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拜托,有沒有必要說得這麼恐怖?害他的脖子都癢起來了。「你且放一百個心,白雲絕不敢辱我尸身半分,更有甚者,此事還會驚動皇上,派御醫前來勘驗,然後御醫就會發現我一息尚存,趕緊搶救,我便可順利‘還陽’了。」
「有沒有這麼神奇?」她不太相信有人能將人性拿捏得這麼準。
「要不來打賭?我贏了,你便嫁為我妻;我輸了,入贅武家,做你相公。」
她送他兩顆白眼。這種賭,不論輸贏,都是他佔便宜好嗎?
「跟你打這種賭?」她冷哼一聲。「我像如此蠢的人嗎?」
「不像。」他心里暗叫可惜,她要蠢一點,就好拐多了。姑娘家沒事生這麼一副好腦筋干麼?折騰男人嘛!「那你說吧,你想怎麼賭?」
「我不跟你賭。」他的神情太有自信,而她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你不是趕著回天牢嗎?快點把你的計劃說完,我們好按計行事。」
佔不到她的便宜,真不過癮,不過……算啦,來日方長,只要他功夫下得深,鐵杵必成繡花針。
「我裝死的目的只有一個——我要京師、包括皇宮整個大亂。把水攪渾了,我也好乘機月兌身,然後說服我爹,把官辭了,寧可回家種田,也不再參與政事。」
「伯父肯嗎?」都做到禮部尚書了,未來問鼎相位也是有可能,現在辭官、回歸田園,多少人能做到?
「絕對肯。」
「這麼有把握?」
他諷刺地笑。「你以為皇上若無意對付文家,光憑白雲幾句誣陷,我會鋃鐺入獄?戒備森嚴的天牢還有閑雜人等敢進去胡亂刑求犯人……尤其這個犯人尚未定罪,一切的罪名都是子虛烏有之事,他們卻能做到這等田地,沒皇上的暗許,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白雲針對你是想報復你爹上書彈劾他,但真正想要你命的卻是皇上?為什麼?文家世代為官,朝之棟梁,皇上怎會自斷臂膀?」
「功高震主。」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便是帝王心術,他本也沒想到,直至白雲的狗腿子堂而皇之進入天牢,百般刑訊,非要他認罪,他才恍然大悟,若無皇上的默許,誰能如此囂張行事?所以真正要他命的是皇帝,白雲不過是一只被利用的棋子罷了。「文家在朝堂上的根系太深了,從我曾曾曾祖父到我爹、再加上我,數代以來,沒人官位是低于四品的,其中更有兩位官至右相,門生故舊遍及天下。你想想,你若是皇上,底下有這麼一個臣子,龍椅坐得安心嗎?」
「就因為這樣便要殺人?」天哪,朝堂怎麼比江湖還要黑暗,根本是吃人不吐骨頭嘛!
「這便是最好的理由了。」他倒是看得開,只是為幾代祖先不值,為國家勞心勞力,卻落得鳥盡弓藏的下場,豈是「悲哀」二字可以形容?
「可……」她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太蠢,對于朝堂上這些陰謀詭計,她不僅看不穿,甚至連防範之力也沒有。「既然是皇上要殺你,又怎會派御醫去勘驗你的‘尸身’,甚至在發現你沒死後,出手救人,而不是乘機讓你死得更徹底一點?」
「因為皇上不僅是一國之君,更是一個父親,只要幾位公主堅持,或者其中之一做出某些激烈之舉,皇上就一定要照顧她們的心情,以免她們傷人或自傷。」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虎毒不食子吧!
她大概了解他的計劃了,不過……
「你確定那些金枝玉葉會為了你一個小小翰林學士尋死覓活?」
「倘若我被關押已久,她們或許會漸漸將我淡忘,最後我是生是死,都不會有人在意。但我才進天牢,就莫名橫死,你說她們會怎麼想?百姓又會怎麼想?」
她只想到,一份感情若夠真切,哪里這般容易淡忘?尤其他又是如此特別的一個人,想要忘記他……她自認沒那本事。
沉吟片刻後,她道︰「就算大家都為你的死感到訝異,各式流言蜚語遍京城,到最後,連皇上都會感受到這壓力,那麼……會不會有某些人被當成替罪羔羊,送上刑場呢?」如果朝堂真如他所說的黑暗,那麼這個可能也是很大的。
武梅渲希望那只替罪羊是白雲老牛鼻子,因為她實在看不過一個方外之人,居然心腸如此惡毒,留他在世間,壓根兒就是個禍患。
但文若蘭一語打碎她的妄想。「皇上可能把天牢從上到下清洗一遍,給天下一個交代,獨獨不可能動白雲,別忘了,皇上還指望白雲幫他求得長生不老術呢!」
「皇上真的相信世間有人可以長生不老?」
「皇上信不信不是重點,真正要命的是皇上不想死,他要千秋萬載,而他手中握有無上權力,如今他便要利用這股權力,不擇手段謀求長生。」話落,他嘆口氣。皇上已走入歧途,長此以往,恐非國家之福。
「長生啊……」她搖頭,諷刺一笑。「算啦,這些事已不是我們所能插手,他們愛干什麼就干什麼吧!走,我現在帶你回天牢,順便幫你假死。」
他頷首,見她走過來,一把將他負在背上,他沒有拒絕,更沒感到不好意思。本來嘛,世間人各有不同的優缺點,比如他,智近于妖,而武梅渲則武藝過人。
他們在一起,一文一武,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至于什麼男人不能依靠女人,更別提讓女人背……無聊!兩口子還分什麼你我,他巴不得跟她更親密一些呢!
他不在乎被人說靠女人求生,就如她也不覺得背他有什麼了不起。相反地,她很慶幸,他的大方讓兩人的相處越發和諧、愉悅。
現在想想,和他在一起也不錯,他的聰明冷靜彌補了她的沖動,而她的果決和恩怨分明則能推動他不停前進。
他們若結為夫妻,一定會是幸福快樂的一對,只除了……唉,為何他們兩家的人丁都如此單薄?
她女乃女乃一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兩個世代單傳家族的人結合……女乃女乃必定誓死反對到底。
所以她還是應該早早揮劍斬情絲,以免越陷越深,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這段情,如今還斬得斷嗎?
她感受著背上他溫暖的呼息,綿綿密密的,彷佛在她心底注入一股暖流,讓她忘不掉、舍不下。
明明彼此相識不久啊,這般的糾纏卻是所為何來?
想到這里,她就覺得心煩,為什麼愛情一點也不受控制?希望它來的時候,它一無消息,沒要它時,它偏偏敲開了她的心扉。
她好想回到最初,沒有遇見他時的瀟灑自在。
但他的身體在她背上沉甸甸的,不只壓在她身上,也壓在她心底。
忘不了了,她知道這輩子,自己已經很難很難忘記他。
要她為了傳宗接代再去找其他男人……不,她做不到。
可是他們兩人……想到女乃女乃,她只覺得將來一片黑暗。
她雖然常常頂撞老人家,但血濃于水,小小氣女乃女乃一下無所謂,真把老人家氣出事,她第一個無法原諒自己。
而女乃女乃只要一听文若蘭的家世背景,肯定是要阻止他們往來的。女乃女乃半輩子都在擔心武家絕後,待她百年,無顏下地府見列祖列宗。倘使女乃女乃以死相脅,那她……她做得出拋棄一切,追求真愛之事嗎?
如果不行,那她與他……也許前世姻緣不夠深,注定了今生有緣無分。
終究是要分開啊!她心里默默想著。既然如此,長痛還不如短痛來得好……
她暗下決定,等這里的事情完結,確定文家父子平安無事後,她便離開京城,天南地北去游蕩。
然後……她可能會領養一個男嬰,帶回家哄騙女乃女乃,那是自己生的,先安老人家的心。至于會不會被拆穿?
她現下已經沒心力再去煩惱那些事了。
一想到接下來要離開他,她心中只有滿滿的不舍和茫然。
她甚至不知道心頭那隱隱如針刺般的感覺是什麼?痛嗎?又為何還帶著一點酸楚?
尤其她的眼眶好熱,不知道什麼時候,水霧滿盈,一滴淚珠滾落玉頰。
覆在她身後的文若蘭感受到那點濕意,以為是清晨未散的霧水,不知道這短短路程中,她心思已經彎彎繞繞,轉了這麼多個圈。
他若曉得,必笑她自尋煩惱。既然要領養小孩,不如直接騙說是跟他生的,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所謂當局者迷,就像武梅渲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