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去哪?」夏 笑容可掬地問。
易珂冷冷睨了過去,學他笑容可掬地道︰「關你什麼事?背主的叛徒。」
「姑娘……話不是這麼說的,二爺要咱倆隨侍在側的。」夏 嘴角一垮,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昨天他被栽贓得還不夠嗎?他都還沒喊冤,她又說話刺人,他非得趕緊將教壞她的人找出來不可。
「你說,二爺要你們兩個隨侍在側,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們兩個是我的人?」她冷聲質問著。
夏 看了夏炬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應了聲是。
「那就對了,既是我的人,我就是你倆的主子,可你倆卻不听我使喚,我還算是個主子嗎?我不是你們的主子,管我上哪去?」
「是啊,你是主子啊。」夏 簡直想喊她小祖宗了!
「好,既然我是主子,我說不準跟就是不準跟,要是連主子的話都不听,哪兒來哪兒去,給我滾遠一點。」易珂話落,直朝對街而去。
夏 和夏炬兩人傻愣在當場,不禁想這小姑娘明明養在深閨,到底怎麼有這通身威儀的?
「這……到底該不該跟?」夏 無奈問著。
夏炬也無奈地看著她瞬間被人潮淹沒的身影,只覺得日子好難,跟與不跟都是錯。
「盧晴。」
肩上被拍了下,盧晴回頭見是她,笑道︰「真巧,燕姑娘也來了。」
「我問你,昨日你有沒有去城南?」她連寒暄都省了,低聲問著。
「有,小姑娘還吵著要見你,說你都騙她呢。」盧晴壓根不覺被冒犯,笑意不減地應著。
易珂咂著嘴,看夏 越發不順眼,要不是他,她怎會落個毀諾背信的下場?
盧晴本是要安撫她小姑娘已經無礙,余光瞥見周圍的人潮不知怎地一直靠了過來,下意識要她往他這邊靠,瞥見一抹光線閃動,月兌口道︰「小心!」
易珂還沒來得及反應,盧晴已經將她拉進懷里,力道大得讓兩人一塊跌在地,她疑惑抬眼,就見身邊的人潮要朝他倆身上踩過——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身影掠過,人潮如浪般退去,而面前那道逆光的身影,不需要看得清他的面貌,她也知道他是誰。
下一刻,她就在他溫熱的懷里。
他急促的心跳隔著衣料傳遞過來,她沒來由跟著心跳加快,快得幾乎發顫……她這是怎麼了?是因為他抱的方式不同,她難為情了?
他的雙手交握在她後腰上,她全身幾乎貼在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肩上,這一刻,她清楚感覺到當年她所識得的小艷兒,已不再是少年郎,看似單薄的身形其實藏著賁張的體魄,看似拘謹的性情卻著張揚的蠻橫。
她的心越跳越急,急到她腦袋都發昏了,就在她意識渙散之前,她還想著,他真的長成她想像中的模樣了……
「丫頭?」察覺她身子一軟,夏熾立刻將她橫抱在懷,瞧她臉色蒼白,連唇都沒有半點血色,轉身就走。
隱隱約約之間,她彷佛听見有人壓低聲音在交談。
「你是說,你瞧見有人拿匕首要刺向她?」
那是夏熾的聲音,她听著,努力想張開眼,卻覺得眼皮沉得跟什麼似的,怎麼也張不開眼。
「應該說……有人拿著匕首很像要靠近她,所以我才拽了她一下。」盧晴說著,滿臉愧疚。「是我不好,那時我只想著要護著她,沒想到使了太大的勁,才會害她跌了下,如今人還昏著。」
夏熾淡漠的眸直睇那張青澀而真誠的臉,淡道︰「不是的,我還得謝謝你拽了她一把,讓她避開危險。」
「不不不,我沒做好,你不怪罪,我已經很感激了。」盧晴趕忙搖著手道。
「只是……听說近來你與她走得近,所為何事?」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伸手端了茶盅淺啜。
盧晴沒意會到他的試探,只道︰「也沒什麼,只是燕姑娘托了我一些事罷了。」
夏熾緩緩抬眼,低聲問道︰「什麼事?」
「這……我答應過燕姑娘不能外傳,所以……」盧晴滿臉為難地道。
「我知道這事,她說只有交給你,她才比較放心。」
「她是這麼說的?」盧晴聞言有些喜出望外。「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懂點醫術,所以她才找我的。」
夏熾聞言,不動聲色地道︰「自然有賴你的醫術,就不知道她的狀況如何?」
「小姑娘的身子已經無礙,畢竟只有一些皮肉傷而已。」盧晴不疑有他,順著他的話意說著。「只是小姑娘有點依賴燕姑娘,昨兒個沒見著她,哭鬧了一會就不說話,拗性子不用膳,還是我跟陳大嫂哄了她許久才肯用一點。」
「有勞你了。」夏熾微笑眯眼道。
盧晴有些靦腆地撓了撓臉。「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躺在床上還張不開眼的易珂,已經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
誰家的孩子可以傻得這麼天真來著!被人套話沒發覺就算了,還樂呵呵的……蠢到沒邊了。
話說回來,她的小艷兒什麼時候心機如此深沉了?
「二爺。」這時夏煬領著幾個夏字班的人停在門外。
夏熾望去,道︰「送盧公子回去。」
有人隨即領命送盧晴離開,夏煬這才帶著夏 和夏炬進屋,道︰「二爺,找著那人了,但已經死了。」
夏熾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敲著茶盅。「有法子出底細嗎?」
「康指揮使說要幫著查,但小的通知了知府,讓知府著人去查,畢竟府衙人多,要是當地人,衙役多少會有印象,如果是外地人……這事就有點古怪了。」
「怎麼說?」
夏煬看了夏 一眼,夏 便道︰「昨兒個姑娘才剛招惹了兩個人,也許因此才……」招來殺身之禍。
「不可能。」夏熾回得斬釘截鐵。放眼整個薊州,不可能有人蠢得對夏家人出手,尤其他大哥如今身為帝師,聲勢如日中天,傻了才會這麼干。
再者,對方真要動手,可以等近身再出手,可當時的情景听來像是要利用人潮踩踏,不致于奪命,而是要讓她受點傷……這麼做,到底有何用意?
姑且不管是何用意,在那瞬間,他確實受到驚嚇。
原以為不管再發生任何事,他都能不為所動,看來他終究太年輕。
「可如果不是,就真的教人思不透了。」
夏煬自顧自的低喃,讓夏熾微回神,他垂斂長睫,思索著方才從盧晴那里套出的第一手消息,不知會不會與那事有關。
一個受傷的小姑娘,她沒將人帶回來,甚至沒找城里的坐館大夫,只找了個略懂醫術的盧晴……這是在防備什麼?
只怕就算他問她,她也不一定會說。
如果她打算告訴他,從一開始就會說……所以,她防的人,是他?
「二爺。」開口的是一會準備去領罰的夏 。
誰要他真傻得被震懾住後就沒跟上前去,要是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不用二爺罰他,他也沒臉待在這兒。
「嗯?」
「方才一路追查時,我好像瞧見了莊百戶。」
夏熾眉頭微揚。「莊百戶?」
「就是當初在順豐邊境的那位莊副將。」夏煬提醒。「押他出城的差就是夏 做的,所以他應該不會認錯。」
夏熾攢眉想了下才想起這號人物,當初他剛接下邊防將軍一職,莊寧就對他很不滿,三番兩次出言挑釁,在戰事平定之後他才以軍律小小懲治,將他貶到漢北衛所從衛所兵干起。
漢北衛所距離薊州數百里遠,莊寧無端跑到薊州,就只為了對燕翎動手?未免太大費周章。只是他出現在薊州也著實不合理,也許該先盯著他。
「去盯著吧。」
夏 喜出望外地道︰「小的領完罰立刻就去。」總算能夠將功贖罪,教他心里覺得踏實了些。
夏熾擺了擺手,夏 樂孜孜地去領罰,一旁的夏炬懊惱極了,沒了將功折罪的機會,待會領罰時棍子是不會客氣的。
「二爺,姑娘的藥熬好了。」常嬤嬤從外頭走來,手上端的是剛熬好的藥。
夏熾起身接過手便轉進內室,擺手讓守在床邊的紫鵑退下,坐在床畔吹著藥,瞅著狀似還昏迷中的燕翎。
養了這些年,身子骨是好了些,但底子終究有虧損,心疾也無法根除……她也不知道要乖乖養病,像匹野馬四處竄,藏了心思不告訴他無妨,就怕她思量過重更損底子。
嘆了口氣,他低聲喚著,「丫頭,喝藥了。」
易珂無可奈何地張開眼,撇了撇嘴道︰「我好好的干麼喝藥?」不就是不小心厥過去而已,怎麼老是大驚小怪?
「你要是好好的,怎會厥過去?」說著,將藥碗擱在花架上,伸手將她扶起,給她擺好了靠枕。
「人多,天熱。」她說的是實話。
「怎麼我就沒厥過去?」
「你堂堂一個將軍就非得跟我一個小女子過意不去?」他怎麼好意思與她杠上,都不覺得臉紅的嗎?
「是你一個小女子和我過意不去。」
「我哪里敢?」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才說著,就把我吩咐的話拋到腦後,明明要夏 和夏炬跟著你,你倒好,不準他倆跟,如今出了事,你說,該怎麼辦?」夏熾也不惱,語氣清淡像在閑話家常。
易珂可憐兮兮地抿緊嘴,想借此博取同情。
「往後不管去哪,都得讓夏 和夏炬跟著。」
易珂頓時垮了臉,真讓他們跟著,她要怎麼去城南?「哥,我想……」
「沒得商量,喝藥。」
易珂瞪著他,氣呼呼地轉過身去。「不喝。」她話都還沒說,就說沒得商量,好啊,不用商量是不是,大伙都不要商量了。
「听話,喝藥。」
「我就是個不听話的。」
夏熾注視她良久,將藥碗一擱,轉身就走。
听見離開的腳步聲,易珂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只來得及瞧見他的背影。
他竟然就這樣走了?她就拗點性子,一會就好了,他居然連哄都不哄了……他之前不是這樣子的,以往她吃藥嫌苦不肯喝,他總是耐著性子哄,還會給她買糖買果脯壓住苦味。
而且剛剛在市集,他明明那麼緊張那麼擔憂地抱著她,才多久啊,就不睬她了……
易珂失落地坐起身,想起他先前擔憂地抱著她不放的樣子,他抱得那麼緊,氣息那麼粗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過分了。
她厥了過去,他肯定是擔心極了,可她卻跟他拗起性子,還不肯喝藥,他肯定又氣又傷心,不想睬她了。
看著花架上的藥碗,她端來一聞,干嘔了聲,實在不敢領教,這藥真的太腥太苦。
算了算,她今年都二十四歲,年紀這麼大了還跟他這樣拗,惹他難過,真的太說不過去。喝了吧,否則藥涼了,就白費常嬤嬤特地給她熬藥了。
嘆了口氣,她把鼻子一捏,端起藥碗,一鼓作氣地喝下,眼看只剩最後一口藥時,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她趕忙喝完,忍住惡心感,揚著碗道︰「哥哥,我喝完了,你別氣了。」
夏熾掀了珠簾走來,瞧她倒扣著碗,一臉求和的可憐模樣,不由笑出聲。
一見到他笑柔了眉眼,襯得那雙黑眸像是裹了層光,那般奪目艷麗,她不禁想,往後絕不惹他生氣了,她的小艷兒就該著笑意,這才是他呀。
夏熾走到她床邊時,笑意還收斂不了,接過碗,從手上的袋子取出一塊飴糖塞入她口中。
「沒氣,給你拿糖去了。」
易珂含著糖,口中的苦澀腥臭硬是被甜味蓋了過去,教她舒服地微眯起眼,哪里還記得什麼防不防,很自然而然地偎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嚕著自個兒都沒察覺的女乃音,撒嬌道︰「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夏熾笑眯了黑眸,撫了撫她的發。「我能不理你嗎?也只有你能不理我。」
「待我這麼好?」這麼由著她刁蠻,要是有天她走了歪路,肯定是被他給寵壞的,怨不得別人。
「我還能怎麼辦?」
「這麼委屈?」她從他懷里抬眼,一臉粲笑。
夏熾笑睇著她,揉了揉她的頭。「不委屈,只要你听話點。」
「我很听話,藥喝完了,你就不知道這種藥有多苦多腥多澀,那真不是人喝的藥。」這幾年來她喝過無數的藥,就這服對付心疾的藥最教她深惡痛絕。
「藥喝完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跟我說?」
嗟……易珂眯眼瞪著他,真的懷疑有人把他帶壞了,怎麼面對她時也要耍弄心機呢?只要他問,她肯定會說的嘛。
馬車在城南一間兩進的宅子前停下,夏熾扶著她下馬車,看了眼面前的宅子。
「這里是夏家木材行給往來商賈暫時歇腳的宅子。」他眸色淡淡地道。
「嗯。」她聰明吧。「之前常嬤嬤曾帶我到木材行挑木材,回程時因為我有點不舒服,所以到這兒歇了會,對這兒也不算陌生,後來救了小姑娘,我就想這里來往的人多,相信追兵不會猜到我把人藏在這里。」
後來她就算前來探視,也會特地出城再繞路回城南,一方面是想甩開夏 和夏炬,再者是怕有人躲在暗處。
來之前她將一切全盤托出,內心舒坦多了,可是一方面又忐忑起來。
夏熾模了模她的頭。「怎麼沒想到直接把人帶回家?」
「我沒搞清楚底細,貿然把孩子帶回家里,要是給家里添麻煩,可怎麼好?畢竟家里除了夏 和夏炬之外全都是女眷。」這個回答,連她自個兒都覺得完美得無可挑剔。
「聰明的丫頭,可是下一回再有這種事,直接帶回家便是。」
易珂只回了個干笑,她就是不想讓他看見那個孩子才不帶回家里的啊。
事到如今,她要是不交代清楚,恐怕日子會很難過,回京之前再也別想踏出家門一步。
她上前敲了敲門,隨即有人應門,開門的小廝早已對她熟悉,喊了聲姑娘便道︰「听陳嫂說,小姑娘正吵著要見姑娘呢。」
「我這不就來了。」易珂沒好氣地道。
她領著夏熾往里頭走,熟門熟路地來到一間房前,門都還沒開,就听見小姑娘使性子的嬌嗓和陳嫂耐著性子的誘哄,她不禁翻了翻白眼。
這小娃真的是……想當年,她也沒她這麼嬌!
「陳嫂。」嘆了口氣,她還是敲了門。
「來了。」如蒙大赦般,門都還沒開,就能听到陳嫂叨念著。「哎呀,姑娘,你總算來了,你再不來,這個小祖宗真的要鬧翻天了。」
陳嫂叨念著一開門,見到她是又喜又笑,可再見到她身後的男子,雙眼發直,儼然將易珂給忘到一旁。
易珂呿了聲,挽著夏熾,道︰「哥,人就在里頭。」
這個陳嫂……都已經有夫有子了,還能瞧個男人瞧直了眼,是沒瞧過男人是不是?回家看自己相公去。
「姊姊!」
心里正月復誹,小人兒已經抱住她的腿,易珂垂眼瞪著她。「要你乖乖的,怎麼都不听話?」
「姊姊不乖,說好來看我卻沒有。」小人兒可憐兮兮地控訴,一顆淚滴還掛在粉女敕的腮邊。
「我……」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況且就算說了,她也不見得听得懂,最終只能模模她的頭,道歉認錯。「是我的錯,是我食言了。」
「往後不能如此。」
「不會。」
「如果再犯呢?」
「我就說不會。」易珂沒好氣地道。
這又是怎麼著?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又凶我了……」嬌俏的巴掌小臉上,激濫大眼淚光閃動。
易珂沒轍地翻了翻白眼。「誰敢凶你這個小祖宗?走走走,進屋里再說。」她一手牽著她,一手拉著夏熾,夏熾卻紋風不動。
她側眼看去,他專注而震愕的神情,教她心頭為之一顫。
其實不能怪他,因為當她初見到她時,也被狠嚇一跳,誰要她的容貌就和前世的她一模一樣?
一個多月前,她如常去了南郊歸影山跑馬,回程來到半山腰時,听到一陣細微的抽泣聲,她循聲找去,在邊坡的草叢里,瞧見一個男人趴臥著,再走近,血腥味便濃厚了些。
她趕忙察看男人的傷勢,她用力扳過他的身子,瞧見他半染血的臉,是張熟悉的面容。
那是她四哥的貼身護衛大器……為什麼大器會出現在薊州?
五年前四哥造反,大器就沒跟在四哥身邊,她曾問過四哥,四哥只說將大器調去了莊子,後來她沒再見過大器,誰知道事隔多年,竟會在薊州城南郊外的山里遇見他。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早就沒有氣,她不解地看著他,想不通為什麼大器會出現在這里,又到底是遭誰所殺,看他胸上的大口子,她猜想這個劍傷是致命傷,依他身下染黑的土研判,該是失血過多而死。
為什麼要殺大器?應家早就倒台,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殺一個待在莊子里的大器,實在是教人想不通。
正思索著,一道細微又壓抑的抽泣聲又傳來,她朝聲音來源望去,什麼都沒瞧見……歸影山地處偏僻,人煙稀少,她不會是遇到什麼髒東西了吧?
「爹……」
嬌軟帶著沙啞的娃兒聲嗓,教她隨即起身查看四周,瞥見幾步外一個邊坡小坑里有什麼東西正試圖竄出,嚇得她退後兩步,趕緊穩住心神,思索了下,開口道︰「誰在那里?」
坑里的聲響乍然消失,半點都听不見,就在她走近時,又听見一道軟女敕又沙啞的哭嗓,「爹……我怕……爹……」
莫非是大器的孩子?
她扒開了坑前的沙土和落葉,就瞧見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盡管渾身髒污,盡管年紀尚幼,但那雙如火如焰的勾魂眼已有了雛形,玉白的巴掌臉上是奪目絕艷的五官……
「姊姊是來救我的嗎?可以先救我爹嗎?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小小人兒哭成了個淚人兒,哭得教人心疼不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這孩子是大器的孩子,為什麼會有一張與她前世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
可再混亂,她還是當機立斷帶著她先離開,怕追兵找了過來,進城就使銀子差人去報官,再將她安置在夏家木材行的歇腳小院。
她不敢帶她回家,就怕他好不容易平息的傷痛又被掀開來,如今看起來……似乎是無可避免。
夏熾的眼神透著震驚和難以置信,良久才慢慢平復下來。
易珂直瞅著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明明她就站在這兒,他卻不知道她是誰,還當著她的面兀自傷悲。
「你叫什麼名字?」夏熾蹲,柔聲問著。
盡管他不形于色,可是易珂听得出他的壓抑,只因他的聲音在顫抖。
方語抱著易珂的腿直瞅著他,本是有點戒備,可沒一會就被他的笑容卸下防備。「我叫方語,你呢?」
夏熾瞬間笑柔了黑曜般的眸。「我叫夏熾。」
「夏熾?」
「嗯,走,咱們到里頭去。」夏熾朝她伸出了手。
幾乎是不假思索,方語將小手遞給了他,在他握住的瞬間,她也用力反握,毫不猶豫地跟著他走。
易珂看著這一幕,想起當年他們初識,是她牽起他的手,是她把他給逗笑的,那曾經屬于她的,如今再也不是她的了,看著他倆走遠將她甩下,莫名有些失落,有些難過。這是在她死後重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真的被拋下,被遺棄了。
「還不走嗎?」
在她難掩失落的瞬間,他回過頭,模模她的頭,順理成章地牽住她的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你牽。」她嫌惡地咂著嘴,稜角分明的菱唇卻是勾彎如月。
兩人直接把方語給帶回家中安置,易珂冷眼看著夏熾親手喂方語用膳,冷眼看著方語在夏熾面前裝乖賣萌……這個畫面,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彷佛,看見年幼的自己跟他撒嬌,讓她渾身都不對,尤其當他還哄著方語入睡時,她就覺得無法忍受。
「不知道的人瞧見,還以為你是她爹呢。」等他好不容易將方語哄睡,她才小聲酸他。
「……我的年紀看起來有那麼大?」他頓了下才問。
「你這年紀的男人當爹的還少嗎?」她沒好氣地反問。
如果他待在京城,說不準早就成親,說不準也已經當爹了。
她忖著,眉頭突然皺了皺,發現她無法想像他成親的模樣……偏著頭想了下,也是,像他這樣好的男人,根本沒什麼像樣的姑娘配得上他。
不管是薊州還是京城的姑娘,全都是些拐瓜劣棗,沒一個上得了台面。
「是嗎?」
她奇怪地橫了他一眼,反問︰「不是嗎?」皇族成親得更早,十五六歲成親的大有人在。
「所以我該成親了?」
「當然。」她回得理所當然。
要不然她為什麼要赴那些人的宴?圖的不就是替他相看一些好姑娘,可她從布政使到都事府上的姑娘都看過一輪了,實在沒半個看得上眼,她忍不住嫌棄薊州的好山好水卻養不出地靈人杰,連半個像樣的姑娘都沒有。
幸好他要回京了,京城里應該挑得出一個好的吧?她這麼想著,再看向睡得正熟的方語,心里隱隱不安。
他呢,那麼喜歡她,看他對待方語的寵溺態度,他根本沒放下過她,如今遇到容貌與她這般相似的方語,就怕他會傻得等她長大。
那個畫面,她連想像都不願意。
夏熾垂斂長睫,突道︰「你撿到方語後,又是如何處置那個男人的?」
「嗄?」她才回神,經他這麼一問,腦袋混亂了一下才搞清楚他問什麼。「進城後,我使了銀子讓人去報官,你怎麼問起這個?」
剛剛不是還在討論成親的事嗎?怎麼一下子又跳到方語身邊的事了?
「現場可還有什麼疑點?」
易珂不禁皺起眉。「不知道,當時沒細看,只擔心是不是追兵還在附近,所以就趕緊抱著方語進城了。」
當時她哪里會想那麼多呢?見到大器已經夠教她錯愕了,更何況還撿著一個和她同個模
子印出的小姑娘?
夏熾輕點頭,喃著,「方語不記得爹娘的姓名,又極可能不是薊州人氏,想追查恐怕得費點功夫,一會我找知府查問。」
「你這是……」
「說不準她的母親尚在世。」
易珂微張著嘴,半晌才問︰「如果找得到呢?」
「將她還給她母親,再追她父親為何遭人追殺,到底是何人所為,是山賊還是有利益牽扯之人,總得查個水落石出,以慰她父親在天之靈。」
易珂听得一愣一愣,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極了,卻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她原以為他會將方語帶在身邊,甚至借她思念自己,沒想到他竟是公事公辦。
「早點歇下吧。」
她應了聲,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莫名感到難受,厘不清胸口滯悶的難過到底是為何而生。
唉,真是煩人,她到底希望他如何呢?
一夜過去,她終究還是沒能厘清。原本一早要找他一道用膳,誰知道他竟出門了。
「一大清早的,去哪了?」
「二爺沒說,只吩咐了要咱們開始收拾家當。」夏 如是道。
易珂再問︰「其他人呢?怎麼只有你在?」不是說要多留幾個人手保護她?可她東瞧西瞧,就只有他一個。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留下來伺候她。「大伙都有大伙的事做。」
總不可能告知她,二爺給大伙發派了什麼任務吧?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二爺獨獨將他留下。
「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二爺沒說。」
「你就不知道要問一問嗎?」易珂咂著嘴,眼神活月兌月兌像是在瞧一個愚昧無知的蠢子。
夏 張了張口,覺得自己真的委屈到無以復加……她不是說他不能過問主子這些事嗎?況且二爺沒交代就是拿捏不了時間,問了又有個屁用?可是面對咄咄逼人的她,他還是低頭了。「是屬下不好。」
這樣可不可以?可以放過他了嗎?
易珂瞪他一眼,頹喪地垮下肩,拖著牛步回房,照料方語那個黏人精。
她坐在床上,耳邊壓根沒听見方語的童言童語,滿心只想著,他這是急著要回京了,可方語的事都還沒能理出頭緒,到時候要是找不到方語的家人,又該如何處置她?總不可能將她丟在這兒吧?
「姊姊,我在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方語說得正歡,瞥見她神色有點木然,不滿地嬌喝著。
「有,听著呢。」易珂沒勁地道。
「我說什麼?」
「……」瞪著她那張與她前生一模一樣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一股想捏她的沖動,不禁想,自己以往不像她這般討人厭吧?到底是怎麼養的,養得這麼嬌氣。
易珂直瞪著她,越想越想不通。為什麼毫不相干的兩個人會長得這般相似?她和她的母妃也不過五六分像,為什麼大器的女兒會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天底下怎可能有這種事?面貌相似總得有幾分血緣關系,好比外甥肖舅,她四哥就和舅舅長得像,外祖應家所出的姑娘們,像她母妃這般出挑的並不多,出嫁後生女的似乎也不多。
不過她倒是听父皇說過,她和皇姑姑,也就是父皇同胞的姊姊長得極為相似,只是皇姑姑去得早,沒見過面。
忖著,她腦袋劃過一道靈光,驀地想起四哥叛變的那一年,有個極得寵的侍妾,因為在府里作妖,被四嫂拿下。本是要趕出府,後來發現有了身孕,所以被母妃送到莊子上養著,至于接下來如何……怕是四哥死時,那孩子都還沒出生吧。
況且莊子是在京城西郊外,離這兒可遠了,但大器那時不就是被發派到莊子上嗎?如果大器在四哥叛變失敗後帶著那名侍妾離開……這有可能嗎?
「姊姊!」
嬌罵聲又起,易珂回過神直盯著方語的臉,心想佷女肖姑這種說法也是有的,如果她真的是四哥的女兒……
「姊姊,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說話?」方語氣得直跺腳。
易珂咂著嘴,拍著她,盡力地安撫。「有有有,你說,說,說,說呀。」看來,她像她的只有外貌,性情截然不同!
她從不長舌的,小丫頭哪來這麼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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