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妻 第七章 作者 ︰ 四方宇

風光明媚的午後,陽光穿透兩旁火紅的楓樹,點點灑落在二輛極為顯眼特別的馬車上。

車身顏色粉藍,還漆著兩朵一紅一綠的大牡丹花,披紅系綠的輕紗車簾也隨風揚舞,馳騁中,還時不時飄出各色花瓣,伴隨著掛在車頂四個邊角的清脆風鈴聲,一路叮當響。整體而言,說不上驚艷,構不上驚嚇,就是刺目囂張,正朝金剛般若寺前進。

「喵少,大冷天的,這車很通風,你也能冒汗冒得跟炎夏一樣。」馬車內,白漪漪拿出手絹,為程喵拭過額邊不停淌下的汗。

這可是「風華曉月」賀月大人親自派出的馬車,精致、寬敞又氣派,唯一缺點就是招搖了些。

據賀月大人說,低調不適合兩種人──絕對的高人和白目的顯眼人,因為高人想低調都會被旁人傳頌成神;白目的顯眼人,則是太得天獨厚,一舉一動都在拉仇恨。

喵少屬于後者,熱愛扛五湖四海的江湖事,專玩別人不敢玩的愛恨情仇,在情況不明下,低調有可能會被默默做掉,高調招搖一點,他至少還掌握得住線索。

『真出事,為姐總要知道去哪幫你收屍。』這是賀月的說法。

『月姐對我那薄弱的信心,每每令妹妹……好生感動。』

『事情一件接一件對上你,囂張過頭,小心陰溝里翻船。』上岩窟的人來到中原、藍月少主蔚風失蹤,接著金剛般若寺又找上古城,賀月總有不好的預感。

哈。『我程喵這輩子只會拖人填陰溝,別想叫我踩上陰溝。』她挑眉,信心滿滿。

「來,快喝口水,定定神。」朱萸拿起一邊的水壺喂水給她。「我說城主也真是的,知道你向來跟佛門聖地犯沖,還要你走這趟佛門清靜地。」舉凡佛寺、道觀,任何講求修真、修行的清靜地,都跟程喵不對頭。

「之前去金結緣寺廟,喵少沒狀況,還以為沒問題了。」當時決定去佛寺找逃婚的江玖九,白漪漪還擔心了一下。

「江玖九能躲的是什麼地方?金結緣?哈,不就是純粹跟金子結緣用的。」拜托,元玫雪受不了的一揮繡帕。「只要跟吃喝玩樂和錢財結緣的地方,再怎麼弄的法相莊嚴,喵少都挺得住,她這人對這方面敏感極了。」

「這麼說,那座金剛般若寺不是一般的法相莊嚴?」白漪漪探頭,看到矗立前方的目標,不禁驚呼︰「好大又莊嚴的佛寺,光看就覺得佛光普照。」

「喵少——」只听到朱萸嚇喊。

白漪漪轉頭。只見程喵摀著額,身形一歪,整個人呈倒栽蔥似倒下,嚇壞身旁的人。

「你怎麼了?」身旁的人忙扶好她,憂心急問。

「佛光太普照……懾死我了……」程喵咽了咽發干的喉嚨,吐著聲道︰「再……給我水。」

「這什麼佛寺呀,不會藏著什麼妖邪吧,看看喵少才靠近就不行了!」白漪漪再次拿手絹替她拭汗。

「就是呀,臉色發青、唇發白,要不要折回去,過幾天再來?」朱萸也連忙再拿水喂給她。「反正城主的命令是走一趟金剛般若寺,又沒明定在何時。」。

一旁較為年長又冷靜些的元玫雪,看著兩姐妹一臉心疼又焦慮的幫程喵揉著額角,受不了的開口。

「聞聞她那身酒氣,這一路都沉迷溫柔鄉、酒壇子堆成了塔,直到昨夜還在醉生夢死,一早起床若臉不青、身不乏,我都要佩服她鐵打的了。」元玫雪完全認定她自作自受。「以前逼不得已要去莊嚴的佛道之地,你一定撐回來才搞個醉生夢死,這回出發前就搞成了這樣。」

前往金剛般若寺的一路上,程喵只落腳煙花酒館,招來三教九流的江湖朋友,酒色迷醉的狂歡,各個眼神迷茫,唯有她呈現一種慵懶的沉著,享受這種似在局中又在局外的樂趣。

尤其她的笑語在混亂的婬樂中,有股助興的魅力,讓人深深著迷地墮入更忘我的狂歡深淵。

「金剛般若寺……直屬皇族專用,不同于一般佛寺。」連醉多日的喉嚨,讓程喵開口的聲有些沙啞。「可以說,跟我徹底沒交集,現在突然透過古城……找上我,代表事情沒那麼簡單。」

「喵少也覺得事情不對?」程喵莫名而來的狂歡,元玫雪早知道不尋常。

「可惜醉了幾天幾夜,也沒理清問題。」煙花酒館是她的地盤,有什麼動靜都有她的眼線,是最好藏身思考的地方。

「我想起來了,那位一心想渡你遠離紅塵罪惡的印湛大師,好像就出身金剛般若寺。」朱萸忽道。

「我听說印湛大師遠游在外了,喵少,不用擔心遇上他。」這位高僧白漪漪听過。

「遇上印湛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佛法之毒侵擾不了我。」講起這個讓她視佛為畏途的人,程喵啐聲。

「佛法什麼時候變成毒了?」元玫雪哭笑不得。

「對我就是毒。」馬車已慢下,隱隱傳來頌經聲,程喵光听臉色再度發青。「據說金剛般若寺內林立著無數莊嚴的佛菩薩雕像,每一尊都是雕刻名師所出,想想就讓人窒息。」

「放心吧,任何隆重莊嚴的地方,只要有你在,窒息的都是周遭人。」元玫雪拍拍她的肩,說著不知道是不是安慰的話。

「你這話,殘忍的讓人浮上哀傷。」她程喵有這麼不像樣嗎?「我只是受不了太看破紅塵的追求,什麼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還強調一切色相都是空,唉。」

她掏掏耳朵,吹吹耳屎。「我實在搞不懂,人生下來就有七情六欲,感受愛恨貪嗔痴,生活才精采夠味,為什麼非得逼自己要懂得『空』和『無』這種境界呢?」

對程喵而言,追求這種境界,不如給她一刀痛快。「要追求這種境界,干脆把自己打成白痴不就好了。」痴痴呆呆過一生,不煩不惱。

「變成白痴沒尊嚴。」不一樣吧,偶而會听古城牟老講述一點佛家道理的白漪漪不認同。

「尊嚴是外在的,既然一切色相都是空,這麼高的『虛無』境界,就要身、心兩清,還在乎什麼尊嚴。」

「反正歪理永遠講不過你。」白漪漪不說了。

此時馬車忽停下,程喵同時听到大批人馬接近的步伐。她掀開轎簾一角,發現兩旁的樹林內,無數疾掠的身影,隨即車外傳來高喝聲。

「程堂主,久候大駕,請下車吧。」

「喵少,我們被包圍了,看來人的衣物,好像是朝廷侍衛。」駕馬車的人稟告著。

只見前方數十人排開,保護著一名富貴的中年胖男子,兩邊林木涌出更多的武裝侍衛,將兩輛馬車團團圍住,而大樹上和邊坡高岩還有多名弓箭手鎖定,好像如臨大敵般。

「敢在金剛般若寺前攔人,閣下想必來頭不小。」程喵好奇了。

「趙王爺在此,請程堂主下車拜見。」領頭的侍衛昂聲再喊。

「我與皇親權貴素來不識,不知有何指教?」

「大膽,知道是皇親權貴,一個平民百姓還敢如此放肆!」來人的口吻已轉為怒斥,兵器的出鞘聲也此起彼落。「再不下車,莫怪刀劍無眼。」

「趙王爺何不開門見山直說來意?」馬車內程喵再問。

「小王爺和郡主雙雙被尊月族之人所劫,不知程堂主身為尊月族的月主,有何交待?」

兩輛馬車久久毫無動靜,領頭侍衛正要再開口,終于听到馬車內傳出粗話回應。

「他媽的,關我屁事!」

這種回答,讓在場的侍衛們全愣住,隨即領頭侍衛一聲叱喝——

「抓出馬車內的人!」

十多名武衛持刀飛身攻上,卻連車轎都還沒踫到,就各個被隔空一掌重擊,手中武器全離手,吐血墜地。

一直緊隨在程喵身後的馬車,步下三位儀態不凡的男子,他們沒有武器,唯有一雙精炯的眼神,冷對眼前廝殺。

此時,不遠處的一座假山亭台內,沈雲希和朱雲栩關注著下方情況。

「少門主不打算出手相助?」朱雲栩問。

「助誰?程喵,還是趙王爺?」沈雲希嘲諷扯唇。「這種陣仗入她眼嗎?」以程喵的江湖歷練,什麼風浪沒見過。

「古城城主願意下令程堂主走一趟金剛般若寺,是因為月泉門居中請托。」朱雲栩不希望今日的事惹得古城城主誤會。古城和月泉門好不容易關系友好,不宜再生事端。

如果不是來自朝廷的命令,江湖大派對這種皇親權貴的請托或命令,多半不理會或者禮貌、冷淡的拒絕,朝廷與江湖大派互有界線,各自存著默契。

大派門願意協助朝廷鏟除賊匪或為惡的邪教,除此之外,他們不會對皇親權貴卑躬屈膝。

以斜陽古城這種江湖大豪門,如果沒有具輩份或名望的武林前輩,還是其他派門居中牽線,要讓古城城主下令程喵這樣份量的堂主走一趟金剛般若寺,是不可能的。

「再說趙王爺這種做法,對事情沒有幫助。」朱雲栩就怕趙王爺心急壞事。

「此事關系到尊月族,程喵身為一族之長,逃避不了責任。」程喵太過浮雲性格,行事作風完全不按常理,沈雲希認為讓趙王爺鬧一鬧也好。

「敢打傷皇族侍衛,擺明與朝廷做對!」侍衛領頭指著前方三名男子怒叱,程喵的聲再次傳出。

「你們確定擺出這種陣仗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增加問題?」

「只要擒下你這個野蠻族的帶頭,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忽然,被保護在身後的富貴胖男子趙王爺推開層層護衛,沖著馬車大罵︰「一個小小的邊落蠻族也敢對皇親國戚下手,千刀萬剮都便宜你!」

「勞動趙王爺出動這麼大陣仗來對付我這個小小的蠻族頭,真是辛苦了。」程喵挖苦的話助長敵方的怒火中燒。

「朝廷就是太縱容你們這些江湖人,仗著一點身手就拉幫結派,還自以為身分不同,就能囂張的目無王法,說穿了,也不過就是一群沒禮教的野蠻人,專用卑劣的下作手段搞事情。尤其是你這個外域蠻族,皇親權貴是你們能踫的嗎?他日本王爺定要上稟皇上,讓朝廷派出軍隊,鏟平北境的蠻族部落!」

趙王爺是思想傳統又高高在上的皇親貴族,極少對外接觸,對于江湖人只有僵化的印象,認定他們就是打打殺殺的武夫,毫無學識、教養,能入他眼的江湖人,唯有朝廷合作的豪門大派,那多少還能搬上抬面,邊境外族是徹底看不起。

「王爺,千萬別靠近,蠻族陰險又擅使蠱毒技倆,尤其現在做著困獸之斗最是危險。」隨行的侍衛們,連忙擋在趙王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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