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是財迷 第十七章 遠方來的稀客 作者 ︰ 陳毓華

到了第二天,穆家夫妻還是沒有松口,蘊月光只能暫且把這件事擱下,因為晁寂要出發去阿骨縣了。

然而,出發前有膽來稟報說他的馬受傷了,因為古還是泥土和碎石子路,這幾天他又來回的奔波,馬蹄裂開了。

有膽和自己的愛駒有著多年的感情,舍不得它難受。

晁寂見怪不怪,馬蹄的傷和人的指甲裂開差不多,算不得大傷,但馬匹耗損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這種非戰之罪。

晁寂這次出行帶的人手不多,一人一騎,加上拉馬車的馬,如今有膽的馬不能騎,也只好留在此地養傷,至于少了一匹馬,拉馬車的馬拿去代步就是了。

他從來都不是非馬車不能的人,了不起也騎馬就是了,「養個幾天,等新的馬蹄長出來就好了。」

出來送行的蘊月光不由得問︰「你為什麼沒有替這些馬裝上馬蹄鐵?這樣就能讓馬蹄不受傷了。」

「馬蹄鐵?那是什麼?」他這無所不知的妻子腦袋里究竟有多少新鮮的東西,彷佛一個百寶箱,讓他始終看不透、挖掘不完。

「敢問王妃,馬蹄鐵是什麼?」有膽也問道。

蘊月光從地上撿了根樹枝,畫出形狀來,一邊解釋道︰「就是馬的鐵鞋子,半圈的馬蹄釘在馬蹄上,有了這東西,就能保護馬蹄,也有足夠的抓地力,將來行軍打仗,馬匹的耗損也會降低許多。」

晁寂听得眼楮發亮,神情激動,「如此說來,別說我們自己馬場的戰馬,西北騎兵營若需長途奔襲,戰力也能更上一層樓,將來匈奴、交趾人再來犯,只要運用得當,打上匈奴、交趾人的王庭都不是難事。」他幾乎可以看見將來駿馬奔馳在長途跋涉中矯健的蹄子翻飛如雲的景象了。

晁寂激動得當著眾人的面抱著蘊月光轉了一圈,鬧得她臉紅耳赤。

「月兒,有賢妻如此,夫復何求!等我回來,我們就回王府去!」

晁寂眼神狂熱地看向有膽,整個人都在亢奮的狀態。

有膽好似懂了,卻又不確定自己猜測的是否與主子一致。

晁寂不管有膽了,轉向另一個愛將,「有謀,我記得你底下有個打鐵出身的火頭軍,趕緊傳令,讓他直接到馬場報到,這回本王要好好的玩上一把!」

跟隨著他的下屬好久沒看到晁寂這種眼神了,雖然不明白那個叫馬蹄鐵的東西是什麼,可他們一個個也跟著興奮起來。

離開古橋鎮後,晁寂一行人來到隸屬霸州,卻在王府名下的馬場,接獲命令的火頭軍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阿骨縣西邊的馬場。

當天,馬場的一側就造起兩座鐵匠爐子,風箱火力一應俱全,全力燒開了。

晁寂全程盯著,直到第一塊馬蹄鐵做出來才被有膽請到書房。

馬場的管事早就在那里候著了,所以一見晁寂出現立刻跪下請罪。

匈奴人之所以那麼囂張,就是看準了馬場只有普通的牧民,沒有兵力防守,暗夜把馬趕跑了,馬場的管事就算想追擊和反擊也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損失了大批的良駒。

對于馬場的馬匹失竊案,晁寂心里早已有數,「本王也不怪你,都怪那匈奴人狡猾,雖情有可原,但于法不容,就罰你半年的月俸。」

管事忙不迭地叩頭,感恩戴德地退了下去。

晁寂從來都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尤其對方還是敵人,他只毫無理由護著他想護的人。

五天後,馬場打造出八十幾個馬蹄鐵,管事命馬場的老人搭好馬架子,把挑出來的八十匹一等馬修平了馬蹄,再把馬蹄鐵釘進馬蹄里。

晁寂迫不及待地飛身上馬,他一催動馬兒跑動,就感覺到馬的抓地力平穩不少,而且地上的碎石對它們也毫無影響,整段路程跑起來也比以前穩當。

晁寂下令務必要讓馬場所有的馬都釘上馬蹄鐵,然後他帶著王府的侍衛和馬場牧馬的馴馬師,循著屬下回報的匈奴人撤退路線,模到了對方的營地,進行奇襲,搶了不少的馬回來,不只有烙印上自家印記的馬匹,也打劫了不少匈奴人的馬,最後還燒了那個營地。

這一場逆襲下來,所有人都明白了馬蹄鐵的用處,有膽心中激蕩不已,「王爺,這樣就算匈奴輕舉妄動,打到我們城門下,我們也不用怕了!反倒是我們還能放手追擊,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眾人紛紛點頭,都是武將,皆明白勝敗攸關的厲害點在哪里。

一群笑嘻嘻的漢子吆喝著奔騰的馬匹,踩著還未完全落下的紅日,把失而復得,甚至還有斬獲的馬趕回自家馬場。

與此同時,晁寂也開設了互市,之前的布署早就完成,欠缺的不過是臨門一腳,他這個正主子一到,把該補齊的補齊了,互市貿易所就開始發展,不只如此,他還在邊境關口設關市。

一開始,各族都處于觀望中,但是那些游走于各國的商隊,靠的就是倒賣南北貨在賺錢,他們可沒這層顧慮,以前一年需要花上五六個月在長途跋涉上,但隨著道路鋪設更進一步後,就節省了他們許多時間,錢也賺得更歡了。

見狀,觀望中的部落們這才想迎頭趕上,但是大錢都已經叫這些敏銳的商隊給撈去一大把了。

自然,因為互市的發達,也替王府掙得了鉅額的金錢和聲望,晁寂把這些錢都拿來投注到軍事上,一支無往不利、無堅不摧的晁家軍便形成了。

晁寂在邊境忙碌著,蘊月光在古橋鎮這邊,有琉璃和玉璧無微不至的照顧,外加藥膳藥浴將養著身子,最重要的是,她心上的煩惱因為和晁寂談開了,氣色也逐漸轉好,更甚者,她的腦子里偶爾還會浮現一些過去的記憶,好像在重重迷霧里看到一線曙光。

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想補好她身子的虧空不是一日之功,想回到原來那個活蹦亂跳的蘊月光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有進步絕對比原地踰步來得好。

她也想通了,義父義母不願意去雍州那就不去,她的原意是想讓這對仁慈又不求回報的夫妻可以無憂無慮地安享晚年,可既然他們沒那個意願,她為什麼要把自以為的快樂強加在他們上頭?尊重也是孝順的一種。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義父義母的下半場,該由他們自己決定要怎麼過、怎麼活,她能做的就是幫襯而已。

所以蘊月光打算替他們在鎮上開一家鋪子、一家作坊,當然,開了鋪子賣的產品不能單一,只靠一項翻糖蛋糕是不夠的,那樣講求技術的吃食,手不巧、心不靈的人是做不來的,所以她建議義父可以收學徒,既能傳承技藝,也不必事必躬親,累壞自己。

作坊嘛,唯一的要求就是干淨整潔,要入口的東西不講求衛生怎麼可以?至于方子,當然得自己握在手中,夫妻一體,等她回雍州,方子交給義母也就是了。

穆叔從沒想過自己要開店這件事,這些日子他雖然賺了不少銀子,可一下子說要開鋪子,又要開作坊,單是買地一樣,他那點底說什麼也不夠。

蘊月光現在可是不愁錢的主了,當下就道︰「只要爹娘點頭,銀錢的事情不用您們操心,我來出!」

「這怎麼可以。」穆叔搖頭。

「有什麼不可以,當初您們在我身上花那麼多銀兩也沒說半句不可以,女兒現在只是做一點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孝敬爹娘,您們卻和我生分了。」說著,蘊月光一臉液然欲泣的模樣,可晁寂若是在,一定能看得出來她的眼眶里沒有半滴淚珠。

「欸……」穆叔爬了爬頭發,然後一拍大腿,道︰「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我跟你娘都听你的。」

女兒要孝順父母,作為爹娘的他們哪有不接受的,沒道理這推那也推,冷了孩子的心。

蘊月光眨眨干淨的大眼楮,露出小狐狸般慧黠的笑,「這鎮子爹比女兒熟悉,找地買地的事就勞煩爹去辦,作坊要人手的事情,娘和街坊們都熟,一開始我們要的人手也不用太多,您不如找相熟的姊妹,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男工一月六百文,女工五百文,工錢月結,因為工錢高,所以我們不管飯。」

這下穆叔可是坐不住了,他這些年沒少在外面走動,哪里有好地皮要賣又靠近水源,哪里有要出售的鋪子,他心里轉了一圈就有了數,說了句不回來吃飯就帶著魯老三匆匆出門去了,今兒個他可是有好多事要忙呢。

穆嫡也是,她首先去的就是牛家。

牛大娘听說她要開作坊,來問她願不願意過去幫忙,又听說男工一月六百文,女工五百文,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啊,要是推了,這不是腦袋壞了嗎?再說兩家是多年的鄰居,穆家人的性子是怎樣的,她最清楚。

牛大娘當下就道︰「我那媳婦翠花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老姊妹要是信得過我,我就讓牛牛的爹和翠花過去幫工,連同我這老婆子三人可以嗎?」

穆嬸沒有第二句話,「行,老姊妹,我要不信你又怎麼會過來?要是你還有相熟,人品干淨的也叫過來,我家閨女說了,人不要多,一開始十個人也就夠了。」

牛大娘不像穆家是外來戶,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親朋好友隨便一吆喝就能來一堆人,她向穆嬸拍胸脯保證,找來的人絕不會是歪瓜裂棗,讓她盡管安心。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村長家那個老婆子听說被休了,被她兩個兒子送回了娘家,娘家知道她得罪了你家姑爺,連收都不敢,又把她撞了出去,村長也沒落著什麼好,知府讓他把那位置挪出來,換人做了!」

「我整天陪著我們當家的做生意,這些事還真的不知道。」穆嬸向來不愛道人長短,加上她也知道晁寂的身分敏感,向外都以晁寂是雍州大戶人家子弟當掩飾。

蘊月光也是知輕重的,之前輕率地在兩個孩子面前把晁寂的身分揭穿,是沒有考慮到其中的嚴重性,兩人和好後,她何嘗不知道晁寂的身分多惹人注意,要是想過點清靜安寧的日子,晁寂的身分勢必是越簡單越好,她可不想過那種大小官員天天來拜訪的應酬生活。

唯一修補的法子就是把兩個兒子喚來,細細分析事情的原委,雖然兄弟倆不是很能明白爹的身分為什麼不能宣諸于口,但好在他們也只向牛牛說過這事,娘既然說要他們保密,一定有她的道理。

「娘說得有道理,以前柱子他們都不跟我和樂樂玩,自從知道爹爹是有錢人,就說他娘讓他得過來玩,還要玩得好,我不喜歡。」

以前罵他們雜種,還會惡作劇推倒樂樂的小玩伴們,這段日子明顯的討好讓他們很不習慣。

蘊月光模模孩子們的頭,心里雖然不舍,但從小就嘗點人情冷暖,對他們的成長會有所幫助也說不定。

不過她也沒想過要瞞多久,反正能瞞一天是一天,等離開了霸州再說。

解決此事後,她就在家里指揮著兩個大丫頭開發新的糕點口味。要開鋪子,就不能只靠翻糖蛋糕當賣點,有其他糕點陪襯是需要的。

四色酥糖有薄荷、花生、玫瑰三種口味,每一樣都摻了松仁子、花生碎、核桃粒;金絲小棗糕則是用金絲小棗,加上切成丁的棗花兒而成;極有特色的苔生片具有香松脆、苔菜咸鮮味的特點,一吃很容易就上癮;燈芯糕是用糯米制成,潔白柔潤,轉彎成圈而不斷,用火點燃還能散發一股子玉桂香氣。

還有一味倫教糕,也就是白糖糕,純粹用釉米和酒釀發酵,再加上細砂糖調制的米漿水蒸制而成,搭配上馬蹄糕,一白一金黃,蘊月光取名叫金銀俏。

每一樣糕點都做得不少,不只大王、樂樂捧場,兩個丫頭還有晁寂為了保護他們母子特意留下的兩個護衛,魯、胡兩家人也都嘗到了各樣糕點的好滋味,一個個都贊不絕口。

穆家夫妻雖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吃到新的點心,回來後,那已經冷卻下來的糕點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可以說是得到所有人的贊賞。

蘊月光讓穆氏撥出時間來,她打算手把手地把糕點的做法都教給她。

穆叔這趟出門非常的順利,因為不用透過房牙子,少了仲介費的開銷,他以平實的價錢拿到一塊五分大的地,只是要價四百五十兩,讓他心疼得要命,要不是女兒說她有銀子,要他地往大的買,他差點買不下手。

要他來說,五分大的地要蓋作坊已經綽綽有余,可蘊月光考慮的是,將來她不在這里的時候,就義父義母管著鋪子和作坊,蓋得太大不好打理,小而美是最好的,多余的空地往後可以蓋宿舍,給外地來的工人住,外圍再種上一圈的果樹,根本不會浪費。

作坊的地有了著落,鋪子卻沒看上眼的,也只能先按下了,反正在鎮上真找不到,就往縣城去,手里有銀子,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情嗎?

幸好幾天後他們在鎮上最熱鬧的一條街上看到兩間要出租的鋪子,一家只有鋪面,也小,另外一家前面是店鋪,過了月洞門的甬道就是後院,院里有個水井,往後要取水還挺方便的,後頭還有個不小的後罩房,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了,往後穆叔要是不想兩頭奔波,直接搬到鋪子來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租賃太過麻煩,蘊月光讓穆叔跟對方說,要不簽個長約,他們願意一口氣付十年的租金,要不就考慮把鋪子賣給他們。

經過兩天考慮,對方答應把鋪子賣了,畢竟可以一口氣拿到大筆現銀,比十年的租銀要爽快得多。

兩家找了個好日子把契約給簽了,除了店鋪的格局需要修繕,其他倒沒什麼需要改變的,因此省了不少事。

接下來,工作坊要蓋房,肥水不落外人田,不二人選就是牛大叔,牛大叔已經听家里的婆娘說,穆家要開一家專做翻糖蛋糕和小吃食的工作坊,家里的兒子和媳婦一等作坊蓋好,就能去上工了,因此一听說穆叔來找他蓋房築基,立馬應了這活,畢竟他們一家子將來可就要在那里掙錢了呢。

加上如今是農閑時,牛大叔閑得發慌,本還想說去找個零工打,正巧這個活兒就來了,這不是老天送給他的禮物嗎?

他和穆叔商量過作坊隔間和需求,還想鑿個水井。

作坊用水用得凶,要是都往河邊去取,太不經濟了,牛大叔熬夜畫出圖紙,又找來他相熟的瓦泥匠、小工、鑿井人,召集人手買材料……忙得不可開交。

作坊、鋪子修繕兩不耽誤,風風火火的忙了開來。

這時,左巷右街的鄰里再遲鈍也知道穆家這是發了,當初嘲笑過穆叔和穆嬸無子無後,撿人家不要的姑娘當寶貝,甚至沒少落井下石的人家,這會兒悔得腸子都青了。

人家可是發達了,要再腆著臉面湊上去,哪來那個臉喔。

阿骨縣的互市貿易所坐落在阿骨縣北邊三里處,因為便捷的道路,又有三年的免除過路費優惠,就算三年後要收費,也就兩文錢,比起其他地方,簡直是優渥得不得了。

互市也不是日日都有的,每月初一開市,五天的交易時間,馬匹、鐵器、青鹽、茶葉、布匹、皮毛、藥材……等等。

由于來互市交易的游牧民族、商隊越來越多,每月至少有上千人來這里進行交易互換,商隊起碼會在阿骨縣待上十天半個月,有的甚至留下來等下一個交易日,也為阿骨縣人提供了許多的工作機會,間接促進了整個小縣城的發展。

這一來,互市的拍賣會便因應而生。

在拍賣所的最隱密高樓上,層層煙羅紗帷幕遮蔽了底下人的視線,窗邊的軟榻上晁寂一身堆冰積雪的白袍,他正在自己跟自己對弈著,黑白子你來我往,一時難分勝負,整個貴賓室只听得見羊脂玉石落盤的碎玉之聲。

站在下首匯報的這人是向負,晁寂派來阿骨縣的互市負責人。他是個三十幾歲的穩重青年,眉梢的精明讓人想忽視都不行。

「根據探子線報,最近交趾人在阿骨縣附近活躍得厲害,蠢蠢欲動,看似不懷好意,觀察下來卻不見他們有什麼行動。」

探子回報這些交趾人對阿骨縣的守軍、馬匹、水泥道路都十分感興趣,要說他們志在收集情報,對阿骨縣存有別樣心思卻又不像,一下模不準來人的心思。

「主子,我們該怎麼辦?」向負隱含憂慮,阿骨縣一時間富裕起來,引起其他部落族群的覬覦是很自然的事。

「你說的那些交趾人,我听有膽說,他們今天也來了。」晁寂嘴角微勾,若非今天的拍賣品中有他感興趣的東西,他應該一早就啟程回古橋鎮去,他想月兒了,想念兩個稚女敕天真的兒子,而不是和這些野心勃勃的外族人糾纏。

只是沒有安寧哪來的家?解決這些外患也是他要做的事。

「主子可是要趁機一網打盡?」

晁寂走到窗邊負手而立,看著樓下拍賣場上絡繹不絕的人群,人潮中還有深目高鼻的交趾人,他斜飛的鳳眸波光流轉,「我倒要看看他們要的是什麼?」

「是!」向負看著面前英姿煥發,端肅如松,渾然天成的尊貴強大得無以倫比,心中對主子的敬仰如滔滔江水,永無止息。

「主子,拍賣會就要開始了,您不是說有想要的東西,不如去瞧瞧?」

主子說要給兩個小少爺帶禮物,卻沒找到一件合意的,也不知道主子要找個什麼禮物給兩位小少爺才會滿意。

「帶路。」

向負連忙肅容在前面帶路。

晁寂身分不同,是從密道中去了雅間,雅間視野好,拍賣台上的物品都能一覽無遺。

此時拍賣會現場已經坐了不少人,夷狄、匈奴、羌人、南蠻、土家族及苗族人等等,可以說包羅萬象,還有各地馬幫,來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

晁寂隨便幾眼,就看見了那幾個交趾人,其中一人他覺得眼熟。

拍賣會的負責人是晁寂的心月復燕海,他是晁寂在開貨棧時就一直跟在身邊的人,做事沉穩干練,機敏又圓滑。

知道主子公務繁忙,燕海直接讓人遞上來一份冊子,上頭都是今天將要拍賣的珍奇寶貝。

可晁寂不怎麼感興趣,「我听說今天的拍賣會上有一只海東青?還有一塊新疆和田暖玉?」

那些珍奇異寶每一件都能引起眾人的掙搶競拍,可他有明確的目標,月兒的身子虛寒,她最需要的便是一塊入手溫熱的暖玉長伴左右,而且越大越好。

至于海東青,它是萬鷹之王,也是飛翔得最快且最高的鳥,而全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的海東青更是萬中挑一,要是能拍一只回去給兒子們作伴,順便訓練他們照顧動物又養出感情來,是最好不過的了。

想到這里,晁寂的眼神變得十分柔軟。

拍賣會的主持人在台上介紹著晁寂視為目標的和田暖玉,那塊巴掌大的羊脂暖玉通體無一絲雜質,看著水潤亮澤,據說盤模把玩之後還會油油的,像是要流出油脂一般,可稱得上是玉中的極品。

每一個前來參加拍賣會的人都會有一份清單,上面詳細介紹要賣的物品,這極品的羊脂暖玉在小葉檀木托盤上越發顯得瑩潤光澤,想把它據為己有的人不少,從拍賣會主持人一喊出底價一萬兩白銀,會場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喊價此起彼伏,其中交趾人的客商喊得最凶,直接將這塊暖玉喊到了五萬兩白銀,拍賣會上的人都傻眼了。

「拍下它。」晁寂的聲音一點波動也沒有。向負領命後,直接把價格提到了七萬兩白銀!

這一塊暖玉都拍到白銀七萬兩,後面的珍奇寶貝不就更嚇人了?

雅間的主人是誰,拍賣場里沒有人知道,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但是這次的霸氣凌厲實在太叫人印象深刻,短時間內要抹滅應該很難。

「七萬兩一次,七萬兩兩次,七萬兩三次!」主持人手上的錘子就要落下,宣布競拍成功,這時一道輕潤雅正的男聲突然響起——

「君子不奪人所好,這位雅間的主人,這塊羊脂暖玉是我一開始就看中的,請割愛可行?」

說話的男人有著玉樹臨風的氣質,他身上穿著交趾人的服飾,卻沒有蠻人的粗魯和高闊鼻,舉手投足更有一種相似感。

晁寂在認人這一塊相當靈敏,和他打過照面的,他都能說出個七七八八,何況這個人……

拍賣場上眾人都蹺起了腿看起戲來,主要是雅間的主人太過神秘,從一開始的貨棧到互市再到拍賣所,無人見過,也無人知曉他真實的身分,現在有人向他發難,眾人也興致高昂的等著看熱鬧。

晁寂卻沒意思滿足這些人的好奇心,他很是干脆地道︰「請這位客人入內一談。」

「主子?」拍賣場中央一個身材精瘦的男子欲言又止,沒想到那交趾人揮揮手,切斷了心月復接下來的話。

這時,向負已經下來引路,帶領著兩人往一處的階梯而上。

雅間中只有好聞的冷香,那交趾人一聞便知道是沉水香,軟榻上的晁寂仍在下著那盤未解的棋局,修長的食指輕捻白子,下一子就讓黑子失去大片領地。

「好久不見了,四弟。」晁寂語出驚人。

「喲,三哥一眼就識破本王的易容術,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四皇子晁宣也不羅嗦,直接撕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謫仙般的容貌。

與晁寂有著同父異母血緣關系的兩人,唯一相似處就是一對微微往上斜飄的鳳眼。晁宣不再裝模作樣,自己倒了上好的茶水就喝,挑了果盤上的蜜桔就往心月復手上扔,這擺明是要人家替他剝皮。

心月復也很習慣晁宣的做派,很快就剝好蜜桔遞給了自家主子。

「你在封地待不住,越了邊界往我這里跑,不要命了?」就這賴皮樣,許久不見的晁寂還是有些懷念。

他們還都是皇子的時候,因為自己的母妃不顯,皇帝也不看重,即便住的是皇子所,也分三六九等,他便是那個最低等的。

那個冷冰冰、不見半絲溫暖,連太監都冷眼看他的豪華住所,只有這個老四會分給他一些照拂。

「老二把整個咸京鬧得天翻地覆,那個老頭哪來的心思管到我頭上來?我愛去哪就去哪,也沒礙著他。」

晁寂問道︰「老二不是被圈禁在他自己的府邸里?」

當初的徐凌雲風波太大,皇帝循線追查,查到成王身上,晁寂又推波助瀾地把成王種種不臣之心的證據送到皇帝面前,成王的黨羽很快被一鍋端了,成王也落了個監禁的下場。

「他也是個有心計的,啟動了埋伏在東宮的釘子,給太子下了五石散,一日陛下召開大朝的時候太子衣衫不整的上殿,惹惱了陛下,令他閉門思過,哪里知道他卻服食五石散上了癮,夜馭十女,縱情聲色,行事荒唐,一日果身縱馬過街,當街把言官的女兒擄回東宮,傳進陛下耳里,把他氣得當場厥了過去。」

「陛下把太子給廢了?」晁寂聲音很冷。天家無父子,只有君臣,君要臣死,雷霆雨露都是恩澤。

當初會把能得到好處的圖紙都往京里送,皆因封地的動靜瞞不過京中的耳目,不得不為之,實際上,晁寂對皇帝沒有任何孺慕之情,那父子親和的現象,全是他演出來的。

晁宣也不笑了,他鄭重地點頭,「這些年,本王听說你把領地治理得很不錯,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從邊界過來嗎?這是模你的底,你這底,我模得還挺滿意的。」

晁寂挑眉,不反駁也不接他的話,他有預感,接下來才是正題。

「我听說你到處蒐羅各式各樣的天地藥草,三哥,你也知道我那塊地什麼沒有,就這些花花草草的東西最多,譬如雪蓮……三哥想要多少,我那里就有多少。」

天山雪蓮,潔白如荷,全草都能入藥,又稱百草之王,藥中聖品,它的希罕之處就是稀少,生長在雪線之間,十分難得,可也只是難得,並非得不到。

「四弟說得好無道理,除了皇宮太醫院的藥材,這天下還有什麼我要不到的?」只是要花的時日長短罷了。

「只要三哥肯助我一臂之力,待四弟坐上那把椅子,整個太醫院你可以隨意進出,想什麼拿什麼,我絕無二話。」兄弟後院的事他沒想過多管,但是拿捏人家的軟肋他卻很樂此不疲,不過他今天來是求人的,誘之以利才是上策。

晁寂淡淡一笑,「照你這麼說,以後我還不是要受制于人?與其幫你——」他臉上的清冷更盛了,「我還不如自己去爭那個位置。」

聞言,晁宣炙熱渴望的眼神暗了下,「我以為你看在咱們兄弟一場,會願意幫我的,原來你也想一爭長短?」

晁寂伸出一掌阻止了他未竟的話,「如果你早半個月來問我,我會這麼答,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有那個念頭了。」

身為皇子,誰沒有想登上大位的想法,只是在于能力、毅力和野心的大小,十年磨一劍,他曾這麼想過,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晁寂,皇位嘛,他還真看不上了,因為現在的他有了更重要的事,他的妻、他的兒才是他的摯愛和一切。

晁宣臉色震撼,「你就甘心一輩子在這窮鄉僻壤終老?到底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想法?」

「我的妻子,她讓我覺得自由自在的鄉居歲月也很不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晁宣咬了下自己的舌頭,「皇家居然也出了像你這樣的情種。」

晁寂不想與他糾纏這個問題,「你若能取得天下,到時候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愛住哪就住哪,你反對嗎?」

晁宣喜出望外,「你是答應了?」

「你要借什麼?說來我听听。」

晁宣獅子大開口,「糧草、馬匹、食鹽、兵械和人都要,如果有銀錢就更好了。」

「你怎麼不叫我把整個晁家軍都給你?」替人作嫁還不夠,這小子是把他的所有物都當成自己的了?

「三哥,你不要覺得吃虧,只要事成,我的江山與你共享!」晁宣意氣風發,也為自己的大方得意。

沒想到晁寂卻嗤之以鼻,冷冷說出兩個字丟到他臉上,「不要。我對你的江山沒興趣,我只要你保證,在有生之年,保我這一支命脈百年的平安順遂。」

就這麼簡單?不是榮華富貴,位極人臣?

「一言為定!」

兩人擊掌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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