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後抱對金大腿 第四章 壯著膽子出主意 作者 ︰ 簡薰

時間進入初冬。

宋驕陽做了蜜桂燒餅跟臘肉炒飯,自己上馬送飯,嫡母柴氏昨夜作了惡夢,早起身體不適,精神狀況更不佳,宋驕圓走不開,所以沒有同行。

馭馬奔馳到軍營外,宋驕陽一拉韁繩,翻身下鞍,將繩子系在木柱上。

四個多月風雨無阻的來送飯,她現在進出軍營自在很多,而燕書白帳口的小兵已經不會進去請示了,看到她一努下巴,示意她自己進去。

宋驕陽攏了攏披風,進了帳子,首先就是行禮,「奴婢見過大將軍。」燕書白點了點頭,表示听到了。

「今日給將軍送來的是臘肉炒飯跟蜜桂燒餅。」宋驕陽將描金食盒打開,一陣咸甜香味一下沖出,「桂花是上個月燕姑姑親手打下,親手制的。」

燕書白聞言,原本想拿湯匙的手轉而拿起了蜜桂燒餅,「家里可還好?」

「好,就是燕姑姑惦念著將軍,不過奴婢現在天天過來,回去就跟燕姑姑報告,她老人家也能比較放心。」

「你回去跟我姑姑說,這個月十五休沐,我會回家。」

「那可太好了,燕姑姑听了一定高興。」

宋驕陽就覺得燕書白跟燕姑姑之間的親情真的不一般,他那張肅殺的鬼臉在吃蜜桂燒餅時,居然有那麼一絲溫和。

她很難用言語形容,就是殺氣都不見了。

燕姑姑是個了不起的人,為了扶養佷子,一生雲英未嫁,現在人人看她是享福了,可是燕書白在前線,她老人家只怕也是過得膽戰心驚。

宋驕陽忍不住開口,「大將軍此番回家,央求燕姑姑一點事情吧,給您做幾件棉衣棉襪,或者縫幾雙新鞋子,幾件日常能穿的長袍等等。」

燕書白拿起湯匙的手頓了頓,「軍中衣物都是固定配給,自有兵部負責送來,本將軍不缺那些。」

宋驕陽莞爾,「老人家都喜歡晚輩開口撒嬌,將軍如此要求,燕姑姑會高興的,哪怕將軍今日名震天下,在燕姑姑眼中,您仍然還沒獨立,還是那個需要她悉心照顧的孩子。」

燕書白並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想了一下也覺得有點懂,他們雖然是姑佷,但情同母子,父母雙亡後,是姑姑來帶他回家,一口飯一口飯的喂養他長大……對了,這宋小姐既然這麼有主意,倒是可以問問她。

燕書白是武將,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邊吃著臘肉炒飯,一邊問︰「上個月彩堀人跟昌和國聯手突襲我們東瑞,被打得退後十里地,彩堀人是游牧民族,消失得不見蹤影,和昌國卻是跑不了的國家,他們國王昨晚送來賠禮,說出兵是大皇子的主意,他並不知曉,把大皇子綁來任由我東瑞處置,另外賠償三萬兩黃金,希望我們不要追究,我已經連夜把人跟金子送往京城。」

宋驕陽心想,燕書白心思可細膩了,昌和國這般舉動看似賠禮,其實是燙手山芋,錢銀還好,昌和大皇子真的令人為難,禮遇他,會挫了東瑞士氣,斬了他,恐怕就跟昌和永世結仇,邊疆多達十四國,形勢瞬息萬變,昌和國,裟裔國,這種都是關鍵小國家——雖然人口不多,卻在邊塞要道上,掌握著西域少數的水脈。

昌和大皇子就算有錯,那也輪不到外人處死——昌和國王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把兒子送過來賠罪。

燕書白把麻煩丟給京城,讓小皇帝去解決,可說是高招。

不過從他沒扣下三萬兩黃金也可以看得來,雖然人人都說他是佔地為王的土皇帝,但他心中還是有對皇室的尊敬。

燕書白繼續說︰「除了金銀跟人質,昌和另外送了十個女子過來,有公主郡主,也有高官女子,說是要給邊關將士當妾室——使者當著眾人之面說出來,人人都听見,我想論功行賞,奮勇殺敵者得公主,勇敢受傷者得郡主,其他人得高官女子,不過公主郡主的相貌卻沒那些高官女子來得好,何況女子就十名,有功將士卻有三十余,你主意這麼多,倒是幫忙想想怎麼樣才能對將士公平。」

宋驕陽心有戚戚,古代沒人權,那十個女子也真可憐,就這樣被送到異域,離家遙遠,跟家人從此不能再見面,以兩國的局勢,她們這輩子再也回不了昌和了。

如果在家鄉有愛人呢?為了國家也只能舍了。

以前看小說也常常看到這種情節,小國送女求和,那其實很殘忍。

她們在昌和都是一朵朵的富貴花,轉眼就要為人妾室,不管上頭有沒有主母,永遠不會有名分。

宋驕陽硬著頭皮開口,「大將軍,奴婢覺得按照軍功分不太好,畢竟她們什麼也沒做錯,給她們一點尊嚴,讓她們日後想起來能不要那麼難過。」

燕書白已經吃完了臘肉炒飯,拿起干淨的布巾抹嘴,「繼續說。」

宋驕陽盡量說明自己的想法,「有妻子的就先剔除了,把機會讓給還孤身寡人的兄弟。」

燕書白似笑非笑,「這樣不管給誰當妾室,上頭都沒主母,是嗎?」

宋驕陽被說穿了心思,尷尬一笑,「奴婢可不是為了這些異域人士著想,說來說去,一樣在前線效命,有的人發妻子女都有,現在又得了公主,那豈不是要氣死單身的將士嗎?所以為了公平起見,我們辦一個烤肉會,讓單身將士跟那些昌和女子可以有機會說說話,使他們自己認識,自己選擇,將來不管關系和不和睦,都不能怪到大將軍頭上。」

燕書白沉吟,似乎在考慮。

宋驕陽想,自己可得再加把勁,她已經穿越十六年,太知道古代女子的為難了,能夠替那些被送出來的女子爭取幾分權利,就爭取幾分。

「這要是按照軍功分配,郭將軍這次記了一個大功,照說得到一個公主也不為過,但他不過從九品下,公主卻是一品,差異如此之大,難以舉案齊眉,他恐怕更願意娶個小官之女,專心侍奉他。」

燕書白點頭,「有點道理。」

宋驕陽有點欣慰,燕書白不是不講理之人,至少他還知道夫婦要能並肩,而不是覺得女人該認命,該三從四德,該無條件的服從丈夫。

昌和國再小,公主就是公主,不可能到了東瑞就變成普通婦人。齊大非偶,男子女子都一樣。

燕書白道︰「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理。」

宋驕陽听了十分高興,拍胸脯保證,「大將軍放心,我一定辦得好好的,讓兩方都開心。」

說完,她就注意到對方嘴角動了一下。

燕書白……他是笑了嗎?

他好像是笑了,雖說他臉上疤痕太多,影響了他臉部肌肉的運作,也影響別人的視覺,可是根據她這四個多月來的觀察,神情明顯不同。

如果能有張正常的臉,他或許正淺淺一笑。

宋驕陽鬼使神差的開口,「大將軍不挑個妾室嗎?」問了,自己又覺得怪怪的。

雖然她有听過他不娶妻的原因,可是感情的事情很難說,她以前一個不婚主義,二十六歲就自己買好單人靈骨塔的朋友,在米蘭跟個香港人閃電結婚。

兩夫妻游歐洲,錢用完就打幾天零工,也會去餐廳索取客人吃剩的東西,價值觀非常相近,從歐洲回來後她就跟老公搬去香港,現在每天在臉書上曬恩愛,每一篇文章的起始都是「老公今天」。

因為這個例子,她覺得,沒有不婚的人,只是還沒遇上命定的那一半。

身為奴僕,她是不希望有主母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問,好像就是想弄得明白,一時沒控制住。

「我沒打算成親。」燕書白也算回答了她的問題。

宋驕陽說不上來听到這句話的心情,就是有點放心,又有點奇異——不是高興,但也不是不高興,類似于失落,就很難說明白。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復雜什麼。

宋驕陽兩世為人,絕不為難自己,想不出,那就不要想,于是轉開了話題,「大將軍可跟田大人,余大人聯系上了?」

「說來還得多謝你,幸得兩位大人在攝政王面前幫忙說情,因為朝廷多派人馬角力而延遲的冬糧總算出發。」

「祖父以前常常感嘆朝中人派系太鮮明,大家都黨同伐異,導致朝政擱置,不管什麼事情都反對,好像點個頭就要他們的命一樣。」宋驕陽說了幾句,又發現自己在妄議朝政,連忙打住,「奴婢沒見識,胡言亂語,大將軍請不要放在心上。」

燕書白不以為意,「胡言亂語是嗎?說得挺好的。」

宋驕陽尷尬得要死,又不能回謝謝大將軍夸獎,說來說去,是自己太松懈了,沒把奴婢的身分當一回事。

她當了十六年的尚書府小姐,這才被流放四個月,偶爾偶爾,她還是會忘記自己已經不如從前。

不過她真的覺得燕書白很神奇,他沒把朝廷放在眼中,但也沒把自己凌駕在朝廷之上——雖然說,京城人提到他都沒好話,但她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好像只是因為擅長打仗,所以就在邊疆,不像其他武將,是累積軍功,等著回京享福的。

宋驕陽從啟蒙起就听過燕書白的名聲了,當時他是驃騎大將軍麾下最勇猛的前鋒,這麼多年下來,他一次也沒回過京城。

燕書白跟京城的小皇帝形成一種奇怪的平衡,誰也不比誰大,誰也不比誰小,他給皇帝三分顏面,但也不當那種一道聖旨就策馬回京的忠臣——東瑞國可不缺秦檜,燕書白沒那麼傻。

燕書白看了她一眼,「有件事情我想還是讓你知道,兵部尚書在信上說,去天牢看了宋大人跟小宋大人,他倆精神還可以,家里男丁健康都尚可,知道四房選擇了流放,也略感安慰。」

宋驕陽一直覺得自己挺堅強的,直到听到祖父跟父親的消息,突然間眼淚就流了下來,她覺得燕書白一定很厭煩看到別人哭,可是她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她們也寫了信去京中,姑姑們,出嫁的從姊們,還有往來的夫人們,拜托她們探望家里人,也有幾封回信,但都說得很含糊,走私鹽巴是動到朝廷的小金庫,這是把手伸進皇上的錢袋子,誰敢去看?姑姑們跟從姊們都說,沒被休妻已經萬幸,不敢再打其他主意了。

祖母這幾個月瘦了很多,嫡母更是萎靡,常常在半夜哭泣,總是想著鳴耀出神,總要驕圓哄著才能吃上幾口飯。

她也難過,但她知道不能表現出來,她現在有更大的責任,她一定得堅強。祖母老了,鳴海還小,她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

可是燕書白說了什麼?他說宋大人跟小宋大人都還安好。

宋驕陽淚流滿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牢那是什麼地方,幾乎是有去無回,他們宋家傾倒,兵部尚書還能去看一眼,祖父當年沒看錯人,兵部尚書果然值得來往。

宋驕陽抹著眼淚,卻越抹越多,突然有點慶幸宋驕圓今日因為照顧身體不適的柴氏所以沒來,不然她們姊妹一定會忍不住抱頭痛哭。

宋驕陽深吸了幾口氣,嗚咽道︰「多……多謝……大將軍。」

燕書白的語氣依然平靜,並沒有絲毫的厭煩,「兵部尚書說了,現在天氣漸冷,天牢那邊他會打點,你回去可以跟家里人說,不用太掛念。」

宋驕陽聞言淚如泉涌,她也很想保持尚書府千金的儀態,想要不辜負祖母的教誨,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雖然流放之路辛苦,到了西疆又是低等身分,可是她們保住了宋家最後的顏面,書香世家的小姐,寧為邊疆奴,不為京城妓。

燕書白沒有再說話,沒勸她不要哭,也沒勸她想開,只是把事情告訴她,然後靜靜的等她自己平靜下來。

宋驕陽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遠處校場傳來操練的聲音——應該是正午時分。

她竟然哭了一個多小時。

宋驕陽吸吸鼻子,讓自己冷靜下來,「大將軍什麼時候要去信給兵部尚書?奴婢的家書能不能一並捎上,托尚書大人帶進天牢?」

燕書白並沒有多做考慮,而是回得很直接,「行。」

宋驕陽覺得臉頰上的淚水都還沒干,可是听到這麼說,又覺得開心,她們辛苦刺繡錢買紙筆寫的信,總算能到可以成功送信到家人手里。

「那奴婢明日就帶信過來,大將軍放心,我們最多寫一張紙,就是跟祖父報個平安,說我們會在這里等他老人家。」

皇上還沒立後,他們宋家可以等大赦天下那一天。感恩兵部尚書有情有義,感恩燕書白規矩不多。

宋驕陽眼淚一下子又涌出來了,她看著燕書白,真心誠意的說︰「奴婢……謝謝大將軍。」

不知道為什麼,燕書白那張沒能做太多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溫和,宋驕陽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岔了,他臉上疤痕那麼多,肌肉神經都壞死了,怎麼會有多余的表情,溫和也只是自己現在心存感激,所以產生的錯覺吧。

不管怎麼樣,燕書白都答應了幫她一起帶信。

宋驕陽巴不得現在就飛回家,告訴家人這個好消息。

☆☆☆

全氏一听,眼楮都亮了,「真的?家里人都還好?」

「真的,燕大將軍親口說的。」宋驕陽握住祖母的手,「兵部尚書跟大將軍什麼身分,也不用拿這來騙我們。」

家變之後整個人被擊垮的柴氏也從通鋪的另一側手腳並用爬過來,著急地問︰「那是不是鳴耀也還好?」

宋驕陽安慰嫡母,「一定是的,鳴耀本來就身子健壯,能吃能睡,即使天牢環境不好,但他天性樂觀,想必能調適自己。」

柴氏昨天晚上作惡夢,夢見宋家男丁全部被處決,十二歲的宋鳴耀身首分離,上刑台前還喊著「母親救我」,柴氏醒來後整個人氣息奄奄,連水都不肯喝,宋驕圓因為這樣才沒跟著宋驕陽去送早飯。

柴氏覺得自己可能快死了,可是听到兒子的消息,整個人便來了精神,「兵部尚書說會打點,他是三品朝臣,送一些棉被枕頭肯定不難,他老人家總是做得多,說得少,講是講打點,想必應該已經疏通好了,婆婆,媳婦以前听說只要關系好,餐餐雞腿也不是難事。」

宋驕陽見嫡母總算恢復神智,連忙哄起來,「那是當然,母親可以稍稍放心,等女兒跟大將軍再熟一點,便再托他帶上信件,母親也別老是躺在床上,沒病都要躺到有病,將來大赦天下,鳴耀還要來跟我們團圓,到時候成親生子都要銀子呢,難得遇到好的主人家,每天灑掃農活過後,就算我們自己的時間,能多做一些刺繡,也能多賺一點銀子。」

柴氏因為興奮,臉上也有一些血色,「是啊,我不躺了,今天下午去市集買一些花樣子,多繡上幾張帕子,日後給鳴耀娶妻,好開枝散葉,讓我們宋家再興旺起來。」

全氏欣慰,「你能這樣想就好了,皇上已經十八歲,立後就是這幾年,我們能等。」

柴氏點點頭,雙頰凹陷的臉上出現一抹喜色,驕陽說得對,鳴耀成親需要銀子,她這做娘的可不能到時候說自己拿不出錢。

宋驕圓眼楮紅紅,「母親,吃一點糙米粥吧,我還溫在小爐子上。」

早上連喝水都念的柴氏,此刻把一碗糙米粥喝得干干淨淨,一直無神的雙眼也總算能專注了。

宋驕陽跟柴氏雖然不是親母女,但多年相處,感情還是有的,此刻見柴氏總算稍稍恢復氣色,心里也高興,握著柴氏的手安慰,「以前讀書時先生說,山窮水盡的另一頭就是柳暗花明,母親可得把自己養起來,鳴耀也才十二歲,人生漫長,還需要母親扶持。」

全氏也點頭,「是啊,鳴耀將來得娶妻生子,在這窮鄉僻壤的,妻子只怕也是普通人,總要你這個婆婆指點才好,你活得越久,就越能照顧鳴耀。」

柴氏枯瘦的臉頰泛起一陣笑意,「是了,有兵部尚書打點,他們爺倆肯定能活到出來那天,說到底我們只是被連累,做錯事情的又不是我們。」

宋驕圓嗚咽說︰「母親要打起精神來,我不能沒有母親。」

那日幾人都很高興,最後全氏看柴氏難得有了生氣,把寫信的機會給了柴氏。

柴氏內心有千言萬語,但又想著這封信不知道要過多少人的手,只能含蓄的請他們一定要保重身體,自己在邊關也會好好生活。

宋驕陽仔細的把信放在披風的夾層,內心對燕書白有說不出的感謝,內心又想,果然積善緣,有善報,感謝祖父。

「驕陽在不在啊?」柯婆子的聲音,「外頭有人找宋家人。」

宋驕陽內心奇怪,他們在此身分低微,也不與外人來往,誰會找他們,但突然靈光一現,會不會祖父也想到方法聯系他們了?還是說宋家宗親找到他們的下落?

時間已經是下午,大廳花廳都擦了一遍,也過了農活的時候,除了去景舉子處讀書的鳴海,宋家剩下八個女眷都在這後罩房,此刻你看我,我看你,都隱隱高興,但又害怕是自己想得太美。

眾人有志一同的爬下通鋪,穿上鞋子,魯姨娘扶著全氏,宋驕圓跟宋驕陽扶著柴氏,劉姨娘、宋驕珊跟宋驕雲在後面跟著。

八個人誰也沒說話,但臉上都有著企盼。

到了花廳,就見到一個軍官站著。

宋驕陽心中涌起一股失望,如果從京城來,那會是文官,而不是武將。

她打起精神,「這位軍爺要找宋家罪人?我們就是。」

那軍官頗有禮貌,「今日軍營殺了羊,末將奉命送羊腿過來給宋家諸位嘗嘗,已經讓婆子送去廚房了,便是在此等著跟宋姑娘通傳一聲。」

宋驕陽覺得奇怪,燕書白不像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羊腿在這地方可不是普通食材,尤其時序進冬,進補之物都水漲船高,不要說羊腿這種好東西,雞都貴上許多。

可是軍營能夠扣下肉類的人,只怕也沒多少。

她想不明白。

全氏行了禮,「不知道軍爺的上官怎麼稱呼?」

「是致果副尉。」

宋驕陽想,祖母厲害,簡單一句話就問出她心中所想。

致果副尉許忠義?他又不是軍廚,即使偷雞模狗也有個限度,扣下一碗肉湯還行,一只羊腿太夸張了?

全氏一臉感謝,「我們宋家流放到此地,沒什麼跟外人來往,不知道致果副尉何以送此大禮?」

那軍官笑著說︰「老太太放心,這羊腿是賞賜,副尉在上一場戰役斬殺了昌和國的前鋒,今日論功行賞,副尉就想起了宋家。」

宋家眾人面面相覷,在京中久了都知道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宋驕陽跟宋驕圓風雨無阻去軍營送飯,邊關又男多女少,這意思已經算很明白。全氏活得久了,想得也比較深,「不知道致果副尉家里有什麼人?」

「老太太說話真痛快。」那軍官也很直接,「就是幾房姨娘而已,還沒正室。」

「那兒女呢?」

「都是有的,不過既然沒正室,自然也沒嫡子嫡女。」

魯姨娘忍不住插嘴笑著說︰「明白,多謝軍爺提點。」

在魯姨娘的想法里,致果副尉當然是看中她的驕陽——驕陽模樣可好了,以前在京城宋家里,可沒哪個年輕姑娘比驕陽更讓人喜歡。

那軍爺走後,全氏難掩高興,「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不管致果副尉看中的是驕陽還是驕圓,對我們宋家來說,都是大大的有助益,鳴海有個官爺姊夫,將來即使不能回京,也能有個倚仗。」

宋驕陽想也不想地說︰「孫女不願意。」

魯姨娘有點愕然,「這有什麼好不願意,我們現在是罪臣家屬,只要你成了親,那就能靠著那個什麼果將軍的身分提拔鳴海,你該不會還想著葉家的四爺吧,我們宋家現在都這樣了,絕對不可能。」

宋驕陽簡直對親娘的推測無言了,她跟葉四爺只見過幾面,她都忘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聯想到那里去?

「姨娘說這什麼話呢,致果副尉家里妾室眾多,這種人有什麼好,女兒不願意不是很正常。」

魯姨娘生氣,「你也是姨娘生的,憑什麼看不起姨娘?太太對我都還有三分好臉色,反倒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看不起姨娘身分?」

宋驕陽無奈,「姨娘說到哪里去了,女兒什麼時候看不起您了,我就是害怕這才覺得不好,以前大伯娘吃了蔡姨娘多少虧,二伯娘還因為沈姨娘被打了一頓,整日吵吵鬧鬧,女兒自問沒有嫡母的本事,我打不過還不能跑了?」

劉姨娘突然開口,「大小姐不是天天往軍營,喜歡上燕將軍了吧?」

雖然大廳宋家人吵吵鬧鬧,但劉姨娘這句話無異于火上添油。

魯姨娘傻了一下之後說︰「燕將軍?」

全氏也不得不懷疑,「驕陽,你真的喜歡上燕將軍了嗎?」

魯姨娘突然又轉怒為喜,「那姨娘就不怪你不喜歡那個什麼果大副了,燕將軍可是堂堂一品,嫁給他就是一品夫人,對鳴海的幫助更大。」

宋驕陽簡直快崩潰,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啊,不要說風就是雨,「都沒有的事情,劉姨娘,不準你胡言亂語,魯姨娘,你也別隨之起舞,我們什麼身分,自己要認清楚,現在最大的事情就是祈禱皇上立後,看看祖父跟父親能不能被大赦出來,其他的事情一點都不重要,我一輩子不嫁人也可以。」

宋驕珊猶豫了一下,加入戰局,「可是剛剛的軍爺也沒說這禮物要送給誰,萬一是送給二姊姊的……」

宋驕圓睜大眼楮——她是想嫁人,一直以來都想成親,每天跟姊姊去給鬼一般的燕將軍送早點,也是為了將來求他放她自由。

她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嫁給一個小販,一個普通人,然後生兒育女,過完這一輩子,致果副尉已經是正七品,現在的她根本高攀不起。

柴氏知道兒子在牢中有人照顧,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思緒也恢復清明,「如果是驕圓,那也挺好,妾室不算什麼,只要致果副尉願意以正妻之禮迎娶你,你就是正房,你的孩子將來才有繼承資格。」

至于姊姊成了七品官夫人,將來就能照拂宋鳴耀這種事情,柴氏沒說出口——女兒也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她一樣心疼。

宋驕圓一時手足無措,雖然說是遇到好主人,但生活還是太苦了,四更起床,送飯,還要打掃大帳,回到家里就是擦拭整個花廳,光是這樣就得耗去一個時辰,而且隔三差五的就有農活,她就不明白,菜哪來那麼多蟲子,鳥兒在果樹上築巢,妨礙到水果生長,還得移位置,短短兩個月,她的手已經變得粗黑干燥,如果當致果副尉的妻子,她很願意出嫁。

但想歸想,宋驕圓還是有自知之明,「可我從來沒跟他說過話,應該不是我吧……何況,大姊姊比我美貌許多……」

柴氏听不得這種話,在她心中,親生女兒自然是最美,「或許那致果副尉就喜歡文靜的女子,母親覺得這機會甚好,不管如何,都得把握住,驕陽你也是,現在我們宋家如此,不容你們有選擇,不管是誰,都得做好心理準備。」

劉姨娘陰陽怪氣地說︰「大小姐也別這樣抗拒,我們在這地方,很難找到比軍官更合適的對象了,何況不有句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不管是大小姐,二小姐,總有一人被看上,為了我們宋家,總不能說不,奴婢就講白了,現在人家是客氣,還來問一聲,不然那個致果副尉直接跟燕將軍要人,燕將軍也不會不給,到時候自己打包送上門,不是更沒面子。」

宋驕陽噎住了,劉姨娘這番言語,話粗理不粗,事實的確如此。她剛才一時意氣,忘了自己的身分,要去哪里,都是燕書白一句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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