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輾轉反側多時,無波還是無法入睡。
她整個腦袋就想著李默雨的事,想著那不知其所在的密室,還有那不知是何人的凶手。
李默雨失蹤已兩年余,如今唯一還心存希望認為她終有一天會回來的就只剩下與她情投意合且私下已互許終身的周子杭。
她對周子杭還有一點印象,當時她剛被牙人帶到牙行時,跟于海秀同時開口要買下他們姊弟倆的就是他。
印象中,他是個斯文儒雅的翩翩男子,態度謙和,行止有禮。
在原主姊弟倆遇害時,李默雨已經成了一具干尸,而今她穿越到原主身上且重生回到過去,此時的李默雨是死還是活?若活著,她在哪里?若已死,她又在哪里?
人海茫茫,有著原主破碎記憶的無波毫無頭緒。
想起李默秋提及失蹤胞妹時臉上及眼底那深濃的悲淒哀傷,她的心一揪。
有道是生見人,死見尸,就算心里明白家人已凶多吉少,還是希望能找到她的身軀,將她好好安葬吧?
她多希望自己能想起更多事情,讓李默雨回家。
難以成眠,她起身穿上厚實的罩袍,走出屋外透氣。如今這小院子里只剩她一人,無浪已跟著豆六在僕院里住了一些時日了。
按理說她也應該搬到下人房去跟大家一起住,可汪嬤嬤至今未有安排,她想應是于海秀做出這樣的決定,好讓她可以專心且不受干擾地繼續畫她的鞋樣。
但願有人能在你心里種下種子。李默秋對于海秀說這句話時,指的可是她?
李默秋說她派人前往飛馬行通知于海秀後,他猶如插了翅膀般的飛奔而至,她醒來之時,于海秀也一臉憂心愛憐的守在一旁……
他對她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或是感情呢?她的心很亂,而之所以會如此的亂,是因為她已在不自覺中戀上了他。
放眼望著這深深宅院,她呵了一口氣,一縷白煙自她嘴里幽幽地吐出。
想來她進到于府已有一段時間,卻還不曾好好見識這座大宅呢!
听汪嬤嬤說于府原是前朝高官的府邸,因涉貪瀆重罪遭朝廷沒入田宅家產並流放,府邸閑置多年後,于千岳買下破舊府邸並修繕改建,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循著曲折回廊,她穿過兩次庭院,再通過幾道造型奇巧的月門,眼前出現一排猶如屏障般的綠竹,此處已是于府西邊的盡頭……
正打算離開,忽見一身影自高聳的黑牆後蹦出,她嚇了一跳,本能地往暗處躲,定楮一看,那自牆後出現的人竟是于海秀。
那面黑牆是什麼通往異世界的通道嗎?他如何穿牆而出?
不一會兒,于海秀通過月門離開,她自暗處出來並走向方才于海秀穿出之處,竟發現這面牆後藏有玄機。
牆後有道斜切的窄門,門虛掩著,不見光線。
別好奇,好奇沒好事!
心里明明有個聲音這麼警告著她,她的腳還是不听使喚地穿過窄門,沿著牆與牆隔出的曲折通道前行,幾個彎繞終于看見光線。
步出通道口,眼前竟是一處隱密的偏院,院中有人造山水,而兩座假山之間又一條幽徑。
這地方眼熟到讓她心頭一涼,頭皮發麻。
「不…不……」她不自覺地顫抖著,並意識到自己已經走進禁忌之地。
這是她夢中所見的偏院,是在原主破碎記憶中他們姊弟兩人送命的地方。如果原主跟無浪是在這里慘遭殺害,那麼殺害他們的人是……
「天啊……」她忍不住搗著嘴,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尖叫。
「你在這里做什麼?」突然,一記低沉中帶著微微懊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啊!」膽大的她忍不住尖叫一聲,本能地想逃。
她一轉身要跑,便被一只大手攫住,她嚇得抱頭蹲下,緊閉雙眼,嘴巴不斷地求饒著,「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看著在他眼前嚇得抱頭腿軟並求饒的她,于海秀愣了一下。
在這兒看見她,他確實是很驚訝也有點不悅,可他方才的語氣應該不至于讓她驚恐至此吧?她從來不是個慫的,為何此時卻害怕得彷佛他會殺了她般?
「你看見什麼了?」他問。
他方才短暫離開時並未將密室的門上鎖,她應該還沒進去吧?她沒發現什麼吧?
「沒有!」她不敢看他,只是一個勁搖頭,聲線顫抖地道︰「我什麼都沒看到也不知道,真的……」
他微皺起濃眉,「以後不準到西偏院來,听見了嗎?」
見她驚恐至此,他還真覺不忍。
「我再也不會來了,我……我也不會讓小浪來的。」回想起那一直糾纏著她的惡夢,她害怕得體溫降低,全身發抖,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快要昏過去了。
「你真的不會試圖再到這兒來探頭探腦?」他再次確認。
「絕不!絕不!我……我發誓!」說著,她舉起手,指天立誓,「我趙無波若再到這兒窺探,就……就不得好……啊!」
話未說完,她整個人被提了起來,她瞪大眼楮,看著眼前一頭黑發披垂在肩的他。
他濃眉一皺,兩只琥珀色的眸子緊盯著她,露出狐疑的表情。
「誰要你發毒誓了?」他問。
迎上他那幽深沉靜得讓人覷不清情緒的眸子,她眼冒淚光。
她懊悔極了,她不該來的。好奇害死貓,她為什麼沒謹記在心?
「我只是要你以後不準再來,沒要你死。」他說著,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花,「一天到晚安慰我,還以為你有幾顆膽子呢!」
他這話听著是在嘲弄她,可他眼底卻有著她無法深究,就算深究也明白不了的……溫柔。
「為何如此害怕?」他深深注視著她,「你在害怕什麼?我?還是……」
「少當家!」她滿臉驚惶,語帶討饒地道︰「我現在立刻就走,行不?」
他頓了一下,以手輕踫她冰涼又無血色的臉頰。
她嚇得後退了兩步,像是恨不得立刻從他的眼前,甚至是從他的世界里消失般。
「我不會再來了,絕不會!」說完,她轉過身子,飛也似的逃走。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怔愣了一會兒,然後下意識地模模自己的臉,喃喃地道︰「我剛才的表情很凶惡嗎?」
一整天如心波都心神不寧,驚惶無措之情時不時地出現在她臉上。
汪嬤嬤說她像是受了驚嚇,還盤算著要帶她到廟里拜神以求心寧平安。
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麼,而她也無法對別人說起,就連跟她一起經歷過死劫的無浪都不能說。
原以為穿到原主的身軀且重生回他們姊弟倆未遇害之前便能逃離那不幸的命運,沒想死神還是高舉著祂的鎌刀追趕而來。
這次,她不只進了冷酷凶手的宅里,還……戀上了他。
在原主的記憶中除了那間密室跟干尸,什麼都沒有,沒有于海恩,沒有汪嬤嬤,沒有萬子、豆六跟珠豆等人……甚至,沒有于海秀。
她不曾一窺廬山真面目的凶手,那個人會是于海秀嗎?想著,他的身影立刻鮮明地浮現在她腦海之中。
怎麼會是他呢?他粗獵豪放,耀眼似艷陽,怎會是陰狠毒辣的摧花魔?怎會是手刃原主姊弟倆的凶手?
可如今,因為發現了那原主記憶中的西偏院,所有的蛛絲馬跡便都指向了他。
那鞋面上的白蝶是李默雨畫的繡樣,李默雨除了能繪出美麗繡樣還擅于刺繡,她腳上這雙鞋上的白蝶是誰所刺?是于海秀將李默雨的繡樣交給他人?還是……
忖著,她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腳上的鞋。
她想起于海恩房里那些漂亮精致的繡鞋,想起于海秀送給她的兩雙嶄新繡鞋,想起那位于西偏院的密室……
莫非失蹤兩年余的李默雨就被幽禁在那個地方,被迫為于海秀縫繡一雙又一雙的鞋?
回想起于海秀對鞋子的熱情及興致,那確實很不尋常——對一個大男人來說。
因為對于鞋子的偏執及瘋狂,他將李默雨幽禁在密室里嗎?如若她的推理無誤,那麼李默雨此時還活著吧?
低頭,她看著自己腳上的鞋——那是李默雨還在人世的證據嗎?
因為她會畫鞋樣,于海秀把她視為重要之人,也就是說李默雨若還能為他縫繡新鞋,那便有活著的價值?
假如真是如此,那麼她便還有機會救回李默雨,讓她回到家人身邊。只是這麼一來,于海秀怎麼辦?就算他沒殺害李默雨,也犯了幽禁李默雨之罪。
還有薛秀嬪,她……她的死真的跟于海秀沒有關系嗎?若她是死在于海秀手上,于海秀又為何要用那般殘忍的手段殺害她呢?
她在他身上只嗅聞到那種被艷陽曬過的棉被般的香味,從來不曾感受到半點戾氣或血腥。她再如何發揮想像力,也無法將他跟殺人魔聯想在一起。
是不是對他的情愫蒙蔽了她的心?是不是她打從心里不願意相信他是壞人而失去了理性的推論及判斷?是不是他……他就像許多電影里的連續殺人魔般有著雙重甚至多重人格?
冷靜,現在只有你能救李默雨!無波在心里這麼鼓勵著自己。
是的,如果李默雨真的還活著,如果李默雨就在那密室之中,那麼現在唯一能救李默雨的人就是她了。
她必須先確定李默雨在西偏院的密室里,也必須努力讓李默雨活下來,而讓李默雨活下來的方法就是……讓李默雨有做不完的畦。
想著,她在洗漱後便回到屋里、坐在案前,全神貫注地描繪鞋樣,才剛畫了幾撇,窗前突然出現一道人影,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啊!」她驚叫一聲再定楮一看,心髒瞬間凍結。
是于海秀,他來到她房外了。她一直很大膽的,就算是四個月前初初穿越而來之時,她也沒因為未知的處境而感到害怕。
可現下,她因未知而感到惶懼。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不能亂,她得無畏且堅定地面對眼前未知的一切。
「你還在畫鞋?」窗外,于海秀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回話,「是的。」
「我能看看嗎?」他問。
她本來想一口拒絕,可又意識到自己不能逃避。她看過經典神片《沉默的羔羊》,劇中的聯邦調查局實習女干員克麗絲明知深不可測的人魔漢尼拔是多麼可怕的對手,卻還是為了救出參議員之女而跟漢尼拔進行交易及周旋。
為了救出可能也應該還活著的李默雨,她得像克麗絲般的聰明及勇敢——即便可能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
「當然可以。」下定決心,她霍地起身並走向門口。
打開門,她迎進了于海秀。
他知道自己不該屢次夜訪她——即使她是他買回來的伴讀丫鬟。
若他拿她當婢女下人看待,或許是可以毫無顧慮的,可她在他心里、在他眼中都不只是個伴讀丫鬟,而是一個充滿驚奇,攫去了他的心的姑娘。
她像只寶盒,每次打開都有不一樣的驚喜,可在這充滿驚喜的寶盒之中,又彷佛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是黑暗。
他在意著她的惡夢,也在意著那可能是她惡夢源頭的過去。
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總在惡夢中驚醒?為何昨晚她誤闖西偏院又被他撞上時,會是那種反應?
看著眼前正以沉靜眸光直視著他的她,于海秀微微地皺起濃眉。
盡管她的眸光如此的沉靜,可在那黑眸深處卻有著她極力想隱藏的顫栗——
「你畫了什麼?」他問。
「我正在構思一雙舞鞋,還沒完成。」
他走到案前,拿起她畫了一半的圖紙,仔細地看了看,「你在這幾個地方注明皮革跟毛草是怎麼回事?」
「那是拼接。」她走過來,「我想用不同的材質拼接,然後用不一樣的縫繡方式去處理鞋面,皮料可以使舞鞋更加耐用且穩定。」
听著,于海秀眼楮又一亮,然後若有所思地樣子。
須臾,他難掩歡喜地道︰「若是如此,這也可以用來縫制鞋子給飛馬行的跑腿、挑夫及腳夫,他們經常在做事時扭傷了腳。」
看著他眼底閃動的光芒,她只覺得心口扎了一下。
一個立馬想到手底下工人也需要安全鞋子的人,該是一個多麼溫情仁厚的人啊!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可怕又殘忍的事情?
不,她又不理性地替他開月兌了,雖說未證據確鑿前,所有人都該是無罪的,但無罪推定不等同于清白。
再說,以目前來說,他是嫌疑最為重大的人。
「除了女人的鞋子,你能畫男人的鞋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應該沒問題的,我可以試試。」
他一臉欣喜地道︰「如果能給大伙兒做雙安全舒適的鞋,必定能事半功倍,並減少受傷的機會。」
說完,他目光一凝,深深地直視著她。
迎上他突然專注且深邃的琥珀色眸子,她心頭一悸。
「怎麼你腦子里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呢?」說著,他伸出大手,手心輕輕貼著她的腦袋瓜,「我真想打開你這小小的腦袋瓜子,瞧瞧里面都裝了什麼。」
這本是一句表示贊賞及贊嘆、再平常不過的話,可因為發現密室的存在,這話听來卻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不自覺地,她眼底流泄出疑懼及不安,而他發現了——
他微微地皺起濃眉,眼底盈滿悲憫憐愛地注視著她。
「可以告訴我……」他問︰「你的惡夢里有什麼嗎?」
她微頓,訝然疑惑地看著他。
「你似乎為惡夢所苦,你的惡夢源自于你的過去嗎?」他溫煦又深沉的目光緊鎖住她,「你……或者是你跟無浪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她望著他的眼楮,怔愣住了,前一秒鐘的毛骨悚然在這一瞬間又化為暖陽,他不似外表所體現的那般粗獵直率,而是個能從細微之處觀察到什麼的人。
她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沫,低頭不語。
突然,他輕輕地勾起她的下巴,目光如熾地注視著堅強卻又脆弱的她。
「你不想說也無妨,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語帶承諾地道︰「從今往後,你不會再遭遇到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壞事,不管是你還是無浪,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迎上他那堅定霸道卻又深情溫柔的眸子,她的胸口隱隱抽痛起來,那痛楚里夾帶著甜美,卻也因為夾帶甜美而更加的痛楚。
這是她活了二十一年都不曾經歷過的,可盡管不曾經歷過,她卻清楚地知道那就是愛。
她的心被他攫住了,她不自禁地愛戀上他,也因為這樣,她是如此的心痛。
那西偏院的密室里有著他黑暗且不為人知的一面,就像是陰魂不散的鬼魅般糾纏著她,即便有著主婢尊卑的藩籬,只要她愛,她仍可以不顧一切。
但如今橫在她面前的不是身分築起的高牆,而是可能充滿著殘酷及血腥的事實。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為什麼她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卻可能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魔?
她心痛又懊惱得忍不住落下了眼淚,輕聲啜泣。
見狀,于海秀先是一震,旋即本能地將她擁入懷中並緊緊地圈抱住,像是要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傳導到她微顫的身軀里。
這不是他第一次擁抱她,而她對于他懷抱的依戀並沒有因為她對他的存疑而減少。他的胸懷一如之前般讓她感到安心,彷佛平靜無波的內海穩穩地盛住她這葉瓢零小舟般。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她不想再逃避,決定主動出擊,與其像現在這樣誠惶誠恐、縮頭縮尾,生怕自己禁不住事實的打擊,還不如勇敢的踏出步伐,追求真相。
抬起頭,她雙眸直視著他,「少當家在金少夫人面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他微頓,「你是指什麼?」
「你說我對你來說很重要。」
她得知道李默雨是不是活著?是不是在那密室之中?而進入密室的鑰匙就是……他。
于海秀愣了一下,竟面露難得的靦腆,他尷尬地摩挲著下巴,語句有些鈍鈍地道︰「是……當然是……真的。」
他羞赧的模樣讓她的心一悸,語帶試探地問︰「我只是個伴讀丫鬟,哪里重要了?」
于海秀濃眉一皺,兩只眼楮炙熱地注視著她,「你不只是個伴讀丫鬟,而是讓我一想起來就會胃痛的女子。」
「胃痛?」她還是第一次听到這種說法。
「想起你的時候,我的胃袋里就像有什麼在翻攪似的,有時甚至會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說。
她微皺眉頭,「听起來很不舒服……」
「是不舒服。」他目光一凝地看著她,「因為我無法確定你的心意,又無法對你下手,所以很不舒服,腸子都快打結了。」
迎上他那過分直接又熾熱的渴望目光,她暗自倒抽了一口氣,臉紅心跳胸口灼熱。
「你跟我過往所遇到的女子都不同……」他情難自禁地伸手輕撫著她漲紅發燙的臉頰,「你從來不曾試圖撩撥我,可我的心卻因你而騷動,你果敢正直,你聰明善斷,自從你出現在我眼前後,所有的女子都相形失色,再也激不起我內心半點波瀾……」
听著他這番直接又坦率的告白,她也快不能呼吸了。她瞪大眼楮,驚羞地看著他,唇片微微歙動卻發不出聲音。
「當我拒絕薛老板時,她問我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子……」他如熾的雙眼彷佛要攫住她心神般,「是你。」
他說話的同時,臉越靠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溫暖的鼻息,近到她的小腦袋瓜里竟又浮現他一絲不掛時那完美的模樣。
喔不!她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又有那種色色的念頭?她這是什麼無藥可救的色色體質啊?
他可能是殺人魔耶!
彷佛察覺到她眼底的迷茫跟混亂,他輕輕攫著她可愛的下巴以拉回她的注意力——
「你願意成為那顆種子,在我心里成一畝田,讓我的心也有所依歸嗎?」他直截了當地問。
什麼……他才向她示愛,接著就立刻向她……求婚?這是什麼超音速啊?
她驚羞又不確定地道︰「我才到于家三個月,少當家該不是要求娶我吧?」
他撇唇一笑,「有何不可?」
「我們彼此了解得還不夠啊!」她只是想先取得他的信任,讓他對她失去防備,以取得進入密室一探究竟的鑰匙,怎麼他就一氣呵成、順水推舟地跟她求婚了?
他笑視著她,深情款款地道︰「你的好,我都看見了,怎還不夠?」
看著他的眼楮,她彷佛看見了無限多的粉紅泡泡。「可是我……我還不夠了解少當家。」
他微頓,瀟灑地道︰「你想知道什麼關于我的事,盡管問吧!」
聞言,她心頭一撼,他的心門打開了嗎?
「少當家似乎有很多秘密……」她語帶試探,小心翼翼地開口。
于海秀微頓,想起她昨天誤闖了西偏院。雖說她沒進入密室,也不知道他密室里藏了什麼,可顯然他昨天的舉動已經驚嚇到她了。
他眉心一皺,語帶為難地道︰「如果你指的是昨天西偏院的事,恐怕……還不是讓你知道的時候。」
她疑怯地問︰「密室里有什麼嗎?」
他搖頭,「你大可放心,絕沒有任何犯法之情事。」
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凝重到讓她覺得不妙。雖說查明真相是迫在眉睫之事,可她也不能操之過急,打草驚蛇。
因為一個不小心,她可能會讓可怕的過去重演,她得活下去,得保護無浪,還得彼救可能尚在人世的李默雨。
「少當家若有難言之隱,就不必勉強了。」她得打開心門接受他,才能打開他的心門,探究更深層且不為人知的他。
于海秀蹙眉苦笑,「除了那件事,我什麼都能跟你說,你還想知道什麼?」
「我……」她輕咬一下嘴唇,「我現在一時也想不到。」
他淡淡一笑,「無妨,歲月悠長,多的是時間讓你了解我……」
說罷,他退後一步,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
「時候不早,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迷人的琥珀色眸子望住她。
她愣了一下,眼神迷惘困惑地看著他。
他唇角一勾,「你可知道當年我娘識得我爹三日,便將情投意合的他給揪進帳篷里了。」
聞言,她微微瞪大了眼楮。三日?還真是不羅嗦呢!
「我身上可是流著我娘親那北疆馬上民族的血,看見喜歡的是絕不會只是看著的。」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因為明白,她頓時羞紅著臉。
「別畫了,早點兒歇著吧!」他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將她的模樣烙在腦海中似的。
接著,他斷然轉身,邁開大步而去。
想著他剛才最後那一記熾熱的眼神,再咀嚼他最後的幾句話,她忽地一個腿軟,癱坐在椅子上。
按著胸口,她止不住地輕喘。
督捕司衙門里,捕頭老燕正向劉沛呈上一封來自泉慶總兵府的快書,信封上署了個「傅」字。
只一看劉沛便知這是在京里應試時認識並結為好友,如今為泉慶總兵府都司的傅孟祈所捎來的信。
不過這信封是官府所用,上面的封蠟亦是總兵府之印,顯見並非尋常友人之間的書信,而是攸關公務,甚或是國事。
他立刻拆開信封並取出信件一閱,看著看著他的表情漸漸地嚴肅及凝重。
在一旁候命的老燕見他神情有異,疑惑地問︰「大人,泉慶總兵府來信所為何事?」
「來信的人是泉慶總兵府的都司傅孟祈,他是我應試時結交的好友。」他說。
老燕微頓,「原來如此……可這信看著不像是私函,而是要事。」
「沒錯。」劉沛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孟祈來信中提及一個月前在海上扣了一艘小型商船,船艙里塞了二十多個七、八歲至十三、四歲的孩子,其中有五個是來自黔陽。」
老燕眉心一撐,「是人口販賣?」
他頷首,「信上說這些孩子將被運往南洋再進行轉賣,而且先前已經運送了十余趟。」
「什麼!」老燕神情凝肅,「難道有人在黔陽進行人口販賣?」
「人口仲介及買賣並未違法,但如果是拐騙甚或是強擄那便是犯法了。」劉沛神情冷峻,「老燕,你在黔陽督捕司已十來年,對黔陽各個牙行甚是了解,可知道盛陽牙行的趙掌櫃是什麼來歷?」
听他這麼一問,老燕便知此事跟盛陽牙行的趙盛陽扯上關系了。
「據我所知趙盛陽是遠慶人,已經有二十來年牙人資歷。」老燕一五一十地詳述著,「十幾年前來到黔陽開了牙行,生意不壞,旗下有數十牙人分散各地,之後飛馬行出面聯合各牙行掌櫃與前任知府高大人將牙人整編並登錄造冊,並建立官牙以杜絕不肖牙人欺行霸市,之後萬興牙行成了官牙,而利豐及盛陽雖未入官牙之列,可也跟萬興同為黔陽的三大牙行。」
「听聞當初出面整頓牙市的人就是于海秀,而他當時只二十出頭歲。」
「確實。」老燕點頭,「飛馬行當家于千岳性好自由,近年來前往各地游歷,早已將飛馬行交到于海秀手上了。」
「那麼……」劉沛眉心微攏,「于海秀與三大牙行交情不淺羅?」
「自然是的。」老燕答道︰「黔陽有七成的陸運都在飛馬行手上,這些牙行買賣的貨物大多也都寄放在飛馬行的集貨倉里。」說著,他警覺地問︰「大人這麼問,莫非是此事又與于海秀有關?」
「不,孟祈信中並未提及飛馬行及于海秀。」劉沛續道︰「孟祈自逮獲的人口販子身上搜出兩張盛陽所開的銀票,販子說銀票是一個名叫大戎的男人交給他的,其人神秘,販子拿錢辦事,亦不知其真實姓名。」
「此人身擁盛陽的銀票,必然跟盛陽有往來。」老燕道︰「自六年前,所有黔陽的牙人都必須落籍列冊,就算是行走各地的牙人也必須領有官府核發的身分證明,看來這大戎是個黑戶。」
「嗯。」劉沛收折起信件,說道︰「你將落籍在盛陽底下的牙人名冊找來,再派兩名面生的新進弟兄看緊盛陽牙行,若有任何異常之處便立刻回報。」
「是!」老燕恭謹地答應一聲便要出去,忽又想起什麼而停住腳步,「對了,之前大人要我去查問那白蝶之事,已有消息。」
劉沛急切地,「是哪家工坊?哪名鞋匠?」
「皆非。」老燕道︰「那白蝶繡樣是出自李家失蹤兩年余的二小姐李默雨之手。」
聞言,劉沛陡然一震,「李默雨?」
他赴任後便將黔陽未破之案錄都給看了一遍,而引發他好奇的除了舞伎湖仙遇害一案,另一案便是李默雨的失蹤了。
李默雨出身富賈之家,其兄姊都已婚嫁,只余她尚未婚配,據李府人所述,她失蹤當天是盛裝打扮,似乎與某人有約,可又不欲人知,她打發了隨身侍候的丫鬟,也從此失去影蹤,音信全無。
「據聞李二小姐擅長作畫及針繡,不只畫了一手的好畫,針線活更是一流。」老燕說。
「針線活一流?」劉沛雖是個粗手粗腳的武人,可也有著基本的監賞能力,那兩雙死者腳上的繡鞋雖也不差,但還談不上一流呢!
「我探問的是金記繡莊,也就是李家大小姐李默秋夫家的伙計,他提到李默雨經常出人金記繡莊探訪胞姊,似乎還結識了于海秀。」
听到此事又扯上于海秀,劉沛目光一凝,冷厲地道︰「難道于海秀跟李默雨有往來?」
「那伙計說話隱晦,似乎暗指著于海秀跟李默雨有些什麼似的。」
聞言,劉沛眉梢一揚,「畫下白蝶且失蹤兩年余的李默雨跟于海秀有不為人知的關系,兩名跟于海秀過從甚密的女子死時都穿著繡有白蝶的畦子,看來于海秀還真跟這些事月兌不了關系。」
「大人懷疑李默雨的失蹤也跟于海秀有關?」老燕問。
「未能論斷。」他眉心一檸,「薛秀嬪跟湖仙的尸體都很快就被發現,為何李默雨至今仍下落不明?我總覺得這其中有點什麼…」
沉吟須臾,劉沛叮囑老燕,「讓人盯著于海秀。」
「是!」老燕答應一聲,旋身走了出去。
無波旁敲側擊地向汪嬤嬤試探著西偏院之事,而她發現就連汪嬤嬤都不知道西偏院竟藏有密室一事。
汪嬤嬤說西偏院在三年前曾整修過,于海秀聘了黔陽名匠陶樂修築西偏院的庭院樓閣跟高牆,當時整個西偏院封住,除了于海秀跟工匠,其他人都未能接近。
沒有人知道高牆外別有洞天,竟然藏著一座隱密的小庭院及密室,如若將人藏在那里,自然是不會被發現的。
西偏院是在三年前整修,而李默雨是在兩年多前失蹤,她那日誤闖時並未感覺密室之中有人活動。
中午趁著于海恩午憩,她速速地去了一趟西偏院,可那隱藏在高牆之間的斜切窄門上了鎖,讓她不得其門而入,緞羽而歸。
李默雨是不是真的被幽禁在密室里?她……還活著嗎?
一個又一個無解的謎讓她寢食不安,而要解開這些謎,她得想辦法取得那扇窄門的鑰匙。
下午,她偷空跑到于海秀的居院,騙當時正在打掃的僕役說汪嬤嬤要她到少當家屋中尋藥。
僕役未曾起疑,她便進到他房里翻找了一番,但未發現任何看似可疑的鑰匙。
她想那密室里既然藏著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自然不會將鑰匙隨意放置,也就是說……
他應該隨身帶著鑰匙。
如今問題來了,她該如何取得他隨身的鑰匙?又該如何在他未發現鑰匙遺失前打開通往密室的門?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整個下午及晚上。
二更天,落下了黔陽的第一場雪。
對生長在亞熱帶的她來說,平地飄雪就像是神蹟般,可听汪嬤嬤說黔陽雖不至于冰天雪地,可冬日里下幾場雪卻是常有之事。
怕盆小浪穿得不夠暖,她送了件厚綿上衣到僕院去,叮囑他千萬別著涼後便返回她獨居的小院子。
此時地上已落了一層猶如糖霜般的雪,踩在地上時能踏出一個又一個的印子。先前于海秀按著她的設計稿做的高鞋領繡鞋,讓她的腳踝不至受寒,搭著稍早前汪嬤嬤給她的羊絨足套,十分暖和。
她在地上蹦跳出一個又一個的印子,像個初次見雪的孩子般,快樂得一時忘了那些煩人的事。
就在她蹦進小院子的院門時,整個人突然騰空而起——
「啊!」
她驚叫一聲的同時,听見于海秀低沉卻又開朗的笑聲。
他不知何時已等在院門里,待她一經過院門,便伸出雙手將縴瘦嬌小的她抱起。
她瞪大了眼楮,驚羞地看著他,迎上他那熾熱得彷佛能將霜雪融了般的雙眸,她倒抽了一口氣。
「放……放我下來。」她怯怯地道。
他輕搖了頭,「地上都是雪,我抱你吧!」
說著,他抱著她往廊上而去,在雪打不到的地方才將她放下。
落了地,她卻覺得身體還有種輕瓢瓢的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偶像劇般的甜膩,要不是李默雨的事困擾著她,她可能會甜到死掉。
「照山會下雪嗎?」他問。
她思忖了一下,「我不曾見過,但听老人家說曾經有過……」
「黔陽會下雪的。」他說︰「你初來乍到,恐怕得適應一陣子……冷嗎?」
說著,他伸手輕覆著她的臉頰,他的大手……很暖。
「衣服或被子夠嗎?」
她抬起羞悸的眼眸,「嬤嬤都給我準備了。」
「嗯,那就好。」他當然知道心細又溫情的汪嬤嬤必然會幫她備好冬日的衣褲及被褥,他也不是為了問這些才來的。
他就是想見她,想跟她親近,想跟她獨處……沒有別人。
她跟他過往所接觸的那些女人都不同,不只是性情不同,在他心中的地位及定義也不同,因為不同,他自是不能也不會用對待別人的方式對待她。
「少當家剛回來?」氣氛有點尷尬不自在,無波只能隨口問著沒有意義的問題。
「回來一會兒了。」他說︰「你不在,我就在門口等你。」
「我去給小浪送厚衣,順便叮囑他不要著涼。」她訥訥地問︰「少當家找我有事?」
他微頓,兩只眼楮深情又直接地望住她,然後一笑。
「沒事。」他說︰「就只是想看看你。」
面對他自然卻又猛烈的攻勢,戀愛經驗值為零的她簡直無力招架。
還以為限制級漫畫看得夠多就夠強大,沒想到一點用都沒有,光是這樣站在他面前,被他的視線注視著,她都有種烈火焚身的緊張感。
不自覺地,她往後退了兩小步。
她一退,于海秀立刻意識到她的局促不安,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不能嚇到她,可猶如受驚小兔崽般的她……實在太可愛。
這麼多年以來他所遇到的女人都是主動迎向他的,她們總毫不遮掩對他的渴望及仰慕,而他不曾主動走向誰——除了她。
她像是會發光似的,不管在什麼地方,他總能向著她而去——
一步向前,他將她撈進懷中,緊緊地抱住,她瞬間僵住,像根 面棍似的杵在他懷抱中。
她恍惚了一下,倏地想起鑰匙一事。他剛自外面回來,還未洗漱更衣,如若他真是鑰匙不離身,那麼此刻那開啟窄門的鑰匙應該就在他身上吧?
此刻他們如此貼近,正是她證實此事的時機。
不多想,她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環抱住他,她的回應先是教他一怔,旋即讓他感到興奮及欣喜,放膽地將她擁抱得更緊。
她在他的圈抱中感到緊迫及窒息,卻也趁著他意亂神迷之際開始在他身上模索游移。她的手順著他的背脊兩邊上下模索,再往他的腰側探索,像是警察身般的在每一處可能藏著鑰匙的地方探勘。
盡管他穿著冬衣,可當她對他「上下其手」時,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厚衣底下的結實及粗獷。
她從他腰後模到了前面,而就在此時,他突然地抓住她的手。
她嚇了一跳,心虛地看著他,他微微皺皺著眉頭,神情有點懊惱。
他發現了嗎?她不安地想著。
「你這雙小手可比我想的還要不安分。」他的聲線低沉而壓抑,眼底迸射出熾人的光。
「咦?」慢著,他是不是以為她在撩撥他,勾引他?
肯定是的,因為此時的他露出那種想吃了她的表情。她暗自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往後退。
「我……我只是想知道少當家穿了幾層衣服,夠……夠不夠暖而已……」這理由實在太爛,連她都唾棄。
他那彷佛能燎原般的熾熱眼眸鎖住她,單手將她扯入懷中,另一只手捧起她因為羞悸而熱烘烘的臉頰,尋著她毫無防備的唇,給了她深情的一吻。
他熾熱的唇碾壓著她的唇,像是要自她口中需索汲取什麼似的,他扣在她背上的手很帶勁,他吻著她的唇很用力,她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
漲紅著臉,她的雙手推拒著他的胸口,試圖讓自己有一絲喘息的空間,而就在此時,她彷佛模到他衣襟里有個小小的硬物。
鑰匙!沒錯,那是鑰匙,他果然隨身帶著那把開啟窄門的鑰匙。
突然,他猛地將她從自己的胸口拉開,抬起臉,她看見他漲紅得像是喝了幾輝子酒的臉,也看見自他眼底溢出的。
他突如其來的一吻並未驚嚇到她,真正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她一點都不覺得厭惡或害怕。
此刻,像是意識到自己即將失控的于海秀及時地收手並退開。
「別……別著涼。」說完,他轉過身子,飛也似的踏過滿地薄雪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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