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同時觸怒雨神與山神了吧,要不,這雨怎麼下得如此沒日沒夜、沒完沒了。
又四日後,望著洞窟中的人們病的病、餓的餓,連向來活潑的小團都有氣無力地蜷縮在父親身旁,蒙札恩微微思索了一會兒,便穿上連帽斗篷走至窟口,仔細打量著四周,找尋可供足尖踮踏的突出石塊,或者能任她拉蕩的結實藤蔓。
或許她的輕功沒有元鈞那樣令人驚艷,但她五仙門的「蝶飛」也不是浪得虛名,只要謹慎些,應該還是可以降抵垂直山壁中段那道先前被元鈞清出的小石台,施展她的引蛇笛──
畢竟她不能與平民百姓爭食,也不想成為他人累贅,更不能眼見與自己一般同為外族的人們挨餓。
看準了洞窟旁一條如手臂粗的藤蔓,以及絕壁上可供落腳的小石洞後,蒙札恩冒雨拉住藤蔓依計劃往下飛降。
一切都如同她預想般順利,但就在離地約十丈時,她手中的藤蔓不知因何,竟不自然地整個斷裂!
想都沒想就當機立斷松手,迅速墜落的蒙札恩提了一口真氣後,眼眸急掃四周,然後眼角余光突然瞥及一抹藍色衣袖。
任足尖點踏在那衣袖主人的手臂上,蒙札恩借力使力,輕巧一個翻身,飄飄然降至石台上。
「妳不該下來。」幾乎與蒙札恩同時落地的元鈞舉起大袖為她遮雨。
「謝謝,但我想下來。」蒙札恩仰起小臉望著元鈞淡淡言謝,因為若沒有他的「一臂之力」,現在的她恐怕還在狼狽地困境求生。
「這倒是,有那種女紅慘絕人寰且善妒臭婆娘在的地方,不說妳,就算是頭豬也會想跑。」元鈞回望著濕黑鬢發緊貼在頰旁,臉龐因滴落著水滴而顯得分外嬌媚的蒙札恩一眼後,又轉眸望著那條被暗器削斷的藤蔓,神情若有所思。
「你──」听到元鈞的話,蒙札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怎麼?」元鈞回眸淡淡問道。
「你真的是人。」蒙札恩月兌口而出。
因為她現在完全肯定,她前些天听到的那句話絕不是幻听,而一旦有了這個認知,元鈞原本給人的虛幻感徹底不復存在,整個人顯得那樣的真實與鮮活。
「我可從沒想當整天喝露水的勞什子神仙。」聞言,元鈞嘴角微微一揚。
「而且對不善女紅的人格外有意見。」望著那抹不再那樣仙風道骨但卻讓人感覺親切的笑意,蒙札恩又說。
「妳覺得我該不該有意見?」舉起自己的衣袖,元鈞微微瞇起眼。
「該。」事實勝于雄辯,看到那補得跟塊破抹布似的衣袖,蒙札恩確實無話可說,但在看到他的左手上臂時,她不禁皺了皺眉,「又傷了。」
「是。」元鈞領著蒙札恩至一處樹叢較濃密、雨勢較小之處後席地而坐。
「一受傷手就不樂意動的隱疾又犯了?」蒙札恩邊說邊望著不遠處一頭獠牙長得驚人的巨型山豬尸體,心中著實佩服。
「沒錯,請。」元鈞毫不客氣的將傷口轉至蒙札恩眼前。
「你這樣能上去嗎?。」蒙札恩一邊幫元鈞清洗傷口一邊淡淡問道。
「想上去自然能上去。」元鈞回得那樣雲淡風清。
「那你就上去吧。」將扎布綁好後,蒙札恩起身張望四周,然後取出別在腰上的鳳舞笛。
「我想見識一下引蛇笛。」但元鈞卻動也沒動,雙眸直望蒙札恩手里那把造型詭美且綴著銀鳳凰雕飾與寶石的鳳舞笛。
略略思索了一會兒後,蒙札恩直接由腰間小包取出一塊墨色石,在元鈞四周畫了一個圓圈,然後月兌下斗篷披至他身上,「站著別動。」
依言站起身,元鈞直接將右臂舉至胸前,然後看著蒙札恩愣了一下後,直接飛身將足尖點在他的臂上,一個空中魚躍後,將笛舉至唇旁。
元鈞的舉動,確實讓蒙札恩訝異了,因為五仙門教施展引蛇笛時,整個人幾乎都浮在半空,若無人、或無一個立足點,會相當耗費吹笛者的真氣,而他竟明了這點。
以元鈞的臂、肩,甚至後背為支點的蒙札恩,整個人就像在空中飛舞,而隨著樂聲綿綿不絕由鳳舞笛中流出,他們原本站立的石台上,開始出現了由各方涌至的大小群蛇!
但怪的是,這些大小蛇卻只全圍在圈外,根本沒有一條蛇敢靠近元鈞所在的那個圓。
半晌後,當蒙札恩終于停止吹笛,身形緩緩下落時,元鈞早伸出手,將掌心輕貼在她的腰背上,將她摟進圈內、自己身前。
「你可以上去了。」仰頭望向高了自己一個頭,且被群蛇圍繞依然鎮定自若的元鈞,蒙札恩小臉上滿是雨與汗,然後感覺著自己後腰處的那只大掌掌心那樣溫暖。
能配合得這樣默契,著實太出乎她的意料。
過往她練習與施展引蛇笛時,身旁多是同門,因此往往不需多發一語便知該如何行動,但元鈞明明是道門,卻能完全心領神會。
「妳的衣裳及斗篷水火不侵?」元鈞沒有理會蒙札恩的「上去」二字,反倒突然問道。
「是的,鳳蟒皮。」都不知道該不該詫異元鈞竟會連這也知曉,但蒙札恩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指著在他們左側一頭大得驚人,並且蛇口張得極其駭人的巨蟒,「那頭則是極其罕見的龍蟒,約莫是先前地牛翻身、大火焚山再加上連日大雨,竟在此地現身了。」
「既如此,還客氣什麼?」聞言,元鈞手中長劍倏地出鞘,由那頭巨大龍蟒大口刺入,並一把刺穿過蛇頭後再插入牠的身軀,將其口朝天、蛇頭後彎地穩穩定在石上,「妳的女紅如何?」
「你的隱疾看樣子沒事了,請自己動手,我很忙,小團還餓著呢。」
淡淡回了一句後,蒙札恩一轉身,手中先是射出數十記骨針,將身旁群蛇蛇頭全定住,繼而由靴旁掏出匕首,利落地剖開蛇月復取出蛇膽,而後一氣呵成的放血、剝皮、去骨、去內髒,最後再將其斬成一塊塊完全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肉塊,用雨水清洗過後,以大樹葉將肉及蛇膽細細分開包裹好。
將食物打包完成後,蒙札恩略略思索了一會兒,索性一並將龍蟒處理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知曉如何處理這罕見且珍貴的巨蟒,萬一出了差錯就可惜了。
這其間,元鈞將斗篷披回蒙札恩身上,便回身開始支解那頭巨大山豬。
半晌,他突然听到身後傳來一個喚聲──
「這給你。」
「這樣好的珍寶我可不想掠人之美。」望著蒙札恩處理那頭龍蟒之際,竟將取出的那顆只比雞蛋稍小一些的龍蟒膽直接拿至自己眼前,元鈞雖嗓音依舊低沉,但眼眸含笑。
「女子體陰,不適合食用龍蟒膽,況且我吃過鳳蟒膽了,兩者食用後百毒不侵的功效是相同的。」蒙札恩先是認真解釋著,但忽地像想起了什麼,手驀地縮回,「算了。」
她竟一時忘了,雖元鈞對她的態度還算和善,但畢竟兩人出身有別,她覺得龍蟒膽是好東西,他恰好在此處定是機緣,可他人或許不做如是想。
「那我就不客氣了。」但未待蒙札恩將手收回,元鈞便將龍蟒膽取了過來,直接扔入口中,並取出腰間酒葫蘆灌了兩口酒一把咽下。
見元鈞毫不遲疑吞下龍蟒膽,蒙札恩心底一暖,繼續回身處理龍蟒,但在听到後頭不同于「支解」食材的窸窣聲時,忍不住好奇回頭,「你在做甚?」
「編個藤籃及藤索,既然妳都確定我是真人了,要一個大活人背頭大山豬飛幾十丈高也未免太強人所難。」就見元鈞熟練編著藤籃與藤索,沒幾下就編出了幾丈長。
「早幾天怎麼不做?」蒙札恩又問。
是啊,若他早想到了這個法子,怎麼早幾天不做,任自己一個人待在窟外的淒風苦雨里來回奔忙。
「早幾天沒人給我做水火不侵的披風。」
「這兩者間有什麼關聯?」
「想到有人會給我做水火不侵的披風,我突然就不那麼抗拒早點回到那個破洞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