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珍珠和翡翠圍著衛鈞指導做事,男人力氣比女人大得多,哪怕是受傷的男人也是如此。
沈華裳在房里作畫,書商那里催的急,要是能在月底趕工,報酬可以加倍。
她倒不是缺錢,只是喜歡這種感覺,以前無論是在沈家還是衛府,自己都是可有可無,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被需要的滋味。
看著話本靈感突至,認真起來的沈華裳自動忽略了門外喧鬧。
等她忙完放下畫筆的時候,已經是幾時辰後,她站得腰酸背痛,剛要伸懶腰,卻發現身側站著一個人,嚇了一跳,伸懶腰的動作趕緊停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剛進門沒多久。」衛鈞含笑看她的畫,「畫得不錯。」
沈華裳這才忙著遮掩,「不準看,以後進我房間要打招呼。」
「我說了你沒听到,作畫時候太入神。」他輕笑,「這也是我房間,做什麼怕我瞧見。」
「反正不準看。」她蹙眉,當初買這院子各處都好,就是房間少,連個書房都沒有,以前珍珠和翡翠看不覺得別扭,可她當時如何能想到衛鈞會出現在自己家里,被他瞧見,心底里就總是不自在。
「我下次注意。」衛鈞不惹她,眸光掃過房間,突然岔開話題,「不過,你不覺得書桌擺放有問題嗎,為什麼要把櫃子擺在窗邊,每到午後都會遮擋陽光,顯得格外陰暗,陽光照不到,長久做事對眼楮不好。」
沒想到他會關心這些,沈華裳忍不住反問︰「幫著珍珠翡翠做了一天事,不累嗎,不用操心我房里的事情。」
她怎麼會不知道桌子擺放的不合適,可房間布置都是前主人的喜好,再動必然麻煩萬分,房里桌櫃,每個本身都重逾幾十斤,何況擺滿了書,挪動很難。
她前段時間想雇人來做,可每日里都要做事,就一天天耽誤下來。
「關心我?」衛鈞突然笑了。
「誰關心你。」沈華裳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弄得臉熱,收攏了畫卷起來放著,「你若無事就去旁邊坐著,別站在這里。」
「怎麼會沒事,我幫你把桌子挪到窗邊。」衛鈞說著已經幫她收拾桌上擺設。
「不用。」沈華裳想阻攔,忍不住小聲說道︰「別忘了自己是個病人。」
「放心,我沒事。」衛鈞眸光閃動光芒,笑著看她。
他力氣大得驚人,在她驚訝的目光里,很輕易就搬動了桌子。
沈華裳旁邊看得緊張,家里簡單的活計她和丫鬟都能做,可這些粗活確實需要衛鈞,她看著衛鈞憑借一人之力就挪動了桌子,忍不住上去幫忙,「我與你一起。」
「不用。」衛鈞不想讓她幫忙,怕她受傷。
沈華裳不听他的話,面露急色。
衛鈞放下桌子,打算往里推一把,沈華裳沒注意到,正巧把手放在那里,她想幫忙,誰知自己笨手笨腳反倒礙事,手指被桌角抵住,她喊出聲,「疼。」
沒想到她突然伸手過去,來不及收手,衛鈞立刻拉開桌子,握住了她的手,「傷到了,別動,我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
沈華裳臉色難看,她怕的不是手疼,是突然意識到傷得是右手,會耽誤作畫。
看她臉色,衛鈞鎖眉,「沒傷到筋骨,疼得厲害?」
「沒有。」手指脹熱,沈華裳想把手抽出來,「沒事,你不用擔心,先把桌子擺好吧。」
衛鈞心疼,她肌膚潔白晶瑩,瞧著玉一樣,可這會兒被踫到的指端已經發烏,「家里有藥膏沒?」
「沒有。」
「我去買。」
「不用。」她不敢讓衛鈞出去,雖然遇到熟人的幾率很小,可也得注意,不知道什麼人想害他,小心總是沒錯。
「為什麼不讓我去,就許你關心我,不讓我關心你。」衛鈞不喜歡她嘴硬,幫她揉弄指尖,「不能讓血瘀住。」
沈華裳被他嚇到了,漲紅了臉,「我哪里關心你了!」
「一直在擔心我。」衛鈞被她逗得想笑,又心疼,「不讓我做太多事,怕傷沒好,不讓我挪動桌子也是擔心身體,不讓我出去,難道不是怕想害我的人看到。」
沈華裳傻眼了,她沒想到自己想法都被男人看在眼里,難道自己表現得那麼明顯。
她心思都寫在臉上,呆住的模樣逗笑了男人,衛鈞簡直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寫下和離書,這樣有貌有才,還有趣又可愛的女子,任誰瞧見都會心動,把她丟到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拐走了。
他低笑,「怎麼不否認了,關心我就大方說出來,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沒有。」沈華裳嘴硬,想抽出來手卻總是失敗。
衛鈞把她手完全包握,他眸光深邃含情,壓低聲音說道︰「女人不能嘴硬,太要強會沒人心疼的。」
沈華裳被這話說得晃神,她從小就沒體會到多少被疼愛的感覺,爹爹不關心,後母不愛,就連婚事都是身不由己,她眼神暗下來,「我不需要。」
「你需要,想起什麼了,以前有人欺負你?」衛鈞凝視她,「你需不需要都沒關系,我來疼你。」
男人聲音低啞誘人,深情款款,沈華裳咬唇,抬眸看他,忍不住反駁,「油嘴滑舌。」
「都是真心話。」
她眼神復雜看男人,「等你找回記憶,就不會這麼想了。」沈華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酸 的,好像自己很需要他的關心一樣,可話到嘴邊忍不住,憑著一股沖動吐出來。
「為什麼這麼說,我以前對你不好嗎?」衛鈞皺眉,「我欺負你了。」
沈華裳沉默片刻,沒有看他的眼楮,淡淡開口,「沒有。」他的確沒有欺負自己,哪怕是最冷漠時候的衛鈞,都是個正人君子,不然自己這個仇人的女兒,在衛府絕不會這麼舒服自在,他如果不是個好人,就算打罵她出氣,自己也沒辦法,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無視她。
沈華裳苦笑,「你只是很討厭我。」
衛鈞下意識反駁,「不可能。」自己怎麼可能討厭沈華裳,那些記憶里可不是如此。
「真的。」沈華裳想點醒他,也想讓男人離自己遠一點,所以她自暴自棄開口,「我們成親半年,能見到你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每五日在我房里歇一晚,你甚至不願意看到我。」
「不可能。」衛鈞不接受她這個說法,很篤定地回答,「當初若是冷淡你,也是口是心非,喜歡你還來不及,我絕不會討厭你。」
沈華裳愣住了。
她第一次听人說喜歡自己。
一時間手指的疼痛都忘記,只剩下燥熱和窘迫,她慌亂看一眼男人,想掙開他的手,「放手,你胡說什麼,快放開。」
「不放,怕什麼,還是不信我喜歡你?」
沈華裳真不知道他怎麼能把情話說得那麼理所當然,明明兩個人都沒聊過幾句話,她臉羞得通紅,「你亂講什麼。」
「都是心里話。」衛鈞真的不理解,曾經的自己多蠢,舍棄了這樣的如花美眷,選擇和離,不但不理解,還有些埋怨,若非如此自己受了傷就不會孤單一人入眠,夜深衾冷,懷里抱著她多美妙,可這幾夜都只能忍耐著沖動,還不敢有一點動靜,生怕嚇到沈華裳,把自己趕出去。
衛鈞明白欲速則不達,可他覺得自己要忍耐不住了。
沈華裳被他異樣炙熱的眼神看得緊張,用力抽出了手,「我去讓珍珠買藥膏。」
她慌里慌張地離開了房間,又在離開衛鈞的視線後失神,渾身都不自在。
吩咐了珍珠和翡翠出去買藥膏,她不想回屋,彷佛里面的衛鈞是洪水 獸,尤其此刻家里就兩個人更覺得別扭,她干脆去了楊城家里。
書商要得急,自己手傷了必定會影響畫圖,還是得給師傅說一聲,別耽誤了正事。
沈華裳這一去,就到傍晚才回來,被楊舟纏著玩了半日,他是個孩子,平常又經常來回兩邊玩,眼下衛鈞在,楊城不許他過去,楊舟很生氣,好不容易看到沈華裳當然不放人,又哭又鬧,沒辦法陪著吃了晚飯才抽身。
看她進門,珍珠和翡翠圍上去,「小姐回來了,楊舟是不是又纏著你,藥膏買來了。」
沈華裳目光忍不住看向自己房間,里面點著燭光,可衛鈞的人並沒有瞧見。
說不出心里的失落是因為什麼,她淡淡開口,「抹過藥膏了,師傅家里有。」她進去說了自己手受傷的事情,楊城拿了藥膏給她,就瞥了一眼,完全不擔心,好像這點傷不重要,也沒幫她抹藥的意思。
盡管楊城主動幫忙自己也會拒絕,可他隨意的態度還是讓沈華裳下意識想起了衛鈞,剛踫傷手的時候他捧著自己的手掌,擔心和心疼都毫不掩飾,彷佛傷得多麼重。
可其實就只是一點傷,連他身上傷口的幾分之一都沒有。
沈華裳暗暗嘆口氣,心情突然說不出奇怪,有點甜,還有點苦澀,「我累了,去歇息。」
「好。」珍珠和翡翠沒多問,哪怕兩個人都感覺到小姐和衛鈞都不太對勁,可主子的事情不該下人亂問,何況還是男女之間的事情。
她們面面相覷,瞧著沈華裳進了房間。
進門後的沈華裳下意識打量房間,一眼瞧見坐在自己桌邊看書的衛鈞,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情如何,讓她忍不住再看,可想到自己不該去關注男人的事情,連忙收回余光,急匆匆走進內房。
終于看不到男人,沈華裳坐在床上發呆,腦海里卻都是衛鈞的影子。
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是因為自己躲避他嗎。
可兩個人本來就不該有更多接觸,他養病一段時間恢復了記憶,就會用以前的冷漠眼神看自己,直接離開,甚至不會有感激,既然這樣,憑什麼要她去接受他一時的好。
沈華裳煩亂的很,什麼都不想做不去想,和衣背對外面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卻也睡不著。
她腦海里亂糟糟,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情緒。
想睡著忘記一切,又睡不著。
听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的時候,身體如同被定住一動不動,直到感覺有人坐在自己床邊。
衛鈞面無表情握住她手指,看到上面的藥膏眼神更涼,「抹過了?」
沈華裳不想開口,可被他抓著的手指收不回來,只能點頭,「嗯。」也許是兩個人成親過,哪怕沒夫妻之實,她也沒像被別的男人觸踫身體那麼別扭,就好像理所應當,無論她承不承認,衛鈞在自己眼里與別的男人,終究是不同的。
衛鈞語氣更涼,「他幫你上藥的?」
「不是。」沈華裳語氣有點急,又連忙掩飾,「我自己抹了藥。」她心慌得厲害,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虛,吶吶解釋,「他只是我師傅。」
「師傅?」男人語氣上揚,充滿懷疑。
「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解釋,就是有這種沖動。
「師傅也是男人,誰準你隨便去別的男人家里?」衛鈞盯著她,醋意滿滿說道︰「明明說是讓珍珠去買藥,結果扭頭就不見了人影,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沒有。」
「那你就是故意躲著我,不想看到我。」
男人醋意太濃,沈華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何況他說得就是真相,「我沒有……」
看她心虛的樣子,男人心情好了一些,總算饒她,「這一次先原諒你,以後去他家里,必須帶著我。」
沈華裳咬住了唇,不敢回身,卻又想要辯駁,想問他以什麼身分這樣說,可這個問題明明不重要。
兩個人已經和離了,他只是還沒想起來。
衛鈞不高興,她的反抗那麼無聲無息,可很刺眼。
他壓低了身子,貼近沈華裳,不滿追問︰「你不同意嗎?」
沈華裳終于忍不住坐起來,又連連後仰躲開他的靠近,她臉上寫滿抗拒,「你不要這樣!」
被她這樣毫不遮掩地躲避,衛鈞醋意更甚,抓住了恨不得離自己三丈遠的女人,「躲什麼,你去別的男人家里我都忍著沒去抓人,現在被我抓手指都不行,沈華裳,別忘了誰是你的夫君!」
「你不是了。」
沈華裳忍不住喊出聲,可說完就知道自己惹惱了男人。
他沉著臉,十分不悅,像是要發火。
可衛鈞沒有發脾氣,只是把她拉到眼前,語氣危險,「我說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