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樓宇慶從西郊的馬場回來,用完晚膳、洗漱過後便立刻回到屋里。
這屋子在韌貞出生前便由秀妍主導而做了一些改裝,將原本用來做工作空間的夾間改為嬰兒房。
嬰兒房跟內室僅一牆之隔,既能隨時注意到韌貞的狀況又能不相互影響。
秀妍在桌旁給兒子韌貞縫制小衣服,韌貞喝完女乃,已在搖籃里安穩地睡著。
樓宇慶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走到搖籃邊,一副有子萬事足的表情,本想伸手踫他,卻遭秀妍白了一眼。
他趕緊地收回手,小聲地道︰「我已經洗得干干淨淨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別吵醒他。」她輕輕地收拾著桌上的針線及布料,瞥了他一眼,「你想抱,等他夜里醒了再抱吧。」
樓宇慶點頭一笑,「那是自然。」
收好東西,兩人移步至隔牆的內室,樓宇慶月兌下袍子掛好,便赤果著上身在房里活動著。
她坐在床沿看著他那精實完美的身材體魄,不知怎地竟想起今天到愛寵館來的浣春跟眠秋。
在還未跟她成婚前,他應該不止一次出入西大街吧?浣春跟眠秋踏進愛寵館,隨意地就提到他的名字,想必跟他有著一定的認識。
他跟她們只是一起喝過酒?還是有更親密的接觸呢?
她腦海中瞬間出現了讓她心髒緊縮的畫面,教她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她以為自己是個成熟的女人,不會拿這種事為難自己,可原來她還是在意的。
倒不是怪他,或是覺得他上萬春院是骯髒污穢之事,只是……她想她是在吃醋,盡管她覺得吃這種醋沒意義,卻還是在意極了。
就像是有根魚刺卡在喉嚨,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難受得很。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樓宇慶已經走到床邊,見她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發呆,他微怔。
「怎麼了?還不寬衣歇下?」他溫柔地笑視著她,「難不成要我幫你?」說著他伸手便要幫她寬衣。
她撥開他的手,「別……」
他意識到她有點不尋常,「這是有氣呢!誰惹你生氣了?」
她抬起眼斜瞪了他一記,「還能是誰?」
「我?」樓宇慶一怔,有點不安地問,「我怎麼了?」
「你認識萬春院的浣春姑娘跟眠秋姑娘嗎?」她問。
他微頓,但沒有猶豫,「認識,但兩年沒見了……你怎麼知道她們?」
「她們今天到店里來。」她說。
「是嗎?」他在床沿坐了下來,「她們兩姊妹愛鬧,沒冒犯你吧?」
「愛鬧?」她語帶試探地問,「你是指什麼?她們很能玩?」
「她們兩個確實是很能玩……」他敏銳地道,「你是不是在試探我什麼?」
「你……」她瞥了他一眼,「你跟她們到什麼程度?」
樓宇慶向來是個誠實的人,可如今已為人夫的他,可是有著很強的求生意志的,他知道有些時候不該那麼誠實。
「她們看過你不穿衣服的樣子嗎?」她盯著他的眼楮,像是在告訴他「不準說謊」。
迎上她審問般的眼神,對她撒不了謊的他露出心虛的表情。
「當時……」他訥訥地,「我們還不相識。」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在跟你成親前也跟你吐過實,我是去過那些地方的……」他有些不安,「你該不是現在要跟我——」
話未說完,他陡地一驚。
原因無他,只因她突然地就流下了兩行眼淚。
他急得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討饒地道︰「你這是要讓我負荊請罪不成?」
秀妍沒有推開他,只是在他懷里輕聲啜泣。
他可急壞了,「她們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冒犯了你?」
她搖搖頭,「沒有,她們、她們什麼都沒說,還買了很多東西,預約了兩只貓的健診……」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哭?」他輕輕地將她拉開,不解地注視著她,「你哭什麼呢?」
「我以為我沒那麼小器,」她抬起淚濕的眼,可憐兮兮地,「今天在店里我還很從容大度地親自招呼她們,連希鳳都說我很了不起,可是……」
「可是什麼?」他疑惑地。
她的眼神往下移,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可是剛才我突然想起她們跟你可能也做過我們做的事,就覺得心里難受。」
樓宇慶哭笑不得,又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嘆了一口氣。
「秀妍,我的秀妍啊……」他語氣寵溺,「如果早知道會遇上你,我會為你守身如玉的。」
「你不會。」她推開他的胸膛,埋怨地道,「你才忍不了那麼久呢!」
「怎麼不能?」他說,「你懷上韌貞後,幾次你主動撩我,我不都忍著嗎?」
她故作氣惱狀,「也許你根本是見我大著肚子,對我沒了興致而已。」
「我對你沒了興致?」他一臉無辜又懊惱,「我那是體貼你、心疼你,才不是什麼沒了興致,我每次見著你都跟餓慘了的老虎一樣!」
聞言,她破涕為笑。
「秀妍,我不想騙你。」樓宇慶輕捧著她的臉,深情溫柔地注視著她,「在你之前,我確實踫過其他女人,可在你之後,那真是一次都不曾,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再也瞧不見誰了。」
她看著他深沉真摯的眸子,嬌怯地點了點頭。
樓宇慶端捧起她的臉龐,對著她的唇瓣一吻。
幾記深吻已撩動秀妍的身心,她伸出雙臂圈抱著他的頸項,然後抬起了頭,拉長了頸子,讓他往下吻著她的脖子及耳朵。
他捧著她的臉,看著她已經迷蒙的雙眼,聲線低沉而壓抑,「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渴望著你……」
她用指月復輕輕地撫模著他結實胸膛上的聳立,大膽地邀請著他,「那就讓我知道。」
樓宇慶將她放倒在錦榻上,深深一笑,「秀妍,你慘了!」
……
溫廉夫婦倆邀請樓宇慶跟秀妍參加一年一度在京郊舉行的秋競。
秋競是真正的野地賽,跟那些在圍場內的跑馬競賽不同,更加刺激,當然也伴隨著相當的危險。
秋競是為了讓皇室貴冑們尋求刺激及享受輸贏而舉辦的,參賽者無分男女。
樓宇慶跟秀妍並非皇親貴族,並無參賽權,但因為是軍馬的供應商而有了觀賽資格。
此次秋競,新婚才三個月的鄒承先報了名,不知是馬術精湛還是新婚妻子旺夫,他一路從初賽便奪得好成績,順利晉級並進入最後階段的野地障礙賽。
京郊黑林外的草原上,一頂一頂的帳子錯落著,順利晉級的參賽者跟其家眷都在各自的帳子里休憩。
鄒承先正在整裝,支希鳳體貼細心地協助他穿戴護具,小倆口不時以眼神傳遞著愛的訊息,看得溫廉及樓宇慶兩對夫婦在一旁直笑。
「我們希鳳從前都是等著別人侍候的,如今居然也懂得侍候別人,真的是個大人了呢!」秀妍故意鬧她。
支希鳳瞋瞪她一眼,「瞧你說的,好像我是個廢人一樣。」
「是呀,嫂子……」鄒承先寵妻,急著替支希鳳說話,「希鳳現在可厲害了,糖跟鹽都分得清了。」
此話一出,支希鳳嘟著嘴,「你這是贊美我嗎?」
「當然是贊美。」他一臉認真,「記不記得之前你想給大家做道糖漬隻果,結果卻變成鹽漬隻果了?」
鄒承先一說完,就連那些隨行的僕婢們都笑了出來。
支希鳳羞惱地瞪著他,「你這哪是在幫我說話,根本是提油救火。」
秋向梧看不過去,笑嘆著道︰「希鳳,你就放過承先吧!他是個心直口笨的。」
「就是。」溫廉笑看著鄒承先,「哄妻子開心這件事,你還得學學。」
秋向梧瞥了他一記,蹙眉一笑,「將軍也好說別人,你不也常說錯話惹我生氣嗎。」
「呃……」溫廉有些尷尬,「我是個實誠人,學不來舌粲蓮花那招的。」
「那你現在是教承先別做個實誠人?」秋向梧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
溫廉挑挑眉,不回話了,看妻子茶盞已空,趕忙地又倒上一杯熱茶給她,「秋涼了,多喝一點熱的。」
在沙場上英勇殺敵、猶如猛虎出柙般的伏波大將軍,在妻子面前卻乖順得像是只小貓,可逗樂了大伙兒。
這時,忽見不遠處傳來有人開罵的聲音——
循著聲源望去,只見一頂裝飾得十分華麗的帳子下有人正氣急敗壞地跳腳。
「那不是太子的帳子嗎?」鄒承先說,「發生什麼事了?」
「那身影看著應該是太子的近衛林彪……」溫廉吩咐著一旁的隨從,「去看看怎麼了。」
「遵命!」隨從答應一聲,立刻往那頂帳子而去,只一會兒他便回來了。「啟稟將軍,好像是太子的馬突然疝痛月復瀉。」
「不是有朝廷的馬醫跟著嗎?」溫廉問。
「似乎是起不了作用,林大人很是生氣。」
「太子殿下呢?」溫廉又問。
「好像到安陽王的帳子去了……」隨從說。
如今的太子趙淵其實並非皇上所出,而是皇上的弟弟安陽王所出。
皇上與皇後膝下無兒,與其他妃子所生的兒子又多病或早夭,為了皇家血統及命脈的延續,便讓安陽王將大兒子過繼給他。
太子離開安陽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長記性了,盡管入宮成了皇上的兒子,只能喊自己的生父為叔父,可他從沒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一得空便去到父母跟前噓寒問暖。
「林大人看著都要要打死馬醫了。」隨從說道。
此時,秀妍聲線平靜地問︰「將軍,可否帶我過去瞧瞧呢?」
聞言,溫廉一怔,「你是想……」
「姊姊,」支希鳳一听大驚失色,「那可是太子的馬,你別引火上身。」
「是啊,秀妍,」秋向梧也勸著她,「太子不是尋常人,若是他的馬有個不好,就算上頭不責不罰,怕是也會影響到樓家的軍馬買賣。」
秀妍當然知道這有著一定的風險,不過她有把握讓太子的馬至少得以完賽。她望向一旁沉默的樓宇慶,樓宇慶雖事事從她,可這事得要他點頭……
樓宇慶深深地注視著他,淡然一笑,「你知道我總是相信你的。」
「姊夫?」支希鳳一臉不可置信地,「怎麼你跟著姊姊瘋?」
樓宇慶氣定神閑地起身,模了模支希鳳的頭,唇角一勾,「沒事的。」說罷,他轉而看著溫廉,「請將軍帶我們過去吧!」
「廢物!真是一群廢物!」林彪氣沖沖地大罵,「快把奔雷治好!太子要是輸了這場野地賽,看你們有幾顆腦袋可以掉!」
幾個人圍著正因疝痛月復瀉而疼痛踱步的奔雷無計可施。
「林大人。」溫廉夫婦倆領著樓宇慶及秀妍走了過來。
林彪一見到老長官溫廉,立刻收起怒氣,「將軍,夫人。」
「听說太子的馬疝痛下痢,要不讓我的馬醫給它瞧瞧吧。」溫廉聲稱秀妍為自己的馬醫,以減輕林彪的存疑及偏見。
林彪以為他所說的馬醫是樓宇慶,立刻點頭答應。「有勞了。」
這時,秀妍拿著自己的灸包上前,林彪不禁一震。
「什麼?」林彪狐疑地看著溫廉,「是、是女人?」
溫廉一笑,「林大人可別小瞧了她,她可是治療過軍馬的馬醫呢!」
雖說他不相信女人有什麼天大的本事,可因為她是溫廉親自帶過來的人,林彪也不好在這時斷然拒絕。
再說,這些馬醫都處理不了奔雷的急患,他也只能讓別人試試。
秀妍趨前,先安撫著奔雷,奔雷因為急性疝痛及月復瀉,十分的驚慌及不適,這麼多人圍著它,它又因為精神緊繃而加劇了下痢的癥狀。
「林大人,可否請大家先退開到十步之外?」她問。
林彪點頭,以眼神示意所有人退開,就連溫廉夫婦及樓宇慶都退至十步之外。
大伙兒退開後,秀妍輕柔地撫模著奔雷,與馳輕聲細語地說話。她對動物總是很有一套,它們彷佛可以感受到她是來幫它們的。
接著,她引導著奔雷側身躺下,檢它的體溫、心跳及呼吸是否在正常值內,而後先以艾灸的療法減輕它的不適感。
林彪等人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一個個瞪大眼楮,驚奇不已。
奔雷在接受艾灸後慢慢鎮定下來,不再因為不適而躁動,她輕輕地撫模著它的臉及眼楮,「乖,你睡一會兒。」
這時,她感覺到有人靠近,轉過頭,只見一名身著黑色勁裝、領襟腰封及袖口綴著紅色暗繡蟒紋的年輕男子正看著她,他面容清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沉靜又內斂的氣息。
她一愣,疑惑地看著他,卻已經意識到他可能是何人。
「繼續。」他輕聲地說著,然後蹲了下來,伸手覆住奔雷的眼楮。
奔雷識得他,而且相信他,不嘶不動地。
她取出灸針,朝著神闕穴及專屬于馬匹的經典穴位落針,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奔雷不痛了,尾巴還輕快愉悅地甩動了幾下。
「好了嗎?」年輕男子問她。
「好了。」她說,「殿下可以將奔雷拉起來試試。」
年輕男子一把輕松地將奔雷拉起,奔雷動動耳朵、擺擺馬尾,輕快地踱著腳步。
這時,本來退至十步之外的人全走近來。
「殿下,看來奔雷已經可以應賽了。」林彪歡喜地。
秀妍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果然是太子趙淵。也是,看他與奔雷之間的熟悉度及信任感,便知他們是搭檔。
「溫將軍,」趙淵轉頭看著溫廉,「這位姑娘是府上馬醫?」
溫廉恭謹地,「殿下,下官不敢相瞞,其實這位姑娘是專責培育軍馬的樓家少夫人。」
聞言,趙淵微訝。
此時樓宇慶上前,恭謹地一揖到地,「草民樓宇慶,正是負責培育軍馬之人。」
趙淵看著眼前身形高大,相貌具有威儀的樓宇慶,「原來你就是樓宇慶。」
說著他又看了一旁的秀妍一眼。
「想不到尊夫人有這手奇技,真是教人大開眼界。」趙淵盛贊,「尊夫人治療了奔雷,讓本太子得以繼續賽事,實是大功一件,本太子就賞你一套由皇室工匠打造的馬具。」
「草民謝殿下賞賜,不過……」樓宇慶不卑不亢地看著他,「請殿下將馬具賞賜給內人。」
趙淵微微吃驚,而旁邊的人也都是一愣。
「賞給你與賞給她,何異?」趙淵問。
「治療奔雷的是內人,不是草民。」樓宇慶道,「這份榮耀本就屬于她。」
趙淵不自覺地睜大眼楮,眼底閃過一抹興味,「自古以來,妻子都是丈夫的所有物,她的榮耀不也是你的榮耀?」
「不。」樓宇慶淡淡一笑,「她的榮耀自是屬于她的,我這個做丈夫的只是沾光罷了。」
趙淵听完,先是若有所思地,須臾,他哈哈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他轉而看著秀妍,「好,樓少夫人,本宮便將馬具賞給你以做獎賞。」
秀妍福了個身,「民婦謝過殿下。」
她側過臉去看著樓宇慶,而樓宇慶也正注視著她,兩人相視一笑,深情盡在眼波流動之中。
他果然是個自己會發光的男人,只有自已會發光的男人才不擔心女人的鋒芒遮蔽了他。
他將榮耀歸于她,並以她為傲,他不怕她鋒芒畢露,因為他自己已是光芒萬丈。
趙淵在秋競上拔得勝利之幟,更讓秀妍的名聲響遍京城,皇城上下,沒有人不知道她治療好了太子的馬,還得到太子所賞賜的御用馬具。
愛寵館的生意因為她聲名大噪,就連京城之外的幾座衛城都有人爭先恐後地進京購買她所設計的各式用品。
她不只是個難得一見的女馬醫,還是為太子的馬治癒了急性疝癥的女馬醫。
就如同樓宇慶當年說的,她成了先鋒,她為自己贏得了眾人的尊重及信任。
在秋競之後,趙淵知道她曾進入軍馬基地為軍馬治療,並曾提議創辦研討會議以利交流之事。
在趙淵協助下,即使是在鄒承先主導卻仍缺那臨門一腳的馬醫研討會順利且快速的于一個月後在馬政司盛大舉辦了,而秀妍便是主講者之一。
十月,樓宇慶要回兗州育馬,秀妍便將韌貞交給婆母照顧,隨著丈夫一同回了滋陽。
他們回到滋陽,才進城不久便在大街上遇到官兵正押解二十余人欲返回官衙。
沿街,百姓們駐足圍觀,議論紛紛。
「這些該死的馬匪總算被逮了!」
「就是!他們到處為惡,總算老天有眼!」
馬車上,秀妍清楚地听見路人的對話。
「馬匪?」樓宇慶也听見了,「該不是曾經將你擄去的那些混帳東西吧?」
說著他掀開車廂旁的簾子看著外面。
二十多個看起來橫眉豎眼、不似善類的男人全被戴上手腳繚,一個跟著一個,在官兵押送下往官衙的方向前去。
秀妍好奇地朝外面看去,忽見一張有點眼熟的臉孔,那男人不在她的記憶之中,而是在原主的記憶之中。
是的,那是那幫擄走原主的馬匪頭兒,就是他勒斃了原主。
她的心猛地一震,可她不驚不怕,只是瞪大著眼楮看著。
這時,馬匪頭兒似乎感覺到什麼而轉過頭來,與她四目相對,她無畏地看著他的眼楮,而他的神情從疑惑漸漸地變成驚懼。
「你、你……」他指著車廂內的她。
見狀,樓宇慶疑惑地看著秀妍,他發現她眼里迸射出凌厲而無畏的銳芒,他意識到……她跟這馬車外的馬匪認識。
當初她遭馬匪擄去,是如何全身而退的?為何這馬匪見了她會是這樣恐懼驚疑的表情?
「你是人是鬼?」馬匪頭兒彷佛情緒崩潰般大吼,「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秀妍對著他冷然一笑,一語不發地將簾子放下。
那馬匪說的話樓宇慶听得清清楚楚。馬匪說秀妍已經死了?他那麼害怕,是因為他以為自己見鬼了?
秀妍沒死,她就好端端、活生生地在自己的眼前。
「秀妍?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問。
秀妍回過神來,直視著一臉疑惑的樓宇慶,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說了你會害怕嗎?」她問。
「我在你身上見識的還不夠多嗎?」他蹙眉一笑,「那馬匪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卞秀妍是死了。」她說,「她在被擄去的那一天就死了。」
樓宇慶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她,他不是害怕,只是完全無法想像。「卞秀妍死了,那你、你是誰?」
「說來話長……」她又嘆了一口氣,「一切都是月老搞的事。」
「什麼?」樓宇慶不解地,「月、月老?」
「嗯。」她點頭,無奈一笑,「就是讓我夢見你的那個月老。」
他頓了好一會兒,還是一臉沒弄懂的表情。
她伸出手,輕輕地握著他的手,並與他十指交纏。
「我是活人。」她說。
「當然。」他濃眉一捋,輕啐一記,「你跟我恩愛纏綿,還生了個白胖小子,自然是活人,可是你說卞秀妍已經死了,那你是誰?」
「我名叫張崇真。」她說,「我來自遙遠的未來,是一名獸醫,也就是你們現在說的馬醫。」
她來自未來,是一名女馬醫?所以她突然懂得治療馬匹跟犬貓,便是因為那是她本來就熟稔之事?
他突然想起當初他在院里看見她教訓元榮時,元榮曾威嚇說「你死定了」,而她說她……早就死過了。
當時他完全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可疑,如今他懂了。
「我在遙遠的未來生了病,腦子里長了要命的東西。」她試著以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釋著,「醫生打開我的腦袋取出那個東西,然後我便在夢中見到了你,我以為我還會蘇醒,沒想到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棲身在被馬匪棄屍的卞秀妍身上。」
「所以你才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逐漸想起一些事,「變得支家人都覺得不認識你
她點頭,「是的。」
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氣。難怪,難怪她不同于一般女子,難怪她那麼復雜又不可思議,原來她身軀里藏著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
「所以那個姓李的……」他疑惑地問,「是你在以前認識的人?」
「嗯。」她說,「我們曾經在一起多年,可緣分已盡,我們也就各走各路了。」
他听得出神,似乎還在消化著她說的這些事。
「後來我嫂子找我去拜月老,我就祈求能遇到一個自己能發光的男人,之後你出現在我夢中,然後……」她深情注視著他,「又出現在我眼前。」
「我……是你要的那個人嗎?」他回望著她的眸子。
她毫不猶豫地,「當然。」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陷入沉思。
他突然不說話又若有所思的樣子,讓秀妍不禁有點忐忑不安。
他怕嗎?是不是覺得她是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如果他感到疑懼害怕,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在這副身軀里宿著一個來自未來的魂魄。
他會因為害怕而厭棄她嗎?他……還能像從前那樣愛她、寵她嗎?
「宇慶?」她疑畏不安地看著他。
他抬起眼,與她四目相對。
她因為不安而紅了眼眶,「你、你還會要我嗎?」
樓宇慶只是看著她,不發一語,就在她那驚懼不安的眼淚落下的同時,突然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她在他懷里流下驚喜交加的淚水,「宇慶……」
「傻瓜。」他以寵溺的語氣說著,「不管你叫卞秀妍還是張崇真,你就是你,是我樓宇慶深愛的女人。」
「你、你不會覺得我是什麼妖魔鬼怪嗎?」她怯怯地問。
他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然後捧起她的臉龐,深情注視著她,「我真沒看過這麼好看又迷人的妖魔鬼怪……」
迎上他那堅定又深情的黑眸,她流下喜悅幸福的眼淚。
他為她揩去淚水,溫柔笑看著她,「就算你真是什麼妖魔鬼怪,也是月老給我找來的。」
說罷,他重新將她深擁入懷。
「我們都要感謝祂,對吧?」他話聲溫柔,「未來是什麼樣子,你可以跟我說說嗎?」
她在他懷中用力地點頭,喜悅又感激的淚水不斷落下。
是的,她要感謝那個她曾經對祂不敬,覺得祂像是喝醉酒的老頭一樣的月老,要不是祂為她拉了這麼長一條線,她不會擁有這完美的男人,與他成就所有的幸福。
淚眼蒙朧中,她彷佛又看見那紅著臉、有著福氣獅子鼻的老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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