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悅臉上掛著假笑,姿態優雅地吃著晚餐,坐在她前面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年齡比她大三歲,鼻梁高嘴唇薄,眼楮深邃,一看就是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
但他確實也有這樣的本錢,望著人說話的時候,那雙黑眸似一汪桃花潭,格外的深情。
她此時此刻正在相親,眼前的人是她這個月相親的第十個。
外貌,家世,全部與她匹配,皆由她媽特意為她選出來的。
她今年二十七歲,從她二十五歲開始,她媽便開始替她找適合的男性,但那時還只是偶爾相親,現在已經成了強制性任務,要求她必須在今年年底前找到未來老公,和他結婚。
實際上,明悅並不想結婚,盡管前面這個男人是她的理想型,帥,話不多,白淨儒雅。
一頓飯下來,她放心了,對方應該對她也沒有什麼興趣,他坐下來之後和她隨意寒暄了幾句,等到飯菜上來,他便沒有說什麼話了,只安靜地用餐。
也許是他的教養,讓他在吃飯的時候不說話,但是,這是一場相親,不說話,只有一種可能,他對她沒有興趣。
要知道,她相親這麼多次,男人見到她,有過度熱情的,有很會聊天的,即便是再高冷的男人,也不會一聲不吭。
所以,他對她不來電。
沒由來的,她也松了一口氣。
不過很快,這口氣又堵住了她,今天相親失敗,意味著明天還有另外一個相親。她不喜歡和陌生的人一起吃飯,而且是抱著必須結婚的目的。
這個念頭剛閃過,她的喉嚨一陣疼,手里的筷子也快拿不住了。
席源承抬頭,注意到她不自在的表情,「明小姐?」
「啊……」她狼狽地泛起了生理淚水,一根魚刺卡住了她的喉嚨,好疼。
席源承的目光看到她的碗里,注意到了碗里還未吃完的魚肉,再看她一手輕輕地捂著喉嚨,一副不敢亂動深怕魚刺刺穿喉嚨的樣子,他淡定地放下筷子,「魚刺卡住了?」
她睜大眼楮,雖然知道他這麼冷靜是應該的,畢竟他們也沒什麼關系,但是,他是不是應該在性冷淡聲調上加一點情緒,就是假惺惺地關懷她也好。
見她可憐兮兮地點點頭,他喊了服務生過來買單,接著站起來,走到她旁邊,手放在椅背上,身上有著淡淡的雪松氣息,隱約地縈繞在她的身邊。
他並未貿然地對她動手動腳,聲音依舊冷淡,「我們去醫院。」
聞言,她僵硬地緩緩站起來,他在後面拉開椅子,她伸手去拿包,他轉身往外走,她跟在他的後面,像是他的傀儡一樣,他走,她也跟著走,只是她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在停車場上了他的車,他開車送她去醫院,像一個機器人一樣,完全沒有一點人情味,途中依舊是一句話也不和她說。
方才在餐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覺得這個人很有禮貌,很紳士,臉上的笑容也很溫和,可是之後……她是來應付相親的話,他好像也是。
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和她一樣是被逼著來相親,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大約是怕她對他有興趣,才在打完招呼後采取了冷淡不說話的處事方式,想明白後,她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他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兩人同坐一輛車里,卻像是在不同的時空。
到了醫院,他陪她去挾魚刺,她大剌剌地坐下,一束燈光從上方灑下,她張著血盆大口,余光瞄到了一道身影。
他站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看著醫生用工具將那一根魚刺給挾出來,一根女乃白色的細細的魚刺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厲的光芒,就是這麼一根小小的魚刺差點讓她痛死,眼楮紅得似小兔子一樣。
醫生格外的溫柔和耐心,「現在覺得怎麼樣?」
一個淑女,怎麼能在無處可逃的極為明亮的燈光下張開小嘴。明悅不痛之後,開始覺得難為情,在心里嘀咕,這個人是不是沒眼色啊,看什麼看啊,一點也不照顧她微薄的自尊心。
她迫不及待地坐起來,做了幾下吞噎的動作,點點頭,「不痛了。」
「嗯,插得不是很深,也沒有出血,沒什麼問題,以後吃魚,要注意魚刺哦。」醫生年紀大約五十歲,看明悅的眼神,彷佛看自家小孩一樣和藹。
這副哄小朋友的口吻讓明悅耳朵都紅了,偷偷覷了席源承一眼,只見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頗為贊同醫生的說法。
和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相親,魚刺卡住喉嚨,被送醫院,並且被他圍觀如何張開嘴取魚刺整個過程,這一連串的事讓她雪白的肌膚上染上了一層深沉的紅暈。
丟臉,太丟臉了。
謝過了醫生,繳費之後,她急匆匆地往外走,男人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面。
等到醫院門口,她想就此和他分別,他忽然對她一笑,「明小姐,妳打算怎麼回去?」
她的車還停在餐廳門口,走出了醫院,夏日的晚風帶走了她臉上微微的燥熱,她又恢復成了落落大方的名媛,微笑以對,「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有些奇怪,她也說不清怎麼奇怪,只覺得他似乎在考慮什麼。
她無暇去顧忌他的想法,隨意地朝他點點頭,踩著高跟鞋往外走,坐出租車回餐廳,再開車回家,至于她媽問起這次相親結果嘛,就說……
「明小姐。」
她思緒被打斷,腳步停下來,轉過頭,「席先生,有什麼事嗎?」
「晚餐吃到一半,不如再找一個地方繼續?」他詢問。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他為什麼提出這樣的建議,本來他們的交集應該在前幾秒就該斷掉的。
「或者明小姐不餓的話,我們一起喝咖啡怎麼樣?」他又說。
她默默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這人怕不是有病,晚上喝什麼咖啡,是打算讓她晚上不睡覺嗎?
「還是明小姐更想喝酒?」
晚上喝酒更符合成年人的生活,但是她現在只想遠離他,在他面前丟了一個好大的臉,這麼大的人了,吃魚還吃到了魚刺,她清了清喉嚨,「不了。」裝模作樣地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不早了,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
見鬼的機會,她才不會跟他還有下一次。
「明小姐,我有些事正好要和妳一起商談。」
他的神色過于嚴肅,以至于明悅在這一刻相信了他的話,「好吧。」
明悅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她真的沒見過席源承這樣的大騙子。
他說有事情要和她說,神色正經,口吻認真,那麼這件事想來應該是重要的,他的眼神很透徹,沒有一絲一毫的婬邪之色,所以她信了。
五分鐘後,她開始懷疑她剛才對他的信任。
此刻,他們在7-11里,坐在高腳凳上,桌子上擺著兩杯飲料,一杯他要喝的咖啡,一杯他給她買的熱牛女乃。
玻璃窗上倒映著她迷茫的小臉,鬼使神差地跑到這里,坐在隨時有人往來的7-11里,听他說話。
在她的認知里,重要的事情應該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就算不是隱蔽的地方,起碼也不該是7-11這樣生活氣息的地方。
他們兩個人,一個穿著昂貴的手工西裝,一個穿著精致的洋裝,又恰好是一男一女,簡直是男女約會的標配,可就是這樣看似不缺錢的兩人,卻在7-11里一副要談情說愛般的架勢。
明悅能感受到,收銀台的戴眼鏡男生正八卦地注意著他們,不需要她有讀心術,大約能猜透他的想法。
他,席源承,長得帥的摳門鬼。
她,明悅,眼瞎的戀愛腦。
「席先生,你有什麼事?」快說,說完她就閃人。
「明小姐近來忙碌嗎?」
「嗯?」
「我的意思是,相親的次數多嗎?」他開門見山。
她唇角輕抽了一下,忍著脾氣,「還好。」
「我這個月見過三位女性。」
明悅看了看他,「哦。」
「妳是我見的第四位。」
「你是我見的第十位。」她懶洋洋地說,比人數,她略勝一籌。
「那麼,明小姐的母親應該是很著急了。」他說。
她瞪了他一眼,「難道你父母不著急?」
「自然也是著急的。」
「席源承,你說重點。」她沒好氣地說。
他輕勾了一下唇,笑容似有若無,「那我就直說了,我希望明小姐能答應做我的未婚妻。」
「什麼!」她皺眉,反對道︰「我對你沒興趣。」
「那我們可真的是太相配了。」他笑容更加的真誠,「我對妳也沒有興趣。」
明悅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她打算起身要離開了,但他下一句話挽留了她,「我們對彼此都沒興趣,又同時被家中逼婚,想必妳暫時也沒有結婚打算,很巧,我也是。」
她像是嗅到了同類的味道,腳步一頓,她輕巧一個轉身,又坐回去,「那為什麼要我做你的未婚妻?」
「基于一樣的目的,我們可以為對方打掩護,享受自由。」
明悅心想,她低估他了,他的外表,他展露出來的氣勢,以及他溫雅的笑容,都讓她以為,他是一個紳士。
不,這是披著紳士皮囊的野狼,和她一樣不喜歡被約束。
「假未婚夫妻,是嗎?」她興致勃勃。
「沒錯。」
「為什麼是我?」
「妳對我沒興趣。」他舊話重提。
她驚訝地看他,「難道別的女人都對你有興趣。」
「十有八九。」
這,還真的是桃花運旺盛,畢竟明悅都不敢說,和她相親過的每一個男性都喜歡她,還有男人嫌棄她太漂亮,不適合娶回家做老婆。
看著斯斯文文的他,這是大多數女人會喜歡的男人,樣貌和家世皆有,確實沒有女人會想放過他這麼一條大魚,不說一定會走到結婚的第一步,但是他的初印象會讓女人們喜歡,甚至願意下一次見面約會。
「那麼你不怕我是假裝的嗎?」她又拋出一個疑問。
他眼里閃過一抹笑容,溫吞地說︰「我想,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在第一次和人約會的時候,被魚刺卡住喉嚨,更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張大嘴,讓人看清楚她的口腔內部結構。」
她本已褪下的溫度又一次席卷而來,臉頰滾燙,前者很可能是吃相不好吃太急了被魚刺卡住,後者的情況過于奇葩,總之兩者的共同點,那一定是和她一起吃飯的男人引不起她的興致。
她對他的沒興趣,被他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