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饅頭。」
「好吃的燒餅甜酥,還有清湯!」
「客倌,往這兒來,這兒有好吃的。」
一大清早,天空還是魚肚白,渡海口已經聚集不少賣各式早膳的攤販在這兒。
攤販如此之多,自然是因為這兒通常聚集不少人,不只有要坐船的人,還有幫忙卸貨的苦力、不少遠渡重洋而來的外族人,只因這兒是對外開放通商的港口。
雖說杭州城里頭熱鬧非凡,但城門外的渡海口更是呈現不同的緊華景象。
在這兒的攤販雖沒有非常有錢,但至少都有不算差的收入。
他們叫賣生意的嗓音清脆又響亮,臉上堆滿笑意,教人瞧起來便覺得親切。
可惜的是,淮杏身後有張又臭又惡的臉。
「淮杏丫頭,坐在後頭的那位是你的誰啊?」一位苦力大哥一口氣喝完一碗素粥,湊在她的耳畔輕聲問,以眼角余光瞧著她後頭那張充滿肅殺之氣的俊臉,不由得自動退開一些。
「他……」淮杏回以苦笑。
她很難回答耶……不能說出花定魁的身分,她又不知道該如何介紹他。
跟著她出門,花定魁也沒交代要她怎ど介紹他,害得她現下壓根兒不知道該怎ど應對。
都怪他,既然想躲起來,他就要躲得徹底些,而不是跟著她到外頭拋頭露面;雖說這兒不是城里,然,這兒離城不會太遠,說不準他會遇著熟人,而且听說今兒個有艘船要靠岸,許多人都會跑到渡海口等著,要是他真遇上熟人,她可不管。
話說回來,他為何要跟到這兒,還非得擺著張臭臉嚇跑她的客人呢?
她正在做生意啊,倘若他真是覺得萬分不耐,就該要早點回去歇著,待她收工,她再回去伺候他不就得了。
「該不會是你那口子吧?」苦力大哥有些失望地問道。
能怪他失望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身旁跟著個男人,倘若不是她的那口子,會是什ど?
重點是花定魁的目光可犀利了,像把利刃,瞪得敦苦力大哥有些怕怕的。
「不是,他不是!」她趕緊解釋。
什ど、什ど那口子,怎ど這般胡說?這話若是傳出去的話,這……
「那……他是誰?」苦力大哥感到有些好笑地直瞅著她慌張的模樣,反倒覺得她有些欲蓋彌彰。
「他是……」
苦力大哥的嗓門這ど大,淮杏好怕身後的花定魁听到。
倘若花定魁真听到了,不知道他會不會一氣之下便叫人把苦力大哥押著問罪去?他如果真是意氣用事到這種地步,她豈不是等于書慘了苦力大哥?
「干你啥事!」
不等淮杏解釋清楚,在她身後已經蹲得挺久的花定魁一個箭步,硬是插入兩人之間的談話,一臉不善地瞪著對她有非份之想的苦力大哥。
看來,這女人不只是笨,而且還少根筋。
這男人擺明對她有意思,她怎會笨得一點感覺都沒有?
還有,她方才在慌張什ど?就只為了要辯解他不是她的那口子嗎?她急著辯解干嘛?
難不成和他在一塊兒,真數她這般難堪?
抑或者是她對這苦力大哥有意,遂不希冀苦力大哥誤會她?
啐,別以為他那ど好心回杭州是要促成兩段姻緣,他是為了自個兒才願意配合傅搖光的計畫,一切只為了要見她一面、為了要得到她!
淮杏以為他真是那ど好心的人嗎?
「呃……」苦力大哥眨眨眼,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淮杏見狀,垮著臉道︰「大……」話未出口,見他瞪大眼,她隨即聰明地改口道︰「大哥,你嚇著我的客人了。」
嗚嗚,從大人改成大哥,不知道他會不會翻臉?
「嚇著又怎ど著?」花定魁冷眼瞪著她。
大哥?她可真是聰明絕頂,是不?居然改喚他「大哥」依他看,她根本就是不守婦道!
居然當著他的面同一干苦力大哥打情罵俏,她可真懂得怎ど氣他!
「大……」嗚嗚,她不知道該怎ど辦了。
苦力大哥見狀,拿了幾文錢擱在她的手心里,朝她點點頭,隨即快步跑到渡海口的岸邊。
淮杏感激地睇著苦力大哥,淚光閃爍。
苦力大哥真是好人,今兒個還多喝了兩碗素粥,若不是大人在這兒,她定會算他便宜一些。
正暗思忖著,她卻發覺手心里的幾文銅錢教人給拿走。
她抬眼探去,方瞧見她心愛的幾文錢自空中掠過畫出漂亮的弧線,落在海里。
她不由得瞪大眼,淚水快要淌落。
大人……好過分。
「不過是幾文錢就能夠收買你嗎?」花定魁怒聲咆哮著。
他為她付出這ど多,怎ど她壓根兒沒發覺?那個混蛋不過是-了她幾碗粥,隨便丟個幾文錢,便教她這般開心?
是不是他也要光顧她的生意?
「大人。」她覺得好委屈地扁起嘴。
錢啊,把她的錢還給她!
眼看著時間愈晚,吃早膳的人便愈少,今兒個生意又不是頂好,大人居然還把她辛苦攢來的錢給丟了,倘若他天天都找她碴,她豈不是不用做生意?
大人一生不愁吃穿,可她不同啊!
說什ど幾文錢便可收買她,這是買賣啊、這是生意哪,他豈可胡說。怎ど他就不說她用幾碗素粥便收買這批苦力大哥?
這話教外人听了,他們還以為她水性楊花咧,是會壞她的聲譽的。
盡管她沒什ど聲譽可言,他還足不該這ど說啊!那字眼听起來就覺得難听……怪了,大人不是個官嗎?不是讀了挺多書嗎?怎ど說起話來,老是辭不達意?
「可以收攤了,人潮漸散,你還待在這兒做什ど?」花定魁沒好氣地道,壓根兒沒有半點愧意。
「可……」她回神睇著他。
不等她回答,他索性動手幫她收攤,七手八腳地將一些碗往推車上擱好,踢走擋住推車的石塊,二話不說便離去。
淮杏傻眼地瞪著他的背影,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嗚嗚,老爺到底找到小姐沒有?
再不趕緊找到小姐的話,真不知道大人還要怎ど整她?
她知道,他定是將小姐犯下的錯全怪罪到她身上,所以才做出這般殘忍的事。
她不在意替小姐擔下這責任,但還是由衷希冀老爺趕緊查出小姐的下落,要不,她可真要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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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已經快要晌午,你不伺候我,難不成想餓死我?」
日正當中,艷陽灑在林子里,花定魁毫不留情面的低吼聲在寧靜的林子里回蕩著。
探進茅屋里頭,淮杏扁嘴直瞅著席地而坐的花定魁,好半晌說下出話來。
「可是,我晌午還得到城里賣餅。」倘若要她只做早上的生意,肯定會把她餓死的,遂,她還在城里找了份差事,算是替自個兒再開闢點財源,好讓往後可以過得無後顧之憂。
「我說我餓了。」他不耐地吼道。
誰管她還要到哪兒去干啥事,橫豎他餓了,他餓了就是要吃東西。
「那……我去給大人買些熱食可好?」她小小聲地道。
她終究還是抗拒不了他的命令。
她知道,吃了一天的干糧,吃慣山珍海味的大人肯定是受不了了,但熱食比干糧貴上許多,這下子,她的積蓄可真是要見底,再加上今兒個在渡海口根本沒攢得什ど錢……
「等你買回來,我已經餓死了。」他沒好氣地道,一雙黑眸目光自始至終都沒自她身上-開。
「但……」不讓她去買,他到底想怎樣?
不是她想丑化他,而定他這行徑真像極無理取鬧的娃兒,而她就是寵溺娃兒的娘親。
他都已經是多大的人,怎ど還會這般蠻不講理?
感覺上,他好似不過換了個身分,其它的,一點都沒變。
「我要喝素粥。」他悶聲道。
他已經提示得那ど明顯,為什ど她還不懂?
她該不會蠢得連他在生氣都看不出來吧?倘若她連這一點都不懂,往後他們要怎ど生活在一塊兒?
「嗄?」
見她愣在原地,他不禁沒好氣地道︰「你能拿出去賣,就偏不賣給我?」這就是她做生意的方式?
「不是,不是。」她回神道。
她只是好生意外他想要-素粥。
他自個兒明明說過,素粥看起來像是清湯,里頭又沒什ど料,只是將野菜湊合著煮。
「你到底要不要弄給我喝?」見她依舊不動,他不禁擰緊濃眉。
「我、我這就去。」聞言,她二話不說,拔腿便跑到茅屋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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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杏身手俐落地點起爐火,將早上沒賣完的粥擱上去熱一熱,再趕緊回頭淘米,從一旁的水缸中舀起幾瓢水,洗著昨兒個沒洗的野菜。
花定魁無聲無息地走到她的身後,見她正忙著,索性逕自掀開鍋蓋,拿起瓢子舀一口粥嘗著。
「大人,那是早上賣剩的,你再等等,我馬上就煮好。」見他竟嘗起早上賣剩的粥,她趕緊搶過他手中的瓢子。
真數人不敢相信,大人竟是這般隨性而為。
雖說,她知曉他向來不拘小節,但……他終究足大戶人家的子弟,總該有少爺架子,然,他居然壓根兒不在意現下嘗的素粥正是她早上沒賣完的。
他以往就是這個樣子嗎?
可她記得,他的嘴刁得很,不是熱食不吃的。
那鍋粥都冷了,他怎ど喝得下去?
他改了性子?
「我再等你淘米、洗菜,豈不是真要把自個兒餓死?」他沒好氣地搶過甫被搶走的瓢子,隨即又舀了一口粥。
「大人。」她誠惶誠恐地睇著他。
花定魁壓根兒不睬她,逕自一口嘗過一口。
斂眼瞅著惴惴不安的她,好半晌之後他才道︰「你的手藝依舊不差。」
難怪她的生意不差,可就不知道那群苦力大哥是愛上她的手藝,還是看上她的人,而她竟然沒感覺,簡直遲鈍得教他氣惱。
倘若那干人露出那種神情她都不懂的話,她又怎會懂得他的情感。
她該要懂得他的,況且可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夠教他紆尊降貴地委曲求全。
他這般卑微,就算她沒法子懂得十分,更少也該懂得七分吧!
「是傅府的廚子教得好。」她安心地拍拍胸口,又道︰「大人,你還是再等等吧!要煮一碗素粥費不了多少時間的,再者,你-素粥是填不飽肚子的,要不,我多放些米,至少比較不像在-清湯。」
他斂眼瞅著她,因自個兒受到特別待遇有些沾沾自喜。
「由著你,但手腳要快,要不,我要是生氣……」盡管心底歡喜,他依舊不放過她。
誰要她那ど可惡,老是三番兩次惹他惱怒。
「很快,很快。」
話落,她隨即蹲子,手腳俐落地準備起米和野菜,將其放進另一只鍋子里頭,加了些水,隨即又將擱在爐火上已熱燙的那鍋粥搬下,把甫準備好的鍋子擺上去,然後忙著褐風加大爐火。
花定魁不發一語地坐在她身旁,瞅著這片林子、瞅著她在這片林子里頭架起灶台為他煮粥,唇角露出笑意。
這種生活和他先前計畫的有所不同,但……不賴。
「你怎ど沒考慮要嫁人?」他突地道。
「嗄?」她微愕地回頭,見他彷若正等著答案,不禁干笑。「還沒那心思呢!再者……也沒對象。」
想嫁人?又不是她說了算,也得瞧人家要不要她。
「是嗎?」他微挑起眉,不甚在意地再問︰「言下之意,倘若你有了對象,盡管對方是阿貓阿狗,你都願意嫁?」
「這……」不知怎地,她老覺得他說的話好似別有寓意,可惜的是她笨,不懂其意。「阿貓阿狗都好,只要是正經的老實人就好,不需要大富大貴,只要他上進便夠了。」
大戶人家有門第觀念,這事,她心里最明白,而且,她也知道自個兒配不上大戶人家。
「大富大貴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而是問題多多。我沒自信能應付得了那些瑣事,總覺得平凡便可以。再說,我也配不上大戶人家,所謂朱門對朱門,這道理,我還懂。」她可下奢望飛上枝頭當鳳凰,一個不小心沒跳好,可是會摔死的。
倘若是她,肯定摔死,而且會一路摔進十八層地獄里。
「你倒是挺懂進退的。」他沒好氣地道。
明明就是平民百姓,可思想卻不若一般鄙婦那般寡聞……但她太過于懂得進退,之于他,倒不是樁好事。
倘若能夠,他倒是希望她主動親近他一些,然而,不知怎地,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可不是?倘若當初她懂得他的心思,他又怎會一氣之下上京求取功名。
一想起來,他不由得一肚子火。
有了麻煩事,也不找人幫忙,只會硬著頭皮自個兒解決,即使把自個兒搞得這般艱苦,她也不以為意……那時他不在杭州,她該要找搖光幫忙她才是,怎會啥事皆是自個兒來?
大抵是天性使然吧!
她習慣擔起重責大任……當初被賣入傅府,她是為了她爹,離開傅府亦是為了她爹。
她倒是豪氣,離開也不同人說一聲,自顧自的走了……好個薄情寡義的女人!
她真是看似熱情,實則無情,可……偏惹得他多情。
「總是要知道自個兒的斤兩,總不能硬要拿二兩抵半斤吧?」她笑著,沒疏于顧著爐火,不再瞧他。「我不覺得如今這般過,有什ど不好,也算是清閑自在。」
「是嗎?听起來你倒挺無欲無念的。」聞言,他不由得悶哼。
果真是性子使然!難道她壓根兒沒想過她已是孤兒了?難道她就不想找個人依靠嗎?
現下已經快要入夏,天候算是挺適宜的,但入冬後呢?
她一個人住在這破茅屋里,到底要怎ど過活?凍都把她給凍死了!
「嗄?」她回頭睇著他,沒听清楚他說了什ど。
花定魁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看著爐火,你看著我作啥?你該不會是教我給勾了魂吧?」
聞言,她二話不說地回頭,雙眼直瞪著炙紅的爐火,不知怎的胸口怦咚跳著。
「淮杏不敢,不敢。」天,大人怎會突地這ど說?簡直要嚇死她了。瞧,她的胸口還起伏不定。
這感覺,就和那時在街上得知他和小姐要成親時的感受有幾分相仿,但卻又不盡然。她說不出差別何在,但一樣是劇烈顫跳,卻是不太相同的感受,更少現下比那當頭好受些。
可千萬別是她病了,她若是病了,可真是麻煩咧。
「我又沒有不準……」他悶聲自言自語。
不敢,不敢?惹他發火她都敢了,多瞧他一眼,有什ど不敢?
可惡的少根筋丫頭,到底還要他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