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薛燦宏的言談舉止中,可以察覺到他是個有內涵又謙恭的男子,和朱小霞印象中的富家子弟完全不一樣,大概是和他的生長環境有關吧!
原來他的父親是個醫生,而母親是個音樂家,這幢屋子算是薛家的祖產。
他們一直旅居在國外,一直到最近他才返回台灣。
屋子內的每一處都具有特色,然而,最吸引朱小霞的是書房。
里面的藏書儼然有如一座小型的圖書館。
「小佩說你從事文字工作,你是作家嗎?」
「其實,我是從事考古工作的,我通常都是寫一些有關古物的記載,以及一些歷史上的軼事考證,還稱不上是作家。」他十分謙虛的說。
「考古學──哇!好深奧的學問,那你是不是喜歡很古老的東西?我听說從事這門工作的人,思想都很怪耶!那你會不會啊?」朱小佩口無遮攔的問。
「還不至于這麼嚴重,我只是喜歡研究一些古代所遺留下的東西或事跡,但我還是新人類,也許和你們比起來,我是老了一點。」他開著玩笑。
「你才不老呢!」朱小佩馬上反駁,察覺自己說溜了口,馬上岔開話題以掩飾自己的心虛,「那你研究過哪些東西或事跡?」
「我曾到過埃及去研究他們的歷史和金字塔的神秘,但是,我現在正著手研究我祖先的事跡,畢竟中國的文化歷史才是最悠久,而且最有研究價值的。」
「你的祖先很有名嗎?」
「小有名氣而已,」他十分謙虛的說︰「依我們的祖譜查證,我的曾曾曾曾祖父是東朝的昭南王。」
「他有什麼豐功偉業?很有名氣嗎?」朱小佩打破沙鍋問到底。
「他是個文武兼備,具有統領天下才能的一位好王爺,但是,令我好奇的是他的愛情故事。」
一听到是有關風花雪月的事跡,小佩的興趣更濃厚了,小女生對愛情總是有無限憧憬的。
「他的愛情故事浪不浪漫?纏不纏綿?哀不哀怨?」
「據記載,好象我這位曾曾曾曾祖父娶了一位仙子。」
「仙子?!」朱小佩的嘴巴張得可以塞下兩顆隻果了。
「好了,小佩,我們該回去了,免得媽擔心。」一直沒出聲的朱小霞終于開口了。
她太了解朱小佩好奇的個性,再這麼問下去,恐怕問到天亮都還不肯罷休。
「姊,再等一下嘛!」她果然是意猶未盡。
「小佩,如果你對我祖先的軼事有興趣,你明天還可以來找我。」薛燦宏十分大方的說︰「也許你可以成為我的助理。」
哇!這簡直正符合朱小佩的心意。
可以天天和帥哥見面,听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她想也不想的一口就答應了。
「好,我明天就來!」朱小佩轉向姊姊問︰「老姊,你來不來?」
朱小霞也有點心動,但想到白雪對她的敵意……算了吧!
「我明天有事。」
「那後天也可以啊!」
「該回家了!」她不由分說的拖著朱小佩就走。
☆☆☆
「姊,你好掃興喔!」
一回到家,朱小佩馬上抱怨不斷。
「想想,古代的王爺和仙子的愛情故事有多浪漫啊!你難道不心動?」
「我對杜撰的事沒興趣!」朱小霞才不相信世上有仙子的存在。
「人家可是有記載的,是真實故事。」
「你去查查字典,什麼叫『軼事』。」
「軼事也可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啊!」
「這個問題我們不研究,麻煩你收收心,明天你不是還有段考嗎?怎麼你一點也不緊張?」
「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反正能混到畢業就行了。」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混!」不只是長相不一樣,就連讀書的天份也有差別。
從小到大,朱小霞的功課都名列前茅,而朱小佩就老是吊車尾。
朱小佩的智商絕不亞于朱小霞,然而,大概是因為當初是早產兒的關系,朱正華夫婦就一直溺寵她,才導致她凡事都比較掉以輕心,而且十分樂天。
她是絕對相信天塌下來也壓不到她的人。
「姊,你說──」
「小佩,拜托你讓我耳根子靜一靜好嗎?你今晚的口水可以媲美長江黃河了,你不渴不累嗎?」她戲謔地說。
「呃,經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是有點渴有點累,我要去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朱小佩伸了一個懶腰,活像個小懶貓。
「上床睡覺?現在?」她記得小佩是個標準的夜貓子,「你忘了明天你還有考試──」
「安啦!」她倒是處變不驚的拍拍胸脯,「明天有人罩我,不會有問題。」
「小佩,你──」
「我去洗澡了,早睡早起精神好,是不是?」她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朱小霞也只有望妹興嘆的份了。
就算說破了嘴,朱小佩依然是我行我素,她真不知道這樣的個性對小佩是福或是禍。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朱小佩把薛家當成了第二個家,只要一有空就往薛家跑。
朱小霞原以為父母會有微詞,但令她跌破眼鏡的是父母不但不反對,反而舉雙手贊成。
原來朱小佩竟也開始對考古學感興趣,自從當了薛燦宏的助理後,原本不愛念書的她,居然也開始對書本有興趣。
對朱小佩如此大的轉變,令朱小霞十分意外。
難道真印證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
「小霞,待會你把這些西米露拿過去薛家。」葉水媚從冰箱取出冰涼可口的甜品吩咐道。
「媽,讓小佩送去不就好了?」她把洗好的碗一一放入烘碗機內,這禮拜輪到她洗碗。
「小佩已經去薛家了,這丫頭現在只要吃過晚飯,還會留在家里嗎?」葉水媚道出心中的計劃說︰「你把西米露送過去,順便看看小佩是不是真的和薛少爺在研究學問。」
「原來您是要我當密探?我還以為您一點也不擔心小佩被薛燦宏給拐跑呢!」
「要是薛少爺真心喜歡小佩,那真是小佩前世燒了好香,有這麼杰出的女婿,我和你爸半夜作夢也會笑;只怕是小佩單方面的愛戀,到時候小佩若受到傷害就不妙了,所以,你去觀察一下他們兩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媽,您為什麼不直接問小佩?」
「我問過了,小佩什麼也不肯說,只是叫我別瞎躁心。唉!為人父母的,怎麼能不躁心?從小到大,你就比較懂事成熟,不像小佩永遠是一副長不大的模樣,你就幫媽這個忙吧!也讓我可以防範未然。」
「好吧!可是,我怕我會看走眼。」
對母親如此語重心長的一席話,朱小霞深受感動。
☆☆☆
朱小霞端著西露來到朱家,開門依舊魏嫂。
「朱大小姐,好久不見了。」
「魏嫂,直呼我小霞吧!您叫我大小姐,我挺不習慣的。」
「小霞,你是來找小佩小姐的嗎?」魏嫂領著她進屋。
「是,我媽還要我送些甜品過來讓你們嘗嘗,」她把西米露交給魏嫂,望了一眼空曠的客廳問道︰「小佩和你家少爺呢?」
「在樓上的書房,我帶你上去。」
「不用了,我知道地方,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她決定給他們來一個突擊檢查。
魏嫂沒有反對,所以,她便放心地步上樓。
書房的門並未關上,薛燦宏正在書桌前振筆疾書,而朱小佩則在一旁的貴妃椅安靜地看著書。
果然是轉了性,要是以前,打死朱小霞她也不會相信一向活潑好動的朱小佩會如此安分地看書。
朱小霞輕輕地在門板上敲了兩下,薛燦宏和朱小佩同時抬起頭望向她。
「姊!你怎麼來了?」朱小佩拋下手中的書快步地拉著她走進書房。
「媽叫我送甜品過來,我打擾你們用功了嗎?」她不安地向四周看了看,怪怪,為什麼不見那只對她不友善的貓──白雪?
「白雪不在這兒,你不用緊張。」薛燦宏居然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
「姊,你快過來,我讓你看一張畫。」朱小佩迫不及待地拉她到薛燦宏的書桌旁,指著上面一張泛黃的畫像說︰「他就是薛大哥的曾曾曾曾祖父,你看他是不是好帥好有個性?」
又來了!這小妮子只要一提起帥哥,就一副口水流滿地的表情。
「昭南王叫薛洛,連名字都這麼有個性,當時他的風流倜儻不知迷倒多少王公貴族之女,只可惜他不為所動,獨獨鐘情他所愛的女人,像這麼專情,又痴心的男人簡直是情聖,」朱小佩帶著一臉的夢幻說︰「要是我以後也可以遇見這樣的男子,真是死而無憾。」
「你慢慢等吧!不過,我還是勸你早睡早起身體好,少作一點夢。」她嘲笑著妹妹。
「你別笑我,說不定哪天我真的會遇見我的夢中情人呢!」朱小佩嘟囔著。
「小佩現在把我的曾曾曾曾祖父當成了偶像。」薛燦宏取笑朱小佩說。
「我還以為小佩的偶像是你呢!」朱小霞語帶雙關。
「姊,你少亂說,我是把薛大哥當成大哥哥看,他太老了,不適合我,不如讓薛大哥追你,如何?」朱小佩竟想當小紅娘亂點鴛鴦譜。
「小佩,別胡扯!」她瞄了一旁但笑不語的薛燦宏一眼,令她臉頰上不禁泛起紅潮。
他怎麼好象也贊成小佩的話?難道他真的想追她?
不可否認的,薛燦宏是個相當出色,而且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只是,對他,朱小霞總覺得少了一些感覺。
感覺是很奇妙的東西,可以讓自己馬上分辨出對方適不適合自己。
朱小佩把他當成哥哥看,她也只能把他視為朋友──普通朋友。
「原來這就是你的曾曾曾曾祖父。」她試著將尷尬的氣氛沖淡些,于是,拿起桌上的畫像仔細端詳。
紙張也許因年代久遠而泛黃,但畫像栩栩如生,畫中男子乍看像個斯文的書生,天庭飽滿,劍眉之下有雙黝黑深邃的眼眸;但仔細一瞧,那眼光卻有如鷹一般犀利。
朱小霞像著了魔似地與畫中男子的眼光交纏,瞬間像有一股強烈的電流流竄至她的四肢百骸。
多奇妙的感覺!
原本犀利的眼眸竟對她泛起柔情,在他的注視下,彷佛有一張情網緊緊罩住了朱小霞。
「喵!喵!」
白雪像變魔術似地出現,當朱小霞還來不及回過神時,白雪便沖跳過來,那銳利的爪子劃過她的臉頰。
而她手中的畫像就在她驚愕中被撕成了兩半。
「OH,MYGOD!」朱小佩大叫一聲。
「白雪!」薛燦宏急著想逮住肇事的白雪,但白雪又像變魔術般立刻不見蹤影。
朱小霞無法得知臉上的抓傷有多嚴重,但相信也不會太輕,因為有股熱流正滑下她的下巴而滴在撕毀的畫像上。
「姊,你的臉流血了。」朱小佩慌張地嚷著。
「白雪太過份了!」薛燦宏氣急敗壞的沖下樓去拿急救箱。
事情發生一次,也許可以說是意外。
但是重復第二次,可就不是意外了。
朱小霞很明顯的確定,白雪對她有敵意。
「姊,痛不痛?」
她沒感覺到臉頰上傳來的痛楚,卻為畫像因她而毀壞而感到沒來由的心痛。
「畫像破了……」她拾起裂成兩半的畫像,竟然控制不住地落下淚來。
「姊,你別哭啊!是不是很痛?」朱小佩誤以為她是因為傷口的疼痛而哭泣。
「小霞,對不起,對不起!」薛燦宏不斷地道歉,然後小心翼翼地為她的傷口消毒上藥。
「等一下我一定好好地教訓白雪一頓不可,我一直以為它是只相當溫馴的貓,沒想到它竟然會攻擊人,真是太危險了。」
「你養白雪多久了?」朱小霞突然覺得好奇的問。
「大概還不到一個月。就是那天我搬回來住時,才在大門口發現它,以為它可能是別人走失的貓咪,我見它可憐才收留了它。」
「這麼說,白雪這個名字是你為它取的?」朱小佩問。
「是,我見它一身雪白,才為它取名白雪。」
「它八成不是走失的貓,一定是因為它具有攻擊性,所以才被惡意拋棄的。」朱小佩肯定的說。
「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我可要考慮一下是否要繼續收養白雪了。」薛燦宏很認真的說。
「可是,真的好奇怪,為什麼我來你家這麼多天,它從不攻擊我,而我姊才來了兩次,它就連續攻擊她兩次,難不成它和我姊有仇?」朱小佩說中她的想法。
只是,可能嗎?
她只是不喜歡小動物,不至于會跟一只貓結下仇恨吧?
但是,從第一眼看到白雪,她就可以明顯的感覺到白雪眼中的恨意,再加上兩次攻擊……也許是她和白雪八字不合吧!
「你曾曾曾曾祖父的畫像被我撕毀了,對不起!」
「無所謂。」薛燦宏並不放在心上,「害你受傷了,我才真的過意不去呢!」
「薛大哥,你完蛋了!」朱小佩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句。
「怎麼啦?小佩?」他不明白。
「要是我姊漂亮的臉蛋毀了容,留下疤痕,你就要對她負責,看來,你跑不了!」
「小佩,少瘋言瘋語的!」朱小霞真恨不得手上有膠帶可以將她的大嘴巴貼住。
「我又沒說錯……」她終于在朱小霞嚴厲的眼光下噤聲。
「我要回家了,你要跟我一起走,還是要留下來?」
朱小佩不笨,當然選擇第二項,要是選擇了第一項,只怕要為剛才的口不擇言而付出代價。
「我要留下。」
「那我先走了!」她對朱小佩發出一個「少給我胡說八道」的警告。
「我送你。」
「不用了!」她看了已毀壞的畫像,突然萌生起一個念頭,「既然畫像被我不小心給撕壞了,不如讓我帶回家去將它黏好再還給你,可以嗎?」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想這麼做。
原以為薛燦宏會拒絕,出乎意料,他竟點頭答應。
☆☆☆
朱小霞帶著畫像離開薛家,才步出大門,突然刮起一陣強風,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強風竟然將她手中的畫像給吹走。
今天是怎麼回事?好象諸事不順。
她連忙追了過去,終于在小公園內發現了畫像。
這個小公園平時就人煙稀少,現在更顯得有些荒涼。
在平時,朱小霞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今晚小公園內的氣氛顯得十分詭異,再加上剛才那陣莫名的強風,致使整個小公園內有股陰森的感覺。
原本就老舊的公園路燈,在此時竟也湊熱鬧地一亮一滅的閃著。
「喵、喵。」
咦……朱小霞懷疑的眼光向四處搜尋著,她听到了什麼?
「喵!」
是貓叫聲!
若在平時,她會不以為意,畢竟公園內一定會有流浪的貓狗,但今晚──她想起白雪。
會是白雪嗎?
以前,她會好奇地尋找答案,但現在──在遭到兩次攻擊後,她失去了對「貓」的好奇心。
她彎下腰想撿起掉在地上的畫像──「喵!」
隨著叫聲,白雪已出現在她眼前。
黑暗中的白雪有如一頭敏銳的豹,正犀利地看著獵物,尤其是它眼中透出的光芒像一把銳利的刀,像隨時會致人于死地般……不,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白雪只是一只貓,沒有她所想象和感覺的那樣可怕。
但僅僅一秒鐘的時間,她立刻後悔了。
白雪逼近了她,那種氣勢不該是一只貓所散發出來的,她像人——「喵!」
它張牙舞爪的樣子,令朱小霞打了個寒顫。
它又想攻擊她了,是嗎?
她屏住呼吸,大腦內警鐘大響。
突然,白雪向她撲了過來,由于來不及防備,朱小霞被撲倒在地上。
白雪銳利的爪子像人的手般緊緊地掐住她的脖子,力道愈來愈重。
朱小霞奮力地掙扎,她不相信她的力量會斗不過一只貓,除非它不是貓。
然而,她高估自己的力量了。
她無法戰勝白雪,在黑暗吞沒她前,她听到的是教人寒徹心肺的尖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