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羽……」
到晌午用膳的時間,安之鳳再次像拉不開的膠直跟在宇文迅羽的身後跑,不管自個兒的肚子正大鬧饑荒,哭訴著已多餐未食的悲哀,硬是跟在他的身後飛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不見前頭月牙白的身影停下來。
乖乖,一個女孩子家的腳程竟是恁地快速?
啊,對了,那日她還自樹上飛下來哩,她八成是江湖兒女?也就是如此,她才會恁地熱情而豪爽,今兒個早上也才會吻得他天旋地轉、七葷八素……
唉呀,真是一吻定情啊,他真的是放不開她了。
這樣一位豪放的姑娘家,真是令他心魂俱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一定要把她帶回家,不管她和宇文先生到底是怎樣的關系,反正他是要定她了。
不過,他的英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直不願意理他,虧他這樣拉下臉,自講堂一路喊到後出,她還是沒听到。
她是不是真沒听到?他需不需要再大聲一點?
還是她生性羞澀,即使听到了,也不願意響應他?
真是的,她不都已經主動吻了他嗎?等到現下才感到羞澀,又有什麼意思?
不過,這樣一來,才顯出一位姑娘家的矜持,是不?
「安兄,你在叫什麼啊,都到用膳的時間了。」
兩位損友氣喘吁吁地跑到他的身旁,雙雙搭上他的肩。
「我在找我的英台!」安之鳳沒好氣地道。
真是的,這兩個人該來的時候不來,現下他都已經找不到她的身影,他們倒是出現了。
「英台?」古伯堂有點不解地問道︰「你還不累啊?他打一開始就不理你了,你又何必跟在他的身後追?」
這根本是廢話,是不?
有哪一個男人會接受另一個男人的追求?不知道同他暗示了多少次,告訴他宇文迅羽根本是如假包換的男兒身,為何他還是執迷不悟?
「才不是這樣子,她今兒個早上吻了我,這說明她對我亦有意,現下躲我,不過是因為她不好意思罷了。」安之鳳微挑起眉,一雙粲亮的眸子滿是驕傲。
怎麼?現下他們總算願意相信宇文迅羽果真是女兒身了,是不?
「他吻你?」祝繼群難以置信地吼著。
天啊,宇文迅羽到底是何居心?他居然吻了安之鳳,這豈不是……唉呀,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放心,倘若我真可追上她的話,我自然不會忘了我一開始答應你們的好事。」就是那兩個已許久不見的婢女。
「那不是重點,而是他……」
古伯堂真不知道該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敲醒他長蘚的腦袋,居然連一個男人都看不清楚,硬是以為他是他命中的祝英台……真是令人無言以對!
「你說的對,最重要的是,我和她之間得更進一步認識。」安之鳳自以為是地點了點頭,那傻愣地沉醉在愛河中的模樣,更是令兩位損友頻頻搖頭。「現下趁著宇文先生不在附近,我一定要同她把話說清楚。」
姑娘家矜持是很可愛,但他現下卻不能再等待了,畢竟事況不同,他的應變方式自然也得改變。
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先找到她。
「你……」不管了,反正他是不用自個兒的雙眼去證實,他是不會相信的。「你繼續去找他吧,我同繼群先去食堂了。」
古伯堂頹喪地嘆了聲氣,拉著祝繼群離開,兩人仍頻頻轉頭睇著他,仿似有千言萬語哽在胸口說不出似的;安之鳳不解地挑了挑眉,卻不以為意,畢竟還是先找到他的英台重要。
安之鳳直往後出走去,望著滿山林的枯黃與蕭瑟,冷風無情地吹過他仿似染上風寒的身軀,不禁又攏了攏自個兒身上的狐裘,踩著跟艙的腳步尋找自個兒命定情緣的佳人。
他們之間的認識不多,倘若不趁這時機,好好地向她自我剖白的話,兩人的緣怎麼接得上?
不過,她也真是的,如此反反覆覆,讓他忽喜忽憂地折磨著自個兒的心神,心底不是挺舒坦的……他不接受如此曖昧不清的關系,倘若她真是他所要的,無論如何他要搶到手,甚至不惜動用所有的人脈……他不會是個愚蠢卻勢力單薄的梁山伯,他會盡一切努力保護他的英台,讓兩人終成眷屬,再無憾恨!
「英台,咱們定是前世緣牽,今世情定,注走了你今世是我的人啊,英台……」安之鳳邊走著,邊喃喃自語,雙手不住地摩挲著發冷的雙臂,卻仍是不死心地往後出的小徑走,卻仍看不到宇文迅羽的身影,正頹然地四處張望時,卻發覺左側有一條小徑通往上頭的山洞去。
她會不會在那里?
沒多細想,他抬起微微發僵的腳便往上頭爬去。
果真——「英台!」一時情急之下,他竟然將這個名字月兌口喊出,即使要閉上嘴也來不及了。
「是你?」宇文迅羽轉身睇著他,沒想到他會跟到這里。方才听到腳步聲,他還以為是小叔來了,不打算睬他,卻沒想到來的人竟會是他,而他力才喊他什麼來著?他想事情想得出神,沒听清楚他到底在喊什麼,不過他可以確定那不是他的名字,更不可能是小叔的名字。
「我有話想跟你說清楚。」算是進步了,他連結巴都沒有的一氣呵成,真忍不住想稱贊自己。
「什麼話?」宇文迅羽不耐地睇著他。
難不成又要對他訴說他對小叔的愛意嗎?
他這一輩還沒有如此難受過,根本就不懂自個兒為何會有這種古怪的情緒,紛亂地盤踞在心頭,一刀一刀地劃過,痛得他根本就厘不清他到底是何等人,居然會有本事在他體內掀起前所未有的痛楚。
「我……」昏暗的山洞內,偶爾透過了幾束暖陽的光線,令他看清楚宇文迅羽不耐的臉,令他感到一絲吊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今兒個的英台瞧來,似乎又多了一分男子氣概了……
怪了,今兒個明明是她主動吻他的,為何他總覺得地似乎有點不對勁,然而他偏又不懂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宇文迅羽闃暗妖詭的魅眸直瞪視著他,突地道︰「倘若你要找逆天的話,直接到小舍去,用不著特地來找我!」
可惡!
他悶聲喊著,在經過安之鳳的身旁時,猛地往一旁揮下一拳,登時地動山搖,嚇得安之鳳面色死白,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魅眸呆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不斷地吞咽著口水。
好……好一個豪放不羈又孔武有力的姑娘,竟然輕揮一拳便可以引發仿似要毀天滅地的震撼,令他好生佩服,心底開始後悔為何當初不听爹的話學一些武技在耳,至少在她而前,他也不會如此難堪……
呃,不對,現下不是欽佩她的時候,重點是他方才說了什麼?宇文逆天?他找宇文先生做什麼?
在他正蹙眉抵腮地思忖著,眼角余光卻發覺她仿佛離他愈來愈遠……
不成,她一飄起來,他根本就跟不上她的腳步,倘若現下讓她給走了,待會兒他又要上哪兒找人?
「迅羽!」
他喊著,見她的身形飛得老遠,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眼見快要落到地面,他索性往下一跳,展現一下他江南男兒的英勇,讓她知道他柔弱的身子還是可以擁有男子氣概的,孰知……真是諸事不順啊……跳是跳了,著地是著地了,但是他忘了自個兒的腳早就凍僵了,才踏上地面,一股錐心的痛楚也讓他狼狽地趴在泥土上,讓他嗅聞到這入冬後的草香與泥味,還有嘴里頭的咸腥氣味。
不會吧,他該不會把嘴咬破了吧?
猛地一抬頭,還好她已經走遠了,沒讓她瞧見這丟人的場面……
正當安之鳳安心之余,卻感覺到自個兒的身子不斷地往上飛,仿佛在他身下有一雙手正捧著他的身軀。他困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有點難堪地將視線調往自個兒的身後,發現……
天,老天定是在整他,為何偏讓他遇到此等糗事?
嗚。誰啊,可憐可憐他,給他一把刀,讓他就此了結余生吧……嗚,他一個大男人竟如此慘不忍睹地被擁在一個驍勇的姑娘家懷里……他真的無臉再見江南父老了……
爹……我錯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錯了!
「我說了,倘若你是要找宇文逆天,就自個兒去找他,不要把事情往我這兒倒,我無福消受。」宇文迅羽怒瞪著他,手中的力道卻不如俊臉上的狂妄。輕輕地將他擱在一旁的石塊上讓他休息,便轉身離開。
「我找他干什麼?」安之鳳愣愣地問著。
他是摔笨了嗎?怎麼他老是覺得听不懂她所說的話?
「你不是要找他訴衷曲嗎?」宇文迅羽恨恨地喊著,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個兒的心正狂跳。
可惡,管他要找的人是誰,他又何必告訴他?
他可從沒吃過這種敗仗,居然還自以為是地以為他對他有意,才會跟在他的身後跑,到了最後,他不過是為了得知他和小叔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系罷了,只因為他不小心偷覷到小叔玩笑式地親吻戲弄他!
他真是好本事,潛入小舍里,居然是為了小叔?而小叔卻告訴他,安之鳳對男人無意,他根本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卻不點破他,讓他兀自沉溺在自我的滿足之中!
「我為什麼要找他訴衷曲?」安之鳳不禁發噱地喊道︰「迅羽,宇文先生是男人,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他?我愛的人是你!」
話已出口,雖然是提前讓她的身份曝光,但是請相信他,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他絕對不會掀她的底。
宇文迅羽發愣地瞪視著他,明顯的喉結不斷地上下滑動,卻想不通他說的話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不可能會愛上男人,故他不愛小叔,可他卻又說他愛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迅羽,我……我覺得我們之間就像是民間傳的愛情故事,我是梁山伯,而你則是女扮男裝上書院的祝英台,在這里相遇,注定了我們之間的情緣,是上天冥冥之中的牽引,讓我無法不對你說出我的心情,我……」
安之鳳努力地在心里回憶著他每晚必背的草稿,想得臉都扭曲怞搐了。「我不是無財無勢的梁山伯,我相信我絕對可以給你無憂無慮的生活,這一世我要與你同結鸞鳳盟!」
通常這個時候,他應該是要背首詩的,無奈真的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居然找不到一首最能恰當描述他此刻心情的話……不過,如此驚天動地泣鬼神的告白,叫說是世間少有了,她應該是會相信他的一片真心,是不?
安之鳳一個深呼吸,猛地抬頭睇著他,卻發覺她俊美妖魅的臉龐竟泛著一絲紅光,仿佛正燃著火似的……難道她真的感動了?
太好了,如此一來就不枉他寒夜苦讀苦寫苦背的努力了。
待安之鳳又定楮深情地睇著他時,卻頓覺事情仿似不如他想像,好像有那麼一點點詭異……
難道她還是不相信他嗎?
驀地傳來碎的一聲。
「哈哈哈……」
刺耳的碎裂聲夾帶著宇文逆天的狂笑聲劃破了靜寂的夜,往小舍里探去,只見宇文逆天坐在羅漢椅上笑彎了身子,而房里幾乎所有的古玩瓷瓶全都讓宇文迅羽無情地捧成一片碎屑狼藉。
可惡,他以為他是誰?
梁山伯與祝英台?鸞鳳盟?
砰的一聲,房里頭最後一件前朝花姿也無情地被他摔落在地,跌了個粉碎。
難怪他老是覺得事情有些詭異,總是隱隱透著令他感到不對勁的感覺,偏他怎麼想也沒想到他宇文迅羽堂堂六尺之身居然被人當成個姑娘家看待……他到底是哪一點看起來像個女孩子了?
「可惡!」宇文迅羽咬牙暴喝了一聲。
倘若不是他自制力頗夠,倘若不是他挺喜歡安之鳳那一張臉,他相信在後山時,他定會撕爛他那一張口無遮欄的嘴,戳瞎他毫無功能可言的雙眸!
真是眼楮瞎了才會將他錯看成女孩子!
「這可絕了,我再怎麼聰明也沒想到,他竟然會……」一想到此,宇文逆天就忍俊不住地放聲大笑。
天,他不知道安之鳳竟是如此可愛,竟把迅羽錯看為女子……迅羽的臉雖說是較偏女相,但好歹只要瞧他的身子,也不難發現如此昂揚挺拔的身形定是個男兒身,而他居然……
「還笑!」
宇文迅羽瞧他狂笑不已,不禁跨著大步走到他的身旁,微眯起妖詭的魅眸睇著他。
「我……」呵呵,他真是得感謝他可愛的佷子,感謝安之鳳嚇人的迷糊,讓他難得的放聲大笑。「梁山伯與祝英台?哈哈哈……」天啊,要他如何不笑,如何不笑安之鳳的糊涂?
此刻,他總算明白為何沉浴的安之鳳偏對迅羽情有獨鍾。
「夠了!」宇文迅宇冷戾地暴喝一聲,握緊的雙拳往他身旁的紅木幾擊下,霎時化為碎屑,卻仍不足以發泄他浮躁的心緒。
他雖不是被捧在掌心上的天之驕子,但可沒受過這種侮辱,也不曾遭受過這樣的對待……安之鳳是頭一個,是該死的破天荒的頭一個,而他絕對會讓他成為絕響!
他厭惡這一張臉,厭惡這一張過分美麗的臉,故他勤學武技,為的便是讓自個兒瞧起來更像個男人,而他居然毫不在乎地直往他的痛處擊來,快速得讓他措手不及,還逕自說著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傳說……他絕對不會繞過他,不管是誰來阻撓都一樣,他會讓他知道他不該如此愚蠢地戳中他最在意的痛處,他要讓他知道他錯得離譜!
「你想怎麼做啊,英台?」
宇文逆天睞著他狂怒而遏抑不了的怒焰,不禁戲謔地問著,一雙幽邃的黑眸底皆是訕笑。
宇文迅羽怒目直瞪著他,感覺額上的青筋正放肆地跳動,應和他急速的心跳,不管他如何地吐納,仍是平息不了心中的怒火。
「小叔,你不會要我親手弒親吧?」倘若他不是最疼愛他的小叔,倘若不是因為他是頭一個允許他親近男色的人,他會毫不猶豫地開打!
可是親手殺了自個兒的小叔又如何?畢竟這件事可不是宇文逆天起的頭,找他開刀一點道理都沒有。
冤有頭債有主,他知道得罪他的人是誰!
「倘若你可以弒親,我倒還會感謝你一點。」宇文逆天帶笑的臉驀地黯然失色,卻仍是戲謔地笑著。「你到底打算怎麼做?我可不允許你對他動武,畢竟他是新城縣首富的獨子,我可不想惹風波。」
「我?」他冷停了一聲,迷人的唇色驀地勾出一道完美而無瑕的笑痕。「我何必對他動武?想當我的山伯也成,我會好好地服侍他!」
虧他之前還曾經覺得對他動心……可笑的動心,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以為安之鳳對他亦有異樣的情感,想不到……確實是有異樣的情感,確實是不同凡響,可惜的是……他無福消受!
「除了殺他,你要怎麼做,我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是宇文逆天最大的讓步了。
「我怎會殺他呢?」宇文迅羽冷笑著,「他可是我情定今世的山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