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真沒想到只剩下一間房間。」
打發服務生走,時少颯舒舒服服地坐進總統套房的柔軟沙發上,疲憊地合上酸澀的雙眼。
要他怎能不累!
從中午開車至今,過站不停地往東部疾馳,而到了東部之後,卻又找不到可以住宿的飯店,只好跟老友經營的飯店詢問,好不容易硬是要求他挪出一間預訂房給他,讓他總算可以離開愛車,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連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時少颯是真的累了,累到連邐想的力氣都沒有。
「哇,海岸線!」
剛合上眼,隨即听到賴若寒雀躍的喊叫聲,他隨即又艱難地睜開眼,望向已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的她。
「那麼暗,看得見嗎?」這房間他住過數回,早已見怪不怪了。
「嗯!可以看到海浪打白的海岸線。」賴若寒用力地點了點頭,任海風吹亂了一頭烏黑的長發。
「好漂亮的地方……」
她有多久沒有出游了?
應該是劉再基去世之後,她再也無心去看這個世界的美好,睜開眼一想到這個沒有他的世界,迷蒙模糊的視線,只會讓她覺得悲傷。
但是,事隔一年,重新再看這個世界,似乎明亮了些。
她自己該是有所成長了吧……
「白天看會更漂亮。」
她抬頭看向悄悄走到她身旁的男人,看到他唇上淡抹的笑意,賴若寒不自覺地跟著笑了。
倘若他真的是劉再基,該有多好。
可是時少颯永遠不會是他……她現在可以慢慢地模索夢境和現實的邊緣了。
「真的嗎?」她輕問著,柔媚的眼瞟向遠處。
「嗯!」時少颯輕點著頭,又繼續道︰「要不是時間不夠,我會帶你到歐洲去,我們可以逛古堡、一起游萊茵河……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為了找到過夜的房間而把自己逼瘋……」
真是的,不是說了經濟不景氣嗎?
為什麼東部海岸線的飯店會全部爆滿?
「那是因為暑假到了。」
「暑假?我距離學生時代太遙遠了。」誰會注意到這種事?他頂多只會注意到財報資訊。
「暑假到了,東部也進入觀光時節,還可以坐著賞鯨船出海賞鯨哩。」賴若寒直視著遠方,目光飄得很遠。
「你想去嗎?」
「不想,我以前去過一次,吐得很難受……」想到上次遇到天候不佳時出船,暈倒在艙房里,她還有點怕呢。
「和那個男人一起去的?」時少颯驀地眯緊黑眸。
她先是一愣,而後緩緩勾笑道︰「對啊……我暈船暈得難受,還好有他一直在身邊照顧我。」
「如果是我,我也會照顧你!」照顧女人,是男人天經地義的責任。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賴若寒拾眼瞅著他笑著,「真的非常感謝你,在百忙之中還撥空陪我同游。」
「嘖,說得這麼生疏,好像我們是陌生人般。」
一股好不容易消散的怒火毫無預警地再次凝聚,發狠地緊塞住他的胸間,海風迎面吹來,非但吹不熄他的怒火,反倒是愈燒愈烈。
時少颯索性踏進房里,回到沙發上坐下。
啐!真不知道這是什麼對話,愈听愈不對盤,真是無力,這還是他頭一次帶著女伴進飯店會覺得無力。
「你生氣了?」賴若寒跟著走進房間。
「是啊,你發現了?」他笑著說,一臉猙獰。
真了不起,原來她還是分得清楚他和那個男人之間的差別嘛!
「我做錯了什麼嗎?」賴若寒挑了個離他不近也不遠的位置坐下。
「不,做錯的人是我。」可不是?他雞婆、他多管閑事,乖乖地待在公司不是很好嗎?偏偏拉著她開好幾個小時的車,來到東部,然後再听她提起往事把自己氣得難以控制……
「以前,再基很少在我面前發脾氣……」
「我不是他!」時少颯突地斥喝一聲,打斷她的話。
再基、再基,他耳朵快要長繭了,能不能別再提起他?
就算她真的只是要利用他圓夢,也不能抹殺他的靈魂和存在,硬是要把另一個男人的靈魂注入他的體內假裝是他!
她就不能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想嗎?
賴若寒微詫地看著他,一副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給震懾住的模樣。
他爬了爬凌亂的頭發,顯得有點歉然。「我……算了,床給你睡,我睡沙發,還有,我已經吩咐服務生明天替你添購幾套換洗的衣服,你現在可以先洗澡,要不然我先洗也可以。」
唉!他到底在說什麼?亂七八糟得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呃……我不介意我們一起睡。」賴若寒突地說道。
他瞬間睜大眼瞪著她,「但是,我、介、意!」難道她看不出來他是個饒富欲念的男人嗎?
敢邀他同睡一張床?
她在打什麼主意?
為免破壞她的純情夢,更不想誤會她的好意,他還是認分點,省得到一半還要他緊急煞車,累死自己。
「你介意?」
賴若寒不解地看著他,一抹紅暈從頸間往耳根子竄上。
通常男人都不會拒絕的,不是嗎?他非但拒絕了她,還一臉惱火……是她的提議太大膽了嗎?
「我……算了,我先洗澡好了,我累了。」再說下去,時少颯保證,他一定會心髒病發,為免落此下場,他決定提早撤離。
不管賴若寒的反應,他隨即走進浴室,才月兌下西裝外套,一個小東西隨即滾落到地板上,他抬起一瞧,是那枚自講尚志金庫里取出的鑽戒。原來他一直都放在身上忘了拿下來,難怪他老是找不到。
搖了搖頭,時少颯原本要把小包裝盒蓋上,一時沒拿穩,這一回連鑽戒都滾落到地上。他不禁暗咒一聲,彎腰再拾起,卻見一張小字條自夾層里飄下,得要勞煩他再次彎腰撿起。
「什麼玩意兒,居然要我行三鞠躬禮。」時少颯撿起小紙條,瞄一眼上頭的字,不由得瞪大眼。
「不會吧……劉再基……」
上頭寫了若寒親親,中間寫了世界上最肉麻的三個字,下頭再寫上嫁給我,最下頭則是署名劉再基,還有日期……
那個男人不就叫作劉再基嗎?他就算不知道名字,老是听她掛在嘴邊,听久了也會記得他的名字,難道這張紙條是他寫的?顧名思義,這鑽戒是他要用來向她求婚的?
可是……這戒指為什麼會出現在講尚志的金庫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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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該死的太陽……
時少颯火大地坐起身,隱晦的魅眸里是一觸即發的火苗。
不要跟他說空調壞了,天氣已經夠熱了,太陽也夠囂張的了,要是沒有空調幫他降低燥熱的身體,他要怎麼過活?
時少颯眯起黑眸,瞪著有點陌生的房間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這里並不是他的住處,而是飯店……他緩緩地看向床邊,大床上沒有半個人影,他立即翻身跳下沙發。
「若寒?」時少颯先奔向浴室,見里頭沒人,剛要走出浴室,卻听到外頭有人回應。
「我在這里。」
他快步走向陽台,發現落地窗已打開,而賴若寒則身穿一襲郁金香紫的無袖連身洋裝,不沾脂粉的粉臉神采奕奕,站在欄桿邊對他招手。
他暗自松了一口氣,也總算明白他為什麼會被熱醒了。
她該不會是見他仍在熟睡,所以故意把落地窗給打開吧?
「你怎麼會在這里?」時少颯赤果著上身,僅著一條西裝褲,而結實的胸膛上早已布滿了細小的薄汗。
「看海。」賴若寒指著遠方,白皙的藕臂在太陽光底下顯得刺眼。’
「你不是跟我說白天的時候景色更美?所以我一睡醒就跑到這里看海,從這個角度看出去,景致真的很不錯,還可以看到整個海岸線呢。」
這麼炎熱的天氣里,光是用眼楮瞧那一大片的蔚藍海面,便覺得消暑不少。
「嗯……」時少颯狀似不在意地回答,然雙眼卻緊鎖住她曼妙的身段,還有那張布滿喜悅的粉臉。
「不過,陽光這麼強,你至少拿把傘,再不然也戴頂帽子,要不你就干脆待在里頭看海。」
「可是天氣這麼好,我好想到外頭走走。」她回眸看向他,見他赤果著上身,粉臉不由得漲紅……
時少颯可沒錯過她臉上的任何反應,隨即輕揚起笑容,伸手牽住她的柔荑說道︰「我們是出來玩的,當然要到外頭走走,不過在這之前,要先吃早餐。你也真是的,服務生替你送來衣服時,怎麼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很熟……」賴若寒就這樣讓他牽著,沒有半點推拒。
他的手很大很厚實,雖然粗糙了點,但卻是教人安心的大手。
「該吃飯了就要叫醒我!」時少颯沒好氣地低聲叨念著。「我餓了沒關系,要是你因此餓著了,豈不是要我愧疚?」
「我還不餓,所以……」她跟在後頭,偏著頭偷瞄他。
怪了?他的口吻像是微惱,但是神情卻是噙著笑……好怪,他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但是不管他到底開不開心,她看在服里,不知怎地,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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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部海岸,碧海藍天。
時少颯佔有性地直牽著賴若寒的手,緩步走在防波堤上。
「哇,風好大……」賴若寒一手拉著圓帽的帽檐,一手則被他緊緊地握住,她絲毫不介意被他如此牽著手,甚至享受這一份優閑。
時少颯停住腳步,回頭瞧著她笑開的臉,不禁也揚起了笑容。「會覺得熱嗎?」
「不熱,天上的雲多了點,感覺上好像有點陰沉。」賴若寒像個小孩般地指著從海的那一端飄過來的雲。
「說不定會下雨。」他輕喃著。
真不知道這是什麼天氣,早上的時候,天空蔚藍得無邊無際,找不到一片雲朵,然而中午過後,天空仿佛慢慢地堆積出層疊的石。
「真的嗎?」她好不容易出來度假呢。
「下雨也有下雨天的玩法。」他倒不是很在意天氣。相反的,他這一輩子還沒從事這麼單純又健康的交往。
要是讓時乃謙看見他穿著西裝,頂著曬死人不償命的大太陽,牽個女孩在海邊散步,他大概會笑到連腳底板都在顫抖……不能怪他,因為連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純情」到這種地步。
「有嗎?」淋雨嗎?
「我們可以逛市區,或是到市區找點樂子。」要不然呢?他怎麼會知道在這幾乎一望無際的海邊,能夠玩什麼?
光是這樣走著,已經算是他的極限了,而且他還在大太陽底下散步呢!早知道會這麼熱,他也買頂帽子。
「我們好不容易離開市區,為什麼又要跳進另一個市區里?」賴若寒不禁扁嘴問著,水眸直看向前方,猛地一亮。「那里有風箏耶,有人在放風箏!」
時少颯微蹙起眉,放緩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你想玩嗎?」
「嗯。」
「真的要玩?」不要吧,都多大的人了,還要玩這個?
「可以嗎?」賴若寒小小聲地問著,水眸綻放著瀲濫的光彩,顯示她的期待。
他不由自主的勾起苦笑,「當然可以……」出來玩,不就是要開心嗎?小小一個風箏,他豈不能滿足她?
時少颯拉著她跑到賣風箏的攤販前,挑了個老鷹圖案的風箏給她,賴若寒隨即興匆匆地拉著他到另一頭防坡堤的迎風處。
「你先幫我把風箏拿正。」賴若寒拉長線,往前跑了八、九公尺的距離。
「好。」他拿正風箏,等著她拉線往前跑就準備放手。
既然她想玩,有什麼不可以的,他再怎麼不願意,也得要舍命陪君子。
「準備……」她向前先跑了兩三步,突地大喊︰「放!」
聞言,時少颯立即松開雙手,卻見到她拉著線,跑得又快又急,然而風箏也在防波堤上滾得又快又急,見狀,他不禁放聲大笑。
賴若寒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仰天大笑的模樣,壓根兒不覺得自己困窘,反倒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會不會放風箏啊?」他笑問著。
賴若寒在另一頭回答道︰「不會,我一直就只會蕩劍式……」
他笑笑搖了搖頭,往她的方向走去。
「我們交換一下,讓我秀一手給你看看什麼叫作放風箏,讓你知道風箏是飛到天空的,而不是放在地上滾的!」
賴若寒微窘地推了時少颯一把,見他依舊放聲大笑,她也笑了開來,把線卷交給他,換她負責拿正風箏。
「若寒,我說放的時候才放。」時少颯大喊著。
「知道了。」
「準備!」時少颯喊著,隨即小步往後跑,確定線已經拉緊了,才又放聲喊著︰「放!」
賴若寒隨即放開雙手,見他快步往前跑了一段距離,風箏離地後飛得又遠又高,她不禁拍手。
「你好厲害。」她小跑步到他身邊,瞧他依舊不斷地放長線。
「沒什麼。」不過是放風箏而已,不要把他說得像英雄一樣,他會禁不住驕傲的。
「你放風箏的方式和再基好像,就連對話都像,剛才我那樣遠遠地看著你,還以為……」她的話未完,便見到他的手一松,剎那間,線卷和風箏一起飛揚到乍起的風中,飄向海洋。「你……」
「真是像到這種地步嗎?」時少颯沉聲問著。
難道他和她之間再也沒有其他話題了嗎?她非得要跟他提到劉再基嗎?都說了,出來玩是為了要開心,他可以委屈自己滿足她每種期待,為什麼她就不能稍稍滿足他一下?
「少颯……」他怎麼了?剛才明明還笑著呢,怎麼現在臉上卻突地飄上一大片烏雲,怎麼回事?
怎麼他的情緒就和今天的天氣一般,早上還出大太陽,中午過後有點陰霾,現在抬頭看向天空,發現上頭已經烏雲密布,雨好像隨時會落下。
「真感謝你還記得我的名字。」他哂笑著,有點自嘲意味。
這又像了?媽的,到底有多像?
外表像就算了,怎麼可能連脾氣都像,怎麼可能連行為舉止,甚至是思考邏輯都一樣?真是見鬼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賴若寒微抿著嘴。
「我也不懂!」時少颯沒好氣地吼著,大步往前走。
媽的,他真是愈來愈不懂自己了,居然由著她牽制情緒,再這樣下去,他會被她搞成什麼模樣?
他的脾氣向來不好,但是遇上她之後,更是差勁到連自己都唾棄。
「那你為什麼要把風箏放掉?剛才已經飛得很高了,如果你不要,可以給我啊。」賴若寒緊緊跟在他身後追問。
「不要!」他頭也不回地吼著。
就是不給她,偏是不給她!所有和那個男人有關,甚至會勾起她回憶的東西全都不給她!
「你在發什麼火?」她硬拉住他的手,強迫他停下腳步。
他惱火地斂眼瞅著她。「我說過了,不要老是拿我跟他相比較,不要老是說我很像他,我是個個體,不要再說我像誰,我就是我!」
老是提那個男人,他到底算什麼?
「我知道啊,你再怎麼像再基,你也永遠不可能是他,所以……」
「帽子快飛了。」他突道,截斷她的話。
「嗄?」盡管不解,她還是抬起雙手緊抓著帽檐,突地……
他的雙手捧住她細致的臉,狠狠地吻上她,半咬半啃著,彷若要把一肚子的火全都發泄在她柔女敕的唇瓣上,再將舌探入其中,蠻橫霸道地索吻,強逼著她非得要承接他所有的不滿,良久,才不舍地放開她的唇。
「你要記住,我是我、他是他,不要再搞混了!」他湊近她低咆著,依舊牽著她往回走,然而步伐卻不若先前的優閑,仿佛正在閃躲著什麼,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