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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國地大物博,氣候多變,緊鄰著河間府的滄州一帶在年初先是一場倒春寒,下起了冰雹大雪,使得剛下地的青苗盡毀,一年的收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當時,臨淵一收到由州府加急送進京的消息,便召來眾臣商討,讓三省六部官員拿出章程來,等官員商議妥當,臨淵也批準賑災摺子,便責令六部派出賑災官員前往受災地區救援,可哪里知道,這才是剛開始。
雨季到來,滄州雨量豐沛到令人詫異的地步,原先農人還盼著天降甘霖,哪里知道老天就跟被人捅了窟窿似的,這暴雨一下便是三個月,很多地方澇災成患。
先旱又澇,呈報災情的摺子像雪花一樣的往京里送,官員疲于救災,但效果甚微,沒吃少喝只能啃樹皮的災民扶老攜幼往河間府和莫州而去,大批的災民也叫滄州周邊的縣郡都叫苦連天。
接著十一月入冬,路有凍尸骨更成了日常,都說饑寒起盜心,各處小股的民匪成群搶奪糧食,州府關閉城門不讓進的結果更引發暴亂。
然而,這些還不是臨淵要出行的最重要原因,他暗地里派出去各處的線人居然從保定傳回消息,三皇子臨河,原來以為早在九年前戰死的人居然隱姓埋名的還活在窮鄉僻壤的某處。
所以,這一趟滄州他非走一趟不可。
皇帝要出巡可是件大事,可臨淵並不打算驚動任何人,只有賑災大吏戶部尚書顏虎和工部尚書包正,貼身侍衛巽風和疾風、太醫院院正浮蘇還有大太監張起霖隨行。
臘月初二,一行人離開了京城。
此行,雖然不若急行軍般的趕路,但冬日河面結了冰,舟楫不暢,臨淵一群人大多時間都必須是在馬背上過的,也因為顧慮到需要趕路的辛勞,原本張起霖並不在出行的名單上。
「你要顛散骨架別說朕沒有提醒你。」都有年紀的人了,逞什麼強。
「陛下,這些個糙漢子哪里會伺候陛下,您捎帶老奴,老奴給您鞍前馬後,就算遇到不識相的山匪盜賊,老奴也能替您擋刀。」他伺候主子多年,沒道理主子要遠行,他卻留在宮里逍遙。
「朕又不是三歲孩童,哪里用得著你來擋刀!」
然後張起霖就賴著不走了。
還是巽風打了圓場,「有張公公在,陛下的飲食起居有人照看,何況我們也需要替您熬藥的人。」讓他們這些糙漢子做那些細致的事,還不如讓一個真的能做事的人跟著。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他又不是那些個世家千金,出門一趟簡直和搬家沒兩樣,再說當年在軍隊里他不懼吃苦受寒,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如今才當了幾年皇帝,生活瑣事就都不能自理了?
不過臨淵要離京出巡,錦羨魚仔細替他準備了換洗的衣物厚鞋襪,此外路程十幾天,也備了一些耐久的吃食,還有臨淵平常要服用的藥物都要備好。
「等我回來,我就能娶你進門了。」臨淵離去時這麼對錦羨魚說了,眼神溫柔如水,感情豐沛。
「你出門在外,凡事多小心些。」她殷切的叮嚀。人還未曾離開,心里已經有了空落落的感覺,也難免有幾分憂心臨淵的身體能不能負荷旅途的勞累,病情發作的時候張公公和浮院正也不知應不應付得過來?
獨自走過長長的宮巷,踏出宮門的剎那,錦羨魚發現她想他了。
索然的坐上了她專用的馬車,回了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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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乍起,草木枯黃的季節出門的人少得可憐,臨淵一行八輛馬車,就算車上鋪著厚厚的墊子和褥子,但是馬車榫接的縫隙再緊密馬車四壁仍舊漏風,即便燒著炭爐也不頂事。
對于這些,臨淵穿著玄羽金絲大氅,手上戴著錦羨魚給他做的手套,膝蓋上的護膝,一聲不吭,沒有抱怨過一句。
他們日夜兼程,走得極快,但越往北走天氣越發寒冷,路邊的景色一片荒蕪,天色也是灰蒙蒙的,唯一慶幸的是大雪還沒來,要不真的寸步難行了。
臨淵和張起霖一輛馬車,工部和戶部尚書在另一輛馬車,各自帶了兩個長隨,浮蘇和巽風、疾風一輛馬車,但大多時候巽風與疾風都騎馬護衛在臨淵的馬車邊,至于鐵騎和羽林軍組成的侍衛則是形成包圍的姿勢,護送這一行馬車。
離開皇城六天,臨淵每天都在馬車上,偶爾想騎馬松泛一下筋骨,卻得到全數的反對票,他那潛伏在身體里的毒素在這麼寒冷的天氣里也不知道會不會發作,要是有個意外,把他們這些人的腦袋瓜子砍了還不夠償命。
裹著被子和襖子的臨淵每天吃的是錦羨魚替他準備的干糧,豬、牛肉脯、、、燒雞、魚干、炒米、肉醬和泡面。
也不知道錦羨魚哪來的本事,短短十幾天居然搗鼓出這麼多吃食,而且還好吃到不行。
原先的模樣是個巨大的面團,放到油鍋里炸到金黃皮酥,撈出鍋,懸掛起來儲存,路上餓了累了,就能拿來啃兩口,既方便又能填飽肚子,實際上它就是一種古代的便利食品。
經過錦羨魚改良的縮小版油炸約手掌大小,里頭她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拌了內餡,有甜有咸,甜的是豆沙餡,咸味的是裹了細碎的堅果和花生碎、切得碎碎的臘肉,再涂上炒米加上一勺用香菇丁、上好五花肉熬煮成的肉醬,令人回味無窮。
至于泡面,錦羨魚是這麼稱呼這一卷卷的面團。「這泡面是奴婢想出來的,用熱水泡上,加個雞子或是青菜,就有熱騰騰的湯面可以吃,或著把隔夜飯放進去做成泡面飯,可是朝國獨一份,古往今來還不曾有過。」未來的產物,風靡全世界,貴族平民都適用的宵夜最佳選擇。
為了示範給御膳房的御廚看,和面揉面切面醒面後的面條是她定的型,下油鍋去炸也是她親力親為,只是那些個大廚小廚看她下鍋炸面時那鍋油心疼不舍的眼神太過懾人了。
說到底,油可是矜貴物。
只是面一煮好,大大小小都湊過來,沒敢說要分一杯羹,畢竟是要給皇帝準備的東西,哪有他們的份,其中一名御廚靈機一動倒是說那些個炸壞的,就留給他們了可行?
錦羨魚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當然是應了,還教他們以後可以用沸水煮來吃,至于澆頭、調料,則是讓他們自己去設法弄出來,能在御膳房干活的哪個沒有兩把刷子?搗鼓出區區的澆頭、調料,根本不是多大的事。
這回出行,泡面也獲得了眾人一致的喜愛,只要架起爐子燒了水,放下泡面和佐料包里干燥的牛肉碎丁,拿一塊蘿卜磚掰一點進去,吃一口熱呼呼,有湯有菜有肉的泡面就完成了。
當然這一路眾侍衛們也發展出了進階版,他們要是打獵帶獵物回來,也能烤熟、切碎後放到里面增加湯頭的滋味。
錦羨魚的泡面只有臨淵嘗過,因為帶了十箱,一開始臨淵也分給了眾人各一塊面餅,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泡面數量急遽減少,畢竟太多張嘴,食髓知味的眾人從雲端回到只能啃干糧的日子,每到吃飯時間盯著裝泡面的匣子瞧,手里拿著自家準備的干糧,眼中充滿怨念。
越靠近莫州,路上隱約能看見拖家帶口,衣衫襤褸的災民,每個瘦得皮包骨,他們穿得很少,臉色發青,人還瑟瑟發抖,又餓又凍,臨淵命令巽風把馬車上所有的吃食都發給那些災民,但也怕災民們饑寒起盜心,臨淵只待在馬車上,發完干糧,然後一刻不停的進了莫州城門。
包正和顏虎都是沒吃過苦的大老爺們,這一路快馬加鞭也累得夠嗆,但是想到沿途所見到的災民,就什麼氣都不敢吭了。
這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中旬,在莫州城門外苦苦等候的災民也不少,可城門卻是緊緊封鎖,要不是巽風掏出了腰牌,一行人恐怕也要吃閉門羹。
臨淵面色陰沉,眼里有風暴,一進州府衙署便將聞訊急急忙忙迎出來的州牧、知府都下了獄,他對莫州府處理災民的做法十分的憤怒。
想獨善其身,那就到牢里去好好的獨善其身吧。
州牧有苦無處說,他覺得不讓災民進城,護衛一州州民沒有錯,哪里知道人應該在京城宮里的皇帝居然悄無聲息的來到莫州。
他嚇得屁滾尿流,兩股顫顫,口喊冤枉,臨淵卻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讓人把他叉了下去。
地荒了,本來的平民變成了流民,周邊的城鎮州縣的確是接收不了這麼多災民,但是事急有從權的做法,若是災民餓極了舉起反旗,那事情更大。
身為州牧怕被牽連,規避責任,不說沒有鼓勵城中藥堂免費為災民診病施藥,也不見富戶有錢人施飯施粥,更可惡在于沒有開倉放糧賑災,連個官方的粥棚也不見,眼不見為淨,當沒這回事,既然不作為要他這個州牧有何用,蠹蟲罷了!
接下來,臨淵命顏虎就近調糧,古往今來,有旱災、澇災都是這般做,至周邊的州府糧倉拿出三分之二的糧食作為賑災之用。
臨淵原以為三五天就能把事情辦妥,但是他委實沒想到,光調一個擎城的糧食就用了五天。
各地方的糧庫乃是國家重中之重,好比國家命脈,一旦遇到戰亂時疫、天災人禍,官倉糧庫就成為救命的稻草,開倉放糧不可等閑視之。雖是這麼說,但臨淵看到城外的百姓水深火熱,心里越發難受,兩天後,他終于忍不住的斥問︰「京城官倉的糧草什麼時候會到?」
他出行,一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連驛站都不停歇,後面的糧草速度卻沒有他們這麼快。
所幸賑災糧在半夜抵達莫州府衙署,臨淵立刻責令莫州周邊縣的縣令發放賑災糧,妥善安置災民,顏虎與包正協同辦理。
顏虎與包正,一個戶部尚書,一個工部尚書,得了臨淵的旨意哪敢把差事搞砸,戰戰兢兢,務必把救災做到臨淵滿意為止。
讓臨淵委實沒想到的是遲來的擎城糧食不只來得慢,居然還謊報糧收,擎城郡守很快被問了罪。
擎城郡守沒想到就這麼個小小的差錯,就把自己頭上的烏紗帽給斷送了。
正月初八,臨淵一行人抵達了滄州。一個偌大的州府沒有絲毫年節的氣氛,到處是無所依靠的百姓,因為已經有過莫州的救災經驗,顏虎、包正對滄州災情可算駕輕就熟,等到大致上都安定下來,冬天已經過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