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馬車羅曜直往山林前行,車內,童依瑾吃著零食,看著夏天的山林,到處一片綠蔭,「哇,那里好美,有鹿!快看!」
寧晏駕車,朱禮堯坐在車轅,听著車內歡快的聲音,他著實看不懂她,有點孩子氣,為了吃,備了一車野炊食材鍋碗就往山里鑽。
他能感覺得到她對他並無太大惡意,但若真無惡意,為何又執著于每兩日喂他**?
馬車停下來,一行四人下車,他看看四周,不見人煙,遠山綿延,一面如鏡湖泊,倒映著藍天,是個會讓人流連忘返的好地方。
童依瑾分配工作,他跟寧晏處理叫化雞,童依瑾跟小芷抓魚加菜。
朱禮堯動口不動手,由于是童依瑾點頭應了的,寧晏只好負責技術活的部分,處理好雞,又往雞肚子里放了事先讓廚房備好的干貝、蝦仁、火腿、栗子等物,用荷葉裹著再糊上一層泥土,升了火堆,放到火堆里烤熟。
左邊一潺潺溪流旁,童依瑾彎著腰,帶著小芷抓魚,調皮時,又往小芷潑水,嚇得小芷驚聲大叫,想潑回去又不敢潑的憋屈樣,惹得童依瑾像個山大王仰頭哈哈大笑。
朱禮堯去過很多地方,但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如此灑月兌快意、不拘一格,偶爾,只是偶爾覺得可愛。
「可以加菜了!」童依瑾興奮大叫。
聞言,朱禮堯望去,就見她抓著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笑得燦爛,看著有些孩子氣。
不一會兒,燒得劈里啪啦的火堆上多了幾串烤魚,慢慢地,空氣中香味四溢。
朱禮堯望著第一個沖到土堆前的童依瑾,雙眸熠熠發亮,還吞了口口水,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些可愛,他覺得自己一定魔怔了。
烤魚共八串,童依瑾一人吃了四串,見朱禮堯像看怪物一樣看她,她模著肚子瞪他一眼,「嫌我吃多?放心,我會去禍害我未來夫君,不會吃垮你。」
朱禮堯不覺莞爾,「我會為你未來夫君默哀。」
「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噲到,頻頻咳嗽,還是小芷急急拿了茶讓她潤喉止咳後,這才笑咪咪的對著他說︰「那你要小心了,本姑娘若是找不到比你英俊的,就一定嫁給你,禍害你終身!」
听到這話,朱禮堯臉色頓時又黑了。
小芷跟寧晏差點沒笑死,怎麼就不長記性?
烤魚啃完了,四人目光都放在叫化雞上,見烤的時間差不多了,寧晏很自覺的湊上前,將熱騰騰的叫化雞從火堆里移出來。
「我來,我來!」
童依瑾眉飛色舞的拿起小槌子,敲碎包裹叫化雞的那層干泥,荷葉與肉汁的香味瞬間撲鼻而來。
一旁的小芷跟寧晏都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水,「好香啊。」
寧晏小心撕下變色的荷葉,露出香噴噴的烤雞。
童依瑾急著動手去撕雞腿,可一踫就被燙到了,「燙燙燙!」
「有你這麼傻的?」朱禮堯臉色及口氣皆不好,一把扣住她燙紅的手,就往一旁的水桶放下去。
小芷跟寧晏互看一眼,偷偷笑了。
童依瑾有點懵,但看他眉頭攏緊,覺得他這角度好像更好看。朱禮堯似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俊臉陡地一紅,急著抽回手。
她嘿嘿看著他甜笑,慢慢的將手從水桶里抽出來,「本姑娘這只手不想洗了,小朱子第一次主動抓我的手呢。」
朱禮堯見她煞有其事的看著那略紅的小手傻樂,活像個小,無言的撇開臉,逕自在鍋具上尋了一把刀及干淨的棉布。
主僕三人不解地看著他,就見他用棉布拿起雞,放到砧板上,俐落地用刀子切下肉片,那姿勢叫一個優雅迷人,童依瑾差點少女心噴發,比出愛心高喊「偶像」!
朱禮堯展示一手好刀工後,神情淡然的宣布,「可以吃了。」
童依瑾眨了眨眼,一臉困惑,「奇怪了,伺候人的事糊涂,怎麼刀工這麼好?」
「父親及祖父極愛吃這一道菜,見多了也就會了。」他生性聰敏,學習什麼都快,並非自夸。
「那你父親及祖父還愛什麼菜?」她月兌口而出。
他見她雙眸熠熠發亮,不覺又好氣又好笑,這是要得寸進尺?
「祖父已逝,姑娘卻可以跟朱某去見見父親,親自問他。」
她啐了一口,直接翻了個白眼,真心佩服了,怎麼什麼都能繞到這話題上來,不就是想她放了他嗎?
「當我沒問,趁熱吃了。」朱禮堯似笑非笑,早就料準她的答案。
童依瑾率先拿了盤肉吃,朱禮堯也拿了一小盤,小芷跟寧晏這才敢動手。
別問為什麼,朱禮堯除了那身小廝服,從頭到尾就不像個小廝,他們也想將他當小廝看,但他那雙漂亮黑眸只要往他們冷冷一瞥,無形的壓迫感便排山倒海般襲來,兩人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眨眼變慫。
但人難搞,弄出的這道叫化雞還真是人間美味,平心而論,他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雞肉,小芷兩人也不說話了,淨顧著吃。
童依瑾也吃得歡快,她在現代是吃過叫化雞,但味道普普,與眼下這相比可是天差地遠,鮮女敕香甜,某人果然一肚子美食啊!
童依瑾雙眸熠熠發亮的看著吃相優雅的小朱子,一邊吃口滑女敕雞肉,腦海里想著還能讓他折騰出哪一種美食來滿足口月復之欲。
「姑娘,您這是吃雞還是幻想著吃人?」小芷一向膽大,也知道童依瑾脾氣好,便出言調侃了一句。
「還真的都想,若能雙重享受,此生夫復何求?」氣氛太好,童依瑾調皮的朝朱禮堯眨眨眼,還刻意傾身靠近他,在他耳畔輕聲說︰「要不,小朱子就從了我吧?」
這是女人?活像一個饑渴的女!
他氣得青筋浮起,倏地起身,轉頭便往湖泊另一邊小徑走去,身後立即傳來童依瑾歡快笑聲,「等等我啊,小朱子。」
「我看姑娘是真的很喜歡他,不然怎麼老是調戲小朱子。」小芷看著追過去的童依瑾,回頭對著仍在啃雞骨的寧晏說。
「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要知道,兩三年前有多少男人靠近姑娘,哪個不是被一拳打飛,就是讓鞭子給甩飛出去,姑娘讓他近身伺候,他還覺得被污辱了。」滿嘴油光的寧晏很是忿忿不平,但仍舍不得丟掉手里的骨頭。
「你這是醋了?」她瞪他。
「什麼啊,我喜歡的是你。」他立馬大聲抗議,一出口,清秀的臉漲紅了。
小芷的臉跟著一紅,雙手投腰道︰「誰要你喜歡?哼。」
接下來,一對小冤家嬉笑怒罵,童依瑾倒是轉回來了,朱禮堯也跟在身後。
綠蔭隨風輕晃,童依瑾雙手當枕的躺在草地上,要求他在旁邊守著。
見他冷著一張臉,她笑咪咪的威脅,「奴才不听話,轉手我就將你賣給杜三娘。」剛剛也是用這招逼他跟她走回來的。
因而,朱禮堯再見她可惡又甜美的笑容,忍不住說︰「你不會賣。」
「心情好不會,心情差,理智斷線就難說了。」她斂眉淺笑的喃喃說著,眼皮越發沉重,便睡著了。
朱禮堯看著她沒心沒肺的就這麼熟睡了,她此舉極不合宜,但……他望向蔚藍天空,她的行為何曾合宜過?突然間他又有些羨慕,能如此恣意妄為的有幾人?
童依瑾美美的睡了一覺起來,陽光都移了位,看著盡責的以身子為她遮陽的朱禮堯,她拍拍他的肩膀,「很好,有當暖男的潛質。」
他听不太懂她的意思,不過她也懶得解釋,「吃飽喝足,休息夠了,回去了。」
見小芷跟寧晏還聊得歡,童依瑾就讓兩人坐前頭繼續聊,朱禮堯就進車內伺候。
馬車薩嗟行駛,從山區轉入城區,驀地,馬車突然一個顛簸急煞,正靠著車壁闔眼小憩的朱禮堯整個人無法控制的往前傾。
童依瑾反應快,伸長手一抓就將他揪了回來,而他雖穩住身子,右手卻好巧不巧的就擠壓在某個豐盈上,隔著薄薄夏衣,觸感更鮮明,溫暖柔軟,不同于自己的堅硬,再定眼一看,發現自己踫觸到什麼時,他慌得猛抽回手,俊臉漲紅,氣息變得紊亂。
「對不起,在下不是有心……」
「沒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無所謂的揮揮手。
見狀,他狂跳的心突然又不舒服,她心也太大了,那地方被男子踫到,怎能如此不在乎?他看著自己的右手,俊臉依然發燙,那軟柔觸感似還在掌心。
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在回味,他忙做一個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再去想那動人的軟柔。
寧晏坐在車轅上,回頭喊了聲,「姑娘,前面又有人打架,過不去了。」
童依瑾一把掀開車簾,就見前面擠滿人,顯然都在看熱鬧。
朱禮堯這些日子也在城里晃,明白寧晏說的「又」為何?就連他也是見怪不怪,只是身上貼了童依瑾的標志,少人招惹罷了。
但這種事層出不窮,卻未見巡城官來或衙役過來,後來才知道,地方官連做表面功夫都懶,完全放權給江霽,可以想見江霽給的好處應該不少。
老百姓更是早已習慣,都知朝廷命官在這里只佔虛名,江爺才握有實權。
小芷早已俐落地鑽進人群,不一會兒回來了,大約說了前面的情況。
沖突發生在街角處,鬧轟轟的,幾個男人扭打成一團,卻是不同掛,一邊為了搶百花樓花魁嫣然姑娘的第一夜而大打出手;另一邊則是兩方醉鬼互看一眼就拳打腳踢打起來,人還不少,至少有十人。
「夠下一盤了。」聞言,童依瑾嘴角一勾,飛身而出。
「姑娘又要下水餃了。」小芷興奮拍手,又迅速鑽進人群中。
寧晏眼楮一亮,也想跳下車去看,但看朱禮堯一臉困惑,這段時間,他跟他相處最多,雖然不怎麼喜歡他對童依瑾的態度,但童依瑾要他將朱禮堯帶在身邊,那就是師父帶徒弟的關系,便有責任跟他解釋。
「我跟你說……」
在水滸城打架鬧事,三天兩頭都會發生幾回,老百姓卻是百看不膩,尤其看到童依瑾出現,群眾更是發出歡呼聲,「下水餃了!」
朱禮堯坐在車轅上,本就高人一等,只見童依瑾甩了手上長鞭,「啪」地一鞭,一次卷起一個鬧事的人,甩到半空中,就往一旁的橋下扔,撲通、撲通,一個個落河,挾帶著老百姓的喊贊聲。
其中幾個鬧事者見狀況不對,紛紛想逃,但童依瑾的鞭子使得活靈活現,一抽一個準,將滋事的人全扔到河里冷靜,老百姓們見狀齊聲拍手叫好。
朱禮堯看著她,當下的她非常耀眼,就像璀亮的夏日艷陽,舉手投足間的灑月兌英氣特別吸引人。
童依瑾眉開眼笑的飛身回到車內,道︰「可以走了。」
少了鬧事的人,大街很快就暢行無阻,但馬車沒動。
寧晏喊了一聲,「姑娘,是段秀才。」
童依瑾一听,直接打開車窗,就見段天宇一拐一拐的走到車窗旁,朝她一揖,「許久未見,姑娘看來一切安好。」
「托你的福,段秀才看來也很好。」她笑說。
朱禮堯在車內,打量俊雅男子的長相,眉清目秀,相當干淨,是那種讓人一見就會欣賞的男子,他身上有著濃濃的書卷氣,又听是秀才,但可惜了,這人瘸腳,身子有殘疾是無法仕途的。
同時,朱禮堯也注意到男子看著童依瑾的眼神有著難以掩飾的傾慕之情。
「孩子們很想你。」段天宇聲音極為溫柔,眼神亦然。
孩子?朱禮堯皺起眉頭。
「我也想他們了,後天要送一批糧過去,我會同去。」她笑得極甜。
段天宇因她這話,眼神更柔和,「好,到時再見。」
「嗯。」她笑咪咪地跟他揮揮手。
這麼開心?不知為何,朱禮堯心里不太舒坦,是不是只要見到好看的男人,她都這副心花開的樣子?
兩日後,童依瑾帶著朱禮堯等一行人直接來到東門大街一家規模頗大的糧行,門庭寬廣,五谷雜糧堆滿店面,進出的伙計扛著一袋袋的貨送上要出貨的馬車。
童依瑾直接給了慈眉善目的老掌櫃一張單子,就見老掌櫃笑呵呵的回身交代伙計,接著,兩名伙計搬了幾大袋的米糧、面粉、麥粉及鹽、糖等物上了另一輛馬車,童依瑾則被老掌櫃請到店面後方的小廳喝茶。
朱禮堯見她跟年過半百的糧行管事有說有笑,顯然極為熟識。
寧晏過來找他去跟伙計點貨,別落下什麼,點完貨後,兩人靠著馬車,等童依瑾出來。
閑著無事,寧晏便說起這堆糧食要送去偏鄉村落,又提了這采水村村民過得有多麼不容易,姑娘又贈醫施藥,每個月還讓中醫堂派大夫去給村民看診,醫藥費都由她出,姑娘宅心仁厚,救濟貧苦,那里的人都說她是活菩薩。
入冬時候日子最難熬,天寒地凍,餓死、冷死的村民都有,姑娘總會買糧、買柴火救濟,又自掏腰包設了私塾,請段天宇教孩子識字。
「小朱子有見過如此為他人著想的女子?我是沒有,所以你好好伺候姑娘,姑娘不會薄待你的。」寧晏不忘在他面前刷童依瑾的好感。
「段秀才與姑娘認識很久了?」提起段天宇,朱禮堯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但他下意識的強行讓自己忽略掉這種感覺。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因此寧晏也不覺得他的提問奇怪,娓娓道來段天宇也是童依瑾從杜三娘手上救下來的美男之一,他因為意外傷腳斷了仕途,與家人交惡,遂一人離家搭上船,因為沒有目的地,來到水滸城便想下船走走,沒想到一下船就被杜三娘盯上了。
還好童依瑾當時也在碼頭逛,一見情形不對,正要過去,偏偏淘寶樓的二當家有事攔住她,等她擺月兌二當家後,杜三娘跟段天宇都不見人,她就直闖杜三娘的老巢。
當時段天宇已經被弄昏了,杜三娘正要一逞獸欲,童依瑾火冒三丈,抓了她就扔到江霽的私牢,三天後出來,杜三娘渾身是傷,也因此安分了好長一段時間。
段天宇本就想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日子,再加上童依瑾想為采水村找夫子,段天宇為了報恩,自願住到采水村並教孩子讀書識字。
朱禮堯想到前些日子的下水餃事件,還有趙秦娘的事,便道︰「姑娘管的閑事還真不少。」
「是啊,包括買下你。」童依瑾的含笑聲突然在他身後響起,原來她不知何時起,就站到他們背後听他們說話。
「姑娘愛管閑事是出了名的,有人說她是仙女,更多人說是俠女。」小芷一臉驕傲,有一個大善人主子,她走路都有風呢。
「助人為快樂之本,再說了,佛雲︰今生修來世。本姑娘是能幫就幫。」童依瑾抬起下顎,也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怎麼姑娘厚此薄彼,不幫朱某的忙?」朱禮堯馬上反問。
她登時一噎,話題繞了個彎又回到他身上,她嘿嘿一笑,伸手模了他下巴一把,「沒辦法,誰讓你長得太賞心悅目,我舍不得。」
一個漂亮姑娘笑得一臉紈褲,像話嗎?他沒好氣的扯掉她的手,雙眸冒火,「在下不是妓子,還請姑娘自重。」
小芷跟寧晏真心無語,姑娘喜歡好看的男子,但從沒調戲過人,卻對小朱子頻頻破例,看來姑娘是真思春了。
瞧兩人怪異的驚愕眼神,還有朱禮堯一臉忿恨的樣子,童依瑾撫額無語,模一把而已,會少塊肉嗎?
她撇撇嘴唇,道︰「模你是看得上你,別忘了自己的身分,喜怒無常會惹人嫌的。」
朱禮堯冷笑道︰「也是,我這種奴才喜怒無常,你這主子不如直接發賣了。」
「可我現在不嫌啊。」
「但我嫌你這個主子。」
聞言,她朝他眨眨眼,「怎麼辦?你越這樣我就越喜歡,太乖巧的奴才讓人無趣,毫無挑戰性。」
「那可怎麼辦,日後我就乖巧,姑娘說東我就絕不敢往西。」
他刻意唱反調,沒想到,她噗哧一笑,「太好了,這可是你說的,我沒逼你。」
小芷跟寧晏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姑娘話繞一圈,都將小朱子繞暈了。
生生被耍了,朱禮堯氣得臉色鐵青,她太狡猾了,他又成了手下敗將。
好在童依瑾懂得適可而止,眉開眼笑的向老掌櫃揮揮手後便上了車。
童依瑾、朱禮堯、小芷跟寧晏上一輛車,另有瑾園的兩名小廝駕另一輛載滿糧食的馬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出城就往偏遠山區去。
在路況不佳的石頭路走了近一刻鐘,終于看到一處不大不小的村落,房子多是土牆屋,圈了籬芭,屋前屋後幾處菜園,有的還搭個空曠的茅草屋,可見泥土砌成的灶頭,一旁放了成堆木柴,往右看,山坡上幾畝長相欠佳的稻米田,再往後,便是蓊郁山林,難見人煙。
采水村里的人一看到馬車就一擁而上,男女老少皆有,他們身上衣物多是洗得發白的舊衣,有的綴有補丁。
朱禮堯目光巡視,這村落怎麼看都顯得簡陋貧困。
此時,另一屋里走出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及段天宇。
老先生叫馮海,是采水村的老村長,就見他笑眯著演說︰「呵呵呵,段秀才望穿秋水,終于等到姑娘了。」
段天宇臉皮兒薄,被這一打趣,臉兒微紅,「是孩子們太想姑娘,一直念著。」
童依瑾已經被開心的孩童圍住,對老村長的話沒多想,倒是回答了一句,「我也想你們呢,最近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念書?」
寧晏、兩名小廝及幾位村里壯丁已自動去搬運那些糧食,不少婦人也靠過去幫忙。
小芷則忙著將童依瑾買的糖果餅干發給孩子。
朱禮堯杵在一旁,看著童依瑾與孩子們有說有笑,像個孩子王。
段天宇也深情地看著她,但目光忍不住移到他身上。
采水村離城里太遠,因此村民幾乎不離村,童依瑾給村里一輛馬車,方便他來回,一來他可能需要買些筆紙書籍,二來若是有人生病,也能進城找大夫。
這樣人美心善的女孩,要他不動心也難,更甭提她還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听說她買下一個男人,所以那一天他是特別進城去見那個男人的。
在馬車外看到朱禮堯的第一眼,他就覺得自己沒有機會了,他果真如老百姓所說,俊美無儔,渾身上下透著股非凡氣息,與她極為匹配。
今日再看,感覺更明顯,他喉嚨緊縮,嘗到一陣苦澀。
村里孩子們听到大人農忙時的閑聊,都知道段天宇對童依瑾的心意,幾個貼心孩童就采了好幾束野花跑過來,那花束中有紅、白、粉藍各種花,他們一束束的送給童依瑾,再彼此看了看,異口同聲道︰「童姊姊,段哥哥想跟你成親!」
童依瑾登時一愣,朱禮堯的黑眸也倏地一眯。
「沒……沒有、有的事。」段天宇哪想得到孩子們會來這一出,他俊秀的臉如火燒般通紅,都口吃了,慌亂的目光不經意對上朱禮堯,那雙可以洞悉人心的冷漠視線,莫名讓他氣虛膽寒!
「童姊姊,段哥哥人很好,他最溫柔了。」幾名孩童說著段天宇有多好又有多好,賣力推銷著。
童依瑾面對這些小蘿卜頭,尷尬的臉紅紅的,沒想到她會被當眾求婚,但問題是她對段天宇沒那種男女之情,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了朱禮堯到身邊,再做小鳥依人狀,「可我有喜歡的人了,段秀才,抱歉。不過,肯定會有比我更好的女孩會出現在你身邊。」
朱禮堯對她這動作沒有太反感,甚至預料到了,這種莫名的默契,他不懂,只是低頭看著主動依偎在他胸前的女人,心想她膽子怎麼就這麼大,還臉不紅氣不喘的貼上來。
听到這話,馮海及村人們不免都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小朱子真的長得很俊,只是人看著有些清冷。
饒是有心理準備,段天宇心口還是微疼,他尷尬的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祝福你們。」
「呃……好,那個……貨都下完了?好,太好了,我忽然想到還有個古花瓶要修復,我得走了。」童依瑾也有點不自在了。
馮海及村民們哪舍得她就這麼走了,紛紛要她留下吃個午飯再走,但這種事,童依瑾當真不會應付,哪里還會留下,朝眾人揮揮手,很快便鑽進馬車,朱禮堯等人跟著上車後,兩輛馬車很快就離開了。
只是寧晏駕車一出村落,朱禮堯便回頭看著貧窮的村莊,目光再往上移到圈了柵欄,在坡地上較高的幾畝田,作物看來稀稀落落,收獲絕不會好。
此時,遠方山嵐緩緩飄來,整座村子彷佛籠罩在雲霧里,這景致與他印象中的某地極為相似,腦海里不禁搜尋起更多關于水滸城的資料……
一路沉默的朱禮堯在回到瑾園後,破天荒的主動開口要童依瑾坐下來聊。
「小朱子,誰是主子?你怎麼老是尊卑不……」寧晏話還沒說完,朱禮堯便冷冷瞟他一眼,他就主動閉嘴了。
「你們出去,我跟小朱子好好獨處。」童依瑾紅唇漾出笑意,朝他們揮揮手。
美色誤人,小芷嘟嚎著,跟著憋著氣的寧宴退出去。
朱禮堯直視著童依瑾,他知道這是她的地方,但他要說的事,他相信她一定會有興趣。
她笑咪咪的支著手肘坐在他對面,「要跟我說,我喜歡你的事?」
「姑娘拿我當擋箭牌,我不會當真。」他表情認真地道︰「采水村除了稻田,沒想過種別的東西嗎?」
听到這話時她愣了一下,再看他一臉認真,當下也認真起來,「稻米產值是不好,但還能自種自足,就我所知,長久以來就是如此。」說著,她眨眨眼,「你想到什麼了?」雖然不願得知他的真實身分,但她從不認為他是泛泛之輩。
朱禮堯也不跟她繞彎,直說采水村的地理位置與他所熟知的一處古茶園極為類似,不管是氣候、高度還是濕度,至于土壤,既然能種稻,土質就不至于太差。
他覺得可以找人帶村民們種茶,他猜想那片蓊郁山林里應該就有野生茶樹,也可派人入山尋找,再與茶行接洽,若是好茶樹,茶行會花重金買下,再由當地人照料,定時派專人前往采茶,若是茶樹量多,就派人長駐,一條龍的制成茶葉,再送至茶行銷售。
這是一條財路,當然,找人來教村民種茶、制茶,甚至到開茶行銷售,是最能將獲利達到最大值,也少了中間商人剝削。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老茶樹,一邊學種茶,一開始,茶少也無妨,反正物以稀為貴,只要是好茶,就能炒出高價位,致富之路就不會太遠,如此一來,也能翻轉村里人的命運。
大魏皇朝盛行品茶,皇室富商到市井小民都好茶,上等茗茶在市面上搶得凶,堪比黃金。
但好壞茶之分,童依瑾還真不懂,她只會喝,只是小朱子走一趟采水村就能想這麼多?
腦袋可真好使,是怎麼長的?
她好奇之下也開口問︰「你怎麼懂這些……」說著她突然一頓,搖搖手,「不,不要告訴我,當我沒問。」
他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不問?」
「我若問,你一定回答,想知道那茶園在哪里就跟你走一趟唄,這一去,就到你的地盤去了,對吧?」她說的很肯定。
他好看的眉一挑,「姑娘與我倒是心有靈犀,有默契。」
跟你有這方面默契一點也不難,好嗎?她心里嘀咕著,但會替村民想到賺錢方法,她輕咳一聲,「不管事情有成沒成,我還是要代替村民跟你說聲謝謝。」
他凝視著她,「助人為快樂之本,希望姑娘對朱某也能如此。」
她一噎,真是三句不離要放生他,「我要小憩,讓小芷進來伺候。」
這是撞人了!他薄唇微揚,嘲諷的看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她撇撇粉嘴,就見小芷走進來,嘴里嘟嘟嚷嚏的,「不知道的以為他還是主子,念他一句,理都不理人。」
「美男就是有任性的權利。」童依瑾嫣然一笑,小芷無言,伺候著她上床。
只是,童依瑾躺在床上卻不見睡意,她想著,采水村的山上若真的有野生茶樹,那不是發大財了?不行,她得趕快找個行家去看看,畢竟茶樹長怎樣,村民們也不認識。
叮叮咚咚的,屋外響起雨打窗戶的聲音,接著淅淅瀝瀝的下起雨,听著雨聲,她沉沉地睡去。
一連兩天,水滸城下起了傾盆大雨。
瑾園里,童依瑾忙著臨摹一幅古畫,但也不忘從小朱子嘴巴撬出幾道美食,讓廚房研究,另外,也派人去外打探城里的幾家茶行。
底蘊最深的是董家,祖輩就是種茶的,後來才開了茶行,但插旗水滸城才兩年,也是見這里繁榮了才開了家分店,店里的言掌櫃曾是老茶園的茶農,一手制茶功夫極好。
童依瑾思索著,采水村村民多純樸老實,找到願意配合的茶行,還是得找人幫襯才行,免得處于弱勢,她想了想,就將主意打到朱禮堯身上,他腦子好使,她也不想大才小用。
因此,第三日雨停,陽光普照,一看又是個炎熱的艷陽天,寧晏將言掌櫃請到瑾園後,她就讓朱禮堯留下,跟言掌櫃直說——
「采水村的人不懂茶,小朱子懂幾分,屆時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跟小朱子聯系,再由他去跟村里人說。」話語一歇,她又看向沉默的朱禮堯,「你應該可以勝任吧?還是你比較喜歡滿大街的去幫我買吃的?」
這才上午,她就感覺夏風熱如流火,只要走個幾步肯定就汗流浹背。
她看得出來,他也不喜熱,前陣子,寧晏還來跟她抱怨,小朱子一天就洗了幾回澡,若是到采水村去,那里可涼爽多了。
這女人一點都不可愛,那眼中的狡黠會不會太明顯?明知他討厭逛大街買女人的零嘴,「姑娘放心,我能勝任。」
聞言,她又朝他擠眉弄眼,詭異的,他竟能明白她是要他替采水村爭取最大利益。
這種默契,他真心不想要,但他只能點頭,潛意識里,他對她的寬容似乎多了。
她高興的點頭,「那你們好好談,我也去干活了。」
說著,她轉身往書房走,但不忘吩咐寧晏留下,小朱子是悶葫蘆,寧晏會將兩人交談內容轉述給她听。
果其不然,一刻鐘後,寧晏到了書房,滿臉的不可思議,先交代朱禮堯跟言掌櫃去董氏茶行了,又說言掌櫃對小朱子贊不絕口,說小朱子也是茶的行家,談到利潤販售,明明都還沒看到東西,卻也能談到言掌櫃苦笑到不得不松口讓利。
這麼厲害!小芷好奇追問︰「說了什麼?你快說說給姑娘跟我听听。」
寧晏搔搔頭,那兩人聊得太多,你來我往的,他記得的真不多。
「呃……一開始問小朱子,茶何為優?小朱子便回,苦能回甘,澀能化開,即是優。小朱子還知道采茶時一心兩葉最佳,就連采茶加工的繁復程式,甚至到後來倉儲、販賣都能說上一嘴,讓言掌櫃完全不敢輕視。」
他與有榮焉的說到這里,又笑著蹦出一句話,「其實一開始,小朱子那懾人的氣息就毫不掩飾,言掌櫃都忍不住向他一揖,差點沒把我笑翻了。」
但小芷笑不出來,她憂心忡忡地看著若有所思的姑娘,「看來小朱子真是個大人物,姑娘,咱們不喂他**了行嗎?」其實姑娘喂的是慢性毒,毒性很低,但總是不好,她覺得還是趕緊放生為好。
對這一點,寧晏也是贊同的。
童依瑾的確跟小芷想到一塊去了,不知道厲害就不會怕,這會兒見他懂那麼多,渾身又是富貴氣,屆時他的家人找來,她會不會被剝皮曬成人干?
但采水村好不容易有一門賺錢活路,她若將人放生,他們怎麼辦?
事有輕重緩急,雖然潛意識里,她認為他不會是半途而廢的人,但慎重些還是好。
「毒還是照喂吧。」
「姑娘!」小芷跟寧晏異口同聲的喊出來,顯然是反對的。
童依瑾蹙眉,不管了,等采水村的事告一段落後,她就給解藥放生,再附上一筆優渥謝酬。
沒錯,就這樣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