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小時後,她听見敲門聲。
來了。
跳下床後一個滑步,她開了門。
門口站著高大健朗的男人,身上穿著正裝,戴著金絲眼鏡,一眼就知是高級白領人士,與現下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他身上有菸酒味,陸盼晴猜測他八成應酬完順道過來。
也許又是去酒店也不一定。
又也許哪天物色到新的女孩,他們就變成陌生人了。
但現在其實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她曉得他姓鄭,叫鄭飛柏,任職鋼鐵公司副總經理,算是家族企業,除此外一概不知。
那天在酒店里頭,他外型最搶眼,但明顯不是主角,主角是老愛在她身上模來模去的豬哥陳董,因而跟鄭飛柏也沒什麼聊天機會。
到了旅館就是**,做完就睡,起床時他已經不在,接下來的十天沒有任何消息,她連他鞋子穿幾號都不曉得。
乍見他時,有股沖動想問他這十天在忙什麼,為何都沒消息,但話到唇瓣,又忍住吞回去了。
憑什麼質問呢,她又不是他的誰。
「進來。」她主動幫他接過公事包。
鄭飛柏踏進包廂,一眼瞥見靠里的電腦,畫面就在人力銀行上。
察覺他視線所及之處,陸盼晴毫不扭捏的說︰「我在找工作。」
他長臂過來,就把人鎖在一個狹小的空間。
「一個月十萬不夠用?」
「我白天無所事事,而且快畢業了。」靠在寬厚胸口的她抬頭迎上一雙看不出情緒的長目。
而且誰知道你什麼時候不**我了。
這話放在肚子里,負面的話是不能說的,她身為一個被**者,要帶給男人的是「快樂」。
「想做什麼?」
「還沒決定。」她頓了頓又說,「一般的上班族。」
鄭飛柏曉得她讀的是國貿系,那日他在學生證上看到了,因而也未多問。
「不能影響我找你。」他提醒。
听到這句話,她心口驀地又是一松。
她想,這代表他短時間內不會「拋棄」她。
心情輕松了,唇邊的笑靨也加深。
「所以我才找一般上班族的工作,這樣就可以配合你的時間。」
他微微一笑,覺得這女孩上道。
包廂里頭有個開放式衣櫃,上頭放了幾只衣架,鄭飛柏吩咐她幫他把外套月兌了。
她邊整理月兌下來的外套,邊說︰「如果你要洗澡的話,得先拿房卡去櫃台換淋浴間卡片,沐浴用具里頭都有。」
「我想先吃點東西。」他解開袖扣,把襯衫袖子卷上去,盤腿坐上了床。「這里有東西吃嗎?」
「有。」她坐來他旁邊,使用滑鼠進入點餐服務系統。「這是他們所有餐點,還有飲料,看你要吃什麼點選數量送出就可以了。」
「你吃飯了沒?」
「我晚飯有吃了。」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你沒吃晚飯?」
他想,十天不見,她怎麼還是那麼瘦?
她不是有錢了,總可以吃點好的吧?
這陣子他比較忙,三不五時出公差,打電話給她的時候,人還在高速公路上。
「只吃了一些水果,喝了酒。」握上縴臂,五指圈起,果然拇指仍能把中指的第一指節覆蓋住。
「你又去酒店了?」酒店最不缺的就是水果跟酒了。
「介意?」玩味的雙眼盯著她。
他未忽略她在瞬間小臉有點垮,不過很快的就恢復淡然。
「不會。」陸盼晴轉回頭去看著螢幕,「要吃飯嗎?我覺得起司豬排還不錯吃。」
他沒回應,只是望著那張沒啥表情的小臉,說話的語氣有些僵硬,跟他剛出現時的溫柔雀躍有著反差。
是吃醋了吧,但表面裝無所謂。
鏡片後的笑意更深。
「還是你要吃水餃?泡面?」
一直得不到回應的她納悶轉過頭來,就在那一瞬間,鄭飛柏快速啄吻了粉唇。
陸盼晴不知為何,臉紅了。
還以為他這次打算不洗澡直接來,沒想到一個猝然的啄吻後,他竟開始點起餐食來了,讓陸盼晴有點錯愕。
其實她也不是多想**,只是覺得收錢就該辦事,收了錢沒辦事,感覺就怪怪的,好像坑了人家似的。
「水餃吧。」他點了水餃後轉頭問她,「你要吃什麼?」
「啊,我……我剛有吃了。」
他點了水餃後又點了杯飲料,等餐點送來時,他拿出錢包抽了幾張紙鈔給她。
一共六百。
付了雙人包廂費用還有剩。
「你只要付兩百就好了。」陸盼晴只拿了兩百,其他全還給他。
「有我在的時候,費用我全付,這才叫**。」
「噢……」陸盼晴沒想到還有這「規矩」。「那謝謝了。」
她把鈔票放進皮夾里。
鄭飛柏瞟了一眼,還是那個使用年限頗久,陳舊的皮夾。
「三更半夜你跑來網咖做什麼?」他上半身往後,手撐在床上,一臉閑適地問她。
「因為我跟我媽說我現在是大夜班作業員,但因為已經不去酒店上班了,但晚上還是得出來假裝上班,只好來這里打發時間。」
其實她本來打算找完工作就睡的,是剛好他來了。
「不敢給你媽知道你在酒店上班。」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抿了下嘴後道,「要是你敢說嗎?」
「家里發生什麼事了?」
陸盼晴眉眼一跳,下意識別過頭去,閃避他洞察的視線。
「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看起來不像為了物欲而去酒店上班賺錢的人。」
要是她真是為了虛榮而去,在他轉了錢給她的隔天肯定就去大花特花,不會仍是一身寒磣。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這是**的規矩嗎?」她張著大眼問,「需要身家調查?」她實在不喜歡跟人提到家里的狀況。
她是防衛心重嗎?或是個性上就是比較注重隱私?
大手捏上她的衣領,「這衣服穿多久了?」
這衣服大概是從國中時穿到現在的,領子都已經變荷葉邊了。
陸盼晴感覺羞恥的臉紅,縮身駝背,躲避他的手,下意識的手貼上脖子,企圖掩飾松掉的衣領,囁嚅道︰「是你臨時起意,不然我會穿好一點的……」她又倔強的說,「只是來網咖上網睡覺,當然要穿舒適一點啊。」
身上隱約冒著刺,早忘了身為被**者該有的溫柔體貼、乖巧細膩。
「我找你還得先預約?」鄭飛柏側躺在床上,單手托頭,望著窘迫不安的她。
看起來,家中狀況是她的雷點,她要不是規避,就是反擊。
「我以後會記得就算來網咖也要穿大禮服過來。」
「那我還真期待。」
陸盼晴沒好氣地轉過頭去,假裝瀏覽人力銀行上的征才資料,心里盤算著要去哪買幾件新衣服好來應付「金主」。
人家出身高貴,路邊攤二百九十九元的衣服可能會被嫌棄,那要上百貨公司去買嗎?
但百貨公司衣服好貴啊,現在又不是換季時間,也沒有周年慶,怎麼買得下手呢,實在好煩人啊。
但是她又找不到人可以詢問上哪買質感好又便宜的衣服。
她的時間不是用來讀書就是用來工作,沒有時間交朋友。
剛入學時,有幾個同學跟她不錯,但因為她沒空也沒錢跟她們出游,連逛街的時間都挪不出來,彼此之間沒有話題、沒有共同興趣,很快的就疏遠了。
她在學校大都是一個人,要不是成績好,可能小組活動都沒人要找她。
偷瞟了躺在床上,雙手疊于後腦勺,假寐的鄭飛柏,她鼓起了勇氣,問︰「這樣的話有置裝費嗎?」
烏眸倏地張開,眼中有著難以理解。
「是你叫我去買衣服的,那應該有置裝費吧?」
她的錢一個打二十四個結,還要存錢請看護的,要她為了買衣服拿出來,心痛啊!
「你真的很敢要。」
現實逼迫啊,大哥。
「沒有的話,我就繼續穿這樣的衣服了。」陸盼晴拉拉領子,接著大膽的試圖說服他,「反正你跟我見面,最後不都要月兌光的嗎?那衣服好不好有差嗎?」
「說的也是。」
她以為他被說服了,心中暗自竊喜不用花錢買衣服了,沒想鄭飛柏的手竟然伸了過來,鑽入T恤內,撫上柔女敕肌膚。
陸盼晴嚇了一跳,小月復下意識縮緊,肚子那兒就凹了一個洞。
「你剛不是有吃,怎麼肚子還這麼扁?」
「晚飯有吃啊,吃宵夜會胖的。」
她巴不得吸空氣就能過活,這樣還可省餐費呢。
況且網咖包廂一個晚上的錢這麼貴,里頭的餐點價格也比自己買要多個兩倍,她當然花不下去。
之前她本來也不是租包廂的,而是開了台機器,人就趴在桌上睡。
沒想到,竟然有人趁她睡覺時偷模她,把她嚇死了,只好開包廂,比較安全,躺著睡也較舒服。
本想問她一天吃幾餐,但說不定這問題也會踩中她的地雷,鄭飛柏因而作罷。
他覺得她有些難理解。
她的確是需錢孔急,一開始也直接跟他談價錢,那怎麼不利用本身的故事來跟他敲更多錢呢?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談論,實在是矛盾。
叩叩。
敲門聲傳入,是服務員送餐來了。
「我去開門。」陸盼晴飛快地跳下床。
「水餃跟紅茶。」服務員將餐點連托盤一塊兒送上桌。「一共一百二十。」
「再來一份。」鄭飛柏掏了錢給服務員。
「那要麻煩電腦點餐喔,這樣我們會計那邊才不會亂掉,謝謝。」收了錢的服務員退出房間,關妥門。
「你一份水餃吃不夠喔?」陸盼晴好奇的問。
「這份給你。」他把托盤推向她。
「欸?」給她吃?
「先幫我監定好不好吃,不好吃我改叫別的。」
「……」
陸盼晴忘了他剛才是吩咐服務員多來一份,還以為他真當她是白老鼠。
小嘴噘了噘,在聞到水餃香氣時,肚子非常應景的咕嚕叫了聲。
旁邊的男人笑了。
陸盼晴心想,這男人笑的時機點總是那麼地可惡,卻又不討人厭。
毫不客氣的夾起一顆水餃整個塞入,水餃的分量不小,頓時嘴巴鼓得像小倉鼠。
「好吃嗎?快說好不好吃。」鄭飛柏很是故意的問,手指敲桌,制造急迫的氛圍。
陸盼晴拼命嚼著,心頭月復誹。
我嘴里塞得滿滿的,你是問個屁啊?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方回答︰「就一般冷凍水餃。」
「那我不吃了。」他看著螢幕上的餐點,面上寫著嫌棄,「我看這些大概也都是冷凍食品。」看了下時間,剛過凌晨一點。「去外頭吃吧。」
他起身,陸盼晴也不得不起身,看著桌上才吃一顆的水餃甚覺可惜,因而端著盤子與他一起走出包廂。
到櫃台還房卡時,請櫃台員幫她打包,打算早上帶回去當早餐,並交代︰「我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
鄭飛柏沒有說話,心里想的是,誰要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