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屋子里不通風,朱好坐在床榻上,喝著黃嬤嬤端來的雞湯,喝了幾口,實在是太膩了,搖了搖頭,「喝不下。」
「老奴讓廚娘撇了油,王妃再喝一些吧。」
朱好別過臉,「不了,喝不下。」
黃嬤嬤還想說什麼,朱好轉移了話題,「王爺是不是快要回來了?」
提到這個,黃嬤嬤也沒再說雞湯,「老奴按照王妃的意思,已經讓人把正院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邊,也一一敲打過下人,不許他們懶散,恭迎王爺回府……」
听著黃嬤嬤念叨著,朱好神色微緩,總算是避開了喝雞湯,她剛生了孩子,整日里都要喝各式各樣的湯,喝得她都快吐了。
珠草從外進屋,小心地將簾子放下,免得王妃月子里見了風,「王妃,前頭傳了訊息來,王爺已經快到城門了。」
朱好想到她的夫君,心猛地跳了幾下,但又很快平復了,「嬤嬤,妳是我這邊的老人,我如今在坐月子,不能出去,王府里的事妳多管著些,千萬不要出了差錯。」
「王爺打了勝戰,王妃又給王爺生了小王爺,王爺回來可要樂壞了吧。」珠草笑嘻嘻地說。
黃嬤嬤也跟著笑,「小王爺是王爺的嫡長子,王爺自然要樂,王妃爭氣,一進門就懷上了。」
朱好低下頭,手指輕輕地拽了拽錦被,哪里是她爭氣了,新婚之夜他那樣的……胡來,她懷上也是理所當然。
「等王爺回來,王妃可是大功臣。」珠草開心地說。
大功臣?想到他們是為何成親,朱好心頭一沉,怕就怕她替他生了兒子,他也不會多喜歡她。
黃嬤嬤見她不說話,瞪了一眼珠草,這丫頭話太多了,安撫她說︰「王妃莫憂,甭管如何,妳替王爺生了嫡長子,他便是再如何不滿當初的婚事,也不會做旁的。」
「王爺待我有救命之恩,不管他如何想,我都不會忘了這一點。」朱好現在還能記得自己沉入湖里差點死掉的窒息感,若不是被他出手救了,她渾身濕透賴上了他,只怕她都要成了湖底的一抹冤魂了。
「王妃……」黃嬤嬤勸她,「王爺回來了,妳與他好好相處,妳性子溫良,沒人會不喜歡妳的。」
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嗎?
朱好唇角噙著笑,忍著心口的疼意,垂下眼眸,掩住情緒,「嬤嬤說的是。」
「王妃快躺下,不要坐太久,再忍一忍,忍上六七天就能出月子了。」
「嗯,我睡一會兒。」
黃嬤嬤和珠草輕輕地往外走,等听不到聲音了,朱好輕輕地嘆了一聲氣。
她也盼過,期盼自己的夫君能與她一條心,可,實在太難了。
懷胎十月,她寫給他的信,一封回音也沒有,他對她的態度,她早已一清二楚了,做恩愛夫妻怕是不成。
但他能平安歸來,再好不過了。
她輕咬著唇,將臉埋在香枕上,白皙的臉上勾出淡淡的笑意。
一陣腳步聲響起,高大的身影快速地往正院走去,珠草正站在院子里,督促著小丫鬟們收拾院子,「那一盆月季拿好了,這可是王妃的最愛,莫要摔了,還有……」
珠草說著話,眼睜睜地看著人往她這邊走,那人非常高大,她仰起了腦袋還看不清他的全貌,只看到他蓄滿胡子的臉,小臉一冷,「什麼人!」
「讓開。」
平緩夾雜著強勢的氣息撲面而來,珠草打了一個哆嗦,那宛若閻羅王的肅殺之氣令她瑟縮了一下,腦子立刻轉了過來,這人還能是誰?當然是王爺了!
前院的人都在做什麼,怎麼王爺過來了也不趕緊過來通報。
珠草急急地喊了一句,「王爺安好!」
只可惜,她喊完,人都已經踏進了屋子,她連忙跟上去,門扉卻重重地在她鼻尖前摔上了,她默默地模了模鼻子,王爺的脾氣還真的是大。
屋子里,一片昏暗,但也足夠宋亦君能看清里面的場景。
女子敢睡醒,一頭烏黑的發絲攏在一側,露出姣好的面龐,她坐在床榻上。
朱好怔住了,她上半身往下傾斜,身下躺著兒子,這個姿勢能讓她不用抱著兒子,節省力氣。卻萬萬想不到正在給兒子喂乳,他回來了,還徑自闖進來,仿若土匪似的,胸口被他的目光盯得滾燙,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體,奈何身下躺平的兒子性格霸道。
只要女乃水入嘴,不吃飽,他就不松口。
她急得滿臉羞紅,伸手匆匆扯下了床幔,盡量穩著嗓子,「王爺回來了。」可輕顫的嗓子還是暴露了她的怯懦。
盡管是匆匆一瞥,她也看到了宛若是大野熊的夫君,明明他不長這個樣子的。
記憶中的宋亦君長得一張英俊的容貌,看人的眼神略微涼薄,可他的好容貌令人心生好感,倒是令人不覺得他冷傲,謫仙般的公子合該是這副神色。
「嗯。」宋亦君應了一聲,嗓子明顯沙啞,「這是我們的兒子?」
「是,妾身給他取了小名,衡兒。」
「本王先去沐浴。」
「妾身讓婆子燒熱水……」
「妳不用動。」微頓,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好听錯了,他的嗓子更加低沉了,「妳繼續給兒子喂女乃。」
她羞惱極了,真的沒想到被他給撞破這畫面,硬著頭皮,「是。」
宋亦君腳步一轉,直接去了隔壁的淨房,黃嬤嬤動作迅速,正院里的熱水從未斷過,知道人回來了,立刻命婆子將熱水抬進淨房里。
朱好一邊給兒子喂乳,一邊听著淨房里的動靜,盯著身下的兒子,「你喝快一點,不準磨蹭。」別宋亦君都出來了,他還沒喝夠。
她的聲音很低,可宋亦君練武之人的耳力非凡,月兌衣衫的動作一頓,眼里閃過笑意。
他不僅能听到她的低聲細語,還能听到兒子啾啾的吸吮聲,還當真是貪嘴的主。他眼前彷佛又浮現了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一年不見,她便是懷孕生子,模樣倒是和新婚之夜沒什麼變化。
他的喉結滾了滾,眼底幽暗一片,月兌了衣衫,坐進木桶里,清洗著身子,腦海里卻突然想起了新婚之夜。
宋亦君有潔癖,又不喜那些女子貪婪的目光,臨近十八歲,還未踫過女子,就是宮中的人事女官他都未動過一根手指。
朱好,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既然是他的妻,又是她一心求來的婚事,對她,他彷佛天經地義就該享用了。
何況掀開紅蓋頭時,她小白兔似地凝視著他,一雙水眸里似含著鉤子,將他給鉤了過去。
進了新房,他心里有著暴躁,這婚事不是他求來,難得善心大發,救了她卻被她恩將仇報地纏上了,他就不該做這個好人!
她坐在床榻上,一身紅色寢衣,含羞帶怯地望著他,他朝她走去,「月兌了。」
月兌誰的衣衫?他的?她的?
她似是在猶疑,他心中的躁動反而平靜了少許,「月兌本王的衣衫。」
「是。」她松了一口氣。
他惡劣地捏著她的下顎,「妳的衣衫,自然也是要月兌的。」
……
「嗯!」回想著那日的場景,他重重地低哼一聲。
朱好,戶部朱尚書之女,模樣周正,身段婀娜,入門就懷上,替他生下兒子,放在哪兒都該被夫婿放在掌心里疼愛,可惜偏偏她的身分就是最令他防備。
等他洗淨之後,穿上衣衫,透過銅鏡,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他模了一把剃刀,將臉上的胡子給剃掉。
帶著一身沐浴之後的熱氣,他從淨房里走了出來。床幔依舊放著,可透過薄薄的床幔上,他看清了她喂乳的動作。
事與願違,兒子還未吃飽喝足,即便看不清她的臉,也能想到她此刻惱羞的樣子。
他眼里閃過笑意,徑自上前,掀開床幔,她驚慌地看向他,她的臉紅紅的,令他想到了她在他身下時的動人模樣,他腦子里想的是風流之事,可面上卻是一派禁欲清冷,「衡兒還未吃飽?」
唯有嗓音透露出了一絲異樣,可惜朱好並未注意到,她快羞死了,「快了。」
「府里沒有女乃娘?」他輕聲問,一手輕輕地落在她的青絲上,眼神漸暗,手指插入她的發絲,迫著她抬頭看他,「與本王說話,看著本王的眼。」
她羞到要去投繯了,哪里還有臉看他,只能轉移注意力地和他說話,「妾身未找女乃娘,想親自喂養。」
她自幼生母早逝,早早沒有了生母的疼愛,如今懷里的兒子是她疼了一天生下的寶貝,恨不得就這麼抱著他不撒手,滿腔的母愛都給他。
大戶人家可不興自己喂養的,她怕宋亦君不許,輕輕地說︰「王爺,可以嗎?」
他看著她,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可她眉清目秀,眼神敞亮清透,教人看一眼便移不開了視線,她這張臉上就屬這眼楮生得極好,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又覺得她的唇倒也不錯,吃起來香甜軟糯。
頭皮似被他的手指輕摩了一下,她的嬌軀輕顫,她忍不住地抬頭看他,就見他黑眸幽暗,瞧不出情緒來。她與他是陌生夫妻,尚且不懂他的變化,耳朵突然被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一下,她禁不住地又顫了一下。
「衡兒可真是貪吃。」他忽然說。
「今天大概是餓了。」她羞愧不已。
啵的一聲,在她羞愧不已的同時,兒子終于吃飽了。
她忙不迭地抱起兒子,一手托住他的身子,一手輕拍著他的背,哄著他打出飽嗝。
沒有空余的手去攏一攏那敞開的衣襟,她正想喊人的時候,一只大掌朝她伸來。
「王爺,你干什麼!」她驚呼一聲。