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女喜嫁 第三章 未婚夫妻漸親密 作者 ︰ 裘夢

天色陰沉,細雨纏綿。

街上行人稀少,一輛普通的青幔馬車慢慢停在了一處宅子前,身穿簑衣的車夫上前叩門,很快有人出來應門,兩人簡單交談兩句,那看門的中年漢子便進去回稟,車夫則回到車前守著。

不多時,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宅院內傳出,一條碩長的藍色身影從內疾步而出,因走得太疾,竟是未顧得上撐傘,此時衣袍上已濕了不少。

石墨從後面追來,替少爺撐傘擋雨。

車夫擺出下馬凳,車簾一挑,春柳撐傘先鑽了出來,然後準備回身扶姑娘下來。

「我來吧。」

听到這道溫潤的男子聲音,春柳默默地退到一旁去。

一身粉白衣裙外罩一件墨青披風的江曉月一出車廂,一只腳都還沒得及探下,便听男人說︰「地上濕,我抱你進來。」

江曉月話都還沒說,溫子智已經直接動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抱入懷中。

「石墨,傘給姑娘。」

「哦。」石墨趕緊將傘遞過去。

江曉月撐傘替兩人擋雨。

溫子智又對車夫道︰「你回去吧,稍晚我會送人回去。」

「是,小的告退。」

溫子智這才抱了人往家里走。

從門口到內院這段路不算遠,但也不算近,他懷中抱著一個人卻依舊步履從容,游刃有余,一直進到他的起居室,溫子智這才將人放了下來,手似是無意地在她腰上停了下。這一路行來,江曉月沒有看到一個婢女,這人竟是過著和尚般的日子嗎?

她將手中的傘收起,他接過,放到了門外。

江曉月掃了一眼屋中陳設,右邊是寢具,左邊算是小書房,中間是廳堂。右邊以簾幕為隔,白日便掛起簾帷,夜里放下簾帷便成了一個獨立的睡覺空間;左邊則以博古架隔開,形成三個連在一起卻又相對獨立的空間。

溫子智回身過來解她披風的時候,嚇了江曉月一跳,但他神色正經而平淡,她覺得自己要是避讓反而顯得是自己奇怪了,所以也就由著他幫自己解下了披風,掛到一邊的衣架上去。

「這是你的起居室啊。」

「嗯。」

江曉月雖然好奇,但到底沒太好意思亂打量。

看她略顯拘謹的模樣,溫子智笑了下,「不用拘謹,便當你自己的屋子。」

他伸手過來牽她的手,她僵了下,終究沒掙開。

溫子智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臨窗軟榻邊,「陪我下盤棋,如何?」

江曉月卻看看他被雨打濕的袍子,認真建議,「你要不要先換件衣服?」

「那你稍等。」

「嗯。」

溫子智到另一邊臥室更衣,卻不曾放下簾帷。

江曉月目光原是下意識跟過去的,一見當即猶如燙著一般縮回視線,改盯自己的指尖,然而明明窗外雨聲淅瀝,可耳畔那人更衣時布料的窸窣聲卻依舊清晰入耳。

溫子智換好衣服,順手將博古架上的兩個棋笥拿過去。

將棋盤擺到軟榻方幾上,分好棋笥,由她執白子先行。

江曉月捏了棋子才要往棋盤上落。

溫子智開口道︰「月兌了鞋坐上去,舒服些。」

江曉月猶豫了一下,便將鞋月兌了,收腳上榻,將腳掩入了裙襪下。

溫子智垂眸,唇線微揚,「怎麼今日過來?」

「下雨街上人少。」

「哦。」溫子智漫應著,目光卻落在她手上,看她重新捏起棋子開始落子,細白縴長的手指間捏住白玉棋子,竟有種手與棋子不分的錯覺。

他跟著她落子,只是獨屬于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漸漸充斥在原本陽剛十足的空間內,擾得執黑子的他有點心神不穩。

但坐在他對面的未婚妻全然不察,認真地思索棋局走勢,不時秀眉微蹙,紅唇輕抿,誘惑人心而不自知。

活色生香的美人近在眼前,還是自己的未婚妻,哪個男人能不心旌搖動?

溫子智定定心,不動聲色地繼續落子。

一盤棋下完,和局。

江曉月忍不住說︰「下半天和局,感覺像下了個寂寞。」

溫子智勾了下唇,「是挺寂寞的。」

「我來看過你了,也陪你下了盤棋,我要走了。」江曉月一邊說一邊伸腳去穿鞋。溫子智沒讓她彎腰,自己蹲身幫她穿,手握住少女的縴足,隔著布襪都能感覺到她腳的弧度與小巧,比他的腳要小上許多。

他穿得緩慢,弄得江曉月一顆心怦怦亂跳,紅暈不自覺飛了滿臉,總感覺他在對自己做一件很羞恥的事。

鞋子穿好,像過了很久,江曉月從頭到腳都是紅的,整個人熱得像個小火爐,手足無措。

溫子智握著她的腳踝,蹲在地上,並沒有急著松手,目光直視著她的小女兒嬌態,柔聲對她說︰「先不忙著走,留下陪我用午膳。」

江曉月輕咬下唇,遲疑。

溫子智喉頭滾動,咽了口唾沫,「難得來一次,多留一會兒。」

「嗯。」她發出細若蚊姻的一聲輕應。溫子智笑著放開她的腳踝,起身。

江曉月莫名松了口氣。

溫子智坐回方才的位置,手肘靠在方幾上,身子朝她微微傾過去,「也不知你素日在家做什麼消遣。」

「寫字看書做針線。」

「愛看什麼書,我尋了給你。」

江曉月抬眼看他。

溫子智表情再正經不過,見她看過來,眉微揚,「不能說嗎?」

江曉月頓時覺得他意有所指,她一板一眼地說︰「話本詩集。」

溫子智便說︰「話本我這里沒有,詩集倒是有一些,要去書房看看嗎?」

「可以嗎?」

「當然可以。」

除了父兄的書房,這還是江曉月第一次進外男的書房,感覺差好多!

果然,行伍出身的父兄風格與文人士子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至少人家的書要多得多,不像父兄那里就算擺幾本經史子集,也多是充門面,翻都懶得翻。

她忽然有點想鄙視父兄。

溫子智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給她,「《秋山詩集》,你儂我儂兒女情長。」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喜歡這種?」江曉月微微側頭,髻上的珠釵輕顫,帶出別樣的風情。

溫子智揚眉,面有不解,「女孩子不都喜歡?」

「看這個,我還不如去看話本。」那里面更情真意切些,而且春情燃翻天。

溫子智看了她一眼,將《秋山詩集》又塞了回去,另抽一本出來,「看看。」

「是什麼?」她好奇。

「先看。」他如是說。

江曉月渾然不覺男人有意無意地將她卡在了書架和他之間,他一只手撐書架,另一只手則虛虛地環著她。

「是游記。」江曉月翻了兩頁驚異出聲,「你寫的?」筆跡是他的沒錯。

「嗯,《荊州居》,日常山水游記。」

「那你去過很多地方啊。」她羨慕地說。

「以後帶你一起。」他承諾。

江曉月垂眸一笑,帶出一抹少女的嬌羞。

「我可以拿回去看嗎?」

溫子智低頭俯在她耳側,感覺她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卻並沒有退開,「就在這里看,省得日後嫁過來還要搬回來。」

江曉月想避讓,這才發現自己被男人困在了雙臂和書架間,頓時有些慌。

「阿月。」他呢喃著她的名字。

她微微後撤側身去看他,他卻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托背,大手按住她的後腦杓,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

她悍然出手,兩指直戳他喉頭,逼得他趕緊閃躲,另一手跟她過招。

他知未婚妻出身將門,卻不知她身手如此了得,這動手就知道她可不是什麼花架子,貨真價實的實戰派,擺明是岳父親手教導出來的,跟大舅子是一個路數。

但她失了先機,有些被動,局面不利于她,腰帶一頭被男人扯住,讓她綁手綁腳。

「放手!」

眼見她這是要動真怒的模樣,溫子智有些遺憾地松手,讓她得以將腰帶重新系好紮緊,並且跟他拉開了距離。

「是我逾矩了,阿月莫真惱了我,實是有些情難自已。」他一臉坦蕩地朝著未婚妻作了一揖,話中滿是歉意。

江曉月可不覺得這男人真覺得抱歉了,輕哼了一聲,「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覺得我信嗎?」

溫子智掩唇輕咳了一聲,「我們是未婚夫妻……」

她怒氣沖沖,「那也不是你過線的理由。」

「我錯了。」

他認錯認得爽快,這就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里,全無著力點,江曉月有些追究不下去了,抿了抿唇才道︰「你這人著實表里不一。」

她不會終身所托非人吧?

不過好像現在後悔也晚了。

溫子智聞言笑了笑,「阿月,莫要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江曉月也不禁跟著笑了笑,兩個人算是互相試探吧,各有保留,也算是扯平吧。

之前兩人一直在通信,互相調戲來調戲去的,心里都生了些小心思,今日見面有些事不過是戳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溫子智朝她伸出手。

江曉月微微歪了歪頭,突然勾唇一笑,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溫子智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又將人拉入了自己懷中,摟住她的縴腰,輕聲道︰「我不過線,那我們要不要繼續?」

江曉月搖頭,「不能再親了,嘴都要腫了。」

溫子智去將那本掉落在地的《荊州居》筆記撿起,重新放入她手中,「你繼續看書。」

「嗯。」

他抱她在書案後重新坐下,導致書拿在手中,江曉月也沒有心情看。

這一次溫子智卻很老實,只是摟著她陪她看書。

他也有些不敢考驗自己的自制力,剛剛他的確是失控了,原本只是想討點甜頭就好,一不留神野馬便月兌了疆,手有他自己的想法。

不過也不能怪他,如此俏麗可人的未婚妻在懷,有點兒心猿意馬不是很正常的嗎?

就在他又有些控制不住想朝她下嘴的時候,外面傳來石墨的聲音。

「少爺,午膳好了,要擺膳嗎?」

石墨應該是站在距離房間很遠的地方喊的,聲音很有距離感。

溫子智壓下浮動的心思,揚聲回道︰「擺到客廳去,我跟姑娘一會兒就過去。」

江曉月將手里的筆記放下。

溫子智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這才放她下地,牽了她的手,說︰「我們去吃飯。」

他們過去客廳的時候,飯菜已經擺好,卻不見該有的服侍下人。

她朝溫子智看過去,他光風霽月地朝她一笑,她便收回了目光。

兩人分兩頭坐了,並不挨著,因為一個不想,一個不敢。

不想的是江曉月,不敢的是溫子智。

飯菜豐盛,味道也不錯,但江曉月吃得有些困難,之前被人吻得太過,吃起飯來舌尖都有些疼,她只能放慢進食速度。

她吃得慢,小口細嚼慢咽,溫子智陪著她慢條斯理把飯菜往嘴里夾,陪佳人進食,甘之如飴。

吃了一碗飯,江曉月便放棄了,還是早些告辭遠離這個男人吧。

誰知,她的筷子剛放下,溫子智的聲音便響起——

「剛吃完飯,歇歇再走,況且外面這會兒雨下得更大了,路況也不好。」

江曉月告辭的話直接被堵在了嗓子眼兒,真是很討厭的一個人。

溫子智走到門口,朝站在二進院門口的石墨打個手勢。

石墨這才趕緊招呼人過去收拾碗盤。

少爺和未來少夫人相處,他們這些閑雜人等都是避得遠遠的,不敢打擾,不過現在看少爺心情不錯,應該是和少夫人相處得極好。

江曉月強裝鎮定地坐到左側軟榻拿了冊書看,書還是對方塞給她的。

行吧,左右不過是個道具,難不成她真有心情看?那幾個下人收拾完了東西便又迅速消失,就彷佛這宅子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似的。

溫子智走到她身邊坐下。

江曉月抬眼看他。

他堂而皇之地將她抱到了膝頭,湊到她耳邊親笑,「難得獨處。」

有些事兩人心知肚明,他們都不是什麼嚴守禮教的衛道士,只要不過線,彼此都不排斥一些肌膚之親。

她的手摟上他的脖子,他的手攬住她的腰,四片嘴唇又吻到了一起,溫故而知新。

……

溫子智釋放之後,將自己收拾停當,笑著湊到未婚妻身邊問她,「滿意看到的嗎?」

她伸手打他。

他笑著承受了幾下,然後抓住她的手,將人攬進懷中,「你今日來看我,我很高興。」

她險些沒忍住翻白眼給他看,她看他是高興得要飛天了,她虧大了。

「阿月,之後還來嗎?」

江曉月瞪他,「休想。」

「真舍得不來啊?」他親了親她。

江曉月紅了臉不說話。

溫子智便知道答案了,在她唇上親了親,親撫她的背,「好了,我不鬧你了,你安穩歇會兒,我出去讓人備車。」

江曉月輕輕「嗯」了一聲,等到未婚夫出去了,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臉。

這男人恐怕是有毒!他都對她做到那種程度了,她竟然都沒搦他一巴掌,雖說兩人名分已定,但他真的有些過線了,好生氣!

生這男人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溫子智輕笑聲傳來,她抬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正倚在博古架旁看著她笑,

「這麼氣鼓鼓的,又怎麼了?」

她別過頭,「不要你管。」

溫子智也沒繼續往她走近,怕驚到她,便就那麼閑閑地說︰「很快你的後半輩子就都歸我管了。」

她哼了聲,「那也是之後的事。」

溫子智寵溺地點頭,「你說得都對。」

「少爺,車備好了。」石墨隔著院子喊。

「知道了。」

江曉月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站了起來,可見離去之心何等迫切。

溫子智站直了身體,「有始有終,別濕了你的鞋,還是我抱你出去吧。」

江曉月沒拒絕。

他在門口拿了傘遞給她,她接過去,他再次將她抱起,她將傘撐開,遮住兩人身影。

馬車停在大門口,春柳已經提前待在那里,就等自家姑娘被姑爺送出來。溫子智一路將未婚妻抱上了車,臨放下車簾時說︰「我進考場那天來送送吧,討個好彩頭。」

江曉月點頭,「嗯。」

他笑著放下車簾,撐傘退開,讓馬車啟動,也避免被車輪濺水到衣袍上。

站在雨中目送馬車載著鮮女敕可口的未婚妻漸漸遠去,溫子智只覺自己的心都跟著走了七八分。

相思苦,見面伊始便已種下。

待得洞花花燭夜才得一解相思之苦,日子有點兒難熬了,度日如年啊……

溫子智的東西依舊送著,偶爾也會夾帶一兩封信,江府的人睜一眼閉一眼,也就放過了,畢竟婚期也一天天近了。

轉眼放榜日到,榜前人潮洶涌不知等了多少人,江曉月今天也出門了,是陪著未婚夫一道出來看榜的。

他們沒有去榜前看,而是去了不遠處的茶樓等,自有僕役前去等第一手消息。

今天除了看榜的人,湊熱鬧的人,還有一幫等著榜下捉婿的大富人家,單等著給自家閨女搶佳婿。

溫子智說道︰「你看,那些就是了。」

江曉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確是看到一些比較特別的壯漢,不由得失笑,「這搶來的怎麼好,萬一搶個不情願或者心有所屬的,豈不是成了一對怨偶。」

溫子智卻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真不願被搶,自然會有所應對。」

「那倒也是。」

看榜單前人頭攢動,真是難得一見的熱鬧,每三年京都都會來上這麼一出,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憂。

見她瞧得認真,溫子智不經意往她身邊走了兩步,手有自主意識般攬上她了她的腰肢。江曉月心中輕嘆,這人果真不是個老實的。

先前她去送考,這人臨入場前還爬到車里親了她,這才神清氣爽地入場,還美其名曰︰討彩頭。

呸!

「過幾日,我生辰,送我什麼?」

江曉月撇撇嘴,「哪有人這樣討禮物的?」

他湊到她耳邊低語,「不如把自己送我?」

江曉月直接伸手將他的頭推開,冷漠拒絕,「不送。」

他委屈地說︰「別的未婚夫妻都會互贈信物,你還未曾送我。」

「不送。」

他一副可憐樣,「阿月真無情。」

江曉月看著他演,絲毫不為所動。

溫子智從自己袖中取出一枚白玉簪,直接插到了她的發髻上,說了句,「很配。」

「私房銀子不少啊。」江曉月微笑。

溫子智伸手捏捏她的下巴,愉悅地笑,「我看出來了,阿月是個悍婦。」

「怕了嗎?」

「你在說笑嗎?」他低笑,「家有悍婦,家宅安寧,我求之不得。」

江曉月反而不懂了,「家有悍婦不是才會家宅不寧嗎?」

溫子智擁她在懷,憑窗而立,一本正經地說︰「因為悍婦鎮宅啊,家宅不寧那是因為夫

妻異心,我與阿月只會夫妻同心,自然家宅安寧。」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阿月怎能這般說?」

「女人未出嫁時是家中父母掌上明珠,嫁人後,到婆家後年深日久便成了死魚眼楮,是誰讓她變了樣?不還是之前許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嗎?」

溫子智听完卻說︰「我真高興。」

江曉月不明所以。

溫子智給她公布答案,「你將來不會有姑嫂問題,你和我家九妹肯定有共同話題。」

「不是說她出去游山玩水了?我們成親時她人回來嗎?」

說到這個,溫子智就忍不住嘆了口氣,「誰知道那丫頭會怎麼做,還沒桌子高就跑在外面不肯待在家。」

江曉月伸手抱了他一下。

平遠侯府的事,京城勳貴人家沒有不知道的,保國寺的妙空大師批命,溫九活不過二十,原本好好的滿月宴,立時便成了悲劇的開幕。

溫九七歲時,更是帶著丫鬟院公僕役加上陪護她的家中長輩,開始在外瘋跑。

她雖說是為了趁著大好年華去走遍山山水水,其實誰都清楚那不過是七竅玲瓏心的小姑娘在提前為家人做分離的準備。

若哪一日她去了,便當她依舊在外游蕩,對大家多少也是個安慰。

溫子智是溫九一母同胞的親大哥,他心中自有悲戚,江曉月听出來了,出于未婚妻的身分,她便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安慰。

溫子智對這個一觸即分的擁抱有意見,但未婚妻的安慰他收到了,心中一片溫暖,但意見該提還是要提的。

「阿月,真是好生小氣。」

江曉月伸出兩指捏住他攬在自己腰間的那只手的袖口,冷聲道︰「拿開。」她就真小氣給他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自男人。

溫子智非但沒松手,反而摟得更緊了些。

石黑和春柳都在雅間外伺候,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主子,他不必避諱什麼,只消正主兒不翻臉,他可以為所欲為。

這麼一想,未婚妻果然足夠大方,是他說錯話了。

江曉月還是忍不住告誡了男人一句,「克制些,大庭廣眾的。」不知被誰看了去,私下里說些小話出來。

「好。」他笑著應承。

榜下開始出現喧鬧聲,這預示著放榜了,那邊人潮更加洶涌了些。

江曉月看他一眼,只見他在微笑,她突然覺得這男人可能不是有信心必中,說不定他骨子里就是個視功名利祿如浮雲的。

中與不中在他心中一樣時,似乎也就不必會有焦慮這種情緒出現了,擔心他的自己好像有點兒傻。

溫子智見她竟然冷漠地什麼都不表示就要逕自轉頭去看別人的熱鬧,他不高興了。

「阿月,你的溫柔體貼呢?」

「跟你的禮義廉恥一起離家出走了。」

這話說得有趣,溫子智有些驚喜,隨著兩人接觸變多,他越像發現了寶藏,可是越來越喜歡自己的未婚妻了。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那人是你家的吧?」江曉月不是很確定地問。溫子智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是。」

「看樣子,你的消息來了。」十有八九還是好消息。

溫子智一把將她拉到牆邊,離開窗戶那里。

江曉月頭一偏,及時閃開了他的唇,微惱道︰「你又發什麼瘋?」

溫子智捏住她的下巴不許她躲,低頭吻了上去。

門上傳來輕叩聲,他才松開了未婚妻,稍整衣冠,開嗓道︰「什麼事?」

石墨的聲音里透著喜氣,「恭喜少爺,賀喜少爺,您在甲榜三十一名。」

「賞。」

石墨道︰「賞過了,府里得到消息只怕要張燈結彩,咱們現在回去嗎?」

才剛剛從未婚妻身上討了點甜頭,這就沒機會繼續了,溫子智心下有些遺憾,口中卻道︰「回。」

轉過頭看人,江曉月已經整理好衣襟,像什麼都沒發生,只是若細看便會發現她的口脂被人吃殘了。

溫子智湊到她跟前說︰「以後你的面脂口脂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明所以的江曉月愣愣看他。

「畢竟你是外敷,而我卻是內服,不得不慎啊。」他邊說邊嘆。

江曉月臉一下紅透,登徒子!

調戲未婚妻成功的溫子智哈哈大笑,旁人只當他是因高中而喜,卻不知這是登徒子得逞後的囂張,十分地欠揍。

江曉月走過去在他腳上跺了一腳,然後拉門出去。溫子智俊臉扭曲了一下,這麼狠的嗎?

他走出雅間的時候有點兒腐,石墨不明就里,上前要扶自家少爺,結果被無視,然後,石墨親眼目睹少爺追上未來少夫人,特別不見外、不要臉地將手搭到了少夫人肩頭。

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少爺其實是裝的,就為了吃到少夫人的女敕豆腐!少夫人……少夫人也就遷就了少爺,很溫柔地扶著自家少爺上了馬車。

石墨眼中溫柔的少夫人,一進馬車,立即翻臉,就差直接一腳將自己的鞋底印到某人臉上去。

溫子智不由得感慨,「阿月,你現在是不是開始原形畢露了。」

江曉月朝他一聲冷笑。

溫子智拉住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還好我從來沒覺得你是溫柔嫖淑的。」畢竟溫柔孀淑的人不會在秀水庵時那般直率的行事。

議嫁的年齡,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閨譽,從心而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本姑娘壓根不屑去裝。

「我確定這不是夸獎。」她往回抽手,不想給他佔便宜。

「我只是實事求是。」溫子智死不悔改地申明。

江曉月沒能抽回自己的手,心情一時不美好起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尖叫,有驚馬聲,突生變故。

「少爺,有人從馬背上摔下來,馬失控狂奔,不過被附近的衛兵攔下了。」車外傳來石墨回稟的聲音。

江曉月皺眉,「我們走吧。」

「好。」

「先送我回府。」

「你不跟我一起回平遠侯府嗎?」

江曉月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溫子智面不改色地道︰「提前去見見家中諸人也挺好的。」

江曉月拒絕,「不去。」

大好的日子,萬一有賓客什麼的,因她出現意外,那不成攪和了嗎?

「阿月。」溫子智摟著她,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你真的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

「不需要。」為了世界和平,她安守家宅最好,「我個性孤僻,外面有傳的。」她提醒他。

「我不信傳言。」

「但我確實不愛與人來往,你莫要勉強我。」

溫子智被她眼中突如其來的鄭重其事驚到,他知道她說這句話是很認真的,也希望他認真以對,否則有什麼後果,她應該就不負承擔責任。

莫名有種被威脅的感覺。

「還有。」江曉月有些無奈地在他懷里掙了幾掙,「放開。」哪有人這樣時時刻刻都想著揩油的。

「到忠勇伯府就放。」讓他再多抱一會兒。你如果只是單純抱抱我也就忍了,偏偏你過分啊!

江曉月暗自吸氣,極力忽視那只罩在她胸前的咸豬手,這實在真的很過分。

「溫子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的下限如此低,很容易就踩到她的底線。

溫子智訥訥地把手摟回她的腰,嘴里忍不住咕噥了一聲,「小氣。」

江曉月無言,只很想打人。

馬車晃晃悠悠地在忠勇伯府門前停下,坐在車轅上的春柳先跳下車,站在地上掀開車簾,伸手扶自家姑娘下車。

江曉月踩了馬凳接著踩地,回頭看到那人正掀簾看她,便輕聲說道︰「這幾日你恐有應酬,酒要少喝,莫貪杯。」

「放心。」他笑著點頭。

「我回去了,你們路上小心。」

溫子智應了聲,「嗯。」

江曉月扶著丫鬟春柳的手慢慢走進忠勇伯府的大門,目送她回家,溫子智心情莫名有些惆悵。

這種寶貝還在別人家,自己只能眼巴巴干看著的感覺,真是糟透了,果然還是應該早一點兒將人娶回家,娶回家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整日抓心撓肝的難受。

等溫子智主僕回到平遠侯府時,這邊果然已經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報喜的衙差已走,府前已燃過炮竹,拾撿散錢的百姓尚未全部離去。

武勳起家的平遠侯府,今歲卻出了位以文晉身的兩榜進士,這是要棄武從文?

荊州都督的長子今科高中,從此邁入文官體系,各處反應不一。

溫子智到榮禧堂去見祖父祖母,在這里見到了身為侯爺的大伯父和世子大哥,大家全是一副喜氣洋洋的表情。

這從某方面來說,也算是武將向文官體系展現了能耐,不是說他們五大三粗魯莽無腦嗎?看,平遠侯家的老四,荊州都督的兒子高中了,人家這可是真才實料滿月復錦繡,這就是赤果果的打臉啊,簡直不要太爽。

老侯爺今天笑得特別大聲。

面對府中眾人的恭喜,溫子智自然是一一道謝。

大登科後小登科,溫四少這就是雙喜臨門啊。

不止家人以此打趣,便是同年士子也都紛紛要求他做東請客。

就憑他平遠老侯爺之孫、荊州都督之子的背景,謀個缺根本不是問題,這是準朝廷官員,板上釘釘。

如江曉月先前所料,接下來一段時間,溫子智不是在赴宴,便是在去赴宴的路上,都沒有時間去找未婚妻吃點甜頭。

在他忙著應酬交際的時候,江曉月意外地安生了一段日子,倒不太想他空閑下來了。

男人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這是江曉月第二次到這處宅子來,卻是第一次自己走進去,而且這一次春柳跟著進了二進院子。

江曉月一腳踏進起居室時,越往床榻的地方走,酒味便越是濃烈,她不禁皺了皺眉。石墨正扶著自家少爺自床上坐起。

「你們都下去吧。」溫子智披衣半坐在床頭,就已經對石墨和春柳下了驅逐令。

兩個人都已經習慣了,春柳在取得姑娘的點頭示意後,也默默退了出去。

江曉月看著那人披頭散發披衣半坐,臉色算不上很好,果然是有些飲酒過度的模樣。

在溫子智眼中,眼前的未婚妻卻是天仙化人,青色披風中露出的是大紅衫子銀白裙擺,十指縴縴掩在袖口,霧鬢雲髻,珠玉垂掛,目若秋水不染波,眉似遠山含煙黛,兩瓣櫻唇微抿,透出幾分不悅來。

他朝她伸手,「阿月。」

江曉月走過去,將自己的手遞給他,溫子智握住她的手,微一用力便將人拉坐在自己床頭,一把抱住。

江曉月卻是微微側了臉,蹙眉道︰「這是喝了多少酒。」

「阿月嫌棄我了。」他在她頸側輕蹭,小聲抱怨。

「嗯。」她承認得十分坦蕩。

溫子智不由得輕聲笑出來,「阿月,你真是一句話好話都不給我。」

江曉月推他,「放手,我先把披風解下。」

溫子智乖乖放手。

她將披風解下,起身搭到一旁的衣架上,又重新坐回床邊,只這回卻坐得遠了些。

「阿月,你嫌棄得也太狠了啊。」溫子智哭笑不得。

「你要這麼同我說話,還是要起身?」

「阿月幫我洗漱?」他試探地問。

江曉月點了下頭,「好。」

她起身到外面去問石墨要東西,溫子智便倚著床欄看她忙碌。

這時節的井水已經有些冰,石墨直接幫著兌了熱水端了過來,江曉月端了水進屋,捧濕了帕子去伺候未婚夫淨面。

溫子智提前享受到了被妻子服侍穿衣的待遇,只覺她一雙縴手在自己身上動來動去,為他梳攏長發,束好發髻,簪上玉冠。勾得他心思亂飄,卻將他收拾得俐落又細致。

她又陪著他吃了些吃食,宿醉厲害的溫子智胃口很差,但有美人作陪,還是勉強吃了些。

飯後,他牽了她的手出屋往書房去,石墨趕緊進去收拾床褥。

書房對江曉月來說,有點兒不堪回首,一進去臉就不自覺地紅了。

春柳非常識趣地沒跟過來,待在遠遠的地方,卻又保證自己可以听到姑娘的召喚。

溫子智從書架上抽出那本自己寫的游記給未婚妻,江曉月接了,他便如同故意一般,摟了她到書案後落坐。

江曉月身子立刻便有些僵。

溫子智笑聲染上幾絲,摟緊她的腰,「你看書,我陪著你。」

她不大相信他。

果然,溫子智的手從她上衫寬大的袖口探入,模到了她膚質細膩的手臂,慢慢摩娑著,啞著嗓子道︰「跟你不敢在床邊,怕忍不住。就這樣坐著,讓我解解饑。」

江曉月心頭亂跳,她听懂什麼意思了。

溫子智連日飲酒,今日精神實是不濟,否則也不會她來了都還未起身,即使起身也是怕自己在床那麼個曖昧的地方真的犯起渾來,不得不勉強自己穿戴整齊,陪未婚妻小坐。

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不起身,她坐上片刻便要離去,可他一起身,她便不好早早就走,能夠多陪他一些時間。

發覺他只是摟著自己,至多模著手臂,江曉月總算放下心來,專心去看手中的游記,只是書看著看著,漸漸肩頭發沉,她側頭看去,才發現未婚夫竟然摟著她就這麼睡著了。

這人也是傻,明明疲憊,卻也要和她在一起嗎……

「溫子智……」她輕聲喚他,伸手推他。

溫子智被驚醒,不由得伸指揉了揉眉心,「阿月。」

「不舒服便去歇著吧。」

溫子智有點兒失望,「你要走?」

江曉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去睡,我在一邊看書,不走。」

溫子智一下便笑了,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將她一把抱起,「走,回房去。」

江曉月無奈,心卻有點發軟。

果然,這男人是怕她就此離去,才強撐著起身的。

床褥重新鋪好,這次是由江曉月給他鋪好的。

頭上梳好的發髻打散,溫子智月兌衣上床安枕,江曉月也沒另找坐椅,坐在他床邊捧卷而讀,信守承諾陪著他。

在未婚妻淡淡的體香中,溫子智踏實入睡。

時間似乎一眨眼便到了中午,情況特殊,石墨便沒進來,而是讓春柳進來問話。

江曉月看了眼還在睡的未婚夫,拿了主意,「就擺在屋里吧,讓石墨打些水來,我把人叫醒讓他多少吃些。」

「是。」

春柳轉身出去傳話了,江曉月轉頭叫溫子智。

在少女溫柔的輕喚下,溫子智睜開眼楮,伸手將她拉到眼前,自然而然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招來江曉月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溫子智回過神來,失笑,被她扶著起身,心道︰果然是睡迷糊了,還當是婚後了。

重新淨了面,也沒有重新束發,只以發帶松松在身後系了,溫子智披了一件外袍,陪未婚妻去用午膳。

宿醉後的人胃口都不好,廚房特意給做了些爽口的菜品,可即使這樣,溫子智也沒多少食欲,也就是看著秀色可餐的未婚妻多往嘴里塞了些飯菜。

上午多睡了時日,下午他的精神便明顯好了許多,隨便套了外袍,便歪在起居室的軟榻上陪未婚妻打棋譜玩。

江曉月瞧了瞧這特別不見外的居家模樣,也是有些無語。

注意到她的表情,溫子智促狹道︰「很快便要天天見了,阿月就當提前適應一下。」

江曉月抿嘴,竟無力反駁。

溫子智卻沒就此打住,往兩人中間的方幾湊了湊,說︰「那阿月私下什麼樣呢?我很好奇啊。」

江曉月表示並不想搭理他。

溫子智也不失望,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她,最後把江曉月惹急了,撂狠話。

「溫子智,你再這樣我就走了。」

溫子智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吧,這就是老婆沒娶進門的壞處,一言不合就要走人,

他還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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