還好嗎?」紀強出聲問。
「嗯!」江昀順口回答。她根本沒有心思听他說什麼,她現在全心在禱告。
由于電梯中只剩下可稍稍辨別形體的光線,所以,紀強發現自己沒辦法看清江昀是不是真的沒事,于是他又接著說︰「我看見張飛拿著電吉他在電視上唱《I’LLALWAYSLOVEYOU》。」
此刻,江昀已經是腦中一片空白︰「哦?」
「而且他在電視上說這首歌是為了向關公示愛,希望能和他共效于飛,一起‘男婚男嫁’,王子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嗯!很好!」江昀點點頭。
她真的不想死啊!
「接著,劉備也跑上了電視。」紀強繼續用談天的口氣輕松地說著,「他大罵張飛不顧兄弟之情,竟然和他搶愛人,而且還演出全盤的鐵公雞。」
「不錯!」江昀咬著下唇漫應著。
天哪!誰來救救她!她才二十幾歲呢!而且如果她死了,她那個總是忘東忘西的迷糊老媽一定會忘了喂她的魚。
紀強這下非常確定江昀是嚇壞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非常長,非常的大聲——這個女人還真是倔脾氣。怕就說出來,何必強撐著呢?
「沒什麼好怕的。」他慢慢地在黑暗中模索著靠近江昀,輕輕地把她擁進懷中。
「我才不怕!」江昀嘴硬地說。
「那我剛剛說的話你都听進去了嗎?」他明知故問。
「你剛剛有說話嗎?」江昀好訝異地問。
紀強只是對天翻了翻白眼︰「我去看看能不能聯絡到什麼人。」
他仍是一手擁著江昀,慢慢地走到前面,打開一個小匣門,拿出里面的緊急電話,然後快速地吐出一連串的葡萄牙語。
當他掛上電話之後,拉著江昀席地坐了下來︰「是電梯的輸電系統壞掉了,他們現在正在派人搶修,他們說電梯在修理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震動,叫我們坐下來,可能會安全一點。」紀強轉頭對她解釋。
「謝謝你!要是我一個人一定會不知道該怎麼辦。」
江昀低聲說,「你一定以為我是一個白痴,而且問題好像特別多,難怪你受不了我。」
雖然這個男人老是以讓她生氣為樂,可是一旦有事發生,他似乎總是會站出來。上次在飛機上是這樣,這次在電梯中也是一樣。
他會這樣對她,大概是受不了她一板一眼的個性吧!她老媽不也老是說她的個性實在是死板得令人想發瘋?也許她天生就討不了雙子座的歡心吧!所以他才看她不對眼,老是想氣氣她吧!
于是江昀決定,沖著他曾幫她這一點,在往後的旅程中,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忍下來,算是報答他好了。
「誰說我受不了你的?」
紀強說出口之後,才發現自己說的是真的。雖然他老是嚷著這個女人是恐龍時代的遺跡,可是就算是這樣,他有必要處處逗她嗎?
他不是一向主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這自由包含思想、行動、觀念……那他憑什麼對她表現得這麼不理智呢?
現在摟著她溫暖而帶著甜美氣息的嬌軀,他不禁有些茫然了。那氣息不是CD的「毒藥」那種魅惑人心的野艷味,而是那種香奈兒N019的淡淡清草香。
「沒關系,我不介意的。」江昀輕聲說。
她認定紀強只是在說場面話,不過,她已決定不再和他計較任何事,所以自然是心平氣和,話中再也沒有任何的火氣。
「你不介意?」紀強皺起了眉頭。
「沒錯!你放心好了,從現在起,我會做一個盡責的撰稿員,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撰稿員?」紀強的口氣像是想不起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似的。
「怎麼了?你不就是請我來當你的撰稿員嗎?你不會忘了這一件事吧!別告訴我你有健忘癥喲!」江昀只是開玩笑地說,她可沒想過她的話有任何真實性。
不過,不管紀強正準備回答什麼,她是不可能听到了,因為這時候電梯又開始一陣劇烈的搖動。紀強連忙用整個身體護著她,以免她撞上牆壁。
就在這時,電燈亮了,門也打開了,所有的人看到的就是江昀和紀強緊緊相擁的樣子。
扛昀的意識一回到現實,她連忙從紀強的懷中跳開,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所有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竟然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相對于江昀泛紅的臉色,紀強就顯得自在多了。
「美女喲!先生,你好運氣。」一個大概是修護人員打扮的人,也是吹口哨的那個男人揶揄地說,還對紀強擠出一個男人間才懂的眼色。
而紀強仍是他那自若得氣死人的笑容。
江昀沒有留下來听他們說什麼,她現在惟一的想法是回房間把自己關到爛掉!
紀強不愧是只上了段數的社交蝴蝶,就連剛剛認識的修護人員也能談這麼久!
這是在房間、心中七上八下、等著紀強進來的江昀,在等了半個鐘頭還等不到那個男人時,心中惟一的想法。
不過,他不進來也好,沒有他在旁邊干擾,她的思緒會正常一些,至少她能好好地想想這一連串瘋狂的事。
從她知道得成為他的撰稿員後,她的生活就陷入一團亂。從忙著打點一切至今,她沒有好好地想一想發生了什麼事,難怪她覺得她從前安靜而平穩的生活、有條有理的思緒、心平氣和的處世原則,似乎都一個個地背叛了她。
最近這幾天,她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連她都忍不住想自問,這是一向溫和自制的她嗎?
她承認,她活這麼大,惟一讓她失去控制的就是她那個古靈精怪、永遠有想不完的鬼點子的媽,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一向是風平浪靜、波瀾不生。
不過,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平靜的生活來自于她的身邊沒有太多雙子座的人類。因為這個和她老媽同星座、連名字念起來都一分不差的紀強,也同樣具有擾亂她思緒的本事。
而且她如果老實的話,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一個十分吸引人的男人。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像她這樣看重穩定、平和勝過一切的人,竟然會覺得他的率性和隨意在他的身上組合成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一個該是令她避之惟恐不及的男人,卻是惟一一個吸引住她的男人,這實在是件瘋狂而不公平的事。
要抗拒這種不合理也不該有的吸引力,天曉得需要多麼超凡人聖的自制力,而最令她頭痛的是,她的自制力最近似乎太常罷工了。
他絕不是一個適合她的男人,他們之間存在著太多的不同。他太有魅力、太隨性、太不認真、太好奇、太愛求新求變……他就像一個永遠不肯安定下來、永遠在冒險且追求新奇的彼得潘。
不!他絕對不是一個適合她的男人。
突然,江昀的臉飛紅了起來,看看她現在在想什麼?還好想法是不會留下證據的,不然,要是給那個看她總是不對眼的男人知道,他一定會說——
看吧!我就知道你是個嫁不出去的變態女人,竟然還不自量力地打我的主意。
像他這樣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他才不會看上她這個一板一眼又無趣的女人。
他不也說過,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簡單而無聊?
她一直夢想的就是安靜而平穩的生活,一間有個花園能種種花,有個小水池能養養魚的小屋,在他的眼中,這樣的夢想大概就是簡單而無聊的吧!
所以,她一定得小心。像他這樣的男人是很容易讓女人心碎的。他是個永遠停不下來的人,時間一到,他就會毫不留戀地前往下一個目的地,而女人只能捧著碎了的心在他的身後哭泣……
是的!她一定要小心守護她的心……
紀強沒有敲門就進入房間,原本他以為江昀這害羞的小女人大概會忸怩不安地等著他回來,和他劃清楚河漢界。
不過,看來他的時間抓得不太好。也許今天對她來講太過刺激,她大概等累了,竟然就和衣在沙發上睡著了。
望著她那清麗的睡顏,紀強不自覺地走到沙發邊,極其溫柔地把她從沙發上抱了起來,再轉身放到床上。
「小傻瓜,也不到床上睡,用這種姿勢睡在沙發上,我包準你明天腰會直不起來。」他的口氣是寵溺的。
他輕輕地將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卻訝然地發現自己的眼楮竟然舍不得離開她。這實在沒道理,再美的女人他都看過,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這樣捉住他的視線。
而且,還是他最怕的那種「穩定型」——不知游戲規則,不玩游戲——的女人!
他強迫自己離開床邊,坐在沙發上拿起電話,翻著記事本,撥下其中的一組號碼︰「喂?是韋克嗎?」紀強低聲地說,以免吵醒正在睡夢中的江昀。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這一層顧忌,只听到那個人一發現打電話的是紀強,就 里啪啦地像連珠炮似的叫嚷了起來。
「你這個死小子,你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我連你到營區的小飛機都安排好了?結果,你一通電話就跟我說你要慢兩天才到,你不知道這里的小飛機很難找的嗎?還有,你現在到底是在哪里?為什麼要慢兩天才到?」
「我在里約熱內盧。」紀強慢慢地說。
「你在里約熱內盧?!從那里坐飛機到阿克里省不過是幾個小時,用得了兩天嗎?」
「我打算開車過去。」
「你瘋了?你不是一向說——放著飛機這種快速的交通工具不用,而用其他交通工具往來是在浪費生命,這會兒怎麼轉性了?」
韋克一點也不相信他自己听到的話,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是紀強這個人根本是個飛行狂,只要兩地之間有飛機可坐,他的第一選擇一定是飛機。
「還有,小飛機可以不用找了,幫我找兩頭驢子,我想用走的到營區。」紀強不理會他的驚訝,繼續說。
「你沒搞錯吧!坐小飛機到營區只要二十分鐘就到了,走進去可得花上大半天哪!這根本不像是你會做的事,你是怎麼了?」韋克這下完全確定紀強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不然他不應該會說這種話。
「我的撰稿員有飛行恐懼癥。」紀強輕描淡寫地說。
他的輕描淡寫太過刻意了,讓認識他也有好長一段時間的韋克馬上就嗅出空氣中散發的不尋常味道。
「你的撰稿員是個漂亮的女人?」他說出第一個在他心中出現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紀強的口氣是防備的。
「你說呢?好啦!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至于你剛剛的問題,我就留些時間讓你自己慢慢地去想吧!」說完,他也不等紀強反駁便掛上了電話。
對著手中傳來「嗡!嗡!嗡!」的電話听筒,紀強莫可奈何地把電話又放了回去,就這樣發起呆來。
或許在大多數的時候,他都不喜歡去分析自己行為的動機,可是這並不表示他不會這麼做。在分析自己對江昀異常的心態時,他必須承認一件事,他會用這種敵對的態度對待她,或許是因為他在潛意識中意識到自己對她有超于他人的急切和渴望。
所以他選擇逗弄她,就像小男孩老是喜歡欺負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一樣!
可是,江昀絕對不是他要的那種女人。她太穩定了,而且就算他肯,她又會屬于他嗎?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她是一個擁有超強自制力的女人,他連想要激她對他有點反應都要大費周章,更別說要穿透她的心防了。
就在他覺得她的穩定讓他對她心存疑慮的同時,她或許也對他愛好自由的本性感到畏懼,這常常可在她流露驚嚇的眼神中看得出來。
難怪她剛剛在電梯時會說那句「她不介意」了。
是啊!她有什麼好介意的?對她來說,她只是他的撰稿員,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她又會回到她原來的生活,當他這個人從不存在過。
想到她或許一點也不想介入他的生活,莫名地令他的心一陣怞痛,而這疼痛的強烈程度讓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該死!他愛上這個女人了!愛上這個做事有條有理、規規矩矩,看似一板一眼,卻又有一顆敏感的心的女人。
是的!他知道她的心是敏銳而易感的,不然,她不會這麼輕易地解讀他的照片,這麼簡單地了解他所想表達的事,然後讓他覺得自己在她的面前像一本翻開的書般易懂。
那種完全暴露在顯微鏡下被人研究的感覺讓他皺起了眉頭,他一點也不喜歡那種感覺,就好像失去了對自己的自主權一樣。
只是在愛情的面前,又有什麼人是完全擁有自主權的呢?
他咕噥了一聲,從桌上為客人準備的煙盒中拿了一根煙。他在很久以前就戒了這個壞習慣,可是他發現,現在的他需要紓解緊繃的情緒,找回他平靜的心。
他點燃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然後靜靜地看著白色的煙在空中緩緩地飄散、飄散、再飄散……
一直到曙光初現,黎明乍起,他的平靜仍沒有回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