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空間里,彌漫的麝香氣味混雜著低切而隱忍的悶哼,詭譎而滯礙地游走在周圍,攪人心神。
「懿,我們這樣子算什麼……」
兩個赤果的少年在房間里低吟著,夾雜著模糊不清的話語,瀅穢而放蕩地回縈在兩人的世界中。
「不知道……」斐懿粗嗄地說道,濕熱的舌在他細女敕的肌膚上烙下一個個屬于他印記的烙痕。
他們只是兩個偷嘗禁果、初嘗雲雨的少年,還不懂得什麼是愛,還不懂這樣的禁忌行為代表什麼,只知道探索彼此的身體,以及承受著彼此所帶來的壓力。
「懿……」
侯沁曄擰著一張俊臉,坐在床沿,任由坐在地板上的斐懿在他的身上恣意掀起狂潮怒欲,點燃一波波詭譎的火焰。
他的手滑過斐懿的發絲,感受短短的發絲扎刺著他的指尖,幻化為一陣陣催情的激素。
「懿,我們算是什麼關系?」侯沁曄略微移動身體抱住他,讓兩副年輕而美麗的軀體疊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心跳。
「不知道。」
他不打算探討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承擔不起落幕時的心碎與折磨。「只要我們現在在一起就好了……」
***
斐懿駕著車,在朦朧的夜色中,駛入市區某棟大樓下方的停車場,停好車之後,帶領著侯沁曄搭上直達電梯,往地下更深一層而去。
電梯門一打開,隨即見到四、五個穿著類似服務生的人站在電梯口查詢身份;他們見到斐懿立即彎下腰,態度恭敬而真誠,不禁令侯沁曄懷疑,斐懿在這里的身份應該不低。
果真——他帶著他左彎右轉,映入眼簾的皆是一片火紅,直到像是兜了一圈迷宮似的,才見到眼前出現一扇門,門一開,里頭的人旋即站起並恭敬地喊了聲老板,然後迅速離開房間。
「坐吧。」
等到終于只剩兩人在房間里時,斐懿淡然地招呼他。
侯沁曄望了望這偌大的空間里全然純淨的白,和剛才火焰似的長道,有如天壤之別。登時也覺得眼楮舒服多了,他隨意地在一排面對著牆壁的沙發椅上坐下。
「想喝什麼嗎?」
見他默不吭聲,斐懿也不以為意,徑自問他。
「不用了,你不如直接告訴我,帶我來這里要做什麼?」侯沁曄抬眼瞅視著他,望見他淡漠的笑,心底不禁又是一陣苦澀難言。仿若能再見一次他以往那狂傲不羈的笑容,已是一種奢求。
從沒冀望兩人的再次相遇,會是多麼賺人熱淚的場面,但也沒預料到兩人之間竟會變得恁地生疏而淡漠。
他們不只是愛人,除去這一層關系,他們也是表兄弟,血親上的羈絆,不管怎麼說也不該是這麼淺薄得令他心痛。
侯沁曄調開視線,來回瀏覽房間的擺設,才發現這個房間還真是大得可怕。不過,里頭的擺設只有一套辦公桌椅,以及他現在坐的沙發,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了,但是這張沙發卻面對著牆壁,還真是特殊。
「你急著想工作了嗎?」斐懿為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晃著琥珀色的液體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到底是什麼性質的工作?」侯沁曄不是笨蛋,他不會傻得以為這種入夜的工作能夠高尚到哪里去。
斐懿瞟了他一眼,隨即走向辦公桌,按下電話上頭的通話鍵,「小奇,進來一下。」
約過了一分鐘,古怪而冗長的時間過去,一位眉清目秀卻看不出真實年齡的男子必恭必敬地來到斐懿的面前。
「小奇,可以為他安排什麼工作嗎?」斐懿淡淡地說著,灼熱的眼眸卻緊鎖住侯沁曄,沒有一刻移開。
「有是有,不過……」名為小奇的男子睨了侯沁曄一眼,隨即又說︰「今晚是迷醉之夜,若是讓一個生手上陣,可能比較不妥。」
「今晚是迷醉之夜?」斐懿愣了一下,隨即又說︰「沒關系,你先下去,這里讓我處理。」
小奇走出房間後,斐懿便走到侯沁曄的身邊坐下,按了沙發扶手下方的隱藏式按鈕。
「要你來工作,也該向你介紹一下工作內容,你說是不是?」
侯沁曄不懂他的意思,卻在下一刻被嚇得目瞪口呆——眼前偌大的一整片牆,轉瞬間竟然變成一片透明玻璃,可以清楚看到窗外的景致。
「放心,這是魔術鏡,外頭的人並不知道我們在這里,而你也是第一個被我允許在這里觀看這一切的人。」斐懿噙著詭魅的笑,如他所料地在侯沁曄的臉上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驚惶失色。
「我們剛才所走的迷道,便是這個大廳的外圍走廊,也就是如此,這個大廳才能容得下這麼多人。」
侯沁曄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上百個男女,在他的面前恣意地雜繪成一幅世紀末頹靡瀅穢的畫像。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望著這一群男男女女毫不知羞恥地身體,恣意地和身旁的男人或女人雜交成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墮落景象……
但,待他仔細觀察之後,侯沁曄頓時發現里頭每個人的雙眼全都是失焦的,而這只代表著一種意思……
「沒錯,他們是嗑藥了,而藥則是由我供應的。」斐懿像是早猜出他的納悶。
「你瘋了?」
侯沁曄倏地站起身,不敢相信他真的這麼做;他知道七年的歷練可以改變一個人,但是……斐懿的改變未免太瘋狂了!
「是,我瘋了,自七年前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經瘋了。」斐懿挑了挑眉,噙著冷冷的笑,詭譎莫測地睨著他。「饒是一個正常人,被關進了精神療養院那種地方,想不瘋狂都困難吧,而這一切……全都是你賜給我的。」
「精神療養院?」侯沁曄登時一愣,難道……斐懿失蹤了那麼久,是被誰給關進了精神療養院?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
「你不知道?」他笑得更是恣狂得令人驚懼,一口將手中的酒飲盡,隨即將酒杯甩落一旁,碎裂一地的玻璃碎片,仿如他當年破碎的心。
「你知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那里住了什麼樣的人?每天當我眼楮一睜開,總是有一群古怪的人說著一堆古怪的話。每一個看起來正常的人,實則全都壞在腦子里,因為他們不想認清這個世界。
而我呢?當我恐懼地想逃離時,卻被一批孔武有力的護佐給逮回來,又是拘禁服,又是鎮定劑,將我緊緊地綁在床台上,全然將我當成瘋子看待。慢慢的我也以為自己瘋了,以為自己所掌握到的幸福全是假象、全是虛幻的,只是我的寂寞所延伸的幻象罷了。」
他幾乎要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交界在哪里?倘若可以,他寧可瘋了,他寧可自己真的是瘋了……
要他孤獨地面對一個人的人生,倒不如讓他也瘋了,他不願意看清這個殘忍的世界。
「懿……」侯沁曄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原來爸媽不告訴他斐懿的下落,是因為他們把他送到了精神療養院?
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泯滅人性地對待斐懿!?他只是愛他而已,他沒有錯……
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大,卻殘忍地不願分給他們一點空間?
到底要把他們逼迫成什麼樣子呢?
「但是我畢竟還是清醒了。」斐懿猛地擒住他的下巴,一雙赤紅的眼眸里詭邪難辨,宛如地獄的惡鬼般駭人。「所以我忍辱負重,當我一離開那個鬼地方,我立即將我父母當年遺留的保險金拿出來,‘魅’也因此產生。」
「可是你不應該這麼做,使用毒品是不對的,你怎能……」
「那又如何?這里可是我的王國!」斐懿暴吼一聲,神色猙獰而詭厲,像是已面臨了崩潰的臨辦點。
「你看,這些人全在壓抑著自己,全是因為這個社會所教導的世俗而壓抑著自己的本能,遏阻自己找尋真愛的機會。
這里有男有女,而我縱容他們恣意地尋找所愛,不管是男與男、女與女,我賜給了他們一個不會迷惘的聖土,讓他們可以在這一片土地上吐露自己被封印的情感,任他們恣意地宣泄他們的熱情,直到他們筋疲力盡。
你說,我有錯嗎?上帝既然不願意為我們開啟另一扇門,就讓我來權充上帝的地位,為這悲愴的人間開啟另一扇門,開創一片會接受他們存在的地方!」
斐懿說得義憤填膺,邪美的俊臉扭曲而變形,侯沁曄驚惶地望著他,心底卻仿若破了個洞,為流不出的淚,找尋另一道發泄的出口。
他不知道該如何勸導他,畢竟這個錯是自己鑄下的,斐懿今天會變成這般頹靡瘋狂的模樣,他是背後的始作俑者……他沒有任何的立場與他溝通,更沒有權利要求他停止這一切。
當時的他,到底是受到了多大的傷害?而他的父母到底隱瞞了他多少事?這全是他不能想象的……
過了半晌,詭異而邪魅的氛圍漸淡,斐懿整理完自己過于激動的情緒,才緩緩開口︰「我給你兩個選擇,看你是要在我的身邊服侍我,還是要到大廳服侍這群饑渴而糜爛的男女。」
侯沁曄愣愣地望著他,卻不知道他這樣說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你以為我還愛著你?」斐懿真的是太了解他了。「我要你服侍我,是要你把你欠我的全還給我,你千萬不要自作多情,以為我還戀著你,因為……我是不可能再愛你了,絕對不可能!」
是的,斐懿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又開始躁動不安。
斐懿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霎時敲醒了侯沁曄模糊而雜亂的思緒。斐懿說對了,在那一剎那,他真的以為他還會愛他,以為他對自己仍會有一點留戀的……
真是太可笑了,他明知道兩個人從七年前的那一刻起,便絕對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他為何還執迷不悟?
況且,他也不能愛他,因為他必須遵守母親的遺言……
「你決定得怎麼樣?」斐懿希望他會選擇自己,但這絕對不是私心,絕對不是迷戀,他只是想要折磨侯沁曄,只是想凌虐他罷了,絕對不會是因為他還戀著他……
斐懿詭譎的眸子局促不安地斜睨著他,等著他告訴他最後的決定。
「我……還是到外頭去吧。」他苦笑了一聲,黝黑的眼眸直視著斐懿愀然變色的俊顏。
多待在他的身邊一刻,他便會自私地貪戀斐懿一點,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尋求他的慰藉,畢竟他還是戀著他的……
但是,他已經沒有愛他的權利和機會了,所以他必須為自己做過的錯事彌補,盡管過去的決定,都是他自以為是的為他好。
他知道盡管他說破了嘴想解釋自己的本意,但錯誤已然造成,時間也不會倒回,更無法撫平斐懿這七年來所受過的罪。
讓他來償還這些過錯……這一次他不會再選擇錯誤了,畢竟這樣子對兩個人都好。
「你寧可服侍外面那群人,也不願意服侍我?」他不相信,他竟然做出這種決定,竟然不願意踫觸他?
心底像是被針刺到似的疼楚,一針一針殘忍而無情地扎入斐懿的心底深處,擰碎了那抹渴望愛戀卻不自覺的靈魂。
見侯沁曄確定地點了點頭,他也不再多說,反正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好,那你現在從另一扇門出去,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明天以前,別讓我看到你!」
即使心痛如斫,心碎如絞,他仍是不願意承認這樣的疼楚是來自于侯沁曄無情的拒絕,更不願意相信自己仍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