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交換了「心有靈犀」的眼神。
「我們出去吧,」安以春竊笑提議,「讓景毓休息,我們去外頭的咖啡廳先坐坐。」
其他人附議。
「允冬你要喝咖啡嗎?我們幫你買回來,你留在這照顧景毓。」杜允秋以非常惡心的嬌嗲語氣道。
杜允冬狠白了雙胞胎姊姊一眼。
杜允秋調皮地吐舌做鬼臉。
「不要鬧你姊啦!」安以春輕斥了小女兒一句。「允冬,要幫你帶東西回來嗎?」
「帶……蛋糕跟女乃茶吧。」杜允冬語氣無力地說,「也幫他帶一份……」瞬間眾人曖昧視線齊齊發射到她身上。
真該死!
杜允冬好想甩自己一巴掌。
「我只要一杯熱美式。」床上的關勛愷開口。
「你不是不喜歡喝美式咖啡?」柯弟納悶的問。
「你前幾天才手術,現在最好不要喝咖啡。」杜允冬道。
關勛愷瞟了她一眼,「好吧,蛋糕。」
杜允冬對家人復述,「兩個蛋糕,一杯鮮女乃茶。」
反正已經黑了,就黑到底吧,嗚嗚。
眾人走了之後,杜允冬以松了口氣的姿態,坐在陪病床上,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
「你可以跟他們一起去。」人一走,關勛愷就張開眼還坐了起來,完全沒有想睡的樣子。
「萬一你需要上廁所或幫忙怎麼辦?」杜允冬動手整理吃剩的雞骨頭。
「那雞湯味道怪怪的。」
「啊?不會餿了吧?」杜允冬連忙將保溫壺拿起來聞。「沒有啊,很正常啊。」
「特別好喝。」
「……」先生,好喝就好喝,為什麼要說怪怪的?
「是不是加了什麼特別的調味料?」
杜允冬再聞了聞後搖頭。「沒有啊,就很一般的雞湯。」
關勛愷露出困惑的神色。
「可能是有媽媽的愛心吧。」杜允冬猜想。
關勛愷眼底困惑更深。
「你不曉得,柯爸柯媽真的非常疼柯景毓,把他寵成了廢材。」杜允冬嘆氣。「有這麼好的父母卻不懂得感恩。」
「可是他……」關勛愷頓了頓。「不這麼想。」
「什麼?誰不這麼想。」
「他覺得……」關勛愷沒再說話了。
杜允冬恍然大悟他指的是什麼。
「柯景毓是不是覺得他的爸媽不夠有錢,如果生長在跟你一樣的環境,名氣鐵定比你還響?」
「你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當然知道……」她納悶上前。「你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看得到他的記憶。」
「你有他的記憶?」
「嗯,但我不想看,我沒興趣。」記憶就存在這個身體的腦子里,隨時可以提取。
他雖然沒興趣,但他倒是「回想」了有關杜允冬的事情。
在柯景毓記憶中的杜允冬幾乎都是白眼、白眼、白眼,不管柯景毓說什麼,她都有辦法吐槽,有幾次關勛愷都被逗笑了。
「不看也好,免得被他那扭曲的性格影響。」杜允冬撇了下嘴,接著問,「你還要喝嗎?」保溫壺里還有三分之一的湯。
「嗯。」他接過去。
嘗過不少名廚料理,但這雞湯在他的排名中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是因為愛?
他覺得肉麻。
但又忍不住回想母親做的料理是否曾經給他這種感覺。
答案是否定的。
低頭看著雞湯——這樣的愛他也曾經想擁有。
如今就現成擺在他眼前——只要他繼續當柯景毓的話。
反正關勛愷已經死了。
不僅死了,才能也死了。
「……會想回去嗎?」
突然意識到杜允冬在跟他說話的關勛愷困惑抬起頭來。
「你星期二就可以出院了,你要回去你自己的家……回去關家嗎?」
「我還沒決定。」他一直在遲疑。
杜允冬一坐上病床床緣,「其實我有想過,我之前對你的要求太自私了,你是有家的人,當然會想回自己的家,所以如果你要回去的話,我會想辦法幫你證明你是關勛愷,也會跟柯爸柯媽他們好好說明白的。」
望著表情真摯的女孩,關勛愷陷入沉思。
過一會兒他說︰「最近有我的新聞嗎?」
「沒有。」
「你怎麼知道?」
「我有查……呃,這幾天都有在關注。」小臉微微紅了紅。
「那我爸呢?」
「你爸?」
「他應該回來了吧?」
「你爸喔?」杜允冬拿出手機,在瀏覽器上搜尋「關銘威」三個字。
「你知道我爸的名字?」
「呃……那個……他很有名啊。」小臉又紅了紅。
關勛愷看著她雙頰嫣紅的臉蛋。
「你那什麼眼神?」這種帶有含意的眼神她太明白了,最近常在家人身上看到。「你跟你爸的名字常一起出現啊,我會知道很正常吧?」
「我沒說什麼。」他滿是困惑的說︰「我只是很納悶你怎麼常臉紅?」
「啥……」杜允冬下意識模了模臉,滿掌心都是燙的,隨即窘迫的轉移話題︰「搜尋結果出來了!」
「噢?」關勛愷低頭看向手機。「這跟電腦很像。」
「智慧型手機啊,你沒有嗎……」杜允冬抬起頭來時,才發現他臉離她極近,把她嚇了一跳,慌忙閃開。
「我看不到了。」關勛愷把她握著手機的手拉回來,學她的手勢在螢幕上觸踫,點選了一條新聞。「他還在美國……」他靜默。
「你爸還在美國辦展覽耶。」杜允冬難以理解的偏頭看他,「怎麼兒子出事……」她沒再說下去了。
「他就是這個樣。」關勛愷面無表情的說︰「我媽過世,他葬禮那天才回來。」要不是礙于社會輿論,他猜父親根本不想為了妻子的葬禮特地飛一趟。
雖然他一言不發,但是杜允冬還是可以從他眼中看到了暗自隱忍的情緒波動。
「或許……或許你其實沒事,只是昏迷?」
「我知道我死了。」他很肯定的說︰「我從三樓摔下來,背跟頭先觸地,不死也變成植物人了吧。」
杜允冬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腦子還未清楚,手已經先握上他的。
杜允冬的手是溫熱的,因此覆蓋在他手背上時,他心猝然多跳了兩下。
他抬頭,兩人四目相對時,杜允冬恍然發現自己做了啥,慌忙收回手來。
「那個……呃……」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你還有一個家,還、還有我、我們。」
「還有你?」他深深凝視臉不知不覺又紅了的女孩,嘴角透出似有若無的笑。
「我們!」幾乎要尖叫的她在空中畫了一個平面大圓。「我的家人、柯景毓的家人,現在都是你的家人!」
關勛愷的頭突然靠過來,杜允冬倏地全身緊繃。
他靠在她縴弱的肩膀上動也不動。
于是,杜允冬只好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她錯愕發現肩頭上有濕意。
她咬住下唇,心頭涌上一股酸澀。
光鮮亮麗的天才雕刻家,其實是這麼的孤單寂寞,缺乏親情的溫暖。
她再次握住他的手,而他也反手回握,良久未放開。
☆☆☆
隔周的星期二,關勛愷出院了,回到柯景毓租賃的頂樓。
開門進入,一股霉味撲鼻而來,讓關勛愷眉頭幾乎要打結了。
里頭東西散亂,桌上還有吃完沒收已經發霉的泡面跟面包。
房間的床單也不知多久沒換了,枕頭套上頭還有污漬。
「這屋子我不能住。」他說。
「怎麼了?」跟在他後面的杜允冬問。
「太髒了。」
「噢?」杜允冬探頭,立刻露出同樣的嫌棄臉。「我們沒有進過他的屋子,沒想到被他弄得這麼亂。」
「誰的屋子?」隨後上來的杜牧時問。
「沒啦!」杜允冬道︰「里頭很髒,我們幫忙整理一下吧。」
瞧見里頭髒亂狀況的杜牧時把小行李袋交給女兒。「我去叫你媽她們上來幫忙。」
「傷患去外面坐吧,我們整理就好。」杜允冬把關勛愷推出去。
關勛愷也不知要往哪坐,畢竟這不是他的家,他一點也不熟,于是在露台逛了逛。
當他看到後面露台那些爛掉的木頭、蒙了厚厚灰塵的石頭等物時,不禁要嘆氣,他魂穿的這個人在生活上還真的很隨便,要真有什麼成就,他也不會信的。
回想柯景毓的父母,關勛愷靜默佇立。
在他們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他從未曾擁有過的親情。
所謂的父母就該是這個樣的吧?
不像他的父親只看中他的天分,平凡的女兒就被當成了空氣。
也不像他的母親把他當成情緒的出口,將幼小的他當成心靈支柱,硬要他扛起母親的愁與恨。
但柯家這麼好的父母,卻是把兒子寵壞了。
在這個身體里是有有關于柯景毓的記憶的。
但就像一般人一樣,除非刻意去想,或是觸景傷情等等,記憶不會突然就自己冒出來。
關勛愷對柯景毓沒興趣,一點都不想去挖掘那個人是怎樣的品性與個性,以及他過去的生活,但隨著認識了杜家人,柯景毓的爸媽……因為接觸,有些記憶就會自動浮現,當了解的越多,對于這人的行徑他越發難以苟同。
今日看到那凌亂的房間,他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杜允冬說起柯景毓總是嫌棄。
不懂珍惜。
在他腦中浮現這四字。
「關勛愷……柯景毓,我要去幫你買新的床包,你要一起去嗎?」牆角露出了一個可愛的小腦袋瓜。
要是以前的關勛愷肯定馬上拒絕。
這種雜事都是妹妹去做的。
除了雕刻以外的事情他都懶得踫觸、也不需要踫觸。
但看著等待他回應的杜允冬,他卻是不知不覺點了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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