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白食的侯爺 第一章 將錯就錯 作者 ︰ 簡瓔

霍珠藏無聲推門而入,隨著墨色袍角生風,寒氣也卷入了屋內,他一雙利目一點不漏的環顧著屋內的所有,再小的細節也不放過,俊臉沉著,顯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就是這里?在這處小小的磚瓦房,樓成凰生下孩子的地方?

他在屋里走動,無禮的四處翻看,不時蹙眉,恍若紆尊降貴一般。

不錯,他是紆尊降貴了,以他的身分根本不會出現在此處,他一輩子都不會踏入這樣的小院落。

所以,現在他親眼看到了,還是難以想象高傲的樓成凰會願意待在這種地方,生下一介平頭百姓的孩子,且是在與他有婚約的期間,她膽敢如此折辱于他?

是的,她敢,她確實那麼做了,還親口告訴他,所以他來了,他來求證了。

他必須要知道,她是故意激怒他,抑或是像她說的,不想在被他發現她並非完璧之身時才吞吞吐吐的坦白。

事實上,偽造處子的方法並非沒有,再者,即便她不是處子,被他發現了她也可稱是一次失誤,更可以稱是遭人下藥,無力反抗遭受侵犯,稱自己是受害者,反而會得到同情,是吧?

可是,她卻將始末原原本本告訴他,沒有一絲保留,連那人的姓名與住處都告訴他,她分明是要讓他徹底厭惡她!

因為,她不想做他的女人,知道如此一來他根本不會踫她一根手指頭,也會對她不屑一顧,所以故意在新婚之夜告訴他這個天大的秘密。

這原來應該帶進棺材里、爛在肚子里的秘密,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之下,猝不及防的,就這麼由她的口平鋪直敘的說了出來。

她憑什麼如此堂而皇之?她憑什麼讓他怒火中燒,她以為他什麼都做不了是吧?她以為他必須要顧及兩家的顏面,只能隱忍、不能揭發是吧?

她太小看他霍珠藏了!他現在就把那個男人帶回京城與她對質,連同她生下的孩子一起,看她是否還能面不改色、眼也不眨的面對他!是否還能一副要殺要剮隨便你的可惡姿態!

思及此,他胸膛起伏不定,步履一旋,疾步轉進另一間房。

驀然間,他站定了,他的背脊挺直了,他的眉毛高高揚了起來,像發現獵物似的,兩眼閃著叫人猜不透看不明的光。

空無一物的光潔案桌,雖然看不到書,但這房間有股「書」氣,月色照了進來,牆上貼了張畫像,雖然只是背影,但他可以很篤定的說,畫里修長的女子就是樓成凰。

畫里,她撐著一把油紙傘,穿著繡海棠的紅色裙衫,紅色正是她最愛穿的顏色,尋常女子覺得俗艷而不敢或不愛穿的顏色,在她身上恰到好處不顯妖艷,反而有股月兌俗感,襯得她靈氣逼人。

然而,此刻他卻該死的想起她在成親當日穿的大紅嫁裳,對她的憤怒與怨懟又增加了幾分,心里迅速沖上一股怒火。

該死的樓成凰!她明明可以在成親前告訴他,那麼他一定會退親,此事便一了百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她曾跟誰生過孩子是她的事,她不過是他的前未婚妻而已,他們不過是青梅竹馬的女圭女圭親而已,兩家人不過是世交而已,他們的母親不過是手帕交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樓成凰雖是他的未婚妻,他對她卻更像是妹妹般的情誼,說愛遠遠談不上,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心動的感覺,從來沒有想要得到她的身她的心的渴望,在邊關的數年間從來不曾思念過她,甚至想都沒想到過她,只有因戰事延誤婚期,以致她成了大齡未嫁女有幾分歉然之意。

然而,那幾分歉意也在知道她的秘密後煙消雲散,當他人在邊關時她可歡了,有了苟合的戀人還生下孩子,又將他玩弄于鼓掌上,在新婚之夜將他堂堂金玉侯變成世上最可笑的男人,若此事被世人知曉,他不知要受多少嘲笑,居然迎娶了一個背叛他,還生了孩子的女人……

他沉重的呼吸著,咬牙切齒的想著樓成凰的可惡之處,一把扯下貼在牆上的畫,在手中捏成了一團。

驀然,後方有道人影悄無聲息的靠近,高舉木棒,狠狠由他後腦杓捶落,霍珠藏挺拔的身軀應聲倒下,他再也不能去想樓成凰的可惡之處了,因為他昏了過去,失去意識。

時間逐漸過去,當霍珠藏再度睜開眼,有些不適應光線,糊著雪白窗紙的木窗,冬季白日的淺陽照進來,一雙澄澈的眸子落入他的眸里,他皺了皺眉,看清是個陌生的女子,內心一凜,掙扎著坐了起來。

女子見他動作委實過大,連忙傾身湊過去說道︰「小心點,小心點,不要太急,大夫說要慢慢坐起來,千萬不可以太快。」

霍珠藏眉峰成巒,防備地瞪著她。「妳是何人?」

他發覺自己的嗓音十分沙啞,足證他許久未開口。

他這是昏過去多久了?是誰該死的敲昏了他?原以為夜半潛入屋內最為安全,沒想到卻遭受襲擊,來人居然能無聲無息的靠近他,足見功夫底子不俗。

難道,是被屋里人發現了他,將他敲昏?

樓成凰言道,當年這里只住著沈氏兄妹二人,莫不是過了多年已換了主人?

不不,不可能換了主人,那張畫像足以證明屋子沒有換主人,沈氏兄妹肯定還住在這里,照年齡推算,眼前這女子很可能就是沈應深的妹妹沈應芸。

所以,她這是搜過他的身了?知道他的身分了?抓住了他私闖民宅的把柄,打算威脅于他?

他再度瞪著眼前的女子,口氣十分不善,「我在問妳,妳是何人?」

一個稚女敕的女娃聲音先一步冒了出來,「她是我娘親啦!」

霍珠藏這才看到那女子身後還有個小女娃,女娃端坐在小板凳上吃冰糖葫蘆,小短腿晃呀晃的,縴長濃密的長睫,櫻桃般紅潤的唇,小小面孔驚人的好看,那抹精致的眉目對他來說太過熟悉……

他抿了抿唇,一雙凌厲的眼已將眼前這一大一小打量了個遍。

她們坐在床邊看了他多久?小女娃說女子是她娘親,看上去確實有幾分相似。

女子秀氣面容微漾淺笑,相貌清秀、眉目溫婉,雖然為人母,但並沒有挽著婦人髻,而是打了一條粗辮子垂在胸前,身上干干淨淨的沒有任何一個飾品。

「你是青路哥吧?」女子眉眼淺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貝齒。「你什麼時辰來的?是太累了嗎?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倒在地上呢?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呢。」

她沒想到兄長的摯友談青路竟然姿容驚人,這顏值在她前世都足以偶像出道了,就是這樣的相貌氣度,在這陳舊的屋里顯得格格不入。

前世的她無父無母,生下來就被拋棄,與同在育幼院長大的王立安相戀,兩人訂婚後她靠著好手藝開面館供王立安讀醫學院,如此辛苦了數年,以為都很了解彼此,她努力生活,努力幫王立安更上層樓,也編織著日後共組家庭的幸福藍圖,要生三個孩子,熱熱鬧鬧的,彌補兩人都沒有原生家庭的遺憾。

她以為他們有共同的目標,相知、相許、相惜,她以為他們是一樣的,豈料遭遇陳世美,王立安當上醫生旋即拋棄她,跟院長的女兒交往,還很快結婚了,由女方出資一起飛去美國進修、定居,不再回來。

她呢?她就像被用過即丟的工具人,要追究也沒得追究,也不知道要向誰去討公道、討說法,只能自己承受著一切。

從此之後,她的心髒就出了毛病,不時隱隱作痛,她的呼吸也出了毛病,時常感覺呼吸不到空氣,她吃不下睡不著,精神渙散,出現幻听、幻覺,但她不想死,她不想為了王立安那種人死,她還有一絲求生的意志。

可是,在她開車去求醫的路上,她發生了車禍,就這麼死了,死的很不值得,夢想著要做賢妻良母的藍圖都隨之煙消雲散,她很氣自己識人不清,也萬分後悔自己把自己搞到精神不濟,斷送了寶貴的生命。

穿越後,她收拾好心情,代替原主照顧這一世兄長的遺孤,將冬妮當成自己的孩子,兩個人相依為命。

她不再相信男人了,打算就這麼養著冬妮過日子,將她好好養大,把自己的手藝傳給她,讓她有更多選擇,將來若不能遇上對她一心一意的郎君,不依靠男人也能過上自給自足的日子。

「妳何時發現我的?」霍珠藏並沒有否認自己不是「青路哥」,她顯然將他誤認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她也未曾謀面的人。

「早上進來收拾房間的時候。」沈應芸微笑。「這是哥哥的房間,許久沒用了,我推敲著青路哥最近可能快到了,今天便想換換被褥,不想卻見你倒在地上,幸好我進來了,不然這天寒地凍的,青路哥可要凍著了。」

「我倒在地上?」霍珠藏瞬了瞬眼眸。「然後呢?」看她們兩個瘦弱得風吹會倒,不像能把他抬上床。

沈應芸秀眸從容的與他對視,笑了笑道︰「天氣這麼冷,你又喚不醒,我生怕你出什麼事,連忙去找鎮上的劉大夫來,是劉大夫和他的徒弟幫忙將你抬上床的,我本想請他們幫你換件衣裳,可遍尋不著你的包袱,這才做罷。」

霍珠藏的唇微乎其微一勾。

他只是來恭陵城瞧瞧,自然沒有帶包袱,恭陵城距離京城只要一個半時辰的車程,他原打算瞧過就回去,回去再做打算,至于要對樓成凰做何處置,事關家門榮辱,他心中尚無定論,卻因為昏了過去,陰錯陽差的留了下來。

霍珠藏在心中琢磨了片刻,徐聲說道︰「包袱與盤纏在路上被偷了,步行來到城里已是夜半,身無分文,無法投宿客棧,這才唐突試著推門,見院門沒上鎖便自行進來了,進來之後,屋里瞎燈黑火,模到這房間一時沒看清,這才摔了一大跤。」

他沒有說出自己被敲暈一事,若是她知道,深更半夜這屋里除了他還有另外一人潛入,可能會報官,到時查到他身上可就麻煩了。

「我沒鎖門嗎?不大可能啊!」沈應芸很是驚訝,她不是那麼胡涂的人,尤其家里只有她與冬妮,她格外小心注意門戶安全,怎麼會犯這種失誤呢?太不應該了。

見她滿臉的訝異,霍珠藏想了想,又啟嗓說道︰「也幸好妳沒鎖門,我才得以進來,不然要凍死在門外了。」

如她所說,其實她有鎖門,是他輕易潛進了小院,而大門的門閂對他而言也是輕而易舉,要進到這屋里來根本不是難事。

「那一定是我有預感青路哥你會來,這才忘了鎖門。」沈應芸很快便釋懷了,不疑有他,笑吟吟的說道。

霍珠藏垂首沉吟。

他得在真正的「青路哥」來前離開,真正的「青路哥」來時,她便會發現他是冒牌貨,那時他已消失,她也無法追究了,所以他最好現在就走。

他掀開溫暖的被褥打算下床,驀然間,後腦杓隱隱作痛,迫使他停止了動作。

「青路哥,你做什麼呀?」沈應芸連忙把他摁回去,手勁有力但溫柔。「這幾日你要躺著別動,劉大夫說你後腦袋腫了個包,包里可能還有淤血,劉大夫給你施過針了,開了去淤活血的湯藥,一會兒用過飯我便煎了藥給你喝,劉大夫說至少要喝上五日才能確保無礙。」

霍珠藏蹙眉。

五日?讓他在這麼陳舊這麼小的地方待上五日?而且是冒著「青路哥」隨時會出現的風險?

沈應芸朝他淺淺揚笑。「青路哥,我知道讓你躺上五日肯定會不大舒服,可為了腦子好,還是躺著吧!」

小女娃跟著軟糯說道︰「是呀,青路叔叔,劉爺爺說,若腦子沒好,會變得很傻很傻,若你不想傻,還是听我娘親的話,躺著吧!」

霍珠藏一語不發,這小女娃看起來不足四歲,卻口齒伶俐,說話挺有組織。

依照年紀和長相推斷,她應是樓成凰的女兒,可是她又說眼前的女子是她娘親,那麼她們究竟是什麼人?女子說這是她哥哥的房間,但許久未用,她說的哥哥會是沈應深嗎?許久未用又是什麼意思?為何會許久未用?沈應深去哪里了?

霍珠藏琢磨了片刻,啟嗓問道︰「妳哥——他知道我要來嗎?」

「自然了。」沈應芸微笑道︰「一個月前收到你的信時,我已經跟哥哥說過了,哥哥若知道你上京之前還專程過來給他上香,肯定會很高興,不過,也得你先將身子養好了再說。」

霍珠藏眉目一沉。

上香?難道沈應深遭遇了什麼事,死了?

樓成凰沒提到沈應深死了,她這是知情還是不知情?抑或是,正因為知道沈應深死了,他什麼也不能做,所以才把秘密告訴他?

沈應芸見他沉眉瞇目,面上神色變幻莫測,也不知道在思量什麼那麼嚴肅,她不以為意,只說道︰「青路哥,你昏過去幾個時辰,一定餓了吧?我去給你端飯過來,有幾樣我自己做的腌菜很是開胃,等用過飯就可以喝藥了。」

「不必了。」霍珠藏蹙眉。「給我一碗白粥即可。」

「白粥?」沈應芸有些錯愕。「還要喝藥呢,喝白粥胃怎麼挺得住呢?若是你想喝粥,我給你做肉粥吧,喝了才有力氣。」

霍珠藏仍是婉拒。「不必麻煩了,給我白粥就好。」

他已經許久吃不了白粥以外的東西,喝不了白開水以外的水,所以他的膳食甚是簡單,就是白粥、白粥、白粥。

「不麻煩,一會兒便好了。」沈應芸帶著笑意離開,走前不忘叮嚀小女娃,「不許淘氣,不許鬧妳青路叔叔。」

小女娃用力點頭,很認真的眨了眨大眼說道︰「娘親,我明白,我不淘氣!真的!」

沈應芸去煮粥了,她一走,小女娃就利落的滑下板凳,小手將板凳朝床沿拉近了點,又敏捷的坐了上去。

這番動作,令從來沒有與孩子單獨相處過的霍珠藏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小女娃眼珠滴溜溜的轉,女乃聲女乃氣的說道︰「青路叔叔,你還沒醒時,娘親說你長得真是好看,我也這樣覺得,你比城里所有人的都好看,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人了。」

霍珠藏突然有些受用,他覺得小女娃嘴巴倒是挺甜,眼光甚高。

「妳娘親還說了什麼?」他沒那麼緊繃了,放松地問道。

小女娃細聲細氣的說道︰「娘親說,青路叔叔有可能是被壞人打暈的。」

霍珠藏心里一凜。「怎麼說?」原來那女子已經猜到了嗎?所以他剛剛說的跌跤那套,她是不信?

小女娃比手劃腳的說道︰「就是呀,壞人要進來偷東西,看見了青路叔叔,就把你打暈了,所以你頭上才會長了個包。」

霍珠藏微感訝異,這與事實相去不遠,他確實是被敲暈的。

「青路叔叔,你看!這不是冰糖葫蘆,這是草莓糖葫蘆。」小女娃突然把糖葫蘆舉到他的眼前,有些得意的炫耀道︰「很特別對吧?是我娘親做的喲,別處吃不到,只有這里有,而且非常的好吃,天下第一好吃!」

霍珠藏對所有吃食都不感興趣,只嗯了一聲敷衍。

在只吃得下白粥之前,他便不愛甜食,犯病之後更是多年未曾嘗過甜味,對于冰糖葫蘆這種庶民甜食,他更是沒有任何感覺。

「我這里還有一個。」小女娃將紅通通的冰糖葫蘆朝他揚了揚。「青路叔叔,你要不要嘗嘗?就剩一個了,你這麼好看,給你吃!」

因為他長得好看而給他吃?霍珠藏有些啼笑皆非,正要拒絕,小女娃卻再度滑下板凳,小身板一個向前,將僅剩的一顆冰糖葫蘆不由分說的塞到了他的嘴里。

事發突然,霍珠藏全然愣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普天之下,何人膽敢對他金玉侯這麼做?偏偏這麼做的是個小女娃,還快得叫他措手不及。

小女娃見他愣著不動,也不品嘗,便催道︰「青路叔叔,草莓糖葫蘆真的真的很好吃,你快點吃吃看,不好吃不要錢,好吃也不要錢。」

在她期盼的眼神之下,霍珠藏居然真的吃了,他的味覺感受到久違的甜意,微酸的草莓與糖漿竟如此契合,讓他想再吃一個……

頃刻間,腦中的想法令他驚駭莫名,他在想什麼?居然想再吃一個?吃一個就不得了了,一會兒肯定鬧胃疼,也肯定會將東西嘔出來,而他明知道這些,居然冒出了想再吃一個的念頭?

「很好吃對不對?」小女娃精致的小臉上寫著我就知道。「青路叔叔,你一定還想再吃一個對不對?」

霍珠藏深吸了口氣,他的心思居然被個小女娃猜中了,他不能承認自己確實想再吃一個……

「不過,就算想吃也沒啦,因為娘親只有做一支。」小女娃舌忝了舌忝嘴唇,掰著手指頭說道︰「一支草莓糖葫蘆有五個,我分了青路叔叔一個,所以我今天只吃了四個,我心腸太好啦,我又漂亮,心腸又好。」

霍珠藏不由得被這奇葩的邏輯給吸引了,這樣小卻又這樣自戀的孩子不多吧?

「青路叔叔。」小女娃又脆生生的開口喊道。

霍珠藏嗯了一聲,隨即被自己的響應嚇到,他這是已經習慣自己這「青路叔叔」的身分了嗎?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青路叔叔。」小女娃捧著臉淺淺笑了起來。「你也長得很好看,你跟我是一國的,我們都很美。」

過去,這樣明顯的恭維肯定會被他嗤之以鼻,想他堂堂金玉侯的外貌還會缺少贊美嗎?有眼楮的都看得出來他的顏值頂天,他可不接受拍馬屁那一套。

可是,此刻他竟不否認被小女娃歸類在同一國這件事令他頗為滿意,她說得很對,他們都很好看,他們是一國的。

他清了清嗓子,莫名無法對她保持冷淡。「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沈冬妮。」小女娃驕傲的昂著小腦袋。「冬天的冬,不是泥巴的泥,是漂亮小女娃的妮。」

霍珠藏忍不住好笑,這小丫頭真是三句離不開美和漂亮,她到底認為自己有多漂亮有多美呀?

他繼續問下去,「妳娘親呢?妳娘親叫什麼名字?」

小冬妮眨著眼楮回道︰「我娘親叫沈應芸。」

霍珠藏沉吟了片刻,那女子果然是沈應芸。

那麼,是因為沈應深過世了,屋子無人居住,所以沈應芸與夫君、女兒住在娘家,是這樣嗎?

他又問道︰「妳爹呢?妳爹去哪里了?」

小冬妮突然有些落寞,她惆悵的嘆了口氣,好看的小眉頭輕輕蹙起。「我爹爹已經死了,我沒見過我爹呀,我都不知道我爹長得什麼樣,不過肯定很好看,肯定城里最好看的就是我爹了。」

霍珠藏對小冬妮這一番「護短」的推斷已經習慣了,他徑自推敲起來。

所以,死了丈夫的沈應芸,或許不見容于夫家,這才帶著女兒回到娘家居住?

沈應芸死了兄長又死了丈夫,日子應該很難過吧?她一個婦人是怎麼拉拔女兒的?以何維生?

仔細看,屋子雖小,但收拾得干淨整齊,被褥枕頭有曬過暖陽的舒爽味道,簡單的擺飾以及窗紙和桌巾也透露著屋主的巧思,是一間讓人感覺舒服、會想待下來的屋子。

如果說,沈應深真的已經死了,那孩子呢?兩個孩子去哪里了?也是沈應芸在扶養嗎?

他心下生疑,目光回到小冬妮身上。「屋里還有別的孩子嗎?和妳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小冬妮規規矩矩的回答道︰「沒有別人了,只有我一個漂亮孩子,只有我跟娘親。」

霍珠藏心思深沉的看著她,又問道︰「只有妳跟娘親在這里生活,是嗎?」

「嗯!」小冬妮輕輕的嗯了一聲,突然軟軟糯糯的問道︰「青路叔叔,你想留下來跟我們一起住嗎?我可以每天給你說故事,還可以把草莓糖葫蘆分你吃,每天每天都分你吃。」

霍珠藏對這天外飛來的要求很是不理解,自己之于小丫頭應該是個陌生人吧?小丫頭又不認識他,怎麼會提出想跟陌生人一塊兒住的要求,眼里還滿是期盼?

霍珠藏唇角微抬,直視著渴盼的小面孔。「妳說說看,為什麼想要我跟妳們一起住?」

小冬妮眼楮笑彎了。「因為,我想要一個爹呀!」

微微一怔,霍珠藏皺眉,他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她想要一個爹?意思是,要他做她爹嗎?

「沈、冬、妮!」沈應芸端著托盤出現在門口,娟秀的面上滿是無奈和無言。

小冬妮迅速滑下板凳,搖著小手,連聲說道︰「我什麼都沒說喲!沒有說要讓青路叔叔做我爹,我真的沒有說喲!」

沈應芸听著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聲明,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她知道冬妮一直想要一個爹,也羨慕別人都有爹,可是這一世,她並沒有嫁人的打算,所以她無法給冬妮一個爹,只能盡力讓冬妮過上好日子。

「娘說過,妳不許淘氣,妳又淘氣了,妳說現在該怎麼辦呢?」沈應芸瞪著眼楮,沒打算輕輕放過。

孩子都是需要規矩的,沒有規矩,最後只會飛上天,她前世時常回育幼院幫忙照顧孩子,深知這點,對于教養孩子她也有一套。

「要被處罰!」小冬妮馬上摀住了嘴巴,含糊不清的說道︰「現在開始,不許說話,娘說可以才能說話。」

沈應芸滿意的點了點頭,冬妮雖小,但是個話癆,一張嘴早晚說個不停,對冬妮來說,不讓她說話就是最大的處罰。

她端著托盤走到床沿,寬口陶碗里是剛做好的肉粥,分量不小,一個大男人能吃飽。

她將擺在碗旁的小木杓遞給霍珠藏,淺淺一笑。「我稍微吹涼了,可以直接吃,不會燙著,藥也熬上了,等等就可以喝。」

沒理由讓她一直端著托盤,霍珠藏伸手接了小木杓,也將碗接了過去,正要打發她們走後再將粥碗擱下,因為他根本吃不了白粥之外的東西,可是沈應芸卻坐了下來。

她微笑的說︰「青路哥,你嘗嘗合不合胃口?若咸淡不合胃口,我再做調整。」

霍珠藏皺著眉,看來不嘗一口她是不會走的,他勉為其難的舀了一口粥,預期中的反胃沒有涌上來,反而感受到了久違肉末的美味。

他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居然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但他不信,還是認為稍後他會嘔出來,如此這般,直到他把整碗粥都喝完了,還是沒有反胃。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他失去胃口的這些年,身邊的人都費心給他找高明的大廚,擔心他只能喝白粥,長此以往身子會受不住。

可是,不管是多高明的大廚,甚至是宮里的御廚都救不了他的胃口,不管他吃進什麼都只有吐出來的分,反而搞得自己的脾胃更加難受,後來他也放棄了,不想再嘗試,反正喝白粥也能活,死不了,那麼他就喝白粥吧,當做是他在為自己的過失贖罪,他並不怨老天,反而覺得很好,在只能喝白粥的日子里,他的心靈很平靜。

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他居然又能吃下白粥以外的食物了?他的脾胃居然沒有鬧脾氣?

他直覺當中一定有古怪,抬起眸來瞪視著沈應芸,近乎無禮的問道︰「妳在粥里加了什麼?」

沈應芸嘴角牽起一抹溫柔淺笑。「只加了碎肉末和鹽巴。」

前世,她一手好廚藝的關鍵是,不管做什麼菜,她都能將調味料放得極為精準,多一分太咸,少一分太淡,這手感是天生的,旁人也學不來。

「真的只加了肉末和鹽?」霍珠藏還是不太相信。

隨即,他想到適才的冰糖葫蘆,都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了吧?他還沒嘔出來,足證他的脾胃接受了那冰糖葫蘆。

沈應芸看著他怔忡的表情,微微一笑。「青路哥覺得好吃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做肉粥。」

她跟前世一樣,所有的事都正向解讀,雖然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可是沒有改變她認為人性本善的想法,她自己是被拋棄在育幼院,在育幼院長大的,若不是善心的院長收留了她,也不會有如今的自己,所以她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因此她絲毫不介意「青路哥」防備的態度,他是她這一世兄長認可的摯友,肯定不會是壞人。

听她說明天再給他做粥,霍珠藏發現自己沒有像方才那般想要拒絕了,多年來他首次有了吃飽的感覺,那碗肉粥進到胃里的感覺太過美好,好到他不想拒絕。

「娘……」小冬妮知道自己在受罰,好一會兒安安靜靜的不敢說話,可是這會兒她真的憋不住了,舉起小手來,可憐兮兮的問道︰「娘,我可以說話了嗎?」

都徑自開口了還問?沈應芸好笑的點了點頭。「說吧!」

小冬妮黏到沈應芸身邊去,女乃聲女乃氣的央求道︰「娘,妳明天做草莓糖葫蘆時,也給青路叔叔做一支。」

沈應芸好笑的模了模小冬妮的小腦袋。「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那麼饞呀?妳這只小饞貓。」

小冬妮馬上嘟著嘴說道︰「青路叔叔也想吃,青路叔叔也是小饞貓!」

沈應芸轉眸朝霍珠藏一笑。「青路哥,你也喜歡甜食嗎?」

霍珠藏這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什麼吃食都不喜歡。」

小冬妮抬頭挺胸,驕傲的說道︰「我什麼吃的都喜歡!」

沈應芸捏了捏小冬妮軟女敕的臉蛋,好笑的說道︰「妳最棒,妳最會吃,行嗎?」

霍珠藏看著她們,竟莫名有些期待起明天的肉粥和草莓糖葫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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