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數人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躺在草席上頭睡著了,
敦淮杏驚詫的,不只是因為花定魁真狠心地把她丟在馬背上直到星光點點,害她得狼狽地攀爬上樺樹再滑下,而是,他乃堂堂的兵部尚書,竟如此隨便地倒地而睡。
她傻愣地走在破茅屋里,點上油燈,走到他身旁,有些難以置信。
這破茅屋啊,哪里容得下這般尊貴的人,盡管她知道他向來不拘小節,但他這舉止未免太過了?
畢竟他現分已不同往昔,不管他的官位到底是不是如外頭謠傳是買來的,他好歹是個官,怎能窩在這破茅屋里?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尊貴,盡管他躺在這破茅屋里,她依舊可感覺到他不凡的氣度。
輕輕地落座在他身旁,動手拿下掉落在他發上的葉子,她輕輕地將葉子丟在一旁,目光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他;很難,真的很難,誰要他有一張如此教人迷戀的俊臉,盡管在寤寐之中,他依舊如此器宇軒昂。
他真是個好看的人,配上杭州第一美人的小姐,兩人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活似從仙界下凡的金童玉女,絕配得教人贊賞。
合該是青梅竹馬成夫妻的,可誰知道半路殺出阮總管這程咬金。
唉,他氣惱是應該的……可,這兒不是他該待之地,再者,都已經是掌燈時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怕是會壞了他的聲譽啊!
「大人,該醒醒了。」她輕聲喚著他。
他的身上還著大紅喜服呢……對了,今兒個為了迎親一事,他從三更天忙到晌午,眼看著新嫁娘都要踏進花府的大門了,誰知……早知道會這樣,老爺就不該那般費事要他們繞街。
「思?」花定魁微張魅眸,見著是她,不由得擰緊濃眉,啞聲問道︰「你怎會在這兒?」
「啊……因為今兒個發生一些事,大人你送我回來,一時累壞了,遂……」哎呀,他肯定是睡迷糊了,一時忘記今兒個發生什ど事,只是她該怎ど同他說?她就伯自個兒說得不夠明白啊!
見她說得含糊,他沒好氣地打斷她,「誰同你問這個?我是問你為何會在這兒?你不是在馬背上嗎?」
「哦……」原來他沒有睡迷糊,只是以為她該是下不了馬背罷了。「因為你把馬兒給綁在樹邊,我想了法子跳上樹,再慢慢地爬下來。」
是她孬,要不她早該下來了。
可有什ど法子,她老覺得好高,老覺得自個兒要是沒跳上樹,肯定會摔死在地上。
一番天人交戰,眼看著天色漸暗,林子里的氛圍又有幾分陰森,她只好咬牙一跳。
慶幸的是,她安然無恙地下馬了,盡管有點麻煩。
「你寧可跳上樹,也不肯要我抱你下馬?」他微惱地眯起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
瞧,她的頭上還有幾片葉子呢!她寧可把自個兒搞得狼狽,也不願意他親近她?
「這……男女授受不親啊!」再者,她打小便覺得他是主子,要她如何造次?
怎ど說也說不過去的,是不?
花定魁冷哼一聲,不由分說地將她摟進懷里,附在她的耳畔道︰「這ど一來,你還有什ど好說的?」
她就是這一張嘴這般伶牙俐齒,才會數他氣惱。
不管他要怎ど做,她總是有她的一套說辭……女子識得婦道,是好事一樁,但面對他,都得這般遵循禮教,豈不是要悶死他?
「大人……」嗚嗚,雖說四下無人,他這舉止,只要她不講,沒人會知道,但她好怕……過去他老是喜歡捉弄她,怎ど現下還是一樣?
「又喚我大人。」他更是用力地將她摟進懷里,彷若要把她給嵌入體內似的。「你若是不叫我定魁,你肯定要陪著我一道睡了。」
其實,這兒只有一丁點兒大,能躺的就只有這一張破席子,她不同他一道睡,要睡哪兒?
倘若他手一松,她肯定二話不說守門去,他豈會給她機會。
「可……」難不成她真要敦他給茶毒一整晚?「大人,你忙了一天,定是累了,也餓了,我去幫你張羅膳食吧!」
一整天沒進食,他肯定餓了吧?
「我不餓。」
「可……我餓了。」今兒個一大清早她便趕到傅府,只吃個包子,眼看都已掌燈時分,她餓得前胸貼後背,倘若不給她一頓吃的,她很怕自個兒會不小心啃他的肉。
「那叫喚我的名字吧!」他合上眼,抱得暖玉溫香,心里一陣酥麻,腦子里有著綺麗遐想。
「可……」
「那就睡吧!」他露出笑意。
「大人。」她要哭了。
「錯了。」
「不是啦,我餓了,我……」嗚嗚,早知道會落得這種下場,她就不該上傅府幫忙……可有什ど法子,小姐要出閣,她豈能置身事外。
忙她是幫了,如今,卻害慘自個兒。
嗚嗚,怎會變成這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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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末眠,淮杏一雙瀲灩的水眸里滿布血絲,她直瞪著被灑落幾道刺眼光束的屋頂,委屈地扁起嘴。
天亮了……已經很亮、很亮了,看來,她今兒個是來不及上工了。
一日不上工無所謂,畢竟最大的問題不在于上工,而是在于緊抓住她不放的花定魁。
她是不是該好好地夸贊他一番?
躺在他的身側,听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她彷若驚弓之鳥,膽戰了一整夜。
而他倒是睡得舒服得很,一整夜,都沒有翻身,就身著一襲大紅喜眼,大刺剌地躺在破席子上頭睡得香甜。
好怪的人哪,在杭州城里隨隨便便找個地方窩著,絕對比在這兒好上幾百、幾千倍,然,他倒寧可窩在這兒。
她想了一整夜,大抵是因為事情已鬧大,要他回去,他也不知如何面對眾人;就算他不回花府,投宿在客棧里,肯定也會听到相當多流言蜚語……雖說他是兵部尚書大人,可他也沒法子教他人閉上嘴。
罷了,睡都睡了、天都亮了,這事沒什ど好計較的,再者,他是主子,她也計較不得。
話說回來,倘若能夠幫上他一些忙,她倒挺開心的。
不過,他若是再不放手,她可真有些苦惱了。
她好餓啊……昨兒個只吃個包子,加上一整夜未眠,她頭昏眼花得厲害,渾身沒勁推不開熟寐的他。
倘若他再不放手,說不準她真要餓死在他身旁,可他睡得極熟,壓根兒沒有清醒的跡象。
該怎ど辦?
總不能就這樣任他摟著吧?清白挺重要的,雖然好久以前他便喜愛這樣逗著她,不過,總是有些不妥。
雖然這兒人煙稀少,少有人從這兒經過,但不能保證完全沒人啊。
要是教人撞見,他們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她是不打緊,他可就慘了……他還得成親,說不準小姐已經教老爺給找著了。
對了,她得到傅府采探消息才是。
說不準這門親事還是有挽回的余地。
「你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一會兒攢眉苦思、一會兒勾唇露笑……你到底在干什ど?」
低嗄的聲音一現,她隨即抬眼往聲音來源處探去,卻見著他不知在何時醒來、支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睇著她。
「大人。」怎ど他醒了,她卻完全沒有發覺?
「還大人?」他微惱地縮緊扣在她腰上的手。
「啊!」
對了,就因為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壓根兒沒動,她才沒發覺他早已經清醒……既然他已經清醒,事情就好辦了。
「大人,今兒個要不要我先到傅府探點消息?」她抬眼睇著他,彷若早已習慣兩人之間的舉止。
花定魁挑起濃眉,對于她毫不在意的反應有些啼笑皆非。「不用了,不勞你費心。」
他的手扣在她的腰側,然後慢慢往上游移,眼看著就快要觸踫她的……
他不懂她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反倒是在意起他和傅搖光的事。
她不抗拒,是因為他特別,還是因為她原本就不在乎他親近她?
他記得,她從小便是這樣。
打她進傅府後,她便乖巧、听話地任他予取予求;盡管她不是花府的奴婢,她卻始終拿他當主子看。
如今,她依舊當他是主子嗎?
她任由他荒唐,也是因為她當他是主子嗎?
「大人,怎能說不勞我費心?」她不由得扁起嘴,睇著他好看的臉「無論如何,你和小姐是青梅竹馬,眼看就要結成連理了,卻教阮總管給破壞……就算不為你著想,我也得為小姐著想,我想知道老爺是不是已經找著小姐,說不準這樁婚事還是……」
「沒得商量。」他淡淡地道,不留情面地打斷她的空想。
他就要迎娶傅搖光了,難道她一點都不在意?她是裝的,還是真的不在意?
「大人。」
「你以為我丟得起臉嗎?」他微抿唇,瞅著她,橫生一股惱意。「你也知道我在朝為官,這一回告假回鄉娶妻,結果卻落得這種下場,倘若我現下回北京,你以為,我能面對眾人的恥笑嗎?」
她不可能壓根兒不在意吧?難道她不在意自個兒的夫婿迎娶三妻四妾?她不過是奴婢罷了,同人學什ど三從四德來著!
她該要潑辣些、放肆些,而不是這般逆來順受地教他不悅。
「這……」听他這ど一說,她倒也不知道該說什ど。
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畢竟身分不同了,再者他是告假還鄉娶妻,表示官中許多官爺該是有所耳聞,如今新嫁娘遭搶……他的臉皮肯定掛不住。
唉,別說遠在北方的北京,這事,光是在杭州,肯定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說不準他只要一離開這兒,便會被人指指點點,倘若再慘一點的話,還會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對他冷嘲熱諷。
「我要在這兒待一陣子。」見她斂眼沉思,他不由得附在她的耳畔輕聲道。
「嗄?」她-地回頭,「奉上」自個兒柔女敕的臉皮貼上他的唇,而後嚇得拔尖聲調大喊,慌得手腳並用地將他推得老遠,氣喘吁吁地退到牆邊,手足無措地瞪著被她推倒在地的花定魁。
他……他怎能如此?
她知道他向來喜愛逗她,但這一回,會不會太過了一些?
花定魁狼狽地翻坐起身,目光緩緩地定在她身上,瞪著她,數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你敢推我?」敢情是他待她太好,教她放肆了?
「那是因為你……」她微顫地觸踫方才被他給親著的地方,那兒發燙得很,幾乎快燙著她。
「是你自個兒靠過來的!」他沒好氣地低吼。
不過是親到她的臉頰罷了,有什ど好大驚小怪來著?她教他給摟了一整夜,怎ど就不見她驚慌失措?
「可是……」她扁扁嘴,覺得好不委屈。
倘若不是他突地湊近,她又怎會……感覺上,好似他是有預謀,但……他不像是這種人啊,可她被親著是真的,他……唉,算了。
「得了,我說我要暫時住在這兒,你去替我準備一些衣裳。」罷了,橫豎他已告了長假,能同她耗的時間多得很,倘若屆時還擺不定她,他就直接將她架回北京不就得了。
「咦?」
「你總不能要我一直穿著一身大紅喜服吧?」難道她壓根兒不覺得這一身大紅喜服刺眼得教人看了眼都快要瞎了?
「但……」她也知道一直穿著喜服會教人惦記著不愉快的婚事,可……「大人,你真要在這兒住下嗎?」
「要不,你要我上哪兒?」他盤腿、支手托腮,沒好氣地瞪著她。「你是想要讓我出盡洋相?」
「當然不,只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加上這兒……」她環顧這小小的茅屋,再睇著尊貴的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大人,這兒只有一間房,就連張床榻都沒有,更沒有被子,這兒……不適合你。」
她連一些簡單的家具都沒有,正所謂家徒四壁啊……她的三餐還得倚靠她擱在茅屋後頭的那輛推車維持呢!
「你要我走上街,遭人恥笑,回花府當起縮頭烏龜,還是要我索性回北京當個狼狽的官爺?還是說,你要我干脆把這一肚子火給發泄在傅老爺頭上,好替自個兒討回一些薄面?」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好似他真的無法可施,真是會這ど做。
「倘若大人不介意,就請大人委屈待下吧!」听到會禍及傅府,她二話不說便決定收留他,省得他待會兒後悔。
「哼。」他不著痕跡地微露笑意,扯下懸掛在腰間的金鎖片丟給她。「倘若你身上沒有多余的銀兩,就把這鎖片拿去當了吧!買些簡單布衣還有一件被子,若是銀兩不足,再同我說一聲。」
「這……」她睇著雕鏤精美的金鎖片。
「還有,不準告知他人我在這兒,要不……可別怪我氣惱,不顧情面。」他將丑話說在前頭,省得她笨得跑去通知傅老爺。
「我知道。」她點頭如搗蒜,很怕他改變主意。
橫豎,事情都由著他決定,她也不得有意見,所以……就這ど做吧!接著……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