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胖主母 第一章 穿成炮灰胖元配 作者 ︰ 陳毓華

二月的春風似剪刀,刮得人臉生疼。

一輛沒有任何紋徽記號的青幃小馬車,轆轆的碾過城郊的枯樹林地,黃土坡上還帶著殘雪沒清理,這是一條直通皇陵的官道,供年節皇家上山祭拜用。

拐過一個大彎,綿延直上皇陵的入口處,遠遠就能看見氣勢雄偉的壁畫石牌樓坊,彰顯出皇家尊貴的氣派,全數以青石板鋪設的道路雖然曲折,可絕對比之前那快把人全身骨頭架子顛散的崎嶇黃泥石子路好走多了。

依山而建的地勢,郁郁蔥蔥的茂密樹林,一眼望不到頭,這些古樹雜木也不知在這里活了多少年歲,盤根錯節,高聳入雲,枝茂葉繁,穿過石牌樓坊,隱約可以看見各個陵墓寢園神道上的石翁仲。

除開皇家年節祭祀,這樣的地方也只有守陵人會來,沒半點人煙不說,還是墓地,就算大白天的也有那麼點嚇人。

來到大紅門前面,兩邊是綿延看不到盡頭的風水牆,總算看到了斜支著槍桿子,一邊東家常西家短嘮嗑的衛兵。

兩個閑來無事只能抓蒼蠅打發時間的衛兵還在回味著昨兒個下值後香醇美味的酒,懷里軟玉溫香的花魁娘子,比較警醒的那個余光看見一輛寒酸的小馬車踢踢踏踏的過來,趕車的是個四十將盡,五十未滿的漢子,國字臉,面帶滄桑,頭戴笠帽,一身短打,身材卻很唬人,蜂腰寬肩,自有一番氣勢,不說不會有人知道他已經快到知天命的年齡了。

車子剛停,一只談不上細致、膚色黝黑的胖手便掀起布幔,馬車單薄的木板不自覺的震了震,膀大腰圓的寶臥橋無比利落的跳下來,落地有聲,連帶濺起不少灰塵,可見她的身子多麼有分量。

兩個衛兵見狀,不禁倒退了幾步,吸了一口氣後互相咬起了耳朵,可那聲量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清楚那嘖嘖聲——

「阿娘欸,這陸家都沒人了嗎?就算武將世家對下人的容貌身材不挑,這種等同次次次級品的丫鬟,也太夸張了。」

這麼明白的嫌棄態度讓寶臥橋暗地翻了個大白眼,什麼都沒說的退到一旁。

衛兵甲連多看一眼寶臥橋都不想,好像站在他跟前的是什麼傷眼楮的東西,「陸家現下都什麼光景,有人肯跟著過來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了。」

寶臥橋默默吞了一口老血,這些惡言惡語也不是頭一次听,她哪里丑,哪里豬了?也就胖了些、黑壯了些,身材圓鼓鼓得像吹了氣的皮球。一開始她從銅鏡里見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趕車的車夫是瞿伯,他原是陸老將軍身邊的親衛,後來因傷退役,在陸家待了十幾年,早把自己當成了陸家人,他正目光不善的斜眼瞪著兩個跟豆芽菜似的衛兵。

扛不住瞿伯的威壓,衛兵甲推了衛兵乙,「趕緊去告訴里面一聲,說陸家的人過來了。」

嘴賤的衛兵乙還想說點什麼,就被衛兵甲用槍桿子戳了戳腳背,「車里還躺著陸玦陸小將軍,你嘴上都沒把門的嗎?」

衛兵乙是有點悚瞿伯的眼神,他撩開布簾子,往里頭瞄了一眼,也就一眼,多的他還真不敢看,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嘴賤。呵呵,虎落平陽不也得讓犬欺一下,誰叫你打了敗仗呢?

「喲,這可憐樣,哪里還有半點當初小將軍領兵打仗時的威武雄風?我們是沒那榮幸親眼見到小將軍率領大軍出征、舉國上下歡送的場面,只是啊,傳言當初有多風光,今兒個就有多淒慘!人吶,嘖嘖嘖!」

衛兵乙嘴皮子上下一踫都是風涼話。說穿了那是別人家的事,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但看到原本身在高位的人落難,就是要求個嘴上痛快,說風涼話打打嘴炮。

陸家一門忠烈,老將軍那一輩八個兄弟都血濺沙場,馬革裹尸,慘烈的為國捐軀,剩下一門孤兒寡婦。

許是手上沾的血腥太多,陸老將軍陸這一輩,只得了兩個兒子,女兒一個也沒有,老將軍夫人哀痛之余又見陸家凋零,堅決不再讓陸家子孫從軍,然而陸家大房夫妻已經跟著陸老將軍去了邊關。更可嘆的是沒幾年,大房夫妻戰死邊關,只留下孤兒陸玦。

陸老將軍自覺無顏見老妻,便竭盡心力將孫兒養大。

陸玦是個奇才,學武天分極高,三歲習武,五歲練氣,十三歲隨著陸老將軍第一次出征,便只身殺入敵營,取得敵軍將領首級,十七歲一力鎮壓傾巢來犯的高句麗,逼得對方國主主動寫下降書,願意年年以臣子身分對我國進貢,立下的都是不世之功。

陸玦也因為殺人如麻,在周邊國家得到了魔煞星的稱號。對大珖朝的百姓來說,陸小將軍就是神祇一樣的存在,可這樣獨一無二、戰無不勝的存在,竟也會像尋常人一樣打了敗仗,重傷斷腿回到京城,這個耳光搧得皇帝面目紅腫。

雖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聖上嘴里沒說什麼,卻沒什麼好臉色,朝堂那些個以揣測上意為生的文臣們也因為這樣不明的風向動蕩不安。

一個月後,負責診治的太醫宣布陸小將軍重傷難愈,就連那條腿恐怕也再難恢復往昔的矯健,更不幸的是小半個月後,八百里加急傳回陸老將軍陸戰死邊隘的不幸消息。

朝廷一下損失兩員虎將,皇上的臉色黑如鍋底,見風轉舵的朝臣見狀,便有人怒斥陸抵擋不力,涉嫌通敵賣國,使得金人連下邊關三城。也就是說短短幾月之內,鎮邊城、長裕城和白羊溝都被金人打了下來。

當然,朝廷也不乏站在陸這邊的人,只是陸玦戰敗的創傷還掛在皇帝心上沒個發泄的地方,現在就連老將陸都出事,原本想幫陸家說話的朝臣紛紛噤若寒蟬。

不出幾天,皇帝龍案上彈劾陸氏一門的奏折排山倒海而來,其中以左相為首的蕭家一派,更是發動前廷、後宮的關系網,加油添醋的進言非要治陸家的罪不可。

皇帝的壓力大過天,為了安撫幾乎要把養心殿給吵翻天的老臣們,原本將各種折子留中不發的皇帝一聲令下,把陸家的兵權都收了回去,陸家的聲勢、幾代人的打拚一瞬間掉進塵埃里。

為皇朝拚搏流血流汗、戎馬半生的老將軍失了性命、小將軍斷了腿又失了兵權,如今還昏迷不醒,失去頂梁柱的陸家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完全陷入絕境,直接亂成一鍋粥。

陸家失了聖心,勢利又現實的朝臣與世家貴冑又怎麼可能沒嗅到風向?別說雪中送炭,連虛浮的言語安慰都沒有,舉目望去只有世態炎涼和趨利避害的人性。

舉國皆知陸氏一門對大珖朝來說可謂護國柱石,因著陸家一門的守護,皇朝維持了數十年的安穩,但在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的朝廷,重文輕武已是趨勢。

如今陸家倒台,也沒人當回事,朝廷養那麼多武將做什麼?擺設嗎?需要他們為國家戮力的時候,想出頭的人多得很。

沒吃過敗仗的建隆帝這回一下折了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又收到大量朝臣彈劾的奏章,震怒之下,把這股氣撒在了陸玦身上,不只收回兵權,在得知陸玦已沒有再次上戰場報效國家的希望,更是褫奪了他「天威」將軍的封號,只留下將軍頭餃,十天後又發出一道聖旨,讓陸家舉家遷往巴山鎮守皇陵。

沒人敢說建隆帝涼薄,兔死狗烹,甚至連替陸家求情的人都沒有,先不說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最現實的是,陸玦倒下後,整個陸家再沒有一個得用的人,就剩下幾個高不成低不就、只知吃喝玩樂的子弟,能起什麼作用?沒有趕盡殺絕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為一個氣數已盡的家族得罪怒氣當頭的聖上,犯不著,自然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原本絡繹不絕的門庭很快連一輛馬車都沒有了。

不過這事還沒完,向來在陸府說一不二的陸老夫人又一次下了決定,陸家原來是靠陸老將軍撐著,如今老將軍歿了,大房最後的希望如今還躺在屋里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要二房和一屋子老弱婦孺跟著遷居到巴山皇陵那個偏僻的鬼地方,還不如趁機和大房劃清界線,求一條活路。

都說大難來時各自飛,這不是只用在夫妻身上,家族也一樣。為了保住二房,陸老夫人破釜沉舟的分了家,也不知該說慶幸還是什麼,皇帝問了陸的罪,卻還來不及剝奪陸老夫人的一品誥命,她按品大妝,穿上誥命外命婦服去敲了登聞鼓,此舉驚動了建隆帝,果然召見了她。

陸老夫人不知向皇帝稟告了什麼,等她離開,又一道聖旨下來,陸家舉家遷往巴山鎮守皇陵,改成了「陸家大房」舉家遷往巴山鎮守皇陵。

這件事鬧得京里沸沸揚揚,有多少人都為樹倒猢猻散的陸家唏噓不已,也有人贊嘆陸老夫人斷臂求生,是十足的巾幗英雄。

而二房先前慫恿陸老夫人替陸玦作主娶的媳婦,美其名是為他留後,也就是寶氏,一听到這個消息立即大吵大鬧起來,說什麼這門親事本來就不是她願意的,憑什麼她就該隨著陸玦去皇陵,把陸府鬧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在她看來,親祖母、親二叔,陸家這近幾十口老老少少不都是陸玦所謂的親人?血親都不願陪著那倒霉鬼去吃苦,她這只在洞房花燭夜見過夫君一面,夫君便撇下她打仗去了的娘子,福半點沒享到,需要共患難的時候為什麼就想到她?

只是不管她怎麼哭鬧,都改變不了結果,何況不去就是抗旨,于是她干脆懸了梁,不料她的體積太過龐大,梁木撐不住她的重量,居然斷了,更是將整個小屋弄垮一半。

出了大丑,倒在斷垣殘壁中的寶氏,被一群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拉出來後,除了灰頭土臉外居然安然無恙,而她醒過來後竟半點悔意也沒有。

只是不管陸府里有多雞飛狗跳,該啟程的還是要啟程,僥幸逃過一劫,不用去守陵的陸家人,等著他們的也沒有比較輕省,官宅被收回,一群靠著祖蔭的後宅女人和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仍舊該搬的搬,該走的走,以後不會有誰繼續負責他們的人生了。

一座輝煌的宅子轉瞬間人去樓空,什麼都沒有,只留下一地的唏噓。

不耐煩衛兵乙的拖拖拉拉,衛兵甲很快進了值房的小間找了負責人。

那人自我介紹姓萬,單名一個三字,一身棗紅的袍子,看不出年齡,長得一張猴子臉,面白少須,一雙小眼楮炯炯有神,聲音帶著尖細。

根據寶臥橋所知,守陵人大多有著特殊的政治身分和地位,但大部分都是皇室的旁支,或是高官貴冑的庶子,在家族里可有可無,打發到這里來也算有個去處,名聲還好听,無論如何總比放在眼皮子下添堵來得好。

萬三滴溜溜的眼神瞄過寶臥橋幾人,左不過又一個落魄世家罷了,便讓人把一行人帶到一間小院。

那是一間一進的農家小院,灰石砌的牆面,瞧著比土胚房要堅固多了,白牆黑瓦,四五間房並在一起,前方是個大院子,只有兩棵梅樹和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墩子,院子一側是豎著煙囪的廚房還帶了口水井。

听到眾人動靜,一只老鴰在枝頭呀的一聲搧翅飛走,驚得林間鳥兒也成群結隊的呼嘯四散。

日子看似安頓下來了,看著水井里膘肥體壯,又黑又丑的倒影,寶臥橋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在家里埋頭改編劇本,因為是On檔戲,今天寫明天就要拍,壓力大還趕得很,偏偏這是她從協力編劇跳到獨立編劇的第一次獨立作業,從媳婦熬成婆,她花了五年的時間,頭回擔當大任,唯一的目標就是力求完美。

導演一天十幾次的催促,她日夜顛倒就算了,辛苦工作之余還要做好心理準備,將來影片上掛的也許是別人的名字,種種因素加起來,讓她壓力大得幾乎要懷疑人生了。

最讓她無解的是,自己不過是打了個盹,怎麼就穿進了她要改編的原著劇情里了。難道自己年紀輕輕就過勞死了?她能要求劇組賠償嗎?還是只能比個中指?

這一生,要錢沒錢,要名沒名,要家庭沒家庭,甚至連個正經戀愛也沒談過,男人厚實的大手把自己的小手握住逛大街是什麼滋味,嘖,只有流口水的分,到底她來這世上一遭是做什麼?

這還不是最悲慘的,她穿越進一本書里,悲摧的是她穿的不是女主,甚至連女配都不是,而是男主在年少時被逼著娶了的元配,是個作妖到把自己作死的炮灰。

書里對這元配也就寥寥幾筆,連個姓名都沒有,通篇就是一個寶氏帶過,這女人好吃懶做就算了,還頭發長見識短,把家里搞得雞飛狗跳,驚聲尖叫是常態,甚至因為不想隨男主去守陵自殺過一回,她也就是那時候穿來的。

這女人是個奇葩,來到巴山沒多久和一個守陵人的老婆為了只鵝起爭執,她非要說那鵝是自家的,偏生家里一坨鵝屎也不見,那可是一只大白鵝,不管養著還是殺了吃都劃算,誰也不相讓。

兩個女人一言不合當場撕扯著頭發干起架來,守陵人的老婆連忙喊來自己的丈夫助陣,很不幸寶氏被那五大三粗的漢子一推,腦袋瓜重重撞上石磨,腦漿迸裂,直接翹辮子。

陸玦喪妻後並沒有再娶,人生跌入泥淖的男主不甘命運接二連三的打擊,憑借著自己的努力,發憤圖強,另闢蹊徑上位,替自己開創了波瀾壯闊的一生,最後位極人臣,與他的繼室,也就是正牌的女主琴瑟和鳴,永結同心,恩愛一生,一生圓滿,劇終。

男主角出身將門世家,故事一開始他就斷了條腿,敬重的祖父又身亡,加上粗鄙的妻子整天吵鬧不休,惡耗接二連三,精神體力緊繃到最後無以為繼,加上重傷未愈,便在高燒中昏迷過去,然後直接被塞進馬車送來守陵。

她是寶臥橋,和書中的元配寶氏同姓,但她不是書里面的寶氏,她惜命得很,絕不會為了將一只跑到自己院子來的鵝佔為己有,就和人打架喪了命。何況鵝太凶了,小時候被鵝追咬的記憶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是她人生無法抹滅的陰影。

穿進這樣一個炮灰元配的角色里,寶臥橋只覺得生無可戀。

寶氏出身有頭有臉的富有商戶,母親是妾,她就是個庶女,十年前母親被下人撞見與外男不清不白,寶家老太太一怒之下命人亂棍把人打死。

母親死後,本來在府里就沒什麼地位的她,生活更是一落千丈,數九寒冬得穿著粗布衣干活兒,洗衣、洗碗,所有的髒活累活都由她來,年復一年的凍瘡腫得她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這樣的姑娘連吃飽穿暖都有困難,更遑論教養了,日積月累的怨恨和不甘導致她的三觀越來越偏差。

等年紀拖到十六歲該許配人家了,可寶家人卻完全忽略這件事,一心籌備著正房嫡女要遠嫁京城的大事,寶老太太甚至作主讓她跟著嫡女去京城當通房丫頭。

她頂了嘴,來個抵死不從,然後就被禁足了,這一禁足便是一年。

她知道自己的小胳臂是扭不過寶老太太這條大腿,剛被禁足,她想了好幾夜,決定把她娘臨終時給的五十兩銀子挖出來,第二天讓身邊的小丫鬟去給她弄吃的,越油膩越容易肥胖的食物越好,她要一勞永逸解決被送去當妾的可能。

她被關了一年,加上之前的悲慘遭遇,個性早就歪了,如今更是偏頗得厲害,加上除了自己的小丫頭,誰也見不到她,也沒人關心她,等到寶老太太發現她胖成球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年時間,寶氏把自己喂成一個走起路來天搖地動的大胖子,以這樣的身材,那副尊容去給人家當小妾通房,倒貼也沒人要。

寶老太太大發雷霆,可寶氏完全無所謂,她這算躲過了一劫,只是本來漂亮的臉蛋也跟著一去不復返了。

寶老太太也氣極了,把她身上擰得青青紫紫還不解氣,轉手就把寶氏身邊的小丫頭給賣了,而寶氏解禁不到一天又被禁足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嫡女出嫁以後,寶老太太便想著隨便給寶氏找個鄉野村夫嫁過去,眼不見為淨,至于她的婚姻會不會幸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和寶家再沒有分毫關系。

說來也巧,陸家二房的人和寶老太太搭上線,一個廣撒網撈魚,一個趕著出清存貨,兩邊一拍即合。

陸家二房想用不幸的婚姻毀了陸玦的後半生,誰讓過于優秀的陸玦襯托得二房越發渺小沒用,他們決定給陸玦娶一個品貌低下的妻子,只要能替大房添堵就成,就是要讓陸玦不痛快,于是二房說動陸老夫人,用長輩的身分以及為他留後的理由迫他成親。

寶老太太連對方的身家來路都沒問,听見是京城人氏便答應了這樁親事,能嫁到京城去,說什麼寶氏都算高嫁了,管她嫁過去的人家是狼窩是虎穴。

寶氏是被押著上花轎的,她原來打算到了京城就找機會跑路,但是洞房花燭夜那晚硬是被擁有逆天顏值的新郎官給吸引了。

這哪里是遇神殺神的小將軍,根本是謫仙,要不,先將就將就吧?

她是願意了,但是沒有人問陸玦願不願意。被人按著頭喝水,陸玦一個血性漢子怎麼可能會高興,若非陸老夫人以及二叔二嬸用孝道逼迫,他根本不會答應成親。

新婚夜只看了妻子一眼,他就明白二房根本沒安好心,憤懣之余借著軍營有事,一去不回頭,直到半年後打了敗仗才被送了回來。

寶臥橋坐在井邊對著打上來的一桶水嘆氣,沒听到門外馬兒的嘶鳴和車夫的吆喝聲。

半晌,瞿伯推開院門進來,看見寶臥橋腿邊的水桶,半垂下眼皮偷偷觀察了她好一會兒,才狀似無意的道起家常,「夫人怎好干這樣的粗活,一會兒還是我來吧。」

他是陸老將軍的人,向來在外院听差,但陸府內院事務他也听過幾耳朵,這位夫人不只相貌粗陋,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都不具備,還把潑婦罵街演繹得生動活潑,哪有半點世家主母該有的氣度風範?她根本配不上大少爺!

二房替大少爺找了這麼一門妻室,根本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心可誅。但這幾日見她守禮懂分寸,就連初到巴山那天被兩個不知所謂的門衛沖撞鄙視,話里話外罵她丑八怪,她都只是笑笑,並未如他所以為的撒起潑來。

寶臥橋見瞿叔不像故作姿態,便笑道︰「不過幾桶水的事,這桶水再往水缸倒下去,家里的水這幾日都夠用的了。」

她知道瞿伯在陸家是有些體面的,就連二房也指使不了他,這也是他堅持要和陸玦到巴山來卻沒人敢說話的緣故。

對著她,瞿伯也從不自稱老奴,而是妳啊我的,要往不好的方面想,是他沒把寶臥橋這個主母放在眼里,但寶臥橋不在乎這個,彼此只是雇佣關系,把事做好就是,為什麼非要讓自己表現得高人一等呢?

「夫人,我把大人的俸餉和生活用品都領來了。」

守陵人是有俸祿的,按照職務品級高低按月領取俸餉和生活用品,這包括了茶酒錢、廚料錢、薪炭錢、馬料錢等等。

陸玦離家的時候,府中以前所有的隨侍,除了瞿伯,一個都沒能帶走,也就是說這個小院就住了三口人。

寶臥橋探頭一看,家里唯一的小馬車已經拆掉車蓋,四四方方的車板上迭得滿滿當當幾乎冒尖了的麻布袋。她倒吸了一口氣,這有多少啊?「這些都是咱們家的口糧?」

瞿伯沒敢把小眼神往她身上拋。「我也是想著我們家就這幾口人,作主把一半的米糧折成了現銀,請夫人莫怪。」

他以為自己自作主張,依照夫人斤斤計較的性子肯定要發一頓脾氣,這一車口糧尋常五口人家足夠吃上半年有余,只是自家夫人和旁人不同,一頓飯吃光一個小飯桶,還意猶未盡的模著肚子,一副我還沒吃飽的樣子,以這飯量,這一車糧食搞不好還不夠她吃。

他覺得往後家里沒有少往外買糧食的機會,便自作主張把糧抵了銀子,何況就算把糧都拉回來,這小院根本沒地方可以放,倒不如換成銀子實惠。

不料寶臥橋不只沒發火還夸了他一聲,擼起袖子要往外走,「你做得很好。」

瞿伯本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不禁咦了一聲,又補充道︰「夫人,還有大人的俸祿我也一並領了,七十七兩,加上賣糧的五十兩銀子,一共一百二十七兩。」

「嗯,你直接交給大人吧,那是他的錢。」就算被褫奪了封號,陸玦還有將軍頭餃,原來他的頭餃這麼值錢。

方才她出來打水就是因為陸玦昏迷好幾天後清醒了,她過去問了一嘴,問他要不要如廁,卻被他憤怒又厭惡的攆了出來,好像她是什麼髒東西一般。

雖然覺得很委屈,但怕繼續刺激到他的情緒,她只能出來了。肉眼可見,她和這位陸大人的關系不只一個僵字,還很不妙。要是誰像他一樣被逼著娶了一個自己不愛,在大難來時還想著各自飛、不惜自殺的老婆,誰能給這樣的女人好臉色?

她沒再管瞿伯,出門把馬車上的麻袋都卸了,她力氣大,一手一個麻袋,像拎小雞似的三兩下把一車的糧食都給利落的安置到邊上的小倉庫。

然後她準備去給陸玦請大夫,她不擔心陸玦的生死,他可是男主角,誰領便當也輪不到他沒命,但回想她看過的原著,大致記得男主是有腿疾和腰疾的,只要天氣變換就會疼痛難忍,想來是他來到巴山後沒有好好治療落下的病根。

從巴山到附近的小縣城不到五里路,寶臥橋不只力氣大,腿腳也快,很快就領了一個大夫回來,只不過陸玦看見她時再次暴怒,直接把手上的什物丟了過來,寶臥橋連忙閃身躲過。

「滾!」

他一喊完,大概是牽動了傷口,額頭頓時泌出細密的冷汗,沒有血色的臉因著幾日沒有進食,瘦得輪廓五官都突了出來。

寶臥橋好心沒好報,看得出來陸玦對自己極其不信任,為避免再被他的口水洗臉,她也學乖了,不進門,就站在門外請大夫進去替他看診。

「我不用看病!她請來的大夫我不看!」他滿腦子都是這女人怎麼會這麼好心,肯定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他一激動,牽扯了腰際和腿上的傷口,瞬間疼得他面目猙獰,身子直痙攣。

那大夫見陸玦傷得不輕,掃了一眼他的傷處,道︰「公子除了腿上的傷,腰上也都泌出血來,傷口這是撕裂了吧,現在要是不治療,傷口有個反復,公子可得做好癱在床上一輩子的準備。」

「就算會癱,我也不用她管!」狠狠捶了床板,這是口不擇言的氣話了。

寶臥橋知道陸玦在擔心什麼,不就怕她這個娘子又趁機勒索他,又或者見色起意揩他的油。

她暗自嘆了一口氣,好心被雷親,既然好好說他不听,她不得不拿出以前寶氏的態度,扠起腰,聲如洪鐘的大罵,「你可別以為癱在床上好吃懶做,老娘就會侍候你吃喝拉撒,少臭美了,等你腿腳一好趕緊給老娘出去賺錢養家!」

陸玦臉色鐵青,寶臥橋站在門外幾乎能听見他磨牙的聲音,她不敢求以後這位陸大人能體諒她的苦心,只祈禱別秋後算賬就好了。

幸好陸玦沒真的氣昏頭,以一息尚存的理智還是讓老大夫替他診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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