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喝藥,端出去!」
長樂坐在床邊,瞅著司馬向熙不知道打哪兒升起的火氣,許久沒見他這般鬧性子了,但這一次不論她說好說歹,他就是不肯喝藥,好像這藥汁和他有仇似的。
他到底要她怎麼做呢?明明喝了這藥,對他的病情會大有改善,他不但可以下床,甚至還可以跑,倘若老爺見到他的身子好到這種地步,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可他卻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硬是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大少爺……」她低嘆了一聲。
「我說了不喝!」不要就是不要,難不成非要他把喉嚨給喊破,她才開心嗎?「那個家伙呢?你把他給趕出去了沒有?」
混賬家伙,方才居然還是他攙著他回端月樓的,他的臉都被那個男人給放在地上踩了,難道她都沒有發現嗎?
他在笑他,他看見了,雖說他笑得極淺,他還是看見了。
那種男人留不得,他絕對不讓他留在司馬府里興風作浪,他非要讓他知道他才是主子,而他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夫罷了。
「大少爺,你何苦如此?你這樣到底是在折磨誰?」長樂微蹙起眉,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慍色。
難不成他是要折磨她?
倘若他真的厭惡她,只消同她說一聲即可,何必拿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
「我在折磨我自己!」天底下的美人何其多,溫柔的女子何其多,然他為何偏是鐘情于她,這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說美,她並非是極品;說溫柔,倘若她別老是冷著一張臉,他便要謝天謝地了;說婉約,她更是遲鈍得只知道鑽研醫書,壓根兒不懂婦道……方才那個家伙趁她不備時偷偷地把手給擱到她腰上,甚至還不知羞恥地往上探去,而她卻像個傻子一樣,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還任他上下其手……
可惡,他定要將他趕出揚州城不可!
「大少爺,你到底是怎麼著?倘若你是不喜歡見著我,我走便是了,你又何苦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長樂將藥碗往花幾上一擱,起身便打算要離開,豈料才踏出一步,便感覺到一只手臂環過她的腰際,將她拉向軟榻。
「我說要你走了嗎?」她是非氣死他不可嗎?
他哪時候說不喜歡見著她了?全都是她自己說的,還胡亂把罪名推到他身上。
「你不是說不喜歡我?」她略微惱怒地道。
她從來不知道他不喜歡她……當然,所謂的喜歡是不摻雜兒女之情的,但她以為他至少是喜歡她服侍他的。
「那是……」她非得要堵得他無話可說嗎?「不提那些,我先問你,你方才和那家伙在廚房里作啥?」
他還沒興師問罪哩,她倒是先調開話題了,真是高招。
「煎藥啊,我在同申大夫請教你的病情,順便替你煎藥,這也錯了嗎?」長樂想起身,卻發覺自個兒被他擒得死緊,別說要起身,就連要在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都不行。
「煎藥?你都快要貼到他身上去了!」司馬向熙一臉不相信的模樣。
「我不過是一時頭暈,申大夫適時扶我一把罷了。」她愈听眉頭蹙得愈緊,總覺得愈來愈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他的胸膛好暖,讓她舒服得就快睡著了。
「這麼巧?」哼,他才不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盡管有些昏昏欲睡,她仍強打起精神,自他胸前抬起臉。「你說這話,仿佛是我犯了什麼罪不可赦的滔天大罪一般。」
「你也知道?」他冷笑一聲。「你一個姑娘家,同一個男子共處一室,又是抱又是摟的,成何體統?」
「但你不是同我說過,書上寫的男女授受不親是迂腐的教條,男女相擁是正常的,親密是應該的,就如咱們現下這般。」他們現在不但共處一室,甚至還躺在同一張床上,這樣豈不是更不成體統?
司馬向熙一時語塞,只能咬牙瞪了長樂一眼。
她就是這麼精明,老是專挑他的語病,專找他以前說過的話堵他。
是,他是說過那些蠢話,但那已經是好幾年前說的了,而且是為了騙她,是為了要一親芳澤,是想抱抱她才扯出來的漫天大謊,如今他可真是自食惡果了!
「他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而你跟我又是什麼關系,這是他可以比較的嗎?」千鈞一發之際,他總算又找著了另一個說法。
「因為我是童養媳,遂你便可以這樣對我?」長樂突然問道。
她的心猛然刺痛了下,就像被針給扎到一般,突來的疼痛,讓她理不清心里的苦澀究竟是為哪樁?
「可不是?」很好,她還記得她是他的童養媳。「遂要親要抱,甚至要在這榻上翻滾,你都只能同我,絕對不能同其他男子,這一點,你得要牢牢地記在心上,千萬別忘了,否則爹可是會在天上哭的。」
既然記得自己的身份,她做起事來,就得更有分寸是不?
「但咱們尚未成親,你也不該這樣毀我清白。」
怪了,她是病了嗎?但在她的記憶中,她是從未生病的,怎麼這當頭卻覺得胸口又悶又痛來著?
「咱們早晚都要成親,就算我真毀了你的清白,你還怕我跑了不成?」啐,她真的把他看得那麼下流嗎?
他承認自己的手段是不怎麼光明磊落,但倒也沒有下流到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步,是不?
「那你是打算同我成親了?」她猛然清醒了過來。
怪了,怎麼她胸口的悶痛,也在這一瞬間完全消失了?
「我……」
該死,他干脆咬舌自盡算了,明明是在對她曉以大義,他怎麼會覺得自己像是被她給套出了話一般?
「還是要先同我圓房?」她又問道。
司馬向熙沒好氣地閉上眼。
「說到這事,我便又想到一件事……」
「嗄?」
「沐燻說你找來城里的媒婆,想要打探城里到底有多少已經及笄又尚未出閣的姑娘,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說他卑鄙地轉移話題也無妨,反正他確實很想把這件事給弄明白。
「嗯。」
「你為何要這麼做?」他松開雙臂,卻仍不讓她逃出他的鉗制。
長樂放下長睫。
「是為了要替你納妾。」
到底是怎麼著?她的胸口怎麼又痛了起來,她該不會是染上他的病了吧?
「我說過我要納妾嗎?」司馬向熙惱怒地瞪著她,繼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長樂,我說過我要納妾了嗎?你為何自作主張地替我張羅這些事?」
「大少爺是沒說過,但長樂總是得替你著想,是不?」
她理直氣壯地睞著他,完全無視于他的怒氣。
「是你說絕對不會同我圓房的,既是如此,我當然得替大少爺納妾,要不子嗣要打哪兒來?」
老爺交代的事,她定是會盡全力去做,不管這任務到底有多難達成,不管他是不是會從此更加厭惡她,橫豎她已經鐵了心,下定了主意,就算他不肯,她也不會罷休的。
「你……」
司馬向熙瞪著她半晌。
「你的心里只有爹的話嗎?你要子嗣,也得瞧瞧我的身子行不行啊!」
滿嘴的子嗣……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比不過尚未遁入輪回,降世而來的子嗣,要他怎麼能不覺得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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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陣子身子不是已經好上許多了嗎?我記得前兩日,你同我說過,你的狀況極好,根本不需要申大夫,甚至還可以陪我到藥鋪,可以陪我上街,既是如此,怎麼可能會無法圓房?況且,你只是不想同我圓房,遂我便找了其他女子……」
他定會有興致的,是不?
說來慚愧,老爺要她為他生下子嗣,但他卻不喜歡她,既然如此,她替他納妾,亦是沒錯,是不?
「你……」司馬向熙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將她給拉入懷里。「我才不要那些女子,我要的只有……」
不能告訴她,絕對不能說出口,不然他這堂堂司馬家大少爺的面子該擱到哪里去?他非得要等她對他動心不可,否則他是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你要的是什麼?」見他的話說了一半又吞回去,長樂急忙追問著。
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他是甚少讓她逼到這種處境的,眼看他即將要說出口,她豈能錯過這個機會。
「我……」
這丫頭,是他待她太好,沒讓她瞧見他光火,遂她才完全不怕他嗎?「你倒是先回答我,倘若我真要了那些女子,那你又算是什麼?你不是我的正室,又不是我的丫鬟,那你到底算什麼?」
長樂微挑起眉,吸嗅著他身上的味道。「若是我厚顏無恥,就算……你的妹子吧!老爺臨終前也說過了,倘若你們兄弟真的不願娶我們這些童養媳,便以手足相待,而我自然是成了你的妹子,既是你的妹子,我當然得關心你的終身大事,是不?」
就是因為他不願意娶她,害她不得不厚著臉皮以妹子相稱,她本是不願意如此厚顏無恥的,是他逼她出此下策的。
「妹子?」司馬向熙不禁吼出聲︰「妹子會要求同我圓房?」
她這是哪一門子的妹子?虧她說得出口!
「是你不願意同我圓房,我才只好以妹子相稱的。」一抹嫣紅悄悄地浮上長樂雪白的頸項和白皙的小臉,但她仍是力圖鎮靜,表現出一貫的淡然。
這件事能怪她嗎?倘若他願意點頭,她又何必忙著替自己在司馬家中找個身份自處?二少爺依老爺的遺言娶了懷笑,三少爺也依言娶了喜恩,她們都成了名副其實的童養媳,但她呢?
他也不想想是誰把她逼到這般尷尬的處境的?
她不想離開司馬家,遂她勢必得替自己安個身份,要不她今後憑什麼光明正大地待在司馬府里?
「你!」
司馬向熙惱得將她抱得更緊。「圓房、圓房,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是想要取得我司馬家的產業,還是真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為了替我生下子嗣,難道你什麼都可以出賣嗎?」
那他呢?他在她的心里究竟算什麼?
「只要可以為你生下子嗣,或者是讓其他的姑娘為你生下子嗣,我這一生便死而無憾了。」
千萬的情愫在她心底悸動著,但她緊咬著牙關沉默了半晌,恢復了先前的冷靜。
說她是賣己求榮也成,說她是貪求富貴也無妨,只要可以為他留下子嗣,他要怎麼誤解她都不重要。
「死而無憾!你憑什麼死而無憾?」司馬向熙一把將她推倒在軟榻上,怒目瞪著她。
「我……」長樂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突地閃過一抹刺痛。
她說錯了什麼呢?難道他又以為她是蓄意說些場面話,好讓他可以大發慈悲地將她留在司馬家?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她不會死賴著不走的。
她如此處心積慮,為的不過是希望他能夠留下子嗣,讓身為童養媳的她得以完成老爺的遺願,可他卻把她當成陰沉且富心機之人,難道他是頭一天識得她嗎?
「你說不出來了,是不?」他像只發狂的野獸不斷地四處咆哮,不斷地想引起她的注意,但她的眼里卻始終沒有他的身影,對于他所說的話,甚至是所做的每一件事,她依舊只會淡然以對。
她根本不喜歡他,也根本不可能會喜歡他!
倘若她對他有一絲情意,又怎麼可能會自作主張地為他納妾,甚至不在意到底是誰為他生下子嗣!
他在等,一直在等她發現,等她回應,然而結果竟是如此不堪。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個蠢蛋了,堂堂的司馬家大少爺居然如此痴心地等待她動心,甚至不惜再三裝病臥床,他真是傻了才會為一個女人如此紆尊降貴,但她的眼里仍然只看得見爹,耳里只听得見爹說的話,倘若不是因為爹,她想必不會多看他一眼。
可是他們相處了這麼多年,她怎麼可能對他一點情意也沒有?
倘若他都可以對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日久生情,她怎麼可能會不對他動情?
「大少爺,是我逾矩了。」長樂斂下長睫避開他質問的雙眼,她的口氣平淡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正好和暴跳如雷的司馬向熙形成強烈的對比。
確實,她是不該管那麼多的,是不?
她是誰?童養媳,不,未過門的童養媳和丫鬟是沒兩樣的,她自然無權過問主子的事,更無權管主子安排,是她讓老爺給寵壞了,真以為自己是他已經過門的媳婦兒,才會大膽地過問他的一切。
也難怪他會益發厭惡她,或許她真的不應該這麼自以為是,這麼……
「去你的逾矩!你這混賬女人,你何時沒有逾矩來著?」司馬向熙氣憤地怒吼出聲。
听到他的怒吼聲,長樂驀然一驚,看著他布滿怒氣的俊顏,不禁有些錯愕。
「我現下認錯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逾矩了,遂她現下認錯,這麼做又錯了嗎?
「誰要你認錯來著?你只要和往常一樣自以為是地管束我不就得了?是誰要你認錯來著?」
她現下認錯,是代表她要和他劃清界線嗎?
原本從妻子的身份降為妹子不夠,如今又要從妹子降為丫鬟不成?
「嗄?可你不是說……」倘若她說他是一個朝令夕改的主子,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司馬府?
「我又說了什麼來著?你又到底懂不懂我到底在說什麼?」
「不懂,我才疏學淺,實在是不懂。」她是真的不懂,不知道他一下子說東,一下子說西,一下子要她往右走,又突地罵她為何不往左走……她混亂得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該要往哪里走。
翻了翻白眼,司馬向熙再一次俯近她。「這與才疏學淺一點關系都沒有,只要有腦子的人都該懂。」就知道她一定不懂,她又怎麼會懂?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要她如何懂?
既然如此……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住她柔女敕的唇瓣,教她霎時瞪大了細長的美眸,埋在胸口底下的心劇烈地悸動著,渾身更是不斷地發熱,才剛要開口問他為何親她,卻突然發覺他的舌卑鄙地竄入她的口中……
他霸道的舌壓根兒不管她的閃躲和羞赧,只是一徑地攻城掠地,濕熱的挑逗夾帶著一股莫名的燥熱,放肆地勾引出她不曾浮現的情潮……
「大少爺?」她快不能呼吸了。
這、這不就是上回圖上提到的事嗎?難不成他決定要同她圓房了?
「嗯?」
「我……現下可是白天哩。」一股莫名的燥熱在她體內形成,席卷了她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
「又怎麼了?你不是急著要和我圓房嗎?你不是老是吵著要和我圓房嗎?」司馬向熙以雙手微撐起上身,用氤氳的黑眸直睞著她酡紅的粉頰。
「可是……」大白天的,天還亮得很,而且他……「大少爺,你的身子成嗎?你方才還是教人給攙回房的,倘若現下真要圓房的話,你成嗎?」
司馬向熙驀地眯起充滿的雙眼,瞪著她良久。
這是哪門子的蠢話?她居然問他成不成……怎麼,他真的把病裝得那麼成功,那麼教她擔優嗎?
他成不成總得要試試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