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二少爺?」一早,懷笑踏進水榭里卻不見司馬沐燻的蹤影,不禁疑惑地蹙起眉,又立即踏出內室。
怪了,二少爺到底上哪去了?
昨兒個晚上,她要伺候二少爺,那時候他尚在房里,怎麼一早卻沒見著他?
是出門去了嗎?不太可能,倘若二少爺要出門,定會差人喚她一聲,況且現在天色尚早,二少爺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緊蹙著眉,懷笑緩步在渡廊上走著,邊走邊思忖著,直到走到書房前。
會是在書房嗎?
她靠近書房的門,正想要推開門,卻又突然想起二少爺向來不喜歡有人踏進水榭,更不準任何人隨意踏進書房,她現下突地闖進書房,他若是不在里頭便罷,但若是他恰巧在里頭,她豈不是要惹他厭了?‘
可是二少爺若不在這里的話,又會是在哪里呢?
懷笑暗自思忖了一會兒,下定決心,輕輕地推開門,門咿呀一聲打開,里頭是一片昏暗,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先晃到後方的寢間,見司馬沐燻不在,又趕忙繞到前頭,卻始終沒找著他。
不過,這里還真是干淨呢。
二少爺向來不喜歡人到書房,就連打掃也不成,然這里依舊保持得頗為干淨整齊,相信定是二少爺自己動手打掃的。
懷笑輕勾著笑,睇過整齊的桌椅再睇向石案,突兒石案上頭放了一張畫像,她不禁好奇地拿起。
「咦?」是她的錯覺嗎?
這張畫像上頭的女子,看起來眼熟極了,很像是……她緊蹙起眉不斷地思忖著,驀然發覺上頭的女子像極了長樂。
「對了,這應該是長樂。」她幾乎是肯定了。
可不是嗎?這冷然的眼神、縴細的瓜子臉、細致的五官……不是絳仙,也不是素娘,更不是她,她可以肯定畫中的人是長樂,但是長樂的畫像為何會出現在二少爺的書房石案上頭?
是二少爺畫的嗎?
應該不是……二少爺的筆是用來算帳的,可不是拿來作畫的,應該是他人所畫,更有可能是大少爺托二少爺請畫師畫的。
把畫像放回石案上,她快步退出書房,抬眼睇著漸亮的天色,還是想不通二少爺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難道會是因為長樂和大少爺的事,遂跑去找大少爺了嗎?
但就算要找,也犯不著趕在天未亮之前去吧?
二少爺究竟是上哪兒去了?
懷笑正思忖著,卻巧見到司馬沐燻走上水榭的拱橋,她忙踅回他房外等著。
「二少爺?」
听到有人喚他,司馬沐燻忙抬眼,見著她正站在房外,滿懷笑意地看著他。「你來啦。」
已經是這個時候了……都怪他看得太入神,連時間都忘了。
「二少爺,你……」她能問嗎?
司馬沐燻瞥了她一眼。「你下去吧。」
「咦?」
「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他冷淡地說完,就逕自推開房門。
「二少爺?」
這是怎麼回事?
自她進司馬府至今,每天早上都是她服侍著二少爺更衣,無一日停歇,但是今兒個他卻不讓她服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怪了,二少爺這陣子到底都上哪兒去了?
緩步踏出水榭,懷笑邊走邊思忖著,不懂為何這時候司馬沐燻會不在水榭里。她問過小廝了,小廝說二少爺早已經回府,依二少爺的性子,只要他一回府,通常都會立即回水榭才是。
天候正熱,二少爺受不住一身熱意,回府後通常都會喚人備水沐浴,再差她前去伺候的,怎麼一連數天都不見他招喚?
記得多日前,有一日亦是如此。
向來要她服侍起身的二少爺居然要她退下……直到現下,她依舊找不著機會問他,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些什麼?
難道是忙柳府迎親之事?
但她至今尚未听二少爺告知任何細節,也不知道媒人到底辦得如何了,所有事情都還擱著,院落、聘禮、彩球、下人……就因為二少爺這一陣子忙得讓她找不著,一切都擱下來了。
不過說真的,如此一來,她倒還有點開心呢。
雖說這柳府千金是非迎娶入門不可的,但若是能夠多拖幾天,她也可以多做幾日的好夢……不過這麼一來,到底還有什麼事能夠讓二少爺忙得不見人影?
也罷,倘若二少爺真是在忙,她也不方便打擾他,她也正好可以趁這個時候,偷點空閑到清心苑探視懷有身孕的長樂,順便問問她和大少爺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要不怎會惹得大少爺如此狂怒?
只是大少爺的性子向來不好,大發雷霆早已不是新鮮事了,只是會氣得對長樂動手動腳,甚至還要二少爺去解圍,可就有點古怪了。
前些日子為了要備妥柳府千金將要下榻的院落,她忙了好一陣子,如今趁著二少爺不用她服侍,她索性先去探望長樂,瞧瞧她近來是否安好。
打定主意,她徐步往清心苑走去,然才踏過拱門,走上杏林邊的石板路,遠遠便瞧見一抹行蹤鬼祟的頎長身影在長樂房外的渡廊晃動著,她不由得眯起眸子,撩起捃擺,向前跨了幾個大步。
是誰?
看這背影,似乎有點像是二少爺……但若是二少爺要探望長樂,推開門進去不就得了,何須站在門外頭偷覷?
難道是長樂房里有人?
是大少爺來探望長樂了嗎?
懷笑驀然勾笑,小碎步地往渡廊走去,走至司馬沐燻的身後,卻見他專注而悲傷地往里頭看去,那神情是她未曾見過的……仿若有點傷心,有點無佘,有點疼惜,再加一點不舍……
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二少爺,別說要見他露出如此古怪的表情,光是要見著他的笑已用不易,難道是長樂房里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懷笑忙湊近窗欞,卻見長樂半躺在軟榻上,一雙無神的美眸不知在看著什麼東西,看起來就像失了神,散了魂……
***
「你怎麼來了?」司馬沐燻乍見懷笑,一抹詫異一閃而逝。
「我來探望長樂,但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突然有點明白二少爺為何會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了,換成是他人,必定亦會不舍長樂如此失魂。
「她這幾日不吃不喝,存心是在折磨自己。」司馬沐燻低嘆一聲,沉重的語氣中有一絲不難發現的憐惜和微慍。
「怎麼會這樣?」懷笑沒察覺他的異樣,只是擔憂著長樂的情況。「長樂不是有孕在身嗎?若是她再這樣不吃不喝,身子怎麼撐得住?」
「可不就是大哥惹的禍?」他重擰起眉。「打從那一日與長樂起了爭執至今,他都沒差人照顧長樂,更沒來探望過她,一點也不為長樂有孕之事而有喜色,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他真不知道他這個兄長在搞什麼,居然棄自己的發妻于不顧,也不想想長樂有孕在身,這對司馬府是多重要的一件事,然他非但不開心,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和長樂起了爭執,倘若是他、倘若是他,他早樂得天天伴在長樂身旁,豈會忍心冷落她?
「二少爺?」懷笑不解地睇向他。
是她想多了嗎?為何她會覺得二少爺對長樂似乎並非是單純的情誼?
這麼多年來,她從未見過二少爺為了任何事情而如此大怒……不,除了當年迎娶她之外,她再無見過二少爺毫不掩飾的怒氣。這種感覺很古怪,一點都不像二少爺的為人處事。
司馬沐燻驀然回神,面無表情地瞅著她仿若要看穿他的大眼。
「有事?」這份暗藏在他心底已不知有多少年的想望,豈會如此簡單便讓她給看穿?
雖說他早已對長樂死心,但這一份情感又豈是說死心便能死心的?
況且,大哥如此不重視長樂,教他……倘若長樂不是大哥的童養媳,他真的會不顧輪理地將她搶過來,然長樂已經有了大哥的骨肉,他再想也是多余,只是徒增心煩罷了。
懷笑眨了眨眼。「二少爺,要不要我去通知大少爺,要他來探望長樂?」她難道真是看錯了?
現在二少爺瞧起來一點都沒有改變,仿佛方才的一瞬間是她看走了眼。
「別費事了,倘若他不想來,不論誰去請他,他一樣不會來。」司馬沐燻下意識地斂下長睫,躲開她的注視。
「難道真要任長樂這樣繼續下去?」這怎麼成?她的身子怎麼受得住?
就算她真受得住不吃不喝,但她肚子里的娃兒呢?
她再惱再火,也該要替肚子里的娃兒想一下吧!不過她從未見長樂露出這般無神的表情,那感覺……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但總教她很為她心疼。
「既然你來探望她了,何不乘機勸勸她?」他睇向她。「喜恩不在府里,就只剩下你同她最親近了,說不準由你去勸她,她多少還听得進去一些。」
可不是?為何他之前沒想到這一點?
懷笑驀地擊掌一聲。「對了,我怎麼沒想到?前些日子知道長樂有孕,我已經差人送信去給喜恩,要她趕回來,倘若我勸她無效,屆時還有喜恩,長樂最听喜恩的話了。」
「那要不要再差人快馬趕到北方?」司馬沐燻急問。
「要嗎?」她一愣,察覺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古怪神情。
司馬沐燻一感覺到她的視線,隨即斂下眼。「天曉得長樂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會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模樣?」
「二少爺說的是。」長樂的性子又硬又固執,倘若不好生同她說理的話,說不準她真會打算這般耗下去,屆時豈不是折煞了她肚里的娃兒?「我會再派人快馬趕到北方,要喜恩立即回府;」
長樂有喜,本是該大肆慶祝的大事,然而府里現下卻烏煙瘴氣,壓根兒不見喜氣,若是再這樣下去,如何對得起老爺在天之靈?
「你先進去吧,桌上放了膳食,要長樂多少吃一些,待會兒我再差廚房替她熬點補品送來。」司馬沐燻趕忙推著她往大門去。
「嗯。」懷笑點了點頭,方要推開大門,又驀地回頭。「對了,二少爺,你這一陣子是在忙什麼呢?為何我老是找不著你?」
差點又忘了要問他這件事,長樂的事固然重要,但二少爺的事她更是得要放在心上,尤其見二少爺的氣色不佳,她不由得有些擔憂。
「男人出門在外,你多問了。」他不動聲色地回道。
「但……」小廝不是說他幾乎都在府中嗎?
懷笑抬眼瞅著他半晌,發覺他有事瞞著她,而且是極度不願讓她知道的事……雖然她不敢說二少爺喜歡她,但至少她可以算是二少爺的親信,他沒一件事是她不知曉的,就連他要納妾,也必定會先知會她一聲,但如今他卻有事瞞著她……是什麼事不能讓她知道嗎?
「甭問了,先進去吧。」他打斷她。
「二少爺,你有事瞞著懷笑?」她輕聲問著。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問,但倘若他不把心事說給她听,她又該要如何替他分憂解勞?
司馬沐燻先是一愣,隨後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說到哪里去了?我要你進去探望長樂,勸勸她,你反倒是問到我身上來了?」難不成她真是從他根捏看出了蛛絲馬跡?
該死!他都快要忘了,懷笑待在他身邊最久,幾乎是和他朝夕相處,他的事她無一不知,他亦習慣讓她知曉一些事,好讓她可以替他分擔,遂她自然是多少看得出他在想些什麼,是不?
「但你的氣色不好,兩眼滿是血絲,臉色有些疲黃,我怕你忙得忘了休息,我怕你……」二少爺的身子確實是比以往好上許多,但可不代表一輩子都可以如此安好,自然得要好生調,以絕後患。
他要忙府里的生意,連大少爺和三少爺的份一起忙,倘若他心里還放著雜事,豈不是會累垮?
她是他的妻,除了伺候他,更是得要替他分憂解勞,是不?
「我沒事,你進去吧。」司馬沐燻略微不耐地蹙起眉。
她就是這麼一個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女人,凡事非得要問出個結果,凡事也非得替他分擔不可,不管是府里的雜事,抑或者是他要納妾之事……他從未見過她在他面前露出難色,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該夸她是個有婦德又明事理的好妻子,還是該夸她是個手腳俐落、心思縝密的好丫環?
「不如這樣吧,二少爺你先回去休息,我再差人送些涼湯或參茶到水榭去。」懷笑十分擔憂地看著他疲累的臉色。
「不用了,你進去吧,我要喝什麼,我會自己差廚房準備。你甭擔心,你盡管去照顧長樂吧。」話落,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二少爺?」她又說錯話了嗎?,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懷笑不由得輕蹙起眉,最後只能無奈地嘆口氣,往長樂的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