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七章 作者 ︰ 楚月

徐英白的手機晚上向來是關機狀態。

他不希望睡覺的時候還受到打擾,可今晚他一時忘記關手機,所以凌晨兩點手機鈴聲吵得他想罵人。

火速下床找到手機,螢幕上顯示溫容竹的名字,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喂,怎麼了?」

「那個……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給你,可是、可是我找不到懷寧,鄭大哥手機又關了,所以、所以…

…」

「你到底怎麼了?」說話都不懂得說重點,害他緊張得半死,心髒隨著她有氣無力的每個字劇烈跳動。

「我肚子有點痛。」很痛很痛,痛到她快要打滾了。

「拉肚子那種痛嗎?」該死,他是在問什麼!如果是拉肚子,她大可自行解決。

「還是胃痛?壓右邊會不會痛?」徐英白邊問邊起身套上衣服。

「不是胃痛……」溫容竹壓了一下右月復……啊!痛痛痛!「壓右邊彈起來會痛耶!」眼淚奪眶而出,她回想今天晚上吃的晚餐有海鮮,莫非是海鮮不新鮮?

盲腸炎。徐英白僅能以所知的常識來判斷,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先把人送進醫院交給醫生判斷。「你可以自行到醫院嗎?」

「走、走不動。」每走一步都覺得身體快要炸開了。

「給我住址,我幫你叫救護車。」與其他浪費時間趕過去,倒不如請救護車接送比較安全。後來,他比救護車晚了一點時間抵達醫院,連忙去找醫生詢問溫容竹的情況。

「急性盲腸炎,需要緊急手術,溫小姐已經簽了手術同意書,準備要推進手術室了。放心,只是小手術,你女朋友不會有事。」讓救護車送來的女孩子沒有太擔心的表情,反倒是眼前這名男人看起來比病患還緊張。

「她現在在哪?」

「走道的左邊。」

徐英白謝過醫生便沖去找人,在一一看過後,終于找到那個臉色蒼白,額頭滿是汗水、神情凝重痛苦的溫容竹,他連忙握住她的手。

「容竹?」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可憐的模樣,他好心疼。

溫容竹虛弱地轉過頭來。「英白……你去問問醫生什麼時候可以開刀,我肚子好痛喔。」

他伸手將她微濕的頭發往後撥,抹去她臉上的汗水柔聲安撫。「快了,再忍耐一下下,只是小手術,不會有事。」

「我不擔心,不過真的很痛啊!」她想尖叫、想殺人,不要再叫她忍耐了。

「乖,再忍耐一下,我知道很痛。」

「你痛過嗎?」她忽然希望他真的有痛過,至少會有種同病相憐的感受。

「沒有。」他身體非常健康。

「那你怎麼知道很痛?」

「大家都這麼說。」痛過的人都這麼說。

「……」

之後,溫容竹被送進手術室,徐英白守在外頭寸步不離,雖然醫生說只是小手術,他還是很憂心。

約莫兩個小時後,溫容竹被推了出來,半清醒半迷蒙的狀況下,看見徐英白的時候露出了笑臉,她很高興一睜開眼就看見他,然而更高興的是她終于不會再痛了。

一勞永逸。

整夜無眠,徐英白坐在病床旁邊,怎麼也睡不著。

這是他除了大哥有次出車禍之外,他第二次那麼擔心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外人。

他的心因為她上上下下,直到看見她睜開眼楮才終于松口氣。

連他自己都沒想過對她的關懷竟愈來愈深,現在他的眼楮已經不再滿足于只是看著她而已,他更想要的是親近她、保護她。

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經受到她的影響了?

「唔……」不知又昏睡多久,溫容竹這次終于完全清醒,她看了眼窗外,笑著打招呼。「早啊!」

「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你一直陪著我?」

「要不然呢?」他沒好氣地問。想也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問。

「謝謝你。不好意思,我昨天真不該打給你的,可是一時間想不到可以找誰,所以……」她真的不希望打擾任何人,倘若可以,也希望盲腸炎是白天發作而不是在所有人都好夢正酣的時候。

話說的這麼好听,結果前頭已經先找了其他兩個人,他還是排第三。

「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你爸媽住在南部,以後你有什麼事應該第一個通知我,知道嗎?」

三分責備七分甜蜜的話,溫容竹听得內心喜孜孜,樂意遵守。「是。」

這個男朋友完全屬于她呢,真好!

「英白,我沒事了,你還要上班先回去吧,對了,記得幫我請假喔。」

「你一個人可以嗎?」今天有幾個重要客戶要見面,他無法請假。

「放心,我沒事的。」

「給我你家的鑰匙,下班我會順便幫你帶點東西過來。」

「呃……不用了,只住三天而已,隨便買一下就好了,你快點去上班吧。」

徐英白看了眼手表。「好吧,下班後我會趕過來,有事打我的手機,知道嗎?」

「嗯嗯,我會的。英白,謝謝你喔。」

「笨蛋。」

即使男朋友罵她,還是很幸福呢!

即使人在公司忙碌,徐英白依舊掛念獨自在醫院的溫容竹。

他迅速處理完手邊的事情,破天荒提早下班趕去醫院。本以為會看見孤零零的她期待自己的到來,哪知等他趕到的時候,病房內多了一個陌生男人正和他的女友有說有笑。

「英白!」看見男友在不對的時間現身,溫容竹除了喜悅更有驚訝。

陌生男人轉頭注視他,禮貌含笑。

徐英白沒有開口,僅以眼神詢問。

溫容竹沒想到還是上班時間會看見徐英白,腦子一片混亂,不知怎麼介紹蕭懷寧的身分,說是朋友,但兩人的互動親密肯定騙不過精明的徐英白。

「他是我堂哥。」

「我是她表哥。」

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回答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溫容竹臉色頓時蒼白,蕭懷寧逕自解釋道︰「小竹,我早跟你說了要好好念書,怎麼到現在還記不住,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同姓的才是堂哥。你好,我是小竹的表哥蕭懷寧,你一定就是小竹的男朋友吧?」

男人的態度非常大方,絲毫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徐英白便相信他們的關系。

「你好。」原來她真的有表哥,而且看樣子感情確實還挺不錯。

「你們先聊,我去打通電話。」蕭懷寧非常貼心的讓兩人獨處。

等到第三者離開,徐英白才將買來的東西放在桌上,這時也發現早有人準備好她的東西,看起來不像是新買的。

「你跟你表哥感情很好?」

「嗯,對啊,爸媽遠在南部,表哥很照顧我。」表哥快快回來,她好怕會招架不住徐英白猛烈炮火。

「鑰匙能給他,卻不能給我,看來你還不能信任我。」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緒,但眼神已經道出他的不愉快。

「呃……懷寧本來就有我家的備份鑰匙,所以、所以……不是因為我不能信任你。」只是她有苦衷不能說。「英白,你要相信我,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啊……」沒想到意外讓兩人踫上,頭好痛,她是不是該說實話了?

「怎麼了?」

「傷口……痛。」所以別再拷問她了。

「快躺著休息。」

「嗯,好。」順利逃過一劫。

「我剛問過醫生,如果沒有大礙,星期五你就可以出院了,白天我不能來陪你,晚上才可以。」

「其實不用啦,又不是重大手術,一個人沒問題的,而且你白天還要上班,不用特地來陪我。」個性使然,她向來不會依賴旁人,除非真的是自己一個人做不來。

「你寧願你表哥來陪你?」敢說是,她就完了。

咦?她有這麼說嗎?「我只是怕你太累了。」她致力要當一個貼心的女朋友。

「累的話我自己會斟酌,你不用替我躁心,你現在只要好好恢復健康就行了……一直看我做什麼?」

「英白,你對我好好喔!如果不是這一次盲腸炎,我還不知道你這麼關心我,是不是有更喜歡我一點呢?」很開心他還會關心她,溫容竹笑問道,根本沒預期會得到什麼答覆。

「……我不回答這種白痴問題。」瞥見桌上的稀飯,徐英白端起來。「可以吃了?」

「嗯嗯,懷寧幫我煮的。啊……」她張嘴,等人喂。

「自己吃。」切盲腸又不是手斷掉。

「可能傷勢嚴重,我手抬不起來,你喂我好不好?啊……」她再張嘴,非常懂得利用天時地利,以及得寸進尺。

徐英白拿她沒轍,只好喂她吃稀飯。

就在兩人難得甜甜蜜蜜之時,病房里又走進來一個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那個喝醉大吐苦水廣收好人卡的先生——馮以旭。

有別于上回的樣子,這次馮以旭看上去嚴肅不苟言笑,與上回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堅持要來看你。」徐英白解釋好友出現的理由。

「馮大哥,你好,謝謝你來看我,真不好意思。」上次分開時,馮以旭特別交代要她喊他大哥,她沒忘記。

馮以旭輕輕點頭,面無表情。「這些是送給你的。」

「謝謝。」一堆雞精補品擺上桌,溫容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剛動完大手術。

「不客氣。我是來告訴你們我又交到女朋友了。」

真快。「恭喜啊。」

「小心別又被發好人卡。」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馮以旭瞪了好友一眼。

蕭懷寧走進來發現病房里又多了個男人,輕輕頷首。

「他是我朋友,容竹也認識。我先回去一趟,大概九點會再過來,這段時間就麻煩蕭先生。」病房里這麼多人,他不好單獨跟容竹聊,也不想打擾她休息,決定先離開。

徐英白和馮以旭一同離開,進入電梯的時候,他注意到好友表情怪怪的。

「怎麼了?」

「剛剛那位蕭先生,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徐英白方想起上回好友也說見過容竹,不過那時他喝醉了,說的話根本不可采信。

「在哪里?」

「就是想不起來,你女朋友也很眼熟。」平常記憶力最好的他怎會一時想不起來呢?

「那等你想起來再說。」

徐英白離開後,溫容竹自己端著稀飯慢條斯理吃起來。

雖然是懷寧的手藝,不過男朋友喂過之後,稀飯嘗起來更美味了。

「你很喜歡他?」

「他對我很好,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她清楚懷寧一直擔心她受傷害。

「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所以我擔心的是你繼續隱瞞下去會讓他受到傷害。小竹,要好好想清楚。」

懷寧說得沒錯,溫容竹隨即露出為難的神情。「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也沒想過能跟他在一起多久。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你不用替我擔心,我相信會順利結束。」

她是很突然才會動了這個念頭。

因為對象是徐英白,他對愛情很看得開也很敢玩,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共同的認知︰為期三個月,所以她才大膽開口。

「小竹,愛情如果讓你能夠掌控,也不會有情殺的問題。」

「懷寧,你別嚇我,應該沒這麼嚴重吧?況且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所以不會有問題,而且我看英白應該比我還怕我纏著他,你真的不要擔心了。」她還比較擔心到時候自己會纏著徐英白不放,那樣可就糟糕了。

「是嗎?你確定三個月後一定能結束?」

小竹或許看不出來,可他這旁觀者可看得清楚了,徐英白打從一進門對他的敵意就很深,直到後來他介紹自己的身分才稍稍降低他的敵意。

他身為男人,自然比較了解男人的行為模式,從徐英白的眼神便清楚可見他對小竹的關懷很深,如果不是那男人太會作戲連他都能騙過去,便是入戲過深了,倘若是後者,這樣三個月後真的有辦法和平分手嗎?

他懷疑。

小竹還不太懂男人,也不明白自己在男人眼中是有魅力的。

「……」應該可以吧。「懷寧,不要擔心,我的事情絕對不會影響你的。」就算萬一真的會,到時候她也會快刀斬亂麻。

「我一點也不擔心我,相反的,我比較擔心你.當初我真的應該拒絕的,要不然你現在也不會弄成這樣,想戀愛還得小心翼翼。」唉。

「你不要這麼說嘛!我是自願的,你對我很照顧,這一點點小忙我做得到,反正時間過得很快,你不要這麼自責啦。」

「小竹,如果你真的很喜歡他,到時候就跟我說,別委屈自己懂嗎?」

她一點都不委屈,助人為快樂之本啊!

「好了好了,你不要那麼擔心,我真的沒事。」

她雖然喜歡徐英白,但如果要維系這份感情卻會傷害到她喜歡的人,她情願割舍。

就算真的真的很喜歡……也不行。

迷迷糊糊睡到不知幾點,溫容竹睜開眼楮看見一旁的小燈以及正在看書的徐英白。

「唔……你來啦,怎麼還不睡?」

「在看書,你快點睡。」

「那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想上廁所。」

徐英白放下書本,慢慢扶她下床。「小心走,會痛要說。」

「嗯,好。」

平時七秒鐘可以走到的地方,如今對溫容竹來說卻是舉步維艱,她還得靠人攙扶,要不然會走得更辛苦,在費了一番功夫後,終于抵達洗手間。

然後,重點來了——

她開刀的傷口很痛,連月兌褲子都沒辦法,因為只要一動,最不能忍痛的她就會痛到想殺人,幸好她住單人房,要不然成天哀哀叫,肯定被趕出去。

「英白,麻煩你先出去。」

「好。」他關上門在外頭等候,可是五分鐘過去,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容竹,好了嗎?」

「還沒耶……」她連褲子都還沒月兌下來,眼淚已經快要奪眶。

徐英白擔心她會出事,便直接開門進來,看見她正在和褲子纏斗。「你在做什麼?」

「月兌褲子。」看也知道吧?

「你不會月兌?」這一幕很可笑,可他不能笑,一笑就傷人了。

溫容竹抬起臉,頗無奈又很哀怨地看著他。「我會月兌,可是好痛。」所以月兌不下來。

「你可以叫我。」他上前就要幫她月兌褲子。

她嚇得花容失色,急急忙忙抓住褲子。「你做什麼?」

「幫你月兌褲子,要不然怎麼上廁所?」這問題真白痴。

溫容竹很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又覺得很幼稚。「我們的關系……這樣不太好吧?」最後僅能含蓄地暗示。

「不然你自己要月兌到什麼時候?」他完全是現實考量,不會去管是誰的褲子,而且她真該偷笑了,能讓他伺候的,她是第一人。

呃……唉,說得也是,以她的龜速,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成功月兌下礙事的褲子好上廁所。

「這……好吧。」她不得不答應。「可是你要閉上眼楮,不能偷看喔。」好歹她還是女生,這點面子總要顧的。

誰要偷看——他實在很想這麼回答。

徐英白隨即閉上眼楮,動作依舊順暢地幫她月兌下褲子,確定她坐上馬桶後欲轉身離開,卻因為他身高太高不小心撞到放置干淨衣物的鐵架,溫容竹很沒同情心噗哧笑了一聲。

他模模頭,低咒了聲,走出洗手間,過了一會兒等她出聲才進來,只見她已經穿妥乖乖等他領出去。

「謝謝你。」她喜歡他這時候的溫柔。「英白,你現在對我好好,等我出院也會這樣對我嗎?」

「不會。」他沒好氣地回答。「快點睡。」

他的變臉速度讓溫容竹以為剛剛的感覺都是在作夢。

「英白,我可以握著你的手嗎?」不等他拒絕她連忙解釋原由。「我國中的時候也住過醫院,那時候爸媽都在忙,不能來醫院陪我,我還記得住三人房,左邊的一直哀聲嘆氣,右邊躺的又根本不跟人說話,每天晚上我都很害怕……所以我很不喜歡醫院。」

正說著當年的恐怖往事,放在被子外的手突然讓人一握,溫容竹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默無一言的徐英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就知道,徐英白真的是好人。

「英白,可以說故事給我听嗎?」她繼續得寸進尺。

小姐,這就有點超過了。「快點睡。」他捺著性子道。

溫容竹卻十分堅持。畢竟不利用這個機會多討一點溫柔,以後就不可能有了。

「我爸媽都在工作,所以小時候我都自己一個人睡,我很羨慕其他同學都有媽媽可以說枕邊故事……」

「我不會說童話故事。」他皺起眉頭,截斷她的異想天開。

「沒關系,你可說你自己的故事,我一直很想听听你是怎麼長大的。」

「很無聊。」

「我想听、我想听,說嘛說嘛!」眼見有轉機,她繼續給他「盧」下去。

徐英白沉默幾分鐘後投降了。

「我說完你就要睡覺听見了沒?」見她頻頻點頭,他終于勉為其難開口說他的無聊故事。「我家也沒什麼特別,就很一般,不過原本是很幸福,直到某一天我媽發現我爸外遇,從那天開始,我家就再也沒有一天是安寧的。我媽的個恨分明,絕對不接受任何一點瑕疵,所以她堅持要贍養費要離婚,我爸卻不願意,就在他們吵了快一年後,我爸終于同意離婚,然後我便跟著我媽離開……」

磁性的嗓音驀地打住,因為那個威逼他非說故事不可的人早就睡著了。

——真是有夠豬頭。

他撥了撥散在她前額的發絲,即使她睡了,他也沒放開她的手,始終握得緊緊的。

說實在的,自從母親將他扔在游樂園後,他的心始終是封閉的,在失去了父親、大哥,他僅剩的親人便是母親。

母親常說他長得很像父親,以前這樣的話是夸贊,在他們離婚後成了惡夢,他愈是像父親便愈讓母親憎恨,他不曉得該怎麼處理,只能不斷以好的表現來討好母親,誰知他得到的不是期待的疼愛。

他唯一感到慶幸的是他和大哥的感情反而更好,至于遇上容竹……應該也算是一件美好事情吧。

他喜歡她傻傻的單純以及體貼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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