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柳惠娘就帶著潤哥兒搬進那間二進的宅子里,這里面的家具齊全,毋須再采買。
「柳娘子可需要添置一些什物?」高老七殷勤地笑問。
柳惠娘一臉詫異。「屋主還提供咱們添置東西?」
高老七心頭一跳,知道自己差點說溜嘴,幸虧他反應快,謊話也是隨口編來。
「屋主既然雇人來看守屋子,當然希望對方能用心打理,因此待遇上也會出手大方,為的就是彼此有個誠意嘛!」
柳惠娘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請高大哥轉告屋主,惠娘必會好好打理宅子,請他放心。」
高老七見事情辦成了,心情也輕松下來,叮囑柳惠娘將要添置的東西寫下來,他下午再過來取。
柳惠娘向他道了謝,送走高老七後,便和兒子開始打理這間宅子。
雖然家具都齊備,但像被子、枕頭、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物品,都得另外添置。
她簡單煮了碗面當作午膳,和兒子兩人吃飽後,又開始打掃。到了下午,高老七依言前來,除了他,身後還多了兩個人。
「這對郭氏兄妹欠屋主錢,願意賣身抵債,簽了五年賣身契,以後就在這里干差還債,柳娘子可任意使喚他們。」
「……」柳惠娘必須忍住,才沒有抖動嘴角。
賣身抵債?騙誰啊,她立下合約就是防著楚雄,結果他塞了兩個人過來監視她,偏偏這理由還讓人拒絕不了。
她的目光在這對郭氏兄妹身上梭巡。「我不是他們的債主,怎好使喚他們?」
「不會不會,屋主說了,欠債還錢,還不起就賣身為僕,每個月從薪俸里扣,恰好這屋子需要人打理,屋主就讓他們來這里干差,還托柳娘子幫忙盯著,若是他們偷懶,那就是賴帳,立刻送官。」說完轉頭對兩人厲色道︰「以後听柳娘子的吩咐干差,由她作主,敢不听她的吩咐,那銀子也別還了,直接送官法辦。」
這對兄妹听完,忙彎身作揖。「小的謹遵柳娘子差遣,咱們會好好干差,一定把債還清。」
柳惠娘抿了抿唇,想拒絕是不可能了,不過換個角度想,被楚雄明著安插人進來,總好過在暗處被他監視。
這麼一想,她心里就舒坦了。
「知道了。」
他們會裝,柳惠娘也跟著裝,和顏悅色地與他們說了些話。「既然以後大家都在一個宅子里相處,便各司其職,把差事辦好就行了。」
這對兄妹,哥哥叫郭善才,妹妹叫郭玉襄,兩人當天就住了進來,並開始辦差,跟著柳惠娘母子搭著高老七的馬車,一同去鋪子采買。
待日常用品置辦齊全後,也到了晚膳時間,柳惠娘要去灶房弄吃食,被高老七阻止。
「這怎麼行?以後灶房就交給阿襄,讓她幫您做飯。」說著便吩咐阿襄。「快,你去廚房弄吃的。」
阿襄一听,暗地甩了記眼刀子過來,高老七假裝沒看見。
阿襄眼神一眯,突然笑咪咪地走過來,一把勾住高老七的手臂。「那就麻煩高大哥幫我升火了,走。」說完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用力把人拖走。
柳惠娘低頭喝茶,假裝沒瞧見這兩人眼刀子丟來丟去的,她現在就是一個不諳世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這屋子又不是她的,隨便他們怎麼折騰。
高老七和阿襄去了灶房,哥哥卻還杵在前頭,哪兒都沒去。
柳惠娘抬頭看他,見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她想了想,問︰「你怎麼不去廚房幫你妹妹?」
郭善才道︰「我不會做菜。」
她打量這位兄長,他相貌平平,表情嚴肅,似乎不苟言笑,不過身材高大魁梧,看起來力氣很大。
「你會做什麼?」
「砍柴、挑水、修繕……粗重的活兒我都可以,只要別叫我去廚房做吃的就行。」
柳惠娘笑了。「廚房的活兒有你妹妹呢,別擔心。」
「她不會做菜。」
咦?柳惠娘愣住。
「跟她去灶房太危險了。」
柳惠娘正要問什麼意思,忽然就听灶房傳來「轟」的一聲,她驚得跳起來,看見灶房那兒冒出陣陣黑煙。
柳惠娘放下茶杯,叫兒子待著,自己則匆匆趕往灶房,在灶房外就听到里頭兩人吵架的聲音。
「老娘只會用刀砍人,哪里會切菜?」
「噓——噓——你小聲點——」
「你敢噓我!信不信老娘用這把刀把你的舌頭給剁了——」
不用噓,她都听到了。柳惠娘太陽穴隱隱作痛,還得把戲演下去,故意發出腳步聲,讓兩人知道她來了。
一進灶房,她便驚呼出聲,灶上的鍋子都燒黑了,上頭還潑了水,她忙把兩人哄出去,晚飯她來弄,讓兩人去準備碗筷就行了。
高老七對她彎腰賠不是,一旁的阿襄只是抿緊唇,臭著臉,然後被高老七拽出灶房。
遠遠還能听到兩人的說話聲。
「明知老娘不會做菜還叫我進廚房——」
「噓——唔?!」
「說了不準噓我,找死——」
柳惠娘在灶房內搖搖頭,把袖子挽起,套上圍裙,打量四周。
只能事後叫人把這燒黑的灶牆處理一下。
她正要拿起燒焦的鍋子時,一只手臂橫插過來,先她一步拿起了鐵鍋。
柳惠娘回頭一愣,是郭善才,他怎麼進來了?
「你先出去,我來弄就行了。」
郭善才卻沒走,說了一句。「我妹子闖禍,我來收拾殘局。」
「你又不會做菜,怎麼收拾殘局?」
「我可以幫忙燒火。」
柳惠娘怕他也闖禍,正要拒絕,他又補了一句。「替她還債,不然屋主知道,賠更多。」
柳惠娘抿了抿唇,心想罷了,有她盯著,不至于又火燒廚房,遂讓他在一旁打下手。
郭善才力氣大,不用她吩咐,便將燒黑的器具拿出去,將灶台處理干淨,把鐵鍋洗了洗,又抱了柴進來,開始升火,動作倒是十分俐落。
柳惠娘拿起菜刀,將雞肉切塊,用大火爆炒,然後加了自制的醬料,加水煮湯,接著又放進五花肉、魚雜、豬腸、蔬菜等等,一起炖煮熬湯。
當她忙著做菜時,一旁的郭善才直直盯著她,目光亮得灼人,待柳惠娘轉過身時,他便垂下眼,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模樣。
粗重的活兒有郭善才幫忙,速度就快多了,等鍋里的肉熬得差不多時,饅頭也蒸好了。
這一鍋炖肉尚未上桌,香味就已經飄到前頭去了。
桌上的碗盤、筷子已經擺好,就等菜上桌。
柳惠娘瞧見高老七臉上的烏青,故意驚訝問︰「你的臉怎麼了?」
「適才不小心跌跤,撞到了。」
柳惠娘一臉同情。「哎,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等等,我那兒有藥,專治跌打損傷。」說著便轉身朝臥房走去,潤哥兒也跟在娘的後頭,一跨進屋里,潤哥兒立即拉著娘的手,示意她耳朵靠近,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娘,高叔叔的臉是被郭姨揍的。」
柳惠娘也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娘知道。」
潤哥兒驚訝,睜大一雙眼。
柳惠娘輕點兒子的鼻子,小聲商量。「高叔叔要面子,娘就裝作不知道,你要幫娘保守秘密,知道嗎?」
潤哥兒想了想,點點頭。「好,潤哥兒不說。」
「乖。」她模模兒子的頭,拿了跌打損傷的藥出去。
她沒上桌,大伙兒都沒人敢開動,眼巴巴地盯著那鍋炖肉流口水。
柳惠娘讓潤哥兒把藥拿給高老七,笑咪咪地望著大家一臉的饞樣。
「今日是咱們大家頭一回一起用飯,家鄉小手藝,請各位嘗嘗。」
她動了筷子,大伙兒就不客氣了,立即動手開吃。
熱呼呼的饅頭配上這一鍋炖肉,實在太下飯了,在座的人除了柳惠娘母子,其他人吃飯時活似難民搶食。
那炖肉湯汁又香又辣,饅頭蘸著醬汁入口十分開胃,高老七吃得一時興起,拍桌道︰「太夠味了,要是再來一壺酒——」話未說完,就被旁邊的阿襄一掌拍飛。
「……」柳惠娘臉色差點沒繃緊,她忍不住朝郭善才看去。
郭善才對上她的目光,正經解釋道︰「我妹子力氣大,跟我一樣,有什麼粗重的活兒你盡量使喚,不用客氣。」
你確定你真是她哥?
柳惠娘忍住嘴角的抖動,怕自己表情露餡,索性幫兒子挾菜,專心照顧兒子。
在她沒看見時,郭善才眼神銳利,丟了記眼刀子給阿襄和高老七,眼含警告。
阿襄瑟縮了下,低頭扒飯。
高老七則默默爬回來,一臉心虛。
剛才他一時動情,不小心露出平日的習慣,大口吃肉配大口喝酒,被阿襄拍飛,才沒說溜嘴,但這死女人下手也太狠了,差點沒把他骨頭拍散。
他暗地里瞪了阿襄一眼,阿襄回他一記眼刀子,兩人不敢再造次,但眼刀子卻丟來丟去。
柳惠娘從頭到腳都假裝沒看到,總覺得這些人似乎不靠譜,她只希望他們行事謹慎點,千萬不要說溜嘴,因為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是楚雄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