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兌!」
才剛踏進門檻,白時陰便讓夏侯淚嚇得退避三舍。
月兌?要月兌什麼?月兌衣衫?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十分驚世駭俗,倘若讓他月兌了衣衫,赤果了身子,到時候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要你月兌你就月兌,你在那兒蘑菇什麼?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見他不進反退,夏侯淚的眉擰得更加凶狠了。她現下可是有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別逼她把氣全數傾瀉在他這病癆子身上。
「我當然是男人,可也犯不著要我月兌吧!」他囁嚅地道。
多羞啊,就這麼光天化日之下要他月兌衣,他會不好意思的。他的身子只有他娘親見過,還沒讓其他姑娘瞧過呢;要他在她面前光衣解帶,倒不如叫他一頭撞死在牆上還來得快一點。
「不月兌怎麼辦事!?」夏侯淚不由得怒吼著。
混賬,她的聲音愈來愈啞,全都是因為他這個多事的麻煩精害的。
也不想想他一早起來沒為她準備早膳便罷,也沒替她看爐火,還拖著她去救人,讓她累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把他自個兒搞得氣色如此之差,若是不趕緊療傷,可是會影響病情的。
「辦事?」白時陰也跟著吼道,俊爾的臉霎時燙得像是著火似的。
她她……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好把這事兒擺在嘴邊上說?況且他對她可是沒有半點非分之想的,她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教他怎麼辦才好呢?是該答應她,還是拒絕?
拒絕她的話,她會不會誤會他了?可若是要他答應的話……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功作快些,難不成還要我替你月兌?」她很用力地瞪著他。
怎麼今兒個她和他的身份互換了不成?他不伺候她,反過來要她伺候他了?
白時陰俊臉紅透,黑白分明的大眼羞澀地斂下,不敢直視她。「我不成的,你別看我好像挺壯的,其實我什麼都不會。」他這麼說;自己也覺得挺丟臉的;但若是不說,待事情上演到那一個步驟時,豈不是把臉給丟大了?
她要委身于他,他是不介意,反正他也看慣了她的臉;況且她若真是委身于他的話,要救少爺她更是推拒不了,可是……他真的不成啊!
夏侯淚一愣,不解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然一瞧見他羞澀地斂下眼,倏地恍然大悟,粉顏也跟著一紅,一巴掌就往他胸前打下,也不管他胸膛上已經傷痕累累了,當下讓他痛得臉色益發蒼白。
「你在胡想些什麼?」她怒斥著,有股沖動想要再多打他一下。
他根本就把事情給想歪了,她好意的想要幫他療傷,但瞧瞧他把事情想到哪里去了?簡直是個下流的登徒子!
看他的外表一派斯文,干淨又忠心,想不到他居然想染指她……難道是她把自個兒易容得不夠丑嗎?
她不認為有哪個男人會對她這一張臉有興趣的。
「嘎?要不然你是要……」不然呢?
白時陰不解地抬眼,瞧她粉臉緋紅,可右半邊滿是疤痕的臉卻不見紅紅潤,不禁感到有些古怪。
「我是要替你上藥,你這個笨蛋!」夏侯淚又補上一拳。
真是要把她給氣死不成,他平常不是機伶得很,怎麼現下在她眼前裝傻了?
「哦!」上藥就上藥嘛,干嘛把話說得那麼曖昧,害他以為她打算要染指他呢!
不過,她的臉還真是有古怪。即使是受了傷,但如果臉紅了,也不可能只紅無瑕的左半邊吧;還是因為傷痕極深,所以才會……」
「你瞧什麼?還不趕緊把衣衫給月兌了,待會兒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發覺他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瞧,她的臉不由得更燙了,沙啞地大吼更顯得欲蓋彌彰,然而她卻壓根兒沒發覺。
「沒什麼,總覺得你的臉……」
「怎麼?要把你給嚇死了嗎?」夏侯淚一愣,不認為他看得穿她完美的易容術;可他也是個曾經拜過師,知曉一些江湖事的人,說不準他听過一些她的傳聞。無論如何,她還是得小心一點。「還不趕緊躺過來這兒?」
「哦。」白時陰點點頭,躺在她的炕上,可才一躺上,卻發現有不少水滴直滴在他的臉上。「下雨了?」
連炕上都是濕的。
「你現在知道了?等這一場風雨過去,找個日子給我修瓦補茅,要不然我的炕床可要成了蓄水缸了。」夏侯淚沒好氣地念著,慶幸他轉移了話題,沒再繼續在她臉上作文章。
「哦!」這房子還真不是普通的破耶!
還好有他在,若是只有她一個人,真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唉!一個姑娘家,沒人照顧怎麼成呢?
倘若沒有他,就真不知道她要怎麼過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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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戴上了帷帽?」
走在下山的山徑上,白時陰直盯著她瞧。
夏侯淚沒好氣地睞著他。「你以為我現在是要上哪兒去?我可是要到山下的驛站去,不戴上帷帽,你是要我去嚇人嗎?」嘖,她把自個兒易容成這副德行,偶爾在睡夢中醒來還會嚇到自己呢。
她不過是想要趕走一些老是纏在她身旁不走的男人罷了,可沒打算要把驛站里無辜的人們給嚇死。
不過,托他的福,現在村里的人見到她都不怕了,別說像以往那般退避三舍,避若蛇竭;根本就像是一群蒼蠅似地向她襲來,儼若把她當成菩薩膜拜了,讓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原本是打算要安靜過日子的,孰知因為他,讓她現在的生活比以前還要吵鬧不休。
但是,倒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受便是,只是難以適應突如其來的親近罷了。
「不戴上帷帽也不嚇人啊!」
以往是曾經被她嚇過,可他現下發現只要多瞧個幾次之後,一點都不覺得可怕,連村里頭的人都這麼說呢。總覺得她愈瞧愈標致,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美,會讓他看傻了眼。
尤其是當她在為他上藥時,他總是去看著她如羽扇般濃密的長睫而出神;他甚至愈來愈覺得她臉上的疤痕怪怪的,可到底怪在哪里,他也說不出中所以然來。
「什麼話啊?」怎麼可能不嚇人?
她打幾年前便刻意把自己的臉弄得嚇人些,一年弄得比一年還可怕,連她自己都嚇到了,別人怎麼可能會沒被嚇到?
雖說她沒打算要當個仁心仁術的大夫,但她也不想當個罪該萬死的劊子手,尤其是用她這一張可怕的臉,嚇死了一干無辜的人。
「真的是不嚇人啊!」騙她,對他又沒有好處。「那你今天下山到底是要做什麼?」
這幾天天氣放晴了,她老是在村長家里忙進忙出的;而他則是帶著村里的幾個壯丁上山把崩落的大石塊移開,順便在將塌陷的山荊處理好,其余的時間便是替她守著爐火,再為她洗藥草、磨藥草、照料她的三餐,感覺上他倒是覺得自己似乎做得還挺稱職的。
不知道是自個兒的奴性堅強還是怎麼著,他總是放心不下她,總是想要為她多做一些事情,好讓她可以少做一些事,畢竟救人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呢。
她嘴上雖不說,他心底可是明白得很。
「抓藥。」愈靠近驛站,夏侯淚更是把帷帽戴得更正一點,免得因自己的無心之過而嚇死人。「這些天你不知道用掉了我多少藥,而有些藥山上又沒得采,我不下來藥材行抓藥成嗎?況且你身上的傷,若是要打通血脈的話,還缺了一味藥草,待會兒我再順便問問看有沒有。」
偏偏他缺的又是一味級珍貴的藥草,也不知這驛站是不是踫巧有南北輸送的藥材,若是沒有的話,那可真是麻煩了。
「我身上的傷?」白時陰一愣。「我說了不礙事,你可以不用管我,先把村人的傷醫好再說。我的傷不急,不要緊的。」
因為方巧遇上山崩,所以少爺的事也不得不先住後挪,而他的事自然是放在更後頭的了,是不?
「不要緊?」她倏地拔尖吼著,怒瞪著他。「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傷很嚴重?你知不知道你再不趕緊活絡身上的血脈,你很快便會因陰陽虧盈而死?會死的耶,你迄今時候還想著他們……」
天啊!她真想看看他的腦袋里到底是裝了些什麼。
那些人不過都是一些皮肉傷罷了,只要拿藥抹一抹,再配上她所搭配的藥方吃下,還怕不藥到病除?
他才是真正的麻煩。
說不準藥湯也不見得有效,針扎也有可能會失效,也許找到了百靈草也數不了他病入膏肓的身子;而他居然還一心惦念著那些人,讓她突然很想賞他一頓拳飽,讓他清醒一點,別淨把心思擱在他人身上。
「可我不覺得我的身子有什麼不適啊。」說真的,這一陣子服用她的丹藥後,他覺得頭不怎麼疼了,連胸口也不怎麼悶了,而且天天有事做,沒讓他閑著,他也不會有大多時間發現自己的不適。
難道,這樣子不能算是有好轉嗎?
「那是因為我天天喂你一顆還魂丹!」夏侯淚咬著牙,一字一句緩緩地道。「你知道一顆還魂丹價值多少銀兩?你知不知這你連吃了幾顆等于是吃掉一座城嗎?」
若不是他的話,她還舍不得給人呢。
天曉得煉一顆換魂丹得要費多大的工夫守爐火,還要配上幾種上等珍貴藥草?那一顆顆的還魂丹說是她的血肉都不為過,倘若不是他,她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奢侈的讓他連吃幾天;況且,他吃再多還魂丹也沒用,頂多只能穩住他的氣血,只能治標控制,根本無法有效的治本。
真要祛除他淤塞的氣血,還是非得要配上百靈草不可,可這年……以往在廣陵已經不易取得,更遑論是在這邊關地帶?
只能踫踫運氣了。
「這麼珍貴的藥……」白時陰倒怞一口氣,詫異極了,又道︰「那我可不可以把今天的份給存下,帶回去給我家主子服用?」
這麼珍貴的藥,他吃了都有感覺,相信少爺也一定會有感覺的。
「你——」他是听不懂人話不成?
罷了、罷了,不能再同他說這話題、要不然她待會兒定會讓他給活活氣死;她退隱是為了要養生,可不是要讓自個兒提早歸西的,她怎能因為他而把自己氣死呢?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不管他了,她要抓藥,她要抓藥……
一踏上驛站的,她隨即加識途老馬般地拐進巷子里,也不管身後的人到底是不是跟得上她的腳步;她現下氣到快要無法控制自個兒的情緒了,還是把他給甩遠一點,免得她一時氣不過,一掌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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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在回程的山徑上,昏暗地拉出兩抹一長一短的身影,還外加一大袋的藥材和雜物。
「夏侯,你確定這里頭真的都是藥材嗎?」白時陰將一大袋的包袱扛在肩上,愈扛愈有疑問。這一大袋東西,說重倒也不是挺重的,不過,他可以肯定里頭不可能只有藥材。
「你管里頭還有什麼東西?你盡管扛著就是,廢話少說。」夏侯淚連回頭都沒有,緊鎖著眉思忖著。
果真她猜測一般,驛站也沒有她要的百靈草,這下子她該拿什麼東西來代替好呢?百鳥羽要在江南才有,千針刺則是秋天才產,今兒個是入春了,她要上哪里找東西來代替呢?
沒有良藥的話,饒是她這雙手也祭不出什麼名堂的。
這免崽子不知死活,居然還有閑情同她聊東談西的,壓根兒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就快要挺不住了;而她也真是的,居然還為他購買了衣料,打算替他做一套新衣,省得他天天穿著破舊的衫子讓她看了難受。
「夏侯,我怎麼覺得你去了一趟驛站之後,心情變得更差了?」是不是他又傻傻地說了什麼話氣著她?
他這個人就是笨啊,根本就不去說話,總是直來直往的,有時傷了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無意中惹得她不開心了?若是的話,她總得要哼個兩聲讓他知道嘛,要不然他怎麼知道要改?
「難不成你要我像你一樣。天天笑得跟個傻子一樣?」夏侯淚索性停下腳步料睨著他,而且還得要抬高下巴才瞧得見他的臉。
嘖,沒事長得這麼高作啥,還得讓她抬頭瞧他。
「笑口常開也沒什麼不對啊,況且在這兒的生活愜意極了,會笑也很正常的,是不?」怎麼,他笑也不對了?
「你……」她突然發現他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他都不在乎自個兒的生死了,她是在緊張些什麼?她是吃飽撐著,還是幽靜的生活過太久,非得找些事氣得自己火冒三丈不可?
「又怎麼了?」他又說錯話了?
「算了,還是趕緊回去吧!」她懶得再多說了,已經許久不曾走過這麼長的路,她現下只想回家倒頭就睡,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反正他自己都不擔心,她又何必擔心?
「也對,該是用晚膳的時候,待會兒回去,我隨意替你做些小萊,你湊合點吃。」見她快步向前,白時陰也跟著加快腳步。
「咱們現下趕回去的時候還早,你為什麼只要做些小萊?」夏侯淚現在可是讓他給養刁了胃口,若不是出自于他的手的飯菜,她可是會吃不下。「你有什麼做呀?」她不記得她還給他指派了什麼工作。
「因為我待會兒還要到田大叔家去,還有怡紅她娘,還有……」白時陰扳著指頭開始細數著。
「等等、等等。」夏侯淚連忙阻止他。「你的意思是說,你待會兒要去探視他們的病情?」
「是啊,一天若不去看上一回,我心里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你為什麼感到過意不去?」夏侯淚簡直快氣炸了。「你可是他們的恩人耶,是你把他們從山上搬下來的;倘若不是你的話,他們早就死在山上了,哪里還需要吃藥搽藥來著?」
怎麼听他的語氣好像是他造成山崩似的?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才是他們的恩人,是你去救他們的。」他跟著她的腳步走得更快。「山崩時,如果我的反應夠快,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會受傷;至少可以讓受傷的人數減半,都是因為我反應太慢,才會……」
「我听你在放屁!」他真是太有本事了,專挑些她不懂的話說。「你是哪根筋不對勁?明明是你去救人的,怎麼說得好像你是個害人精似的?真不知道你是謙虛不好意思居功,還是被你家主子磨得奴性堅強?你能不能改改你的性子?咱們做人不是這般思考的。」
真是夠了!他現在說的是哪一派、哪一門的道德思想啊?她听得都快要吐了。
「可是,我覺得……」
白時陰搔了搔頭才要解釋,卻眼尖地發現有人來意不善地擋在前方,他迅速地將她護在身後,大眼直睇向眼前的人。
「鬼面神醫,爵爺有請。」來人淡漠地道,听起來不像是邀請,倒像是命令。
夏侯淚眸睞著擋在她面前的幾個不知死活的人,倏地將白時陰推到身後。「你現下跟個廢人沒兩樣,憑你也敢站在我面前?是想死吧?」真是個笨家伙,難道他真以為她連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呀?
好歹她也是出自于軒轅門,武功不算上乘,可要打退這些小嘍羅,自然是不成問題。
「本姑娘不去。」她冷聲回道。
「那就恕小的無禮了。」
來人足不點地地朝她飛奔而來,白時陰見狀,立即閃身護在她的身前;他雖然有傷在身,已算是個沒有武功的廢人了,可他的身子骨夠硬,要撐個幾拳幾掌絕對沒問題。
夏侯淚睨了他一眼,冷聲的說︰「礙事。」隨即將他推開,正面應敵。
白時陰來不及驚呼,剎那間便見來人已盡數躺平在地,速度快得讓他根本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夠,她便已經輕易地撂倒那些人。
「你……」她真的只是個大夫嗎?
「你什麼你?回家了。」夏侯淚依舊淡漠地道,輕甩著衣袖,徑自走在前頭。
看來他是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了,明明就是個不能使武功的廢人,也敢擋在她面前?是打算要像頭一次救她一般,用自個兒的身子去抵人家的拳頭吧?他真以為自個兒是打不死的嗎?
他怎麼都不會替自己著想呢?
雖說她很惱他壓根兒不會替自己著想,可他方才的舉動,讓她感到窩心。至少他是頭一個願意站在她面前替她擋拳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