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王意君有課業問題要向陸淺平請益,王意菱也跟了來,不想,傍晚卻刮起了狂風暴雨,風勢太大了,裴再思讓兩人留下,他們便從善如流的留下。
天色漸漸暗了,裴再思見風勢比雨勢大,實在擔心村民的安全,堅持要去巡村。
眾人都很了解裴再思,他身為一村之長,有他的使命感,叫他不要去是不可能的,因此沒人開口勸阻他。
陸淺平看到裴班芙的小臉快要皺成一團了,便毅然起身道︰「裴大叔,我陪您去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葉東承也連忙起身,「那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好,我也一道去!」
裴再思卻是搖頭,「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留在家里照看著,我和淺平去就好。」
裴班芙忙不迭地道︰「我也一起去!」
裴再思斥道︰「胡說什麼?你去能幫什麼忙?別添亂了。」
陸慕娘也很是擔心,但她並沒有阻止陸淺平,只道︰「小心點,要是風太大了就立刻回來,淺平,你要好好照看你裴大叔。」
看著兩人戴上斗笠穿上簑衣出門後,裴班芙立即坐立難安,起來走來走去的,轉得王意菱眼都花了。
「芙兒,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不能!」裴班芙焦慮地張望著外頭的雨勢風勢,臉上全是憂慮,「在我爹和淺平哥回來之前,我都不能安心!」
葉東承勸道︰「芙兒,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大叔對村子熟門熟路,只要確定堤防沒事,他們就會回來了。」
裴班芙仍是緊鎖著眉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他們一直以來都在經歷大大小小的水患,哪知道有一天會帶走她娘親和兄嫂的性命,水在她眼中成了洪水猛獸。
不管眾人如何勸,裴班芙仍是堅守在門口,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她才終于把她爹和陸淺平等回來。
兩人一身濕,狼狽得很,斗笠、簑衣顯然都不管用。
葉東承連忙去燒熱水要讓他們泡澡,陸慕娘也趕忙去煮姜湯給他們祛寒,裴班芙見他們回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她二話不說去做飯。
晚飯是熱騰騰的排骨肉粥,香味彌漫在穿堂里,每個人都吃得很香,有說有笑的,一碗接著一碗。
看著這場景,裴班芙眼眶忽然一熱,她最愛的家人,以及她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大家都好好的,都說平安就是福,只要她愛的人平安就好,她不應該再貪心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驀然與陸淺平的視線相撞,她微微一愣,連忙朝他露出一記笑容,心中卻很是疑惑,怎麼回事,難道他一直在看她嗎?
入夜之後,風雨漸歇,王意菱和王意君都留宿了,王意君和葉東承一塊睡,王意菱自然是和裴班芙一塊睡,但兩個女孩子睡不著,饒有興致的在廊下煮茶賞雨。
「不是信誓旦旦要向東承哥告白,居然臨陣月兌逃!」裴班芙很是訝異,她還以為王意菱是告白成功了,今日才會跟著王意君一起來。
王意菱嘆了口氣,「我怕萬一東承哥拒絕,那以後我連你家都不能來了,也不能再看到他,想到這里我就怯步了。」
「那倒是……」裴班芙驀然抬頭直視著王意菱,嚴肅道︰「可是你也明白東承哥的想法,若是你不主動,東承哥是不可能主動的。」
王意菱笑容里有絲苦澀,「我當然知道,他覺得自己高攀不上我,他不可能主動對我說僕麼。」葉東承為什麼止步不前,她心里敞亮得很。
「那麼我問你!」裴班芙有些激動的問︰「你不敢主動,東承哥不能主動,你們要這樣到什麼時候?等到你們變成老頭子老太太、等到你們牙齒都掉光的時候再來告白嗎?」
王意菱噗哧一笑,「說什麼牙齒掉光啊,多煞風景。」
裴班芙卻是一臉正色,「還笑?我是替你急,不要等到哪天村里有姑娘看上東承哥,且不計較東承哥的一切,願意嫁給東承哥的時候你再來後悔,除非你有把握東承哥心里有你,一輩子不會娶妻!」
聞言,王意菱拿著木枝撥弄著炭火,沉默了。
裴班芙自顧自地蹙眉道︰「這還不是最糟的情況,若是有家世不錯、人品也不錯的公子不計較你退親之事,登門求親,你說你爹娘能不歡天喜地的答應嗎?到時父母之命,你違抗得了嗎?」
想到這,王意菱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她抬頭,眼里有著驚疑不定,「芙兒,我不想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
「我也不想啊!」裴班芙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忽然間就要和一個陌生人做夫妻,那多恐怖,我娘親說的,需得和一個人有感情了才能做夫妻,彼此要先了解才能做夫妻,咱們這里是本末倒置。」
王意菱臉上好生迷茫,「你娘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我也愛听。」
裴班芙一臉苦惱地說︰「要是我娘在就好了,肯定能給我們最正確的忠告。」
听到這,王意菱神色落寞地道︰「芙兒,你也當心點,哪天裴大叔把你嫁給上門求親的陌生人,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裴班芙朝好友扮鬼臉,「你爹才會把你嫁給一個又長又細的人,臉上還長滿了毛,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王意菱听了不禁噗哧一笑,「臉上長毛是什麼啦?」
雖然互開彼此玩笑,但兩人心情實在低落,尤其在這樣的雨夜里,格外多了幾分蕭索,明明她們都有心上人,卻都無法打破僵局,未來都不知該何去何從。
在大岳朝是沒有終身不嫁娶這回事,除非是去當尼姑、和尚,不然若是過了三十歲還沒嫁娶,縣令就要給婚配了,這是確保子民繁盛的律法。
兩個女孩的午夜談心全被房里還沒睡的陸淺平給听了去,因為夜里安靜,他耳力又特別好,所以听得格外清楚,于是也跟著陷入了長長的沉思。
若是他推開了裴班芙,讓她嫁給了別人,還是個不知是圓是扁的人……他肯定不好受!
翌日,村里猶如風災過境,王意菱、王意君怕家里擔心,一早便趕著馬車回去城里。
裴家很幸運,連片屋瓦都沒掉,但其他人家可就沒那麼幸運,經過狂風暴雨的摧殘,樹木東倒西歪,到處都是落葉,農田更是慘不忍睹,然而村民們沒有悲傷的權利,努力打起精神來收拾家園。
裴再思領著葉東承、陸淺平出去幫村民收拾善後,裴班芙堅持要出一份力,也跟了去,她帶著一大籃子一早起來捏的小飯團,希望可以幫村民止止饑。
「大家當心點,尤其是芙兒,不要粗心大意,留意腳下……」
裴再思還沒說完,就見前方一株大樹快要倒下,樹若倒下,壓到的肯定是距離最近的陸淺平,可他絲毫沒察覺到危機,低頭不知在紙上記錄著什麼。
「淺平哥!」裴班芙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大樹也在這時轟然倒地,好在她及時把陸淺平推開了,可她也被粗壯的樹干壓住了腿。
「芙兒!」裴再思嚇得魂飛魄散,與葉東承火速上前查看。
陸淺平死里逃生,若不是裴班芙把他推開,現在被壓住的就是他了。
待他回過神來,同樣飛身奔去看裴班芙的情況。
「我沒事。」裴班芙被壓在樹下,卻反過來安慰他們。
三個男人合力把樹干抬起來後,陸淺平小心翼翼地把裴班芙的腿拉出來,沒看到血跡,他松了一口氣。
他二話不說就把裴班芙抱了起來,「裴大叔,村里可有大夫?」
裴再思點頭,「在村尾,咱們快去!」說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前方領路。
陸淺平抱著裴班芙健步如飛,葉東承跟在他們身後。
突然間,裴班芙冷不防地開口問道︰「淺平哥,兩個一樣高、一樣重的小朋友在玩蹺蹺板,你說結果會如何?」
他扳著臉,疾步快走,「不知道。」
裴班芙笑道︰「當然是會玩得很開心啦!」
聞言,陸淺平撇唇,蹙著眉,沒吭一聲,步履不停。
裴班芙仰臉看他,「淺平哥,有對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哥哥的有顆痣,弟弟沒有,可當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時,還是有人立刻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你覺得那是誰?」
陸淺平心下煩躁,他挑起眉毛,似乎要發作,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不知道吧?」裴班芙神采奕奕,得意的咯咯笑,「是他們自己!」
陸淺平蹙著眉沒有任何反應,裴班芙不死心,她笑得調皮,再接再勵地問︰「淺平哥,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小玉從八十八樓跳下,為什麼沒事?話說,這世上真有八十八層樓的房子嗎?我娘說有,我倒是想親眼看看。」
陸淺平臉色緊繃,語氣陰沉地道︰「你嘴巴不累嗎?還不閉上。」
裴班芙表情很是無辜,「我這是在分散注意力啊,這樣我才不會意識到腿疼。」
「很疼嗎?」陸淺平一听,瞬間心疼了,「你再忍忍,我走快一點。」
因為到處都是泥淳,他無法用跑的,只能盡可能走快。
裴班芙抬眸,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淺平哥,要是我的腿有什麼事,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內疚說要對我負責。」
陸淺平皺眉,睨了懷里的她一眼,「你想得美。」
裴班芙笑了,「我娘說過一個故事,主角的名字叫小甜甜,她喜歡一個青年,可有個姑娘為那青年傷了腿,成了殘廢,那青年只好對那姑娘負責。」
「你閉嘴。」陸淺平沉了臉,「誰讓你把我推開了?我寧可自己受傷。」
裴班芙眨了眨眼,看著他道︰「我也是寧可自己受傷啊!」
聞言,陸淺平心里五味雜陳,沒再說話了,不管裴班芙怎麼逗他,他就是不發一語。
村里只有一個老郎中,看了看裴班芙的情況,說了句得接骨,就把裴班芙整得哇哇叫。
裴班芙的腿腳被包了起來,眼下看起來是沒法走了,裴再思想要背她回家,陸淺平卻向前一步,道——
「裴大叔我來,芙兒這傷是因為我才受的,理該我背她才是。」
裴班芙笑道︰「是呀,爹,我很重耶,您腰骨不好,萬一扭傷了可怎麼辦?」
進了家門,陸慕娘便慌忙地道︰「出了什麼事?芙兒這是怎麼了?」
裴一石搖頭嘆氣道︰「我就知道芙丫頭跟出門會闖禍。」
「我沒闖禍!」裴班芙中氣十足地道︰「爺爺,我是為了救淺平哥的性命給大樹壓傷了,不礙事,大概休養個三、五載就會好,您無須擔心我。」她大聲強調性命兩字。
裴一石笑說︰「誰擔心你了,野丫頭,看你還往不往外跑,腿斷了,可有你受的了。」
陸慕娘卻是嚇得不輕,她手緊緊抓著衣襟,驚呼道︰「三、三五載才會好?那麼久?」
裴再思瞪了裴班芙一眼,斥了她一句,「都什麼時候了還開你大娘玩笑?」
裴班芙吐吐舌,認錯道︰「我看大娘太緊張了,想讓大娘放松放松嘛。」
裴再思板著臉說︰「淺平,快把芙兒放到床上去歇著。」
陸淺平點了點頭,背著裴班芙往她房里去。
「姑姑疼不疼啊?」裴元瑛、裴元康也前呼後擁的跟上去,很是心疼他們的姑姑。
陸慕娘急道︰「裴大哥,芙兒是傷到腿骨嗎?我去買只豬大骨回來給她補補。」
葉東承一听,忙道︰「外頭泥淳難行,大娘還是別出門了,我去城里買,順道再買些干糧雜貨回來。」
一個時辰後,葉東承買了豬骨回來,同時也帶回了一個人——林展廷。
他在南北雜貨行踫見了林展廷,得知裴班芙受了傷,特意前來探病,還帶了好些吃的玩的來逗她開心,讓她解悶。
林展廷一一問候,最後一個是陸淺平,他微笑拱手道︰「陸兄,又見面了。」
陸淺平反應冷淡,只點了點頭,還了他一禮,連句客套話也沒說,這種待客之道非常無禮,可裴班芙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竊喜。
林展廷這是來助攻她的呀,得知她受傷就馬上跑來推她一把,真是她的好朋友!
她清了清喉嚨,朝門外喊道︰「林展廷,我沒法出去,你到房里陪我說話吧。」
于是林展廷當著陸淺平的面前進了裴班芙房間,雖然他沒有把房門關上,但陸淺平也不能跟進去監視他,又不想在門口听他們談天說笑,索性就到前堂去,反正房里還有裴元瑛姊弟,他們也不可能做什麼越矩的事情,沒想到到了前堂,林展廷這三個字依舊陰魂不散。
「林公子真是有心。」陸慕娘對裴再思說著悄悄話,聲音卻是堂中所有人都听得到,「可見很是看重芙兒,才會知道她受傷就連忙跑來了。」
裴再思很配合的點頭認同,「看來確實如此。」
陸慕娘喜道︰「我看裴大哥快有個乘龍快婿了,家里終于有喜事了。」
聞言,陸淺平蹙眉,眸子越發深沉,不過是來探個病就講到了喜事,會不會太扯了?
當晚陸慕娘做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像要招待女婿似的。
裴再思留林展廷一起用飯,他也不推辭,爽快的坐下來一同用飯了。
陸慕娘把魚肉都往林展廷面前擺,微笑道︰「都是粗茶淡飯,林公子吃慣了山珍海味,可別嫌棄。」
「大娘手藝這麼好,我怎麼會嫌棄,吃三碗都可以。」林展廷也回以一笑。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而席上,只有陸淺平一人沒笑容,由頭至尾都板著臉。
稍晚,林展廷告辭,陸慕娘滿臉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樣子,「裴大哥,林公子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又沒有世家公子的紈褲氣息,對芙兒還那麼體貼,我看林公子真是芙兒的良配。」
葉東承也道︰「我听說林公子身邊一個小妾都沒有,也從來不跑花柳之地,十分潔身自好。」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講得好像親事抵定了,對陸淺平來說卻格外刺耳,他們怎麼不想想裴班芙的傷是為誰受的,竟還無視他的存在,拼命的要把裴班芙和林展廷送做堆。
他心里無端光火,去給裴班芙送藥時,他挑眉,抱著胳膊站在床邊看著她喝藥,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像在思考著什麼。
裴班芙慢吞吞的喝完了藥,皺著眉頭道︰「淺平哥,你沒有帶糖來嗎?藥好苦。」
陸淺平這才放下胳膊,打開手掌,掌心有顆糖。
裴班芙見了,迅速拿起含在嘴里,享受地半眯起眼,一邊含糊不清地道︰「我就知道大娘肯定會給我準備糖。」
看她這模樣,他心里忽然就柔軟了下來,也覺得自己想找她發脾氣十分沒道理,他不接受她,難道也不許林展廷對她示好嗎?
「淺平哥,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裴班芙眨了眨眼,故做不解地問。
他這是吃醋了對吧?一定是吧?
陸淺平蹙著眉,神色嚴肅地道︰「我在想,小玉從八十八樓跳下,為什麼沒事。」
裴班芙一愣,他眸光深沉如墨,真的只是在想她的謎語?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因為小玉是只鳥。」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看來你娘教了你不少謎語。」
裴班芙垂了眸,她意興闌珊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蓋住了頭,「淺平哥,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陸淺平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消極的方式表達抗議,自己做的太過分了嗎?
確實,他是太過分了,他傷到她的心了。
裴班芙一直到听見房門關上這才拉下被子,她還沒有放棄,她還沒有死心,她會試試林展廷提供的最後一個方法,如果還是無用,她才會考慮要不要死心。
裴班芙腿傷復元的很快,幾天之後,她便可不拄著楞杖走了。
一可以自己走路,她就說要去林家看其他還沒看過的寶物。
正好前天林展廷打發小廝來傳話,說是有另一艘船回來了,又帶回了許多西洋玩意兒,要她腿好了就快點去觀賞把玩,晚了就看不到了。
這一日,王意君專程來與陸淺平一起讀書,陸淺平教他速讀,他已經快要學會了,今日他是特地拿自己整理的筆記來給陸淺平過目,整理筆記的方法也是陸淺平教他的,他拿來,是想問自己整理的及格與否。
可他很快就發現了陸淺平的心不在焉,他與往常不同,幾乎無法專注在書本上。
「淺平哥,你是有什麼著急的事嗎?我看你坐立不安的,好像沒心情讀書。」
陸淺平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專心,早上裴班芙就出門了,她要去林家,林展廷還派馬車來接她,十分體貼、周到。
他打從心里不想她去林家,但其他人都一直鼓吹,好像巴不得她快點出門似的,擺明了要讓她和林展廷培養感情,可他卻無法出聲阻止,只能沉默地看著她出門。
而現在,雖然他人在這里,但心不在,腦子里各種想像讓他心浮氣躁。
林展廷已經二十六了,一個正常的成年男人,面對著心儀的女孩會做什麼事……
「淺平哥,若是你有急事就去辦吧,明日我再來向你請益。」王意君溫和地道。
半晌後,陸淺平神色復雜地說︰「你要回城里嗎?我跟你一起進城。」
王意君一愣,點了點頭。
于是陸淺平搭了王意君的便車,很快進了半月城,在王家門口道別後,他快步走到了林宅前,可忽然之間,他又止步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要她死心,他卻又沉不住氣地追到這里來,若是被她知曉了,他的心意不就昭然若揭,到時他還能讓她死心嗎?
正當他在懊惱自己行事太過沖動時,大門開了,裴班芙奔了出來,她神色倉惶,甚至有些花容失色。
他原本不想現身,可她的樣子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瞬間就把一切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想也不想地一把捉住了她。
裴班芙抬起頭,很驚慌的看著他,「淺平哥!」
陸淺平目光沉沉看著她,問︰「發生什麼事了?林展廷對你做了什麼嗎?」
裴班芙瞪大了眼,道︰「沒有,他沒有對我做什麼。」
林展廷再次料事如神,陸淺平真的又來了,听到守門的小廝回報後,林展廷立即讓她驚慌失措地跑出來。
「那你怎麼嚇成這樣?」陸淺平眼眸深沉的盯著她,追問道。
裴班芙很想投入他懷抱,然而大庭廣眾之下她只能用力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可這陣子以來累積的情感真的讓她快要忍耐不住了……
她潤了潤唇,期期艾艾地道︰「是……林展廷他有事離開一會兒,我自己手癢,打開了一個他吩咐絕對不能打開的箱籠,頓時有好幾條蛇跑出來,我這才嚇得魂飛魄散……」
听見這話,陸淺平當下臉色就不好看了,「所以你這模樣是被蛇嚇的?而且是你自做自受,自己去把裝蛇的箱籠打開?」
「嗯……」裴班芙看到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她又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問道︰「淺平哥,你怎麼在這里?你……是來找我的嗎?」
听出她話中的期盼,陸淺平彷佛被電到似的,當即松開了她的手。
裴班芙見狀,不禁垂下了眸子,「我知道,你只是路過這里,絕對不是來找我的,我不會誤會,你放心好了……」
「我是來找你的。」
她話還沒說完,陸淺平的聲音就從頭頂上方傳來,她驚愕的抬眸,怔怔地看著他,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沒听清楚嗎?」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龐上,一字一頓地道︰「我是來找你的。」
裴班芙有些激動,呼吸變得急促,「淺平哥,你是說真的嗎?你是真心的嗎?」
他們都明白,他這句「來找她」代表了什麼意義。
他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她,「我不會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逃避太痛苦了,想像你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太折磨人了。」他聲音有些沙啞,說明他也在壓抑自己的感情。
「那以後你不會再推開我了?」裴班芙心中掠過一陣喜悅,她看著他,眼神閃閃發亮。
他低語道︰「不會了。」
「淺平哥!」她不管不顧地沖進陸淺平懷里,雙手一伸便抱住了他的腰,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喊他,臉上洋溢著藏也藏不住的喜悅。
繞了那麼一大圈,她終于等到他對她敞開心扉,這著實不易,若是她沒有做這些努力,那麼她永遠也等不到他。
所以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努力終將會有所回報。
陸淺平也不自覺地伸手攬住她,模了模她的頭,道︰「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沒太多時間陪你,要專心準備鄉試。」
裴班芙連忙道︰「我不需你陪!你也知道的,我很會自得其樂,你盡管用功讀書,我不會吵你,絕對不會吵你。」
陸淺平沉默了一會道︰「雖然我沒法時時陪你,但也不樂意你再上林家來找林公子。」
原來交出自己的心並不可怕,心里反而得到了平靜,不再躁動不安。
原來他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喜歡她,之前的抗拒都是無用,他根本戰勝不了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世間唯一無法買到,無法教也無法勉強的……
「淺平哥,這點你可以放心,林展廷又快出海了,短期內我不會再來了。」她笑瞅著他,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得償所願,當然不必再來林家。
兩人雇了馬車回彩虹村,對于一同進門還手牽手的兩人,家里人都大大的驚訝。
陸慕娘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淺平、芙兒,你們……」
裴班芙臉上有抹女兒家的羞澀,她支支吾吾的還沒想好要怎麼說,陸淺平已經堅定的牽著她的手率先開口了——
「我和芙兒已經確認了彼此的心意,鄉試後,我便會向芙兒求親,到時還請爺爺、裴大叔答應,我定不會辜負芙兒。」
陸慕娘像在作夢,頓時喜出望外,「這是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
裴再思卻是滿眼的嚴肅,「淺平,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中了舉人之後反悔,或者拋棄芙兒,我絕不會饒你!」
裴班芙急道︰「爹,淺平哥不是那種人,他絕對不是!」
陸慕娘也急忙說道︰「裴大哥,你會有這層顧慮也是情有可原,我很明白,若是淺平有了出息卻做了那負心之人,不必裴大哥你出手,我這個做娘的第一個就不會饒他,更不會再認他這個兒子!」
氣氛頓時因為裴再思的不苟言笑而有些凝結,裴一石笑呵呵的打圓場道︰「你們怎麼回事?你們信不過淺平的為人嗎?我倒是百分之百的相信淺平,你們等著看,淺平不但會中舉,也會對咱們芙丫頭很好很好的,你們就只管祝福他們小倆口吧。」
裴班芙急切地道︰「是啊爹,淺平哥一定會對我很好很好的,娘說的,您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聞言,裴再思瞪了她一眼,「還沒嫁人呢,這麼快就幫著未來夫婿說話了?」
這「未來夫婿」四個字,等于認同了陸淺平的身分,裴班芙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接口道︰「爹,等我跟淺平哥成親之後,定然生個大胖孫兒給您抱!」
裴再思听了,不禁搖了搖頭,「你是姑娘家嗎?真不害臊。」
陸淺平看著裴再思,鄭重道︰「裴大叔,我向您保證,這一生,絕不負芙兒。」
裴再思定定地看著他,「希望你言而有信,給芙兒幸福,那我就別無所求了。」
葉東承真心誠意的說︰「淺平、芙兒,恭喜你們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裴班芙眨了眨眼,別有深意的說︰「東承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不要忽略了身邊的人,可能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葉東承听得一愣,沉默了,即便那人伸手可及,卻也不是他能觸踫的人……
裴元瑛歪頭听著大人說話,見他們說了一段落,她興奮地問︰「所以姑姑要和淺平叔成親了嗎?淺平叔要當我們的姑父了嗎?」
裴元康立即調皮的朝陸淺平一個鞠躬,拉長了聲音道︰「姑父好!」
大伙都笑了,陸慕娘拭著眼里喜悅的淚水,看到兒子找到能夠心靈相通的另一半,她也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當年,性格深沉、有點偏激的榮王妃令榮王極為不喜,夫妻倆相敬如冰,而她身為榮王妃的陪嫁大丫鬟,她並不完美,經常會犯點小失誤,又自來熟,喜歡說笑搭話,因此走進了榮王的心……
記憶飄得太遠了,她定了定神,拉回眼前,唇畔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
她的兒子身邊不需要能夠助他功成名就的人,只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在他累的時候能遞上一盞熱茶,靜靜的陪伴在他身邊,那就夠了,她相信那個人就是芙兒。
如今,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兒子清醒,又找到能夠相伴一生的姑娘,她再沒有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