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從午後開始下,不到兩個時辰就積起三寸銀白。
前頭宴會未散,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笙歌隱隱笑聲不斷。
夜漸深,屋外傳來幾句簡短的交談,不久爆出一陣大笑,那是喝醉酒的客人,兩人肩勾肩、背搭背,踩著雪漸行漸遠。
這是間華麗的屋子,牆上掛著章四方的圖,章四方最擅長人像,他筆下的人物栩栩如生,一顰一笑宛如真人重現。畫里的男人高舉酒杯,衣衫半褪,嘴角還留著些許殘酒,邪魅的笑容勾著看畫的人們。
窗下有個矮櫃,櫃上有個汝窯瓷瓶,瓶里插著幾枝怒放寒梅,淡淡的梅香充斥著整個房間。
窗對面的牆邊擺著一張大床,綢被上頭繡著大朵大朵的芙蓉花。
這樣寒冷的天,床上的男孩卻渾身汗水直流,他蜷縮著身子,每一個輕微觸動都讓他痛得四肢緊縮,彷佛有幾千幾萬根針不斷在他身上戳著,刺痛鑽入他四肢百骸。
咬緊牙關,咬得牙齦都滲出了血絲,他必須保持清醒。
還以為會被活活打死呢,沒想到自己的生命那樣頑強,即使打成這樣,還是留著一口氣,是他頑強的意志力想與命運抗爭到底嗎?
臉頰高高腫起、青紫交錯,眼前一片模糊,他試著張大雙眼卻看不清眼前事物,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思緒無比清晰,明明白白的意識催促著他離開這張床,因為他很清楚,倘若不盡快逃離,人生將會墜入煉獄。
他一點一點慢慢挪移,終于能夠坐起身來,他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只曉得桌子上點了根大紅蠟燭,微微的光指引了他方向。
挪動間,他听見清脆的聲響,一路模過去,發現腳踝處被戴上鈴鐺,一動聲音便響起,在這安靜到令人心慌的房間里,讓他更添幾分焦慮。
模索著,細瘦的手指慢慢將鈴鐺從腳踝除下,他想下床,卻發現身上的衣服輕薄短小,這麼冷的天……他一路試探著走到櫃旁,拉開後里面有很多衣服,他憑觸覺扯出一件厚實的,正要套上時,听見外面有人走近。
想也不想,他胡亂把衣服塞進櫃子,踉踉蹌蹌地跑回床上,重新把自己縮成一顆球,躺在床的最里處,手指順著濃密的頭發一路模去,從發髻里拔下木簪,細細撫著上面的花紋。
男孩緩緩吐氣……幸好沒被換走,拔開木簪外頭那層殼,他將里面那一枝尖銳的錐子緊緊握在懷中。
砰的一聲,門被打開。
那是個五官姣好、風流倜儻的男人,他穿著織錦紋繡紫袍衫,冠上綴著老種翡翠,望著床上背對自己的少男。
他笑瞇眼楮,腳步不穩地走到床邊,這男孩……他肖想了很久啊,沒想到他的爹這麼上道。
隨著男人的靠近,濃濃的酒味襲上,混合著梅香以及他身上的脂粉香,讓人想要嘔吐。
而他的靠近,讓少年下意識身體緊繃,握在身前的手指攥緊,心跳越來越急、喘息越來越快。
男人笑著,低低的邪魅笑聲,沉沉地敲在少年心版,心悸著、冷汗狂流,他的眼底透出野狼般的狠戾。
燭影搖曳間,男人躁熱地扯去身上衣服,彎腰一把將縮在床角的男孩給提起來,用力扳過男孩的身子。
這時男孩伸手一刺,錐子戳進肋間,約莫是醉得太厲害,男人竟不覺得痛,卻在看到男孩青腫發紫、嘴角還淌著褐色血漬的臉龐時,頓時失去興致。
他重重哼一聲,低低說著「敗興」,翻身滾到床的一旁,不多久鼾聲響起。
他竟然睡著了?是睡著還是死了?男孩不敢探向他的鼻息,一點一點地慢慢把自己挪下床,卻在挪動間感覺壓在床被間的手掌心有些濕濕的,湊近一聞是濃濃的血腥味,他死了?
他強忍恐懼,飛快下床,拉出櫃子里的衣服哆哆嗦嗦換上,眼前仍然一片模糊,但他憑借著微弱的視力,找到窗子,一個縱身跳出。
床上的男人鮮血直流,他的血浸染了被褥,一滴一滴墜在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