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男人的掙動,女孩立刻起身,他這才自較為清晰的視線中,發現這人不是妹妹,而是一個完全陌生從沒見過的年輕女孩。
基于習慣,他很快的就打量過她的五官,分析了特征,還有眼角那一顆不太容易發現,像是被原子筆點上一點的小黑痣。
她是誰?
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家,而且還救了他?
是救護人員嗎?
「你醒了嗎?」杜允冬急切地問,低頭審視,溫熱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你活過來了吧?」
關勛愷的眼睫微微動了動,嘴里發出申吟聲,杜允冬驚喜抿嘴,淚在剎那流下來。
清淚滴落在他人中,流進他的嘴里,他嘗到了咸味。
這女孩在為他哭嗎?
為什麼要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而哭?他不解。
「太好了……」杜允冬激動得泣不成聲。
他張口想說話,卻無法發出聲音,他以為自己的嘴巴張開了,其實也只是微動了下而已。
「景毓!」杜母安以春飛快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杜牧時跟杜允秋。
他們听說他出事了,急急忙忙跑上來。
「我的天啊!」一看到地上的血,安以春嚇得止步,後面的杜牧時跟杜允秋沒料到她突然停步,像推骨牌一樣一個個撞上來,眼看安以春就要撲跌在地,幸虧杜牧時反應快,立時摟住老婆的腰。
「他醒了!」杜允冬急忙回頭問道︰「救護車呢?姊叫了沒?」
「醒了?沒事了?」安以春掙開丈夫的手,跪坐在男人的另一邊。「景毓,听得到我的聲音嗎?」
她在叫誰?
關勛愷困惑的看著面前的中年女子。
他的眼簾好重,頭更是爆炸般的痛,他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住了,意識隨時會離他而去。
安以春看到柯景毓眼珠子微微動了動,松了口氣,背也因此駝了。
「怎麼流這麼多血?」杜牧時毫不遲疑的月兌上的襯衫,折了三折後,抬起男人的頭放在後腦勺下。
杜允秋因為怕血,所以一直待在門口不敢前進。
「有叫救護車了嗎?」沒得到答案的杜允冬又再問了一遍。
「叫了叫了。」安以春連忙點頭,「妳姊在樓下等救護車。」
過沒多久,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至近,在杜允夏的引導下,來到頂樓把傷員帶走了。
杜允夏本想跟著去,但手上的手機臨時響了,是一位老客戶打來的,因為合作許久,每次有問題就跳過杜牧時,直接跟杜允夏連絡。
「允冬妳去吧。」杜允夏拿著手機,指揮小妹。
「啊?」杜允冬錯愕指著自己。「我去?」
「對啊,妳去。」杜允秋擺著手。「我怕血,我不敢去。」
杜允夏二話不說把杜允冬推上救護車,「有什麼事再連絡我們。」
救護車門關了,被霸王硬上弓的杜允冬傻愣愣呆坐著。
「我們先回去快點把飯吃完。」安以春當機立斷,「然後去醫院看景毓,順便幫允冬帶便當。」
雖然撞得頭破血流,奇跡的腦子並沒有什麼損傷,不過畢竟大腦是很精密的器官,因此手術縫合過後,醫生交代住院一個禮拜觀察狀況,若沒什麼問題才可以回家。
得到消息的柯家父母連夜搭乘客運北上,一大清早就出現在醫院門口了。
病床旁圍了七個人,但清醒後的關勛愷一個也不認識。
「兒子啊,你還好嗎?」擔憂的柯媽眼眶滿是淚。
柯爸扶著妻子的肩膀,同樣滿臉焦灼。
她在叫誰兒子?關勛愷滿心困惑。
這女人他不認識啊!
關勛愷嘴巴動了動,但虛弱的他仍難以出聲。
太奇怪了,這個場景。
這些陌生人為什麼要圍在他旁邊,而且一個個面露關心神色,好像他與他們之間十分親密似的?關勛愷著實不解。
「醫生說他沒事了,不用擔心。」安以春拍拍憂慮的柯家兩老。
「謝謝你們,還好你們及時發現,救了他。」柯家兩老感激的說。
「沒有啦!」安以春擺了擺手,「是允冬幫他急救的,我們也沒干嘛。」
「妹妹,謝謝妳。」柯媽熱情的握起杜允冬的手。
「呃……不、不用謝,換作是別人也會幫他急救的。」杜允冬紅著臉顯得有些難為情。
「如果是我就不可能啦,」一旁的杜允秋搖頭道︰「我怕血,根本不敢靠近。」
大家互相客氣推功道謝了一會兒後,重心又落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媽媽已經跟公司請假了,這兩天會在醫院陪著你的,你不用擔心。」柯媽輕柔模著兒子臉頰,理理像稻草一般雜亂的頭。
「爸爸也請假了。」柯爸一臉慈祥。
看著兩個慈愛的長輩,杜允冬越發覺得柯景毓這人可惡。
他的爸媽是多辛苦才籌出高昂的學雜費讓他上學,結果這人卻老是曠課,雖然不到二一,但已經延畢一年,照這樣下去,恐怕明年一樣畢不了業。
「真是沒羞恥心。」杜允冬在嘴上喃喃自語。
「妳說什麼?」離她最近的杜允秋轉頭問。
「沒事。」說完,杜允冬難受控制的撇了下輕蔑的嘴角。
她以為沒人听見她的碎碎念以及鄙視的神情,但床上的男人看見了。
他讀出她嘴上罵著「沒羞恥心」,而且是看著他說的。
她雖然跟旁邊的女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他還是認出罵她的是救他的女孩。
他們素昧平生,只不過是她救了他,為什麼要罵他沒羞恥心?
無奈他現在仍發不出聲音,而且他很快的就覺得疲累,因而睡著了。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他一直處于睡睡醒醒中。
醒來時,身邊一定有人,除了柯家兩老,杜家也會有人在旁。
他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妹妹沒出現,老是陌生人在身邊,而且那兩個長者好像把他當成兒子一樣的關愛,時時噓寒問暖,不嫌麻煩的幫他擦拭身體,為無法下床的他處理大小便問題,以棉花棒沾水濕潤他干燥的雙唇。
他剛開始覺得很羞恥,竟被陌生人這樣翻弄身體,但他們老是沖著他喊兒子,他猜測這之中八成有什麼問題。
可是當他能開口發出聲音時,柯家二老因為是臨時請假,只能請個兩天,不得不先回去,讓他無法直接向他們提出質疑。
柯家二老本想請個看護先頂著,等到假日再上來照護兒子,但是杜家一听到全天看護二十四小時就要四千塊的「天價」,立刻拍著胸脯表示照顧的工作由他們來就好,而這個看護者就是目前最閑的杜允冬。
杜允冬聞言傻了。
「為什麼是我?」她一點都不想照顧那個討厭鬼!
「因為妳現在最有空啊。」杜允秋理所當然道︰「我要去電視台實習電視台實習,爸媽跟大姊要上班,現在放暑假,妳不用去學校上課啊。」
「但我要準備國考。」杜允冬忍著氣回道。
她已經「忍辱負重」救了討厭鬼,沒道理連看護也由她來做吧?
「國考來醫院也可以準備啊。」安以春笑,「我們就幫個忙嘛,景毓就像妳哥哥一樣不是嗎?」
她才沒有這種廢材哥哥!
杜允冬在心里大聲抗議。
「這樣很不好意思啦,」柯媽婉謝了杜家的好意,「我這幾天請看護就好,而且醫生雖然說景毓明天就可以下床如廁了,但允冬是個女孩子,不方便吧?」
「她把人扶到廁所去就好,不會不方便。」安以春笑顏燦燦。「而且我們下班後也會過來幫忙,洗澡什麼的我們也可以幫忙。」
方不方便也應該先問過我吧!杜允冬傻眼指著自己。
雖然很想推辭,可是看到柯家兩老的臉她就說不出口了。
她實在同情他們有這麼一個廢材兒子,因此難以直接拒絕。
「不要啦,真的不好意思。」柯家二老臉皮沒這麼厚,讓人家年輕女孩這樣照顧自己兒子。「我去護理站問問可否請看護。」
「好吧。」見兩老堅持,安以春只好點頭了。
杜允冬才剛松口氣,沒想到護理站那邊說目前人手不足,最快後天才能安排看護。
不得已,杜允冬這兩天得留下來當看護。
柯家二老甚感不好意思,偷偷塞錢給杜允冬。
「抱歉啊,妹妹,妳救了我兒子,還要麻煩妳照顧他。」
杜允冬一看到被塞在手中的數張千元大鈔,反而覺得難為情起來,連忙把錢塞回去柯媽手中。
「不用啦,照顧個兩天而已,不用給我錢啦。」雖然我一點也不想照顧那個廢材,嗚嗚嗚。
「可是這樣我們會很抱歉。」柯媽看向丈夫,柯爸立刻點頭。
「我……我把柯景毓當哥哥啦,妹妹照顧哥哥天經地義。」為了安撫兩個長輩,杜允冬只好說著違心話。「你們放心回南部,這邊有我們在。」
「盛情難卻」的柯媽感激的點頭,「好,那……那妳方便每天跟我們說一下景毓的狀況嗎?希望不會太為難妳。」
「可以啊。」
于是杜允冬不僅擔下了照顧的責任,還跟柯媽交換了Line,每天報告廢材兒子的狀況。
等人走後,病房里只剩下她跟關勛愷時,她頓時覺得很荒謬。
怎麼最後變成最討厭柯景毓的她負責照顧人呢?
杜允夏晚點會幫她拿換洗衣物跟國考用的書籍過來,杜允冬拉來椅子坐在床邊,看到柯景毓張開眼了,忍不住碎念道︰「雖然你是受傷的人,但我還是要說,你真的很不孝,大學念了五年還修不完學分,明年又得延畢,把父母辛苦賺的錢扔進水里,你最好有點自覺,出院之後洗心革面,不要再當個廢物了!」
關勛愷看著那罵了他一長串的女孩,嘴方動,她又道︰「還好意思說你只是缺伯樂,沒有出身于藝術世家,否則名聲絕對比那個關勛愷強!我看你後院的木頭都被雨淋到爛掉了,我就不信關勛愷會跟你一樣好吃懶做只會睡覺!」
一听到關鍵詞,關勛愷眼楮閃了下。
「妳……認識……我?」
一听到他出聲,杜允冬嚇了一跳,隨即回過神,「你能說話了?」接著又回答他的疑問,「我當然認識你啊,你不會撞壞腦子了吧?」
「你們……好像誤會……了什麼。」虛弱的他說話有氣無力。
「啊?」因為他聲音太微弱,杜允冬不得不把耳朵湊近,「你說什麼?誤會嗎?」
「我……不是……柯景毓……」
「不然你是什麼?」杜允冬想听听看這混蛋又想胡言亂語啥了。
「我是……關勛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