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梅園往南走,穿過錯綜復雜的回廊,轉而接上一座拱橋,底下是清澈見底的人工池塘,里頭有著數條錦鯉游竄著。
下了拱橋,看見一道扇形的拱門,往里頭走便是一望無際的林子。
然而冰冷灰暗的天際像是飄著霰,樹枝上頭是一片片的光禿禿,沒有花朵,更沒有樹葉。
這兒是哪里?
炎-煌不禁蹙緊眉,對這般幽深的地方沒有半點印象,卻不懂自己怎麼會記得這個地方。
她往林子里的閣樓走去,開了門,里頭是一間擺設素淨的花廳,向左掀開珠簾,是通往二樓的梯子。她傻愣地往上頭走,二樓布置得像是座涼亭,不像是休憩的地方,但視野極為良好,仿佛很久以前她曾經在此眺望過。
甩了甩頭,她便下樓,來到花廳,掀開右側的珠簾,里頭是間姑娘家的閨房,陳設簡單,里頭有著一張床榻……驀地頭一陣怞痛,緊緊地攫住她的太陽袕,像是針似地往里頭扎……
***
「嗚——好痛!」
炎-煌抱著頭在床榻上翻滾,然一翻身,頭疼得更猖狂,直往里頭鑽,像是要在她的頭上鑽個洞似的,熱辣辣、刺麻麻地令她痛不欲生,只能艱澀地張開眼,想要求救。
但,當她一張眼,對上的竟是一張熟寐中的俊臉,嚇得她的眼瞪得更大,連頭痛都忘了,直往床榻里頭竄。
咦?他怎麼會在這里?
炎-煌怒瞪著闕門-皇,看著里頭的擺設,自然知道這兒是梅園,是他的房;然而她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到這里頭來的,隱隱約約只記得她好像在吃很多的杏花糕,和一種不知名的梅子,吃啊吃的,然後就昏了……
他該不會是在梅子還是杏花糕里下藥吧?就為了要把她擄進他的房里?
一想到此,她隨即往下一探,松了一口氣地拍了拍胸脯,慶幸自個兒的衣裳都還穿著,與上次的情形大相徑庭,她自然不用擔心那麼多。
不過他這個人也真奇怪,一會兒怒不可遏,像是要將她趕走似的惡劣;一會兒又對她那麼好,還準備了那麼多糕餅蜜餞讓她充饑。他到底想怎樣?簡直是怪異得令她不得其解。
他對她有什麼企圖嗎?
可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甚至連她的身世背景都不知道,圖她什麼?況且她也沒什麼好圖的,光是這座宅子,就不知道可以建幾棟她家的茅廬了;倘若要比稀世珍寶,她見得是多,不過擺在家里的加加減減和他一比的話,似乎還不及他所擁有的一成。
這樣子的話,他還想圖她什麼?
倘若要說企圖的話,也該是她對他,而不是他對她。
炎-煌眯起澄澈的眸子,輕輕地挪動身子向他欺近,探出縴細的小手往他結實的胸膛探去,發覺他的體格好似十分健壯,不若外表所見的縴弱。
她在心中有了個底,柔荑又輕柔如風地更往下探去,拉開他瓖著玉片的束帶,輕而易舉地勾在手上仔細地觀看;真不是她吹牛,她的鑒賞能力可是一絕,不管是哪一種玉石,她都可以輕易地認出來。
這束帶上的玉片是挺名貴的,但是絕不是娘所說的價值連城的玉玲瓏,只因這色澤與質地都還不及連城的價值,而束帶上的綬環所嵌的玉,似乎只是尋常的古玉。
炎-煌的眼一瞟,睨著他的袍子,輕輕地將它拉開,露出如斧開鑿的如壑胸膛,臉不禁微微燒燙著。
啐,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反正她的身子也被他看光了,她把他看光也算是「禮尚往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如此這般地告訴自己,然而臉仍是不受控制地漲紅。
嘆了一口氣,微微地眯起眸子,讓濃密卷翹的睫毛為她遮去一點視線,目光再偷偷地往他的頸上投射。模著那一塊懸在頸邊的如意狀玉石,顏色是潔白無瑕,然在邊緣卻有一層紅艷的條紋,這是西域的血玉,跟娘說的冰潔雪王玉玲瓏,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怪了,那麼珍貴的玉石,倘若不是放在身上,還會放在哪里?
這個房間她早就搜過了,是有不少不凡古珍,卻找不到玉玲瓏;由此可知,玉玲瓏定是在他身上。
她記得娘說過,玉玲瓏是-涌山莊世代相傳的傳家之寶,通常是由長孫系佩,故而現下應是放在闕門-皇的身上。
可她偏找不到。
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地方?
炎-煌以雙手撐起身子,望著他綰發的發帶上所綴的玉穗,又沮喪地低下頭;唉,她光是用眼楮瞧就可以知道那不是玉玲瓏。
還有什麼地方是她遺忘的?
炎-煌沿著他的發往下睞,望著他深刻的輪廓,那一雙即使是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那深澈的眼眸、挺直的鼻、配上略薄的唇……撤回前言,他應該是比爹年輕的時候還要俊美一分。
爹是挺俊的,但是闕門-皇比爹多了一份野性,還有一抹令人難以理解的憂郁,濃烈地抹在黑曜石般的眼眸上……
啐,她在想什麼?
那才不關她的事哩,現下找出玉玲瓏才是當務之急。管他到底在想什麼,管他憂郁不憂郁的,她才不要再待在這里,她想要快點拿到玉玲瓏,趕緊回大別山。
不過若是能夠再嘗幾回杏花糕,那自然是更好了。
想想那滋味,簡直是妙不可言,想想那氣味,簡直是無可比擬。倘若讓她再嘗上幾口的話……
唉,真是的,她再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被杏花糕給賣了,她一定會為了杏花糕而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甩了甩頭,炎-煌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再往下梭巡著他的身子,但是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玉石。
除了……
她挑高了眉,有點靦腆地意欲探看他的長褲。
不可能會放在身下吧?但是為什麼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玉玲瓏的蹤影?可有什麼裝飾品可以束在身下的?
要瞧嗎?
炎-煌猶豫不決地瞅著他,確定自個兒輕柔的舉動確實沒有擾醒他,才怯怯地探出縴手,想要拉高他束在褲頭上的束帶,卻猛地听到——
「你是在誘惑我嗎?」闕門-皇粗嘎地說著,卻沒有阻止她大膽的舉動。
「咦?」
炎-煌連忙縮回縴手,瞬地貼在床柱上,水眸閃動著跳躍的霧氣,像是做錯事而被發覺般地驚駭。
「你不是想要誘惑我嗎?為什麼還縮回手?」
他低沉的語調里隱隱透著危險的氣息,斂下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噙著冰凍的霜寒直瞅著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她退無可退,只能強自鎮定地面對他。
「我誤解你了嗎?」闕門-皇不斷地欺近她,大手輕易地將她的雙手高舉,定于頭上,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熱氣。「你方才不是在褪我的衣袍,解我的腰帶,這不就意味著你想要同我共赴雲雨?」
他幾乎是咬牙說著,寒徹的眸子里像是燃燒著火焰般懾人,而聚在手中的力道更是不斷地加強。
他不是傻子,不會因為自個兒對她有所渴望便對她疏于防範;她在他的身上上下其手,像是在尋找著某樣東西,他還不至于愚蠢得感覺不出來,她正打算偷他身上的某樣東西。
而那樣東西即是她曾經說過的,玉玲瓏!
不是因為前世糾纏,而是她想偷罷了。
「沒有,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她有點無措,只能傻傻地睞著他,感受手腕像是要被折斷般地劇痛著;他干嘛要冷著一張臉嚇她?難道男人都是像他這個樣子的嗎?
「只是如何?」闕門-皇啃咬著她的肩,大手迅即解開她襟口的環扣,露出她大半的雪脂凝膚,露出粉絳色的肚兜;轉而將蘊涵怒氣的吻延伸到她酥軟的上頭,隔著肚兜恣意地咽咬著,放肆地挑誘。
「我……」炎-煌悚懼萬分卻又羞赧不已。
該說嗎?說了他會放過她嗎?說來說去,他根本是個大壞人,她果真沒看錯;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又欺負她,這到底算什麼?
「說不出口嗎?」「還是該由我來為你說出較適合呢?」
他不願意做這樣的揣測,但是她的所作所為卻無法說服他,總是在他打從心底想相信她的那一刻起,卻又該死地讓他發現她與璇兒之間的差距;是老天存心折磨他嗎?讓他得到她,卻又不是完整的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炎-煌如驚弓之鳥地瞪視著他。
他知道她方才是在做什麼?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根本是在假寐,而她卻愚蠢得沒有發覺他過于沉穩的呼吸。
「倘若你不想說,我便當是我自個兒誤會了。」他的唇狂熱地封住她的,迫切地渴求、探索……
「啊——」炎-煌羞紅一張臉,不敢相信他的手竟然……
上一次沒發覺是因為身子不舒服,但這一次她是再清醒不過了,要她怎麼能夠面對這麼可怕的接觸,這麼熾燙狂烈的貼合?「對,你全部都猜對了,我不過是個偷兒,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偷你的玉玲瓏!」
話落,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倏地消失,她睜眼一看,發現闕門-皇站在床榻邊,一雙冷鷙隱晦的眸子里噙著太多她讀不出的情緒。
「你不是我的璇兒。」他想相信她,但是人世竟是恁地殘酷,迫使著他不得不逃回夢里。
他突地仰天大笑,桀驁不馴且狂傲不羈,卻又蘊藏著絲絲撕心裂肺的哀絕,強烈地震懾住炎-煌的心神,然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任他狂笑著離開她的視線,心卻覺得莫名的椎痛,像是釘上倒勾的箭翎射入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痛得她趴臥在床榻上……
***
「該死,他到底到哪兒去了?」
炎-煌漫無目的地在廣大的-涌山莊里漫步著,滿腦子想著已十多天沒見到闕門-皇,卻沒發覺自個兒正一步步地走進杏園。
她想跟他道歉,至于為什麼要道歉她也搞不太清楚,只是他離去時,眸底的那抹碎魂裂魄般的悲愴令她心疼,讓她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就當她先同他借玉玲瓏,待她返回大別山一趟,再帶回來還給他。
不過話說回來,當他佔了她的清白時,她也同他開過條件的,孰知他居然忘了,還那樣子嚇她,應是他不對;但是她也自認理虧,遂只好由她道歉,但她踫不著他的人,要她同誰道歉?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居然在離去之時還同莊里的奴僕交代,要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既要她留下,身為主人的他該要招待她的,是不?
唉,嘆了一口氣,她抬眸望著陌生的園苑,卻覺得這個地方熟悉得可怕,仿佛閉上眼,她也可以走入那棟建築物里,但是……
「咦,這不是我那一天夢過的地方嗎?」炎-煌不禁喃喃自問道。
這杏花雖與夢中的凋零不同,然而這閣樓……她迅速地進入花廳,往左側上二樓,往右側進閨房,天啊!居然一模一樣。
「你……」
「咦?」炎-煌整個人彈跳起來,反身瞪視著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的人,竟覺得他也有幾分熟悉。「你是誰?」
「你忘了?那一天你同大哥在中庭的涼亭吃糕點……」闕門——好心地提醒。
「啊……」好像有這麼一個人。還好,她以為她病了,居然連別人家的園苑也感到熟悉,看來八成是因為她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而她這個過目不忘的好腦袋便緊緊地記住了。
對了,說不定爹娘在很久以前帶她來過,否則他們怎麼可能安心地讓她一個人只身赴異鄉?八成爹娘和老莊主是舊識,遂……
「你要找我大哥嗎?」闕門——的嗓音喚回了她神游的思緒。
「我、我才不是要找他,我只是出來晃晃。」她很肯定這個答案,但是……「不過既然你喊他一聲大哥,這就代表著你是他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這十幾天跑去哪里了,是不?」
「他到醉仙樓去了。」他笑著,有點意外大哥怎會跟個小女孩湊在一塊。
「醉仙樓?」那是什麼鬼地方?
「那里是男人愛去的地方,只要你去的話,你便知道了。」闕門——輕搖著扇子遮去笑眯眯的眼。
「是嗎?」
什麼叫作男人愛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