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出了醫館,有四個人都是懵的。
樓賽芙服過陸知萌給的藥,見到她拿出藥來並不意外,驚奇的是她居然會醫術!
她回到府里就風風火火地跟陸知萌一塊兒去了良辰院,一股腦的嘰嘰喳喳講給樓太君听,激動崇拜到一個不行。
彼時樓賽璽下了朝,正在屋里陪樓太君說話,听完樓賽芙描述的過程,甚感驚訝。
他眼帶狐疑的看著陸知萌,她居然會醫術,如此深藏不露?
心中驚奇,但是,他冷冷的潑冷水,「相府有短了你吃穿用度嗎?你一個姑娘家何必在外拋頭露面,況且還要出府,勞師動眾。」
陸知萌也想到這一點了,她眼楮閃亮閃亮的,「所以啊,我打算走著去,就不必勞煩車夫大哥了。」
今日回程時她算過,從相府到醫館的車程約莫五分鐘,她走去也不過三、四十分鐘的腳程,還可以當運動,一舉兩得。
「走去?」樓賽璽皺眉,覺得莫名的煩躁,「你當天子腳下就絕對安全?你一個姑娘家每日走著去走著回,遇上心懷不軌之徒,你當如何?」
陸知萌想了想,說道︰「那我帶小青、牧梅一起去好了,反正我不在,她們在屋里也沒事可做,不如一起出去,還可以透透氣呀。」
樓賽芙不依了,「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透氣!」
「胡鬧!」樓賽璽面上神情很是不悅,他其實反對陸知萌去坐堂,可他要用什麼身分干涉?若他出聲反對,不就間接承認她是他的未婚妻?
「好了,都別吵了。」樓太君似笑非笑的說道︰「咱們大慶朝民風尚算開放,萌丫頭既有醫術在手,又願意懸壺濟世,這是好事,值得鼓勵。」
陸知萌燦爛一笑,「太君說的是,多謝太君!」
樓賽璽抿唇,既然祖母開口了,那他也沒立場反對。
他板著臉說道︰「要去也不行走著去,相府的姑娘走著出門成何體統?每日帶上一個丫鬟,坐相府的馬車來回。」
陸知萌自然知道他這是為她著想,現在天氣寒冷,還時不時下雪,她說走路當運動只是自我安慰,有馬車可坐當然比自己走路好上百倍,也不會誤了坐堂的時辰。
丞相大人為她著想,她可不會不知好歹,立刻甜甜一笑領情,「多謝大人!」
翌日,陸知萌開始了她的坐堂日子,每日輪流帶小青、牧梅出門。
樓賽芙羨慕得不得了,吵著要當她的丫援,跟她一塊兒出門,當然又被樓賽璽遏止了。
如此過了十日,她已經通過姜約翰的考核了,也和負責掛號和收診金的安姚混得爛熟,有了她坐堂,有時姜約翰還會偷懶,下午才過來坐堂。
這一日,進來一個滿臉胡子的瘦高男子,陸知萌看一眼便覺得男子的身高體型和樓賽璽差不多,只是長相截然不同,一個是雲,一個是泥。
「這位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呀?」她很親切的問診。
她走的是親民路線,絕不會端個高高在上的大夫架子,也因此雖然才半個月,已經有病患指名要她看診了。
「肚子疼。」男子粗聲粗氣的說道。
「是上月復還是下月復痛?絞痛、悶痛還是怎樣的痛法?」
男子回答後,陸知萌又詢問一番,還請他上前,伸手壓了壓他的月復部看反應,最後點點頭,「我明白啦。」她模了鎖片,進空間取了腸胃藥與幾項藥品,而後佯裝成自她專用的櫃子拿出,「這藥一日三回,很快便會沒事啦。」
男子看看藥包,又看了笑吟吟的陸知萌一眼,沒說什麼,將藥包收進懷里,旋即起身出去付診金了。
男子出了醫館,上了一輛停在樹下的低調馬車,一上車便扯下胡子,撕掉人皮面具。
光泉連忙把溫熱的濕布巾遞上,「大人為了陸姑娘,還易容親自走一趟探虛實,實在煞費苦心。」
他再少根筋也看出來了,主子對陸姑娘很是上心,太君交代他在旁邊要盡力推波助瀾,若是大人明年能成親,重重有賞!所以他推得很是用心用力,絕不馬虎。
樓賽璽擦著臉說道︰「她是相府的人,自然要看看她有幾分實力,不要給相府丟人或招惹麻煩。」他事先詢問過太醫一些病癥的癥狀,方才復述給她听,還做出了該有的反應,而她對于病癥的判斷確實無誤。
「大人說的是。」光泉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麼照大人看,陸姑娘實力如何?」
樓賽璽抿唇,淡淡地道︰「還行。」
雖然醫館是個正經場所,但病患男女老少都有,想到她會給男子看診,他還是不大高興。
光泉打鐵趁熱說道︰「大人,小的听說要討好一個姑娘,那便要投其所好,她才會明白您的心意。」
樓賽璽眼刀過去,「你說誰想討好誰了?」
光泉馬上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小的什麼都沒說!」
樓賽璽摩拿著手上的扳指,低頭沉思。
投其所好是吧?
陸知萌發現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一日三餐都有樓賽璽做的飯可吃,雖然食盒一樣是從大廚房送到汀蘭院,但里面裝的不是劉廚子做的飯,而是樓賽璽做的飯。
所謂知恩圖報,大人日理萬機還給她做飯,她怎能不回報一下呢?
他整日操勞,還要代不識字的皇上批奏摺,肯定是勞心又勞力的,又經常熬夜看自己分內的卷宗,三餐不定時,需要補充維他命、葉黃素和B群。
她悄悄把三罐保健食品放在他桌上,每罐都貼了效用,要他每日每種吃一顆,又留了張畫,把自己畫成小豬嗷嗷叫,旁邊畫了食盒,寫了「感謝喂食」四個字。
樓賽璽下了朝,和段木風一起回到相府,他要先回思過閣更衣,段木風熟門熟路的跟上去。
樓賽璽進去後面寢房更衣,段木風先發現了案桌上除了堆積如山的公文之外,還有三只翡翠色的瓶子和一張小畫。
樓賽璽從屏風繞出來時,段木風正看畫看得津津有味。
「這感謝喂食的小豬兒是誰啊?」他笑得不懷好意,揚了揚手中的畫紙。
樓賽璽一把奪過,不料段木風手里又變出三個瓶子來。
「這小豬好有心啊,我看看這罐子上貼了什麼?」段木風笑嘻嘻地道︰「一罐貼了對精神好,一罐貼了對眼楮好,一罐貼了對身子好,喲!面面俱到了耶!」
樓賽璽有些不悅地道︰「段木風,你是不是活膩了?」
段木風兩眼放光,「你金屋藏嬌……不,你金屋藏豬了是嗎?什麼時候納妾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樓賽璽還未娶妻,有女人出入思過閣,那就是納妾了。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樓賽璽會納妾,他以為樓賽璽是不近的,都老大不小了,連個通房都沒有。
「要再胡扯,你就滾。」樓賽璽繃著臉,在看到畫上畫的東西時又瞬間放柔了神色,似乎還揚起了嘴角。
段木風眼里滿是狡黠,「你這樣,我越來越好奇那只小豬兒究竟是誰了。」
樓賽璽面無表情地道︰「不是說在宜州幾個旱區發現了不明疫病要商議?若沒要商議就滾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像你那麼閑。」
「誰說不商議了?」段木風笑了笑,「咱們相爺罵人可高明了,不帶髒字來著,不過我要鄭重澄清,我不閑,身為朝廷命官,我要做的事可多了,只是還沒有去做罷了。」「那就是什麼都沒做。」樓賽璽一錘定音,下了個氣死人的結論。
段木風嘖嘖兩聲,「你呀,就是嘴上不饒人,看將來哪個姑娘敢嫁給你。」
兩人這才坐下來商議正事,樓賽璽越听,面色越發凝重。
「若如你所言,幾個城鎮都發生有人接連暴斃之事,為何宜州太守未曾將此事回報朝廷?」
段木風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那位太守在想些什麼,可能覺得死的人不夠多,不必小題大做,能解決的盡量自個兒解決,不要驚動朝廷,以免被認為是能力不夠,讓人鑽了空子,丟了烏紗帽。」
樓賽璽的手微微捏緊,「豈有此理!一日暴斃二、三十人還不多?」
段木風拍拍,「這事是我一個江湖上的朋友飛鴿傳書告訴我的,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官大,查證是你的事,不關我的事,我走了。」
他要離開時,樓賽璽說了一句「不送」就坐下來振筆疾書,頭也不抬。
段木風知道這位爺要興師問罪了,很識趣的自己開門離去。
外頭,樓賽芙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到段木風從思過閣出來,她連忙把懷里的風風放開,自己再忙不迭的追出去,「風風!」
段木風眼疾手快,一手撈起跑過來的風風,懷里的小家伙奮力扭了起來,擺明不想給他抱。
他瞪著風風,口氣不善地問道︰「做什麼老子每次抱著你,你都這副不屑的樣子?」
「喵!」風風扭頭看向別處了一聲。
段木風神情不屑,「喵什麼喵?整天喵喵喵,像什麼男子漢?沒出息!」
樓賽芙跑了過來,撇撇嘴,哼道︰「你干麼欺負我家風風?」
段木風捏捏樓賽芙的俏鼻,笑道︰「小丫頭,你哪只眼楮看見我欺負它了?我只是幫你攔住它好嗎?」
樓賽芙嘟著嘴,朝他伸出兩手,「還我。」
「你以為我愛抱啊!」段木風把風風還過去,順口問道︰「小丫頭,相府里有綽號叫小豬兒的姑娘嗎?」
樓賽芙想也不想便指著自己,「小豬兒不就是我,祖母都說我是吃貨。」
段木風呵呵笑道︰「你是吃貨沒錯,除了你之外,有沒有另外一個吃貨,最近才來的?」
樓賽芙恍然大悟,「你是說萌姊姊嗎?」
段木風眼里充滿興味,「萌姊姊?她是做什麼的?為何在相府里?」
樓賽芙道︰「萌姊姊是祖母救回來的,是個坐堂大夫,很厲害的,她的藥一點都不苦,有了萌姊姊,我都不怕吃藥了。」
「大夫?」段木風有幾分意外,還以為是樓家的表親之類,若是個大夫,那便一定不是個大家閨秀,這樣的姑娘能進相府的門嗎?
「怎麼,你不信啊?」樓賽芙瞪大了眼楮,「萌姊姊在西洋醫館里坐堂,每天指名找她的病人可多了!」
「西洋醫館?」段木風眉頭微挑,思忖了起來。
偌大的京城統共只有一間西洋醫館,姓姜的洋人大夫從海外而來,看的都是小病小痛,看診時不用把脈,開的西洋方子不必熬藥,都是小藥片,而且效果挺好,診金又公道,因此深受京城百姓的喜愛。
他的醫術算不上好,但也沒出過什麼差錯就是,因為稍為嚴重一點的病癥,他都是不看的,省卻了很多麻煩,是個聰明人。
「據我所知,西洋醫館向來都只有姜大人一人看診。」段木風搓著下巴,很是不解,
「因為招不到懂西洋醫術的大夫,他怎麼會用你那萌姊姊?」
「你傻啊段木風!」樓賽芙就等他問,她大笑著撫掌,「萌姊姊懂啊!就是因為萌姊姊懂西洋醫術,且通過了姜大夫的考核,才會在西洋醫館坐堂,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嗎?」
段木風撇撇嘴,這丫頭,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居然敢挖坑給他跳,還取笑他?是他有肚量,才不跟她這小丫頭片子計較。
不過,他總覺得不大對勁,「你那萌姊姊是哪里人氏?給太君救了,為何不回自己家,要住在相府里?」
樓賽芙又是杏眼圓睜,「知道自己家在哪兒,當然要回自己家了,可萌姊姊失憶了,想不起家在哪里,也只能住下來慢慢想了。」
段木風挑挑眉,失憶?這手段會不會太粗糙了?用這方法混進相府,太君和樓賽璽都不起疑?還讓那人去西洋醫館里坐堂,這是相府在為她背書嗎?若傳出去在西洋醫館坐堂的大夫是相府的人,百姓會怎麼想?那些想攀附巴結、親近討好相府的人,不就都會一股腦的跑去找那女醫看診,給的診金可能是原本的幾百倍,這就是變相的賄賂了。
段木風的姿態嚴肅了起來,「這事你哥哥也知道?」
樓賽芙一哼,「當然!同住一個屋檐下,能不知道嗎?哥哥對萌姊姊可好了,天天煮飯給萌姊姊吃,我們也跟著有口福。」
段木風訝異不已,「你說你哥哥天天煮飯給你那萌姊姊吃?不可能,你少眶我。」
樓賽芙眼楮瞪大,「若是真的,你讓我彈十下額頭;若我眶你,我讓你彈十下額頭。」
段木風不作聲。
這丫頭自小怕苦又怕痛,主動提議要打賭,那肯定有十成的把握會贏,他才不要跟她賭。
這麼說來,樓賽璽當真天天為了一個姑娘做飯?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怎麼了?段木風,你賭不賭?」樓賽芙追問。
段木風搖了搖頭,「不賭。」
樓賽芙扭過頭去,輕哼一聲,「無趣。」
段木風輕輕一捏她的臉扳正,問道︰「你說,你那萌姊姊是不是抓住你哥哥什麼把柄了,否則你哥哥怎麼會願意為她做飯?」
樓賽芙臉一紅,「干麼捏我?放手!」臉好熱,心髒快跳出胸口了。
段木風沒察覺到她的異狀,他仍舊不放手,「你告訴我原因,我就放手。」
「我偏不告訴你!」樓賽芙伸腳過去踩住了段木風的腳,用力的踩著,死命輾踏。段木風吃痛嚎叫,自然就松了手。
樓賽芙吐舌扮了個鬼臉,抱著風風火速逃離現場。
段木風失笑的看著那逃之夭夭的桃色嬌女敕身影,揚起了嘴角。
他今年也二十四了,尚未娶妻,一直在等樓賽芙長大,如今她終于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這調皮的性格,等過門之後,他再來好好教!
一個月後,陸知萌已頗具名聲,人人都知道西洋醫館來了個可愛的小大夫,態度親切,長得明眸皓齒、水靈討喜,深受婆婆媽媽和小孩子們的喜歡。
因為陸知萌天天要外出的緣故,樓太君給她做了一頂精巧的長假發,讓她在頭發留長之前戴著,免得她的頭發招人非議。
陸知萌順利坐穩了坐堂大夫的位置,開始盤算要賣保健食品,空間里有取之不盡的保健食品,不拿出來賣了換銀子太對不起自己了,何況那些酵素、魚油、葉黃素、綜合維他命、膠原蛋白、鈣片、銀杏、B群等,是真的有益健康,其中茄紅素還能預防心血管疾病,對老人家極好的,她這是一邊賺錢一邊救人呀!
主意一定,她請安姚幫她訂制兩百個藥瓶子,再把空間里的保健食品分門別類裝進藥瓶子里,做上只有她才懂的記號,打算一種賣二十兩銀子,可以算是暴利了。
京城是天子腳下,王公貴人和富人自然很多,在他們眼里,區區二十兩根本不算什麼,賣便宜了反而人家不敢買。而且物以稀為貴,每種保健食品只賣二十份,賣完就要等下個月,雖然她空間的貨源充足,但多了就不希罕,就是要搶手才顯得特別好。
自然了,她要賣保健食品這主意已經跟姜大夫說過了,姜大夫看過她的藥品只嘖嘖稱奇,並沒反對,反而還率先跟她買了好幾種保健食品,當場服用給她看,讓她吃了定心丸,隔日便開始賣保健食品。
她對病人稱那都是有益身子健康的補品,不能只吃一瓶,每種都是要長期服用才會見效。
陸知萌的補品生意開紅盤,沒幾日這個月的數量便全部賣完了,這都要歸功那些夫人小姐的口耳相傳,她才能賣得這麼順利。
她不過是替一位侯爺夫人的家眷看過病,靠那位侯爺夫人向幾個手帕交介紹就有這種驚人效果,她也是始料未及。
不過她不貪心,不打算再從空間拿一批出來賣,錢賺太多也是不行的,會招人眼紅。
她把賺來的銀子妥妥地存到錢莊去,心里也踏實許多,將來若是相府無法再收留她了,她也有足夠的銀子置辦住處。
當然了,如果相府肯一直收留她,她也想一直住下去,畢竟除了沒有身分戶籍,這個世界她還是很陌生,若自己一個人住會有種被遺忘的感覺。她喜歡跟太君、芙兒、小青、牧梅、風風一起住,可以談天說笑,最重要的是還有丞相大人做的飯……
「萌大夫!有人找你哦!」
听見安姚的高喊,陸知萌忙從診療室走出去。
安姚年長了她八歲,說是無法對個小丫頭正經地喊大夫,怪瞥扭的,便玩笑地喊她萌大夫,喊著喊著也習慣了,現在病人也都稱她萌大夫。
陸知萌看到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筆挺地站著,表情凝重的看著她,見到她時眼里微微訝異,像是走出來的人不符合他的想像。
「你是萌大夫?」見到走出來個粉衣裳的小丫頭,蘭敬修眉頭緊鎖,修長的雙目很是凌厲。
陸知萌笑得心無城府,眼楮睜得溜圓,「我是,您是哪位呀?」
看他不苟言笑的樣子,她心里突然一跳,不會是有人吃了她開的藥出事了吧?
不可能呀,出事的機率性微乎其微,她用藥十分小心,開的都是副作用很輕的藥,就算不見效,也不會吃死人。
「這是你賣的?」蘭敬修由懷里取出一只翡翠色的瓶子,他神色古怪,在陸知萌面前攤開掌心,將藥片全部倒了出來。
陸知萌還不知大禍臨頭,直認不諱,「是我這里售出的沒錯,您要買嗎?現在沒貨了,恐怕您要下個月月初再來。」
蘭敬修繃著臉問道︰「這藥是從哪里來的?」
陸知萌一愣,隨即說道︰「是從海外……」
這是她老早想好的說詞,姜大夫的藥是從海外進口的,海外的藥品百百種,又有誰會知道即便是此時的海外也還沒有這些藥品,這些是未來之物。
「胡說!」蘭敬修嚴厲地道︰「現在根本還沒有這些藥品!這些藥究是從哪來的,你說清楚!」
陸知萌心頭一震,整個人當場愣住,心髒瞬間怦怦亂跳。
見她如此反應,蘭敬修的臉色越發嚴厲,「你快點吐實!這些藥是從哪里來的?若敢有半句謊言,那便是不知利害、不知輕重、不知死活!」
安姚听不下去了,跳出來說道︰「大爺!您不知前不知後,一進來就指責我們萌大夫,是不是太不講理了些?再說了,我們萌大夫的藥從哪兒來的,為何要向您交代?您是衙門派來的不成?」
蘭敬修只冷冷的看了安姚一眼,「她做了什麼事,她自己知道,請小哥勿要插手。」
安姚不服氣了,「您未免也太霸道了,我不能插手是吧?那我去喊姜大夫來,等著,別走啊!」
陸知萌心驚膽跳,連忙拉住安姚,「安大哥,不要,不要去喊姜大夫!」
姜大夫來了只會坐實她說謊,藥品不是海外進口的。
原來說一個謊要用更多的謊來圓是這個意思,是她太輕率,太冒昧行事了,還以為空間的藥品只有她一人知曉,萬無一失,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活該被人當面戳穿,活該受此責難。
不過,這是她生平頭一次受到這麼嚴厲的指責,根本不知如何回應,只能手足無措、啞口無言的站著,感覺到背後起了一層冷汗,喉嚨很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她並未堅稱藥品來自海外,也未再多做狡辯,且面上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蘭敬修的火氣緩了些,但仍是不假詞色的繼續質問道︰「小小年紀,你向誰借的膽子,竟然在天子腳下販賣來路不明的藥品,不怕惹禍上身?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做出如此糊涂的事來!」
陸知萌被指責得小臉通紅,她心里突突地亂跳,很想說明藥品不是來路不明,可是她說不出口,如果不是來路不明,她又怎麼說明來處?
她急得快哭了,可眼楮不敢和蘭敬修那雙犀利的眼眸對視,充分說明了心虛。
驀地,一抹英氣逼人的影子來到了陸知萌旁邊,墨藍色繡金邊的錦袍,衣角微微飛揚。
陸知萌認出了這是樓賽璽出門時穿的衣服,她訝異的抬起眼,真的看到了樓賽璽,她望進他的眼底,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她有點想哭,眼眶一紅,鼻頭酸酸的。
「沒出息。」樓賽璽看著她那眨著眼楮一臉茫然的模樣,嘴上苛薄,心里卻是有點心疼。
他在陸知萌身邊站定,彷佛她的保護傘,淡淡的看向蘭敬修,「向相府借的膽子,可以嗎?」
自他來到,適才那審判的氛圍已經悄然改變了。
蘭敬修微微蹙眉,「閣下是?」
樓賽璽臉上不顯山不露水,清冷地道︰「當朝丞相樓賽璽,足夠為她做擔保了嗎?」
丞相?這個人是丞相?蘭敬修驚疑不定,他還沒弄清楚萌大夫的真正來歷和身分,又冒出了個丞相來?
不過,他又沒做虧心事,也沒做奸犯科,丞相來了他也不怕。
蘭敬修定了定神道︰「丞相大人要為她做擔保?大人可知這些藥品的來歷?」
樓賽璽眼神微冷,「本相不知,但本相信得過她的為人。」
「既然如此,那小人也沒什麼好說的。」臨走前蘭敬修又看了陸知萌一眼,「姑娘,好自為之。」
那悻悻然離去的身影,還有那句好自為之讓陸知萌徹底慌亂了。
她以為賣空間里的藥沒關系,以為沒有人會知道,可看那人的語氣,他好像知道……他究竟知道什麼?知道她不屬于這里?知道她來自未來?
他會怎麼做?他會報官抓她,把她當妖魔鬼怪、當成邪物嗎?
這麼一想,她渾身沒了力氣,直接癱軟了下去。
以前她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就丟給老爸老媽,她的身後永遠有愛她的爸媽不厭其煩的罩著她,可如今沒有老爸老媽了,她要找誰才好?誰能幫她?誰又會無條件的站在她這邊?
「怎麼嚇成這樣?」樓賽璽一把將她拉起來,他不悅地道︰「那人還說了什麼?他威脅你了嗎?」
陸知萌愣愣的搖了搖頭,咽了口唾沫,「沒有……沒有說什麼,沒有威脅我……」
樓賽璽皺眉,「走吧!你現在不適合待在這里,出去透透氣。」
看見丞相大人駕到的安姚已嚇到腿軟,他們這小小醫館何德何能能讓丞相大人大駕光臨,他也想在丞相大人面前露個臉,巴結巴結請個安,可現在好像不是他能請安的時候……
「那個……萌大夫你就去吧!」安姚不斷對陸知萌眨眼打暗號,「我再跟姜大夫說便成了。」
「有勞。」樓賽璽朝安姚點了點頭致意,率先走了出去。
安姚瞬間激動了,躬身拜了下去,「大人慢走……大人慢走……」
小青在後頭用完午膳出來,不見自家姑娘,倒是見到安姚痴痴的望著外頭,奇道︰「安大哥,你在看什麼?我家姑娘呢?」
安姚一臉激動,「小青!告訴你,你听了別驚訝也別激動。」
小青點頭,「你說。」
安姚激動地道︰「萌大夫跟丞相大人走了!跟丞相大人走了!」
小青平靜的看著他,只點了點頭,「哦,是嗎?大人來把姑娘帶走了啊。」
安姚不可思議的看著小青,「怎麼,你不驚訝嗎?不意外嗎?不激動嗎?這可是天大的事啊!」
小青表情沒什麼變化,「不是你讓我別驚訝、別激動的嗎?」
安姚,「……」
樓賽璽步履生風,陸知萌行屍走肉般的跟在他身後,也沒去在意他怎麼一個人,都沒侍衛跟著。
就在她第N次差點撞到樓賽璽的背之後,他再也受不了,拽著她走。
她一愣,抬頭看他,就見他皺著眉頭,沒好氣的說道︰「給我好好走!」
陸知萌可憐兮兮的眨巴著眼楮,一副眼淚快掉下來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委屈。
樓賽璽心里一緊,登時心軟了,他嘆了口氣,不再數落她。
須臾,他拽著陸知萌進了一間座無虛席的酒樓。
陸知萌以為他要帶她去風光明媚的地方給她散散心,沒想到卻是來酒樓,這是要……吃飯嗎?
樓賽璽牽著她逕自上了二樓,認得他的掌櫃提起了十二分小心,不動聲色,也沒張揚,低聲吩咐店小二安靜地上去招呼。
樓賽璽熟門熟路的推開一間包廂,拉開椅子,遇著失魂落魄的陸知萌坐下。
外頭傳來敲門聲,門外的店小二問道︰「大爺、姑娘,小的來點菜,能進去嗎?」
「不必進來。」樓賽璽沉聲道︰「半個時辰後再上菜,撿幾樣開胃菜,再上一壺熱茶。」
「是,小的明白。」店小二很識趣,靜悄悄的走了。
樓賽璽瞬也不瞬的盯著陸知萌,「說吧!怎麼回事?」
陸知萌垂著頭咬著唇,像個罪人,「我不能說,沒辦法說。」
「好,不能說。」樓賽璽臉色一沉,「那人還會再來,你自認解決得了那個人?」
陸知萌一听這話,心里就打起了鼓,她沮喪地看著樓賽璽,「可是我真的不能說呀。」
樓賽璽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道︰「我就不問你那補品的來處了,如今既然有人盯上,你便要收斂點賣,若是出了事,我也未必能保你。」
陸知萌怯生生的道︰「我……我不敢再賣了呀……」
樓賽璽在心里搖頭。
膽子這麼小,又是怎麼做到只身闖入驢山溫泉宮的?自然了,她的補品來源很可疑,他不會追問她,因為問了她也不會說,可是他會去查那些大量的補品是怎麼來的。
「你就繼續賣。」樓賽璽眼神微沉,「至于那個人,我已經讓人去盯著了,很快能查出他的來歷,他若要對你如何,我不會善罷甘休。」
陸知萌一愣,眼楮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不太真實,「真的?大人會保護我?會站在我這邊?」
樓賽璽垂著眸子,淡淡地道︰「你是相府的人,我自然要護你周全,我相府的人斷沒有被捏住的道理。」
心中的話是——更何況,你又是我的女人,更沒有被人欺負的道理。
聞言,陸知萌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地道︰「原來是面子問題呀。」
她還以為……以為他是無條件站在她這邊,原來是為了他自己的面子,這就和她老爸老媽天差地遠了,她老爸老媽是無條件的站在她這邊,她的自信全是源自于她有一對愛她的父母。
不過,丞相大人肯當她的靠山,不管理由為何,她還是很感激的。既然有他出面,她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他雖然難以親近,性格又差,可他有權有勢,這點是千真萬確、不容置喙的。
「你這是怎麼解讀的?」樓賽璽眉頭微皺,不悅了,「怎麼成了面子問題?我何時提到面子兩字?」
真真是……榆木,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
「不是說相府的人不能讓人捏住嗎?」陸知萌自顧自地說道︰「被人捏住,相府就沒面子,那就是面子問題呀。」
樓賽璽瞪著她,心忖,到底是多沒心沒肺才能這樣想?她怎麼就不會想想,他為何會剛好出現在醫館里?
又為何不想想,若是府里隨便一個丫鬟小廝被人捏住,他會專程為了丫鬟小廝出頭嗎?
還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自報家門,這些有損他威望的事他都做了,她卻當成他是為了自己的面子才出手搭救她?
「大人為何這樣看著我?」陸知萌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好奇問道︰「大人的眼神好像是……恨鐵不成鋼嗎?是嗎?」
樓賽璽冷笑,「你倒是好眼力。」
「大人……你在生氣嗎?」陸知萌有些不確定地問。
樓賽璽皮笑肉不笑,「本相怎麼會生氣?又何氣之有?」
陸知萌眨了眨眼,「明明就有!」
樓賽璽摩拿著扳指,懶洋洋地道︰「那你說說,本相在氣什麼?」
他心忖,且看榆木能否開竅,他看八成是不能。
陸知萌想了想,腦袋瓜突然靈光一閃,眼楮一亮地說道︰「大人是不是想分一杯羹呀?」
樓賽璽看著她那雙水靈靈的杏眼,氣極反笑,「什麼分一杯羹,你說清楚一點。」
他還妄想榆木會開竅,是他不應該,想多了。
陸知萌笑容滿滿的看著樓賽璽,「大人是想要我賣補品的收入也給你分成,我沒主動提,大人在生悶氣呀。」
樓賽璽都不知道想掐死她還是掐死自己了,他皺起眉頭冷冷看了陸知萌一眼,「若本相真有此意,你能分本相幾成?」
他心忖,她真敢答試試看。
陸知萌認真地看著臉色一片陰沉的樓賽璽,正在想成數時,有人敲門了。
「大爺、姑娘,小的來上菜了!」
陸知萌是標準的有吃便是娘,她立即起來蹦蹦跳跳地去給小二開門,「有勞小二哥了呀!」
這麼個明眸皓齒、笑容可掬的姑娘給他開門,又向他道謝,店小二不由得臉一紅,靦腆上完菜之後一溜煙的告退了。
「看起來好好吃呀!原本不餓的,看著都餓了。」陸知萌鼻尖微動,眼眸亮晶晶的看著桌上佳肴,咽了咽口水,「大人,我可以吃了嗎?」
不指望陸知萌的嘴能吐出象牙來,樓賽璽雙目輕闔,跟著睜開,點了點頭。
陸知萌興高采烈的動了筷子,這道也想吃,那道也想吃,面前的碗瞬間堆成了小山,適才的擔心害怕一下子被拋到九霄雲外去,有丞相大人給她靠,她可以安心吃了。
要知道,她這種一路跳級,只知道讀書的天才是裝不下太多心眼的,她沒機會,也沒心思去跟人耍心機,她的世界里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其他的大事小事有父母為她張羅,她也很習慣、很安心的交給父母打點。
而現在,那能令她安心的人選從她父母轉換成了丞相大人,所以她吃得很歡快,很是高枕無憂。
然而,她的「交心」看在樓賽璽的眼里卻成了沒心沒肺,才被人上門威脅,轉眼卻能馬上忘得一干二淨,還吃得這麼開心,要說她是涉世未深還是心大?
樓賽璽無聲嘆息,下了結論,這丫頭沒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