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固定的時間了,柳雲嫣總會出現在她面前,帶來的不是新鮮水果,便是她親手做的點心。
平心而論,談落日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連不愛甜食的徐嬤嬤也證不絕口,只是每當柳雲嫣一副喜孜孜地等她開口詢問點心作法時,她就是沒有問,因為她不想與靈山村的人有過多的感情牽扯,遇上徐嬤嬤是個例外了,她不能再破例。
「落日,我來了。」同樣時間,柳雲嫣抵達的時間半分不差。「都晌午了,我帶來我新學的面食給-嘗嘗。」
徐嬤嬤是第一個例外,那麼衛彌天是不是第二個?
但這也不算哪!畢竟為了開鬼門,她勢必得與衛彌天有接觸才行。
完全沉浸在無邊無際思緒中的談落日沒注意到柳雲嫣已經在她面前招手了。
柳雲嫣見談落日沒理會自己,便往她肩上一拍。「想什麼,都想出神了?」
「喔,是-啊。」
「想什麼?」柳雲嫣放下籃子,好奇地問,誰教她很少見落日會這般分心,著實令她起疑,莫非是衛大哥的魅力?
談落日整整情緒,把醫冊合上放妥。「沒什麼。」
柳雲嫣直覺可敏銳了,跟落日打交道五年了,雖仍模不清她的背景,但至少她的小動作可逃不過她的眼,這會兒的故作鎮定分明是想掩飾她剛剛的出神。
「真的……嗎?」昨日給曉成送點心過去,就發現衛大哥不在家,都黃昏了,人會跑去哪里呢?她有點知情,又有點不知情。
為了徹底阻止柳雲嫣繼續好奇地問,談落日開口轉移話題。「雲嫣姑娘,-府上不知有無醫冊?」翻遍她自己的醫冊,就是找不著心病的原由與醫法,她知道柳村長不是大夫卻愛看有關醫術方面的書,所以打算問問看。
听見這問題,柳雲嫣不太淑女地張著小嘴,表情有些嚇到。
「怎麼了?」談落日對她的表情感到不解。
柳雲嫣夸張地以袖拭臉。「真是感動……」
「感動?」感動什麼?
「是啊,五年來-第一次開口問我問題,證明了我的努力還是有用的,-終于將我當朋友了。」柳雲嫣握住她的手,臉上堆滿真切的笑意。
朋友?
好陌生的名詞啊……她都忘了什麼是朋友了。
來不及感嘆過去,柳雲嫣又將她拉回來。「對了,-為何要找醫書?」
「因為……我似乎得病了。」她收了手,背過身。
生病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但倘若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癥,又會傳染,那麼,就注定該孤零零一人地離開,就好比當初,她的親人們對她做的事一樣。
不過她清楚她這個病不會傳染,應該是針對她這個借體的魂魄而來。因為她問過徐嬤嬤,她也見過衛彌天,卻沒有相同的癥狀。
柳雲嫣急切地又將她扳回來。「-自己是大夫,找不出病因嗎?」
談落日苦笑。「大夫非萬能。」所以人才會死。
「什麼病?說來听听。」她擔心地問。
「雲嫣姑娘,不是我自以為是,而是-不是大夫,跟-說了,恐怕也沒用吧。」她純粹以事實為考量。
柳雲嫣也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說說看嘛!不會耽誤-多少時間,說不定我會知道。」
感覺得出柳雲嫣在給自己信心,談落日心想說說也無妨。
「好吧。我想我得的是心病。」
「心病?-的心哪里會痛嗎?」也不太像啊!落日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從未有過病痛,怎會心病說來就來?
「嗯,可是這種心病很怪異,每當我看見……」覺得把衛彌天的名字說出來不太好,談落日換了別的替代。「特定的人後,心里總會不太舒服,不是心跳莫名加速,便是全身發燙,再不然,臉色就紅得猶如夕陽般……總之,這種病癥,我很難全部說盡,翻遍我自個兒的醫冊也找不到,所以才想問問-府上有沒有其它醫冊供我參考。」
柳雲嫣听完她的描述,眨了眨眼楮,神情微愣。
怎麼柳雲嫣的表情很像自己見到衛彌天那樣傻愣著,不會吧,這病真的會傳染?
「雲嫣,-沒事吧?」她著急地間。雲嫣對她很好,她不願害她。
柳雲嫣斂眉,嚴肅地問︰「心跳加速?身體發燙?臉色潮紅?」她每問一個,談落日便點一次頭。
哈!原來落日的心病是這樣子啊,害她擔心半天……柳雲嫣松了口氣,為自己倒杯茶水潤潤喉。
瞧見柳雲嫣松開自己的手臂,趕緊追問︰「雲嫣,-是不是知道什麼?」
柳雲嫣席地坐下,一手抵著下顎,神情輕松自在。「心病嘛!」
「是啊,-真的清楚?」
「呵,我柳雲嫣也不是白活的,當、然、-!」
面對柳雲嫣知道自己所不知的病癥,說沒有傷到自尊是騙人,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學海無涯。
「能不能告訴我?」她正襟危坐,虛心請教。
柳雲嫣在心底竊笑,什麼心病,不過就是……
「哼,」她清清喉嚨。「為了確保我沒誤認,我再問-一些問題,好嗎?」
「嗯,應該的。請問。」
「-說見到那個『特定』的人,就會讓-產生那些癥狀,那想到他的時候會不會?」
想衛彌天?談落日又紅了臉,聲音低了。「比見到的癥狀更輕微些。」
「那……就算有這些癥狀出現,-應該也不會討厭見到那個『特定』的人吧?」
一抹不信迅速飛過談落日雙瞳內,怎麼柳雲嫣能將她的心病分析得如此透徹?看來她是真的知道這種病癥。
「嗯,-說得很正確,我的確不討厭見到他,可是又不能放任這種病繼續下去,雲嫣姑娘,就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如何醫治吧!」
柳雲嫣又咳幾聲。「最後問-一個問題,只要-老實回答我,我就告訴-如何醫治。那個『特定』的人是誰?」
談落日心慌地打翻案上的杯子,幸好茶水已喝完,否則擺在案上的藥材就糟糕了。
趕緊將杯子放好,談落日垂眸,不敢直視柳雲嫣,怕又被看出什麼。「問這做什麼?」
「落日,-就有所不知了,這種『心病』就需要特殊的藥引,-不告訴我讓-產生這種病癥的人是誰,我又如何說明醫治之法呢?」柳雲嫣開始掰她的理由。
「難道這種病會隨著不同的對象有不同的醫治方式?」談落日完全信以為真,還認真思索起來。
這樣掰也信?難怪連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了。柳雲嫣有些同情地想。
「是啊,所以-要快點告訴我害-生病的人是誰。」她閃著靈動的雙目,期待萬分,雖然大概心里有個底了,但听當事人說出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能說嗎?
柳雲嫣應該不會聯想到她或許是鬼吧?
效!殘月怎麼都沒將後遺癥告知她,害她此刻也得病了。
罷了!
「是……衛彌天。」
柳雲嫣听見想听的答案,笑得嘴兒彎彎如天上弦月。「真是恭喜了。」
談落日覺得莫名其妙。「恭喜?」
「是啊,恭喜-的病找到醫治的方法了。」
「真的?」
「是啊,這種『心病』,就是當-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發病的,每個人都會有,-的醫治方法就是嫁給衛大哥吧!」
喜歡?
原來喜歡是這種感覺?
以前看妹妹們出嫁的時候,嫁的都是她們喜歡的人,還來不及體會那種感覺,她便死去了。原來喜歡的感覺是這樣啊……
嗯,不對!她怎能喜歡衛彌天?
不行!
她不能喜歡他,他們……不能在一起!
「不可能!我不會喜歡他!」她堅定地表明。
柳雲嫣跟著她起身。「為什麼?衛大哥哪里不好?」
談落日別過頭。「不是他,是我,是我配不上他。」
「落日,-說什麼啊?你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怎麼公布事實後的結果與她的預設有很大的出入?
「總之,我們不合適,永遠都不能在一塊。」
她是鬼、他是人,人鬼本殊途,她不該因為有了身體就有其它妄想,她是來救人的,不是來……喜歡人。
見落日遲遲不願面對自己,好脾氣的柳雲嫣也氣了,「唉!真弄不懂-在想什麼,難道真要一輩子一個人過活嗎?明明就喜歡人家,為何要說這些話呢?不跟-說了。」語畢,她甩袖離去。
談落日這才回身,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所以她才不希望與太多人有所牽扯,有感情就會有關心,有關心就會讓她有還身為人的錯覺。
真是太傻了……
雲嫣說得對,她只適合一個人一輩子。
「彌天……」低低喃著他的名,她的心很痛。
喜歡哪……她誰不喜歡,為何偏偏喜歡上他?
靈山山腰
兩個迅捷的身影,分開各自一邊,他們上山來探探,意外遇上山魈。這山魈可非普通人士抓得起,若沒有個十年修行,根本沒這能力。
「師父,我說吧,真的有山魈。」
遠遠的一個影子,衛彌天認得出來。
「看來這山魈聰明得很,知道上次師父出手,躲得老遠,現在以為太平才又出來閑晃。師父,抓來做藥引吧?」雖說那只山魈只有豬只般大小,但力量可是讓人不敢小覷,杜曉成躍躍欲試。
「他身上沒有人類的氣味,想來不曾傷人。」平心而論,他非是嗜殺者。
「師父,」曉得師父有些心軟,杜曉成連忙提醒,「若是等他下手了,就遲了。」
看過讓山魈傷害的人,死況的確慘不忍睹,于是,衛彌天作出決定。「你出手吧。」
「嗯。」杜曉成點頭應道,開心地立即上樹。
那瞬間,杜曉成的身影飛快地在樹林間跳躍,身輕如燕,一棵樹換過一棵樹,然後在離山魈幾步之遙停下,他很聰明地處于下風處,而顧著肚子的山魈也未察覺有危險靠近拚命吃著眼前的食物。
杜曉成笑了,然後由腰間怞出網,迅速往山魈的位置灑下,時間剛剛好,山魈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有危險,卻為時已晚,此時他如籠中鱉,讓人抓個正著。
山魈正因為網上的朱砂感到刺痛不已而大吼大叫,四肢不停亂動,連那長而尖銳的尾巴也差點打到杜曉成。
「曉成,小心些,別靠太近,山魈很凶猛,尤其是餓昏了的。」衛彌天趕上來叮嚀著。
「真是的,既然被抓就安分些,別亂動。」杜曉成離開山魈一步的距離。上等山魈可是最佳的藥引子,像他眼前這只,這樣就算上等品種。「山魈啊山魈!誰教你偏偏出現在靈山,我師父的名號可不容許你這只小怪物破壞呢!」
杜曉成舉起抹過朱砂的刀,眼看就要利落地劃過山魈的尾巴,說時遲,那時快,衛彌天阻止了他的手勁。
「師父?!」
「算了,他沒惹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後一刻,他依舊不忍心。
師命難違,杜曉成只好挫敗地把刀收好,朝著山魈說︰「你命大福大,遇上我的好師父,要是我,早把你收拾了,下次別出現我面前了,快走吧!」
解開網子,山魈像是通人性地朝他們師徒倆點點頭,便離開現場。
「這小怪物還算有禮貌。」
杜曉成忽然覺得自己也好似偉大了起來,不過是師父要他放他才放,但見了山魈那副感恩的模樣,他才明白師父的話不無道理,山魈沒有犯錯,就要以連坐法對待,實在不人道。
「咦?師父,你在找什麼?」
「不見魍魎。」他比較注意的是魍魎的動向。
魍魎是木石精靈,在「妖魔精鬼怪」里,更勝鬼怪,山魈不過屬怪,自然魍魎才是他該注意的目標。
還有--鬼門。
鬼門是他封的,但這次再來,卻因為鬼氣被封住,鬼門的正確位置也隱藏住了,要找起來,會費一番工夫。
「那家伙聰明得很,上次我也想追他,結果追丟了,今天見師父上山了,應該不會露面才是,不過……」杜曉成皺著眉,望著另一處。
「不過什麼?」
「師父,你看那里。」杜曉成抬手一指。「那邊有個人呢,還是個老婆婆,都黃昏了,她怎麼還敢一個人上山?」
頤著曉成所指的方向,衛彌天看見徐嬤嬤的身影。「徐嬤嬤?」身形立刻拔前。
杜曉成跟上師父的腳程。「師父,你認識?」照理說,師父認識的人,他應該也見過一面才對啊。
衛彌天沒有回他的話,喊著︰「徐嬤嬤。」
「啊,原來是衛公子。」
徐嬤嬤身子重心不穩,衛彌天趕緊扶著她。「徐嬤嬤,您怎麼一個人上山?」
「喔,我是想來山上采一些野菜,最近日兒的臉色差,我想找些好東西給她補一補,對了,衛公子,你也好幾天沒來了。」
「嗯,有些事忙。落日她自己不是大夫……是生病了嗎?」最近他常上山找尋鬼門的封閉處,才會少到她那里走動。
落日?杜曉成嘴一撇,他知道是誰了,原來啊……師父連她家的人都認識了,果然是有企圖。
臉色差?不會自己抓藥就好,何必要這麼一個老婆婆上山來折騰。杜曉成對談落日的印象又壞上幾分。
「生病也不像,只是不愛說話了,唉!這傻女兒有心事都放在心底,可我這雙眼楮看得出來,她是在想你。」徐嬤嬤邊把采好的野菜收入籃子邊說。
衛彌天接過籃子,杜曉成再自動自發地幫師父拿著。
「想我?」攙扶著徐嬤嬤,衛彌天心情沒來由地轉好。「真的嗎?」
師父,你還真信?
走在兩人身後的杜曉成都快听不下去了,這個徐嬤嬤心里盤算的主意還不跟柳村長一個樣,不用腦子也看得出來。
「當然是真的,我用得著騙你嗎?你可是唯一進過我家門里沒被日兒請出去的人呢!最近你沒來,日兒每到黃昏就會望著窗外,那眼神啊……分明就在等人。衛公子,我看得出來你對我家的日兒有心,日兒她呢,很單純,你可別傷了她的心。」
「我不會的。」衛彌天慎重地表示。「來,我扶您下山。」
「那就好,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日兒托付給你,我很放心。日兒她是個好孩子,我的孩子們都不要我了,她卻願意照顧我,五年了,沒听她說過一句重話,她對我,實在是比親生的兒女都來得孝順,要不是有她,我晚年恐怕會很淒慘。」徐嬤嬤有感而發地吐露心事。
衛彌天靜靜地听著。
「有一次我病了,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顧我,當我醒來時,就看見她紅著一雙眼坐在我身邊,想到那次,我的心又疼了起來,一個好好的姑娘,又那麼聰慧、細心,怎麼會沒人愛她呢?」
「沒人愛她?」他眉心一皺,也頗是心疼。
「我曾問過她為何不想嫁人,她回答我說不會有人愛她,听听這話,怎不教人鼻酸呢!她的家里一定出了重大變故,才會讓她變成這樣的。」說到過往,徐嬤嬤又心疼起來。
「徐嬤嬤,您放心,我會照顧日兒的。」
「那就好、那就好。」徐嬤嬤彷佛安心似的,臉色不再愁重。
杜曉成雙手一攤,翻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若女方不反對,看來這婚事定下了,真是無趣。
這靈山村除了靈山外,就沒有趣事了,師父若要待下,那麼他便要離開,但想到柳雲嫣的巧手和自己的肚子,又有抹不舍。
唉,女人,果然麻煩。
「日兒、日兒。」回到家門口,徐嬤嬤忙不迭地喊。
結果走出來的是柳雲嫣。「徐嬤嬤……衛大哥?你們怎麼一塊回來啊?」
「雲嫣,怎麼只有-一個?日兒呢?」
「落日她上山接您去了,你們沒遇上嗎?」柳雲嫣露出驚異神色。
她自覺中午說話有失分寸,便想過來道個歉,怎知徐嬤嬤沒留下只字詞組獨自離開家中,讓她與落日找遍整個村子,最後是落日猜想徐嬤嬤可能上靈山了,便不顧自己的阻止,匆忙地也上山,要是知道衛大哥會將人平安送回來,她當時就該把落日擋下的,現在可好,一個平安回來,一個卻不知平安否。
衛彌天听了立刻轉向靈山的方向看去,她上山了?夜色都暗了,她居然自己一個人上山。
拳頭一握,衛彌天非常擔心。「曉成,我先上山去把人接回來,你留在這里照顧徐嬤嬤,知道嗎?」
「師父,小心點。」
衛彌天點了點頭,接著飛奔靈山。
「徐嬤嬤,來,我扶您進去,放心吧!衛大哥出馬,絕對能平安地把落日帶回來的。」柳雲嫣安撫著。
「真的嗎?」徐嬤嬤一臉焦急。她是想白天靈山應該沒什麼危險才上山,沒想到竟讓日兒可能會遭遇危險,都怪她莽撞,若是日兒有個萬一,她怎舍得啊!
「放心,要相信衛大哥的能力,落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您不也平安下山了嗎?」安撫了徐嬤嬤入屋休息,柳雲嫣又走出來。「你擔心衛大哥?」
「師父很厲害,有什麼好擔心?!」
柳雲嫣笑了笑。「那我清楚你在擔心什麼了。」
杜曉成煩躁地說︰「我根本沒在擔心。」
「是嗎?萬一衛大哥要永遠留在靈山,你怎麼辦呢?」
面對柳雲嫣的調侃,杜曉成賭氣道︰「關-什麼事!」
斜陽落山,黯夜上梢。
入夜後,山上顯得陰氣十足。
剛入靈山,談落日立刻察覺到靈山並沒有因為衛彌天上次的行動而有所改變,仍然感覺得出穢氣沖天,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陰霾遮天,膽小的人恐怕無法承擔得了。
談落日仰天,高聳參天的樹林掩蔽了月光,整座山頭根本毫無生氣。
可是她不怕的,一想到她擔心的人仍在山上,她就不怕了。
「娘!您在那兒?」
入夜的靈山是大聲不得,倘若是想多幾個伴,那就盡管大喊,馬上就會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來到你身邊與你作伴,但談落日為了找人,只好不顧危險地放聲大喊。
但她的呼喊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回蕩在山林間的回音一波一波地反折。
「娘!」談落日不氣餒一再地喊,依舊沒有響應。
她在產野菜的附近繞上好幾回,什麼都沒瞧見,當她正準備離開到別的地方找時,一只如兔般大小的動物猛然出現在她面前,談落日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踉蹌,踩空了,還來下及叫喊,已順勢跌落下去。
直到跌入最深處,著地後,談落日才緩緩睜開眼楮,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是擦傷也流了血,她覺得事情糟了,因為有些怪物最愛生血的刺激,要是時間一久,她沒離開,那些怪物便會找上門。于是,她忍著痛苦試著想站起,可無論她如何使力就是站不起來,看來自己傷得很重,沒有休息個七、八日是不行的,但該怎麼離開這里呢?又有誰會曉得她摔在這里?
除了雲嫣,沒人知道她在這里,靈山已入夜,不會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上山來,所以不會有人來救她的,誰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談落日合上眼楮,人性本如此,她該認清的,只是,連天也要絕她嗎?
忽然一陣冷風拂過談落日的臉,她甫定楮,前方居然立著一個藍色身影。
他長發飄逸、身形頤長,俊朗的五官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舉手投足間顯得氣勢昂然、高不可攀。
嵐魃偏頭注視受了傷的談落日,眼神冷冽,沒有絲毫的溫情。
「-……應該就是鬼魂落日吧?」他開口,聲音如流水,十分清澈入骨。
談落日想說話,但身體的疼痛使她力不從心,終于不知不覺地昏迷了。
「甘願再為人一次?也沒人比-更傻了……」嵐魃的眼神往左一偏,眼神凜冽。「不過,即使她現在是人,我也不準你們這些下等怪物打她的主意!」
低沉、威嚴的聲音一喝,四周立刻安靜下來,不敢再有任何聲響。
「還不快離開我的視線!難不成要我動手……」聲音微揚,是不帶任何感情。
話尚未結束,在一陣蚤動後,嵐魃滿意地微笑,走近談落日。
「我雖厭惡人類,但-除外,我不會讓-死的,因為我還需要-的幫助。」說完,他單手一抬,談落日浮上半空,兩人旋即像陣風地消失無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談落日張眼,映入眼簾的是剛剛那張清俊不帶生氣的臉龐。
「意識清楚嗎?」
談落日也感覺到自己沒有之前那麼疼,是他救了自己嗎?
「你救了我?」直覺告訴她,對方絕非普通人物。
嵐魃點頭。「除了我,這山里也沒人能救-,不過我也只是讓-不死而已。」
「你是魍魎?」她感覺得出他的氣。
「嗯哼。」
「救我有條件的吧?」她很清楚魍魎的作風,施恩必望回報,絕不會有例外。「說出來吧!」
「很簡單,我要開鬼門。」
「我沒辦法開。」談落日毫不猶豫地回答。
嵐魃淺淺露出深沉的笑。「我當然清楚-沒這能力,要不然也不會找上殘月,是他告訴-要靠衛彌天吧?可是他有告訴-鬼門正確位置嗎?」
「正確位置?」難怪她上次來的時候,也找不到鬼門。
「鬼門封住了鬼氣,任誰也無法找出正確位置,連殘月也不例外,就算-有衛彌天,也無法開啟,而且要開鬼門也必須在子夜,否則任憑有天大本領,鬼門依然不會開。這些,我相信依殘月的性子肯定統統沒告知。」
原來殘月沒說的事情還有這麼多,談落日難得如此氣憤一個人。
不過眼前的魍魎也不知是好是壞,她雖死了,卻也不希望有人利用鬼門危害。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嵐魃不屑地回道︰「放心,我還不至于那麼無聊想掀起亂世,我只是想進入鬼門而已。」他厭惡人類,討厭待在人類的世界,所以想進入鬼門,上次錯過機會,這次非進入不可。
談落日听了有些詫異,門內的想出來,門外的卻想進去,令她大感意外。
「我不找衛彌天,因為他是人,但-曾經為鬼,我還可以試著與-打交道。我們兩人目標相同,我知-想救里面的妖,而我是想進去,彼此沒有沖突,上次我又幫了-,應該能合作的。」嵐魃淡淡表示,沒有炫耀的口氣。
談落日不解他的話。「幫我?」
「-以為與衛彌天第一次會面是偶然嗎?若非我的關系,-要接近他恐怕很難。」若非他知曉談落日的身體由何而來,他再從中牽線,談落日怕是要隔一段長時間才會有勇氣去見衛彌天。
「你的關系?」談落日對于嵐魃的說詞覺得疑惑。因為她實在不清楚嵐魃究竟幫了她什麼。
「那與-無關,不用多問。」
「那為何你直到此時才來找我?」
「我早來,鬼門也不見得提早開,不是嗎?」他做事向來有計劃。
「我該怎麼做?」既然兩人目的一樣,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
「等時機成熟,我會告訴-鬼門正確位置,不過-必須先讓衛彌天有所準備。」鬼門可不是人人都開得起,殘月選上的人也的確有這份實力,不過……人斗得過強大的鬼氣反撲嗎?
反正衛彌天不關他的事,他也懶得躁心他的死活。
「準備?」又是殘月沒說的事嗎?
不經意地瞄見談落日眼底釋出的關心,看來是有人動情了,那麼這件事他最好別說,免得壞了事。
「就算是除靈師,也總要有個準備什麼的。」嵐魃四兩撥千金地轉移話題。
「我曉得。」
他與她,終究不可能,還是盡早完成目的,然後離開靈山村。
「別愛上他。」嵐魃突然月兌口道。
極力隱藏的心事讓人一下子揭開,談落日雖是震驚也故作鎮定。「我沒有。」
嵐魃輕輕挑眉。「是嗎?最好了。總之,別愛上他,你們是不可能在一塊的。他是人、-是鬼,就算此刻有身體,也改變不了已死的定數。」想騙過他,這小姑娘還沒這本事,不過提醒到此為止,他也不好管閑事。
「我知。」她點點頭,該看清的事情她很明白。
自她死後,人世的事情便再也與她無關了,她只是一只鬼,暫時依附在人體之內的無主之鬼。
情與愛,是她沾不得的。
「有自知之明就好。記著我的名--嵐魑,有困難再來找我。」由風中感受到人氣,他身子往上一飄,隱沒在樹梢間,徒留聲音回蕩。「他來接-了,記著,別出了岔子,要不,會功虧一簣。」
伴隨夜風的瀟灑,樹上葉片憲牽,嵐魃的氣息隱沒,而身旁由遠轉近的腳步聲讓她回了頭。
驀然,眨眼的那瞬間,急促的聲音來到她面前,一抹光亮遮住她的眼,尚看不清嵐魃嘴里說的「他」是誰,就讓人抱個滿懷,對方緊緊地將她攬住,猶如怕她消逝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地也回抱對方。
打她有記憶開始,除了娘外,就不曾有人這麼親昵、激動的抱過自己,但娘死得早,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根本沒有半個人願意親近她。
她的心,一直是寂寞的。
好久之後,衛彌天才放開她,但眼中露出的擔憂始終沒褪過。「落日,幸好-沒事,幸好……」
凝視衛彌天關懷的雙眸,談落日不由得鼻酸,關心她的人,為何總與她沒有血緣關系?生前她的病人趙公子、後來的徐嬤嬤、柳雲嫣,以及此刻的他。
連不相關的人也願意付出,反觀她的親人們全當她是斂財工具,連一點親情也不願賒給她。
「你……來找我?」她的內心受到無比震撼。
衛彌天捧著她的臉蛋,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髒污。「嗯,靈山入夜了,我當然要來找-,我會擔心的。」適才在一處草堆上發現她撕裂的衣袖,還以為她已遭到不測,所幸找到完整無缺的人,他終于放心。
在燈籠的映照下,兩人的臉上散發淡淡的暈黃。
「我沒事。」思及正午柳雲嫣說的話,談落日垂著眸,不敢看他,嵐魃也說了,他們不可能的,她最好別再有妄想。
只是一想到他會來找自己,她內心有些喜悅。
那種讓人關心的滋味,的確溫暖。
「瞧-一身傷,怎說沒事?!」衛彌天不管男女有別,徑自拉開她右手的衣袖審視傷勢,只見他臉色一僵,稍後才緩緩拉下她的衣袖。
「我這傷,不嚴重的。」
「都傷成這樣,還要逞強,真以為自己死不了嗎?」衛彌天口氣不自覺稍重。
听在談落日耳里,有些刺。蒼白的一張小臉望著他,眼底閃著驚詫。
瞥見談落日露出的神色,衛彌天這才發覺自己的口氣有多嚴肅,他先是別過頭,稍後才啟口,「抱歉,我一時擔心過頭,說話口氣重了些,沒嚇著-吧?」
「沒……有。」再如何掩飾,也遮掩不了兩人先天的差別,她是該怕他的。
緊握她發顫的小手,衛彌天嘆了口氣。「還說沒有,手都這麼涼了,還發顫呢!」
談落日忍著要怞回手的沖動,頭更低了,也不發一語。
不只手,她連心都在顫抖,要是衛彌天看出端倪,她大概會命喪在此。
衛彌天注視她的害怕,慢慢將她摟入懷里。「落日,我還是嚇到-了。」
聆听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談落日好不容易讓自己害怕的心情降下,她想真的或許是他一時心急口快,所以他應該還沒發現什麼,她不該把人憂天。
「謝謝你,我真的沒事了。」他的懷抱太溫暖,她有些舍不得離開。
「那就好-受傷,若沒人指路,我不好帶-下山,加上-的傷勢又不輕,需要先做些處理,我想我們今晚夜宿靈山可好?」衡量過事情輕重後,衛彌天有了決定。
「嗯。」听見這結果,談落日不禁揚笑。
說不定今夜便是個契機,她忖度著。
不過,想著想著,她卻漸漸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